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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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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生傲然道:“我只凭真才实学,不走那些歪门邪道。”
曾渔冷笑道:“你有真才实学吗,抄了两篇拟题作文也敢称真才实学?”
列生大怒:“你敢辱我!”
曾渔道:“是你无礼在先。”
列生道:“你可敢与我比试作文?”
曾渔笑了起来,这正是他所愿,说道:“我与你一人比,胜之不武,你们两个一起上,无论琴棋书画、医卜星相、时文小曲、斗牌马吊,就是打架也可以,我一人打你们两个。”说着做了一个侧身展示肌肉的健美操姿势,他穿着长衫看似清瘦,现在裸着上身,还是有几块肌肉的,这一个月来背着几十斤书笈走了一千多里路难道是白走的吗,闲时还练剑呢。
刘行知笑将起来:“吹牛的吧,你样样皆能?”
曾渔道:“我不是样样皆能,但汝辈肯定样样皆不能。”不激将不行,他要借此事闹一闹,也是报恩黄提学。
姓列的儒生脾气暴躁一些,大声道:“谁与你比叶子牌打马吊,我只与你比八股文章。”
曾渔笑道:“你除了八股文还会一些什么?你以为读一些坊肆所刻软熟腐烂文字,习为依稀仿佛、浮靡对偶之语,就是能作文章了?”
列生怒叫道:“那你想比什么?”
曾渔道:“其一比试书法;其二比试诗赋;其三嘛,不比试比试时文只怕汝辈不甘心,那就时文。”
“好。”列生挥拳道:“比就比,何惧你。”
曾渔看着那个刘行知,问:“刘文童敢比试否?”
刘行知稍一迟疑,曾渔又道:“你既自承是拟题作弊那也就算了——”
刘行知怒道:“不用激我,我与你比试。”
列生性急,叫道:“现在就比,进书屋去。”
曾渔问:“书屋里还有何人?”
列生道:“别无他人,只有几个仆媪。”
曾渔道:“既无有名望之人居间作证,那你二人比不过我却又拒不认输,这可怎么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想让你们自己服输,只怕不容易。”
刘行知只是冷笑,列生已是气得七窍生烟,叫着“小人之心,小人之心”,两只眼珠子斗得更厉害了,已经不是藐视,简直是无视,视线焦距只在他自己鼻尖,怒问曾渔:“那你说何时比试?”
曾渔道:“比试之期可以定于明日或后日,地点你们定,总要是公众之地才好,不能在这四面大水的孤洲对吧,居间证人也是你们定,请你们老师来皆可,我无所谓。”曾渔很大度,其实他人生地不熟,即便想择地请人也没辙。
刘行知比较冷静,问:“那比试输了的一方又该如何,总不能一拍两散若无其事吧?”
曾渔笑道:“赌注是吧,赌注还是由你们定。”
列生斗着两眼舍我其谁气势汹汹道:“你若输了,就当场向众人承认行贿舞弊,你敢吗?”
曾渔笑道:“这是污蔑宗师,我不敢。”
刘行知也觉得这样不行,说道:“宗师已许你此科必中,我只要你当众发誓放弃这次生员功名,并且立契为凭。”
曾渔道:“你二人自认胜券在握了,怎么不说说你们输了又该如何?”
刘行知有些踌躇,对这次院试他是志在必得,今日临场作文也自认甚佳,所以不大想与曾渔拼放弃生员功名的赌注,其实曾渔进不进学与他又何干,只是一时不忿而已——
曾渔自是知道刘行知的心思,说道:“汝辈进不进学于我毫无损益,这样吧,我若输了,我当众立契约放弃这科进学,你们二人输了,每人输我纹银五十两,你们不是说我是五十两银子买得的进学机会吗——如何?”
刘行知问列生:“列兄你看如何?”
列生怒对曾渔道:“就依你所说,现在就先立下赌约,怕你回到南岸翻脸不认。”
曾渔笑道:“很好,列兄多谋、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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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因何而喜因何而忧()
姓列的儒生名立诚,这状元洲和卢洲书屋都是列家的产业,当年列立诚的祖父买下这状元洲并建造书屋,就是想沾卢状元的光好让子孙后代科举入仕光宗耀祖啊——
当下列立诚、刘行知、曾渔三人就在卢州书屋订下赌约,约定六月初四,也就是后天上午正辰时在宜春台比试书法、诗赋和时文,证人待定,总之不会是无名之辈。
赌约一式三份,签字画押后三人各执一份,曾渔让书屋的仆人取一块油布来把他的这份赌约包好,拱拱手道:“那在下先告辞了,后日宜春台上见。”
刘行知看着光膀子的曾渔问:“你主仆二人还泅水回去?”
天色尚明,曾渔道:“泅水渡江,别有趣味,两位一起游水戏耍如何?”
列立诚哂道:“赤身露体,有辱斯文,吾辈不为。”
曾渔哈哈一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正是汝辈。”捏着油布包裹的赌约出门,走出几步却又转回来对列立诚道:“列兄,在下有一良言相告——”
列立诚盯着曾渔道:“哼,你想说什么,你能有什么良言,只怕是——哼哼。”
曾渔诚恳道:“列兄就算这科进不了学,下科、下下科也必进学,但列兄见教官时万勿直视教官,不然只恐教官要罚你。”说罢扬长而去。
书屋内的列立诚与刘行知面面相觑,列立诚问:“行知,这姓曾的劝我勿直视教官是何意?”
列立诚虽然有点斗鸡眼,但只要不着急上火,眼睛斗得也不会很明显,而且他是富家子弟,奉承的人多,所以对自己眼睛直视他人就呈藐视之态一无所知,自然也就不明白曾渔言下之意——
列立诚不明白,刘行知却是心知肚明,不好明说,忍笑道:“姓曾的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想搅乱我二人心思,别理他的话就是。”
列立诚点点头,走回书桌看那两份赌约,其中一份是曾渔手书,说道:“行知你看曾渔这书法如何?”
刘行知过来与列立诚并肩看曾渔写的这几十个小楷,说道:“字是不差,学的是望云楼摹刻的《灵飞经》,但细微处笔力未逮,你我二人师法二王和赵松雪,绝不比他的字逊色,到时比试时自有公论。”
列立诚点头道:“行知的书法略胜我一筹,就算我赢不得他,行知一定能,我二人只要有一人赢他就行。”
刘行知摇着头道:“与他比试真有点胜之不武啊,鸡肋鸡肋,无趣无趣。”
列立诚倒是兴致勃勃:“这也正是我二人扬名之时,必须多方宣扬让人知晓。”
刘行知道:“若论八股文,我二人岂会惧他,就不知这人诗作得如何,等下让人去查查他是哪个县的考生,然后向其乡人打听他平日诗歌书法时文之优劣,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怎么说也不能输一百两银子给这家伙。”
列立诚笑道:“想赢我们的银子他是白日做梦,他必败无疑,进不了学了,哈哈——要查他是哪个县的极容易,姓名在此,他姓曾名渔,该不会是假名吧?”
刘行知道:“不会是假名,我亲耳听黄提学叫他曾渔。”
列立诚道:“我即派人去查曾渔的底细,但后日比试时居间的证人该请哪三位名士?”
刘行知道:“列兄交游广阔,列兄作主邀请便是,就说是文会邀请莅临。”
列立诚道:“请一位举子监生坐镇,再请两位县学的一等廪膳生员作为品评证人,如何?”
刘行知道:“足矣,曾渔虽败犹荣,他也扬名了。”
……
西边天际火红的晚霞渐渐淡去,明净的秀江也显得幽沉深碧了,曾渔一手举着油布小包,单手划水,与四喜一前一后游回南岸,坐在岸边歇气,再看江心那状元洲已经被青黛色笼罩,这暮色下来得真快啊。
“少爷赢了那一百两银子该怎么花?”
四喜对少爷是盲目地抱有信心,已经在考虑一百两银子怎么花了,一百两纹银哪,从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提得动不,银子应该格外沉吧。
曾渔笑问:“四喜说该怎么花?”
四喜摇头道:“我不知道,这么多银子,花不来。”
曾渔笑道:“说个笑话,两个穷苦乡下人闲谈,说起金銮殿的皇帝吃些什么,一个说少不了有油条有烧饼吃,一天吃油条一天吃烧饼,轮着吃;另一个取笑说你真是没见识,皇帝在金銮殿上,左手油条,历手烧饼,都是刚出油锅和炉炕的,滚烫,那才好吃。”
四喜“咕咕”的笑,却道:“不过皇帝到底吃些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少爷说说皇帝都吃些什么?”
曾渔道:“油条和烧饼火气大,吃多了要烂嘴角,皇帝想必还要喝豆腐脑降火,总不外乎这三样食物了。”
“……”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起身去找先前那棵藏着食盒和衣物的樟树,方才从状元洲游过来,被水流往下游冲出了数十丈,这时暮色沉沉,想找到那棵樟树要费点工夫——
曾渔揉脸道:“乐极生悲了,银子没到手,先把衣衫与食盒给弄丢了,悲哉悲哉。”
四喜快步在前寻看着,说道:“不会,一定找得到,少爷不要担心,这树又没脚难道还能挪地,就怕——”
“就怕被人瞧见拿去了。”曾渔笑道:“若运气这么差,我就不敢与列生、刘生赌了。”
四喜看到那棵樟树了,一人高处开着一个大杈的,飞跑过去爬上树,很快就快活地大叫起来:“少爷,衣物都在,一件没少。”那股高兴劲胜过方才说怎么花那一百两银子了,其实这衣物一直都在这树上,喜忧从何而来呢?
……
不提列立诚和刘行知派人打听曾渔的底细,曾渔也要了解一下列、刘二人,他虽然对自己的书法和八股文很有信心,但这世上能人高士甚多,列、刘二人虽然年轻,他也绝不能掉以轻心,立赌约时可以大胆、准备比试必须精心,单从刘行知写的那份赌约的小楷来看,书法应该是不如他,列立诚的字还要差一些,而他方才用《灵飞经》体写赌约,乃是故意示短——
宜春列氏名气不小,曾渔所住客栈的老板就对列家了解甚多,听曾渔问起,这店家就啰哩啰嗦说了一大堆,什么列家谁谁有几房小妾、在城里有多少间店铺,、城外又有多少良田,但对列立诚才学如何却说不出个子午寅卯,总之是列家对列立诚这科进学当秀才期望很大,延请的塾师乃本城名儒,那个刘行知是列氏的远亲,算是列立诚的伴读——
既然打听不到什么那就不去多想,只把自己的长处发挥出来就好,这时只有相信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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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尔虞我诈见真诚()
六月初三日黄昏时分,曾渔正在客房北窗下阅览简赜送他的那十卷本《说苑》,长夏的午后,泡一杯茶,或坐或卧,低头看书,抬眼可见窗外秀江舟楫往来,凉风时至,实为惬意,店小二忽然进来说有人要拜会曾公子,这让曾渔诧异,这地方谁认得他,列立诚?刘行知?
穿上长衫戴好头巾,曾渔跟着小二来到客栈小厅,一个三十来岁的陌生文士笑呵呵迎上来作揖:“是曾公子吗,哈哈,久仰久仰。”
曾渔还礼道:“久仰久仰,哈哈,请问贵姓?”
两个人就是这样可笑地寒暄起来,这文士自称姓井名毅字元直,是宜春本地人,也参加了这次袁州院试,井毅母家在萍乡,以前就听说过曾渔曾神童之名,偶然得知曾渔旅居于此,故来拜访……
曾渔脸上笑意不散,心道:“这是蒋干探江东之计啊,真是让列生、刘生费心了,他们打听到我是列名萍乡的考生,想必还向其他萍乡考生打听过我,当然无人知晓了,我又不是萍乡人,于是又查访到我住处,还让这个井毅来访我,探我虚实,接下来应该是要与我探讨诗赋和八股文了吧。”
果然,喝了半杯茶后,井毅道:“曾朋友,这客栈厅屋人来人往,不便深谈,若不嫌冒昧,在下想到客房与曾朋友请教一些时艺文字。”
曾渔脸有难色,说道:“房间实在太乱,就连待客的桌椅都没有,不如与蒋兄,不不,元直兄,不如元直兄与在下就在这河岸散步散步,相与论文,如何?”
井毅道:“那好,那好。”
曾渔快步回房叮嘱了四喜几句,便与井毅出了客栈大门,沿秀江南岸漫步谈文,井毅先与曾渔论诗,并自诵诗篇请曾渔指教,曾渔胡乱夸赞几句,来而不往非礼,曾渔也朗吟了几首他初学古诗时的诗作,井毅暗记在心,口里赞道:“曾朋友之诗具盛唐气象,两个字概括——大气。”心里暗笑道:“不是大气是稚气。”
曾渔故作自负道:“论诗,在下曾得临清谢茂秦先生的指点,谢茂秦,四溟山人,七子诗社盟主,井兄可曾听闻?”
“啊,七子诗社,在下岂能不知,曾朋友得到过七子诗社谢先生的指点啊,怪不得诗格如此不凡,佩服佩服。”
井毅口里赞着曾渔,心里鄙夷曾渔吹牛,这等幼稚诗作能得七子诗社的人赞赏,怎么可能!
论诗之后接着论文,论八股文,曾渔心想太示弱不好,书法示短《灵飞经》、诗作示以少作,这八股文绝不能再示弱了,不然列、刘二人就会觉得明日比试没有意思,所以在与井毅谈论八股文时,曾渔没有多少保留,说起破题,曾渔列举明破、暗破、正破、反破、顺破、逆破等十四种破法,并皆有阐发,时有妙论,比如“开卷之初,当以媚语摄魂,使阅卷官执卷留连,难以遽舍,此必售之技”,让原本对他已存轻视之心的井毅频频点头称是,颇觉受益。
两个人边走边谈,虽各怀心思,却也颇为相投,直至夕阳西下,天色昏蒙,曾渔请井毅到客栈小酌,井毅婉拒,拱手道别,说改日再来请教,曾渔看着井毅往县城北门走去,便也转身准备回客栈,摇头微笑,心道:“列立诚、刘行知还派人来探营,真是好笑,可惜我不能火烧赤壁,也没有初嫁的小乔,更没有我那可爱的小公主——”
“曾朋友。”
刚走出数十步的井毅又踅了回来,曾渔转身迎上几步拱手道:“元直兄还有何指教?”
暮色下的井毅有些面目不清,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听说曾朋友以这科进学功名为赌注与人打赌?”
曾渔有些惊讶,不明白井毅怎么会挑明说起这事,问:“井兄哪里听说了这事?”
井毅道:“这事已然传得沸沸扬扬,茶肆酒楼都有人在说,颇为曾朋友不值。”
这下子曾渔猜不透这个井毅井元直的用意了,说道:“列立诚、刘行知二人诬我科场舞弊,不如此无以证清白。”
井毅叹道:“曾朋友还是少年气盛啊,功名之事怎能与人作赌,输了就是三年宝贵光阴啊。”语气中饱含惋惜之意。
曾渔心下诧异:“你这是鳄鱼的眼泪吗,试探过我之后认定我赌局必败,还要来看看我落魄相,明天不就能看到了吗,这么急!”说道:“我出不起一百两银子的赌注,只有拿三年光阴来赌,而且我这科也不见得必中啊,哈哈,列立诚、刘行知拿实实在在的纹银与我赌那尚未可知的进学功名,岂不可笑。”
井毅道:“在下听曾朋友论八股,实有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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