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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7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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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眼见两人之间火yào味越来越浓,众人赶紧把他俩劝住。好歹是第一天,高拱也不想生事,便哼一声,把头别过去。
    赵贞吉知道老高不是软柿子,也敢随便捏了,便也哼一声,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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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怪异的气氛中,会议草草结束。
    会后,自然要为高拱安排住处……因为频繁的人事变动,内阁的住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到今天为止,是李chūn芳和沈默各住一个单间,然后张居正和高仪,陈以勤和赵贞吉一屋。所以要么把众人打luàn再分,要么就直接和沈默一个屋。
    了解了情况后,未待安排,高拱对李chūn芳道:“别折腾了,我跟江南一屋就是了。”昨晚决定后,才想起问一声道:“江南,你没意见吧?”
    “求之不得。”沈默笑容真诚的紧握着他的手道:“喜新郑公起用,素在同心,世事尚可为也!”高拱闻言笑容满面。
    因为高拱暌违已久,自然要先熟悉政务,所以这第一天没有什么具体的差事,只是阅看奏章,旁听其余人开会,然后就是在赵贞吉发飙的时候,将其势头压住。一天下来,闹得一向所向披靡的老赵十分不爽。
    对于这一切,众人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暗道:‘这下赵霸王可有对手了。’
    不知不觉到了申时,因为今日开会太多,有两摞奏本没有阅完,是以沈默让人跟家里说一声,今晚就不回去了……内阁诸公克己勤勉,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晚饭前,沈默让书吏将剩下的奏本搬回值房,待用完晚饭,他便回到东边第一间值房中,继续未完的工作……其实沈默一般是不加班的,更不会把工作带回值房,也不知今天是为何破例。
    批了打开一刻钟后,mén被推开了,沈默抬头一看,高拱果然回来了,便搁下笔道:“吃饭的时候没见着,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嗯,我是回家了,不过又回来了。”高拱一面在水盆中洗脸,一面道:“老婆子病了,不放心啊。”
    “那还回来干什么,也没有什么要紧事。”沈默微笑道。
    “待不住啊,”高拱从脸盆架上扯一条máo巾擦脸。沈默很想说,那是我的máo巾,但忍住了没言语。便听高拱接着道:“今儿我冷眼旁观了一天,发现内阁的现状不容乐观啊。”
    “哦?”沈默合上奏本,将其在手边放好,等着高拱继续往下说。
    “推诿扯皮、效率太低,因循守旧、不合时宜。”高拱总结出十六个字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改变!”
    “是吧。”沈默微微点头,面容在灯光下有了几分神秘的sè彩,道:“你准备怎么干?”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高拱悠悠道:“我想先跟你确认一件事。”
    “可以。”沈默淡淡道。
    “你认识邵大侠吗?”高拱紧紧盯着沈默道。
    “邵大侠?”沈默的目光先是一阵mí茫,但很快点点头道:“打过一次jiāo道……南京振武营兵变的时候,他送了一船银子来给我解了围。”话虽如此,但沈默面上并没有什么感jī之sè道:“这是个著名的掮客,他的背后有很多大家族的影子,让我欠了这个人情,到现在心里还忐忑不安。”
    听沈默说的十分坦白,高拱反而没了那份笃定,míhuò道:“这么说,他不是你的人了?”
    “不是。”沈默缓缓摇头道。
    “……”高拱陷入了沉默,他对邵大侠的感情十分复杂,一来,当然是感jī了,知恩图报是他的本sè。二来,却又不乏警惕和戒备,这也不难理解……一个江湖人士,竟然能和宫中大珰联系上,左右内阁大学士的去留。荒谬的故事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又不知会对自己将来,构成怎样的威胁。
    良久高拱才吐出一口浊气道:“那么说,我不需要领你的情了?”
    “你不需要领任何人的情。”沈默点点头道:“因为你高新郑,是注定要在隆庆一朝执掌乾坤的那个。”
    他这话背后隐藏的信息,让高拱心里咯噔一声,暗叫道:‘他果然是幕后主使!’对于沈默不愿意承认,高拱也能理解,因为一来,自己上台是以徐阶下台为前提的,这么做,怎么都有些欺师灭祖的味道在里头;二来,指使江湖人士,与宫中太监合谋,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沈默是不会承认的。
    虽然沈默不打算居功,但高拱还是承他这个情的,破天荒的站起来,朝沈默无声的一揖。
    沈默轻叹一声,绕到案前把他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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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那排黄梨木的囤背椅上坐定,相视微笑,都知道对方是平生仅见旗鼓相当、却又气味相投之人。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沈默请高拱出山就是为了治国的,若有什么sī心,又何苦把这个劲敌搬出山呢?
    “你我可谓管鲍之jiāo。”这次沈默先开口了,笑道:“希望你这个管仲,不要让我老鲍失望啊。”
    见以大改革家管仲比喻自己,高拱脸上浮现浓重的知己之sè道:“今天子基命宥密,孰与成王贤?对我二人亲之信之,不在周、召之下。今国事危难,如蜩如螗,正需要你我兄弟二人齐心戮力、同舟共济,期于周、召夹辅之谊,以成前古未有之伟业!”
    沈默被他说得先是一愣,《书君姡颉吩唬骸芄Γ俟#喑赏跷笥遥俟辉谩簿褪撬担挥腥萑说难帕浚蛴写笕ǘ览康南敕ㄊ保糇乓桓鲇姓伪Ц旱娜嗽谧笥遥约河置挥凶吭降牡匚唬梢粤忠磺校厝换嵋鹫紊系牟话病�
    但看到高拱脸上只有赤诚之sè,知道自己是多心了,便也郑重点头道:“愿辅佐新郑公,成此不世伟业!”
    他可是次辅,说出‘辅佐’的话,让高拱这种当仁不让之人,也感到有些脸上发烫,呵呵笑道:“有志一同、齐头并进,互相辅助吧。”
    “鸟无头不飞,兽无头不行。”沈默却摇头道:“还是以新郑公为主,我为辅吧。”高拱能对任何人坦然受之,但对沈默不行,连连逊谢。却被沈默喝一声道:“我又不是为了成全你个人的名位,纯粹为国国家考虑。你为何推推拖拖,难道还有sī心不成?”
    被沈默这样一说,高拱也不再谦虚,严肃的朝他一拱手道:“那就当仁不让了!”
    “正该如此!”沈默便起身下堂,向高拱深深一揖道:“惟愿公以国家朝廷为念,永不坠此志!”
    “江南……”高拱感动坏了。他想起当年两人还在国子监时,以天下之志共勉,十年后的今天,终于到了实现理想的时刻了。
    沈默也jī动的热泪盈眶,两人紧紧握手,算是缔结了联盟,这才回到各自座位上,商量起接下来的动作。
    “如今是百孔千疮、千头万绪,”高拱问道:“不知江南以为,该从何处入手?”
    “先立权威,再清吏治!”沈默也不客气,沉声道:“把这两件事做好,才能谈具体的改革,否则……”说着苦笑道:“就像我搞的军事改革,张太岳的财税改革,举步维艰,事倍功半,令人沮丧。”
    “不错,我也是这般想法。”高拱沉声问道:“那又该如何去做呢?”
    “立权威,就必须先把前任的余威扫除,在这个过程中,树立自己的权威。”沈默望着前方,目光仿佛透过墙壁,看向遥远的未来道:“清吏治的话,你是吏部尚书……”
    高拱缓缓点头,沉yín片刻道:“赵贞吉这个人,你怎么看?”
    “此公急公好义,xiōng有经纬之才、心有报国之志,乃十分难得之人。”出乎意料的,沈默对赵贞吉的评价十分之高。
    这让高拱的笑容有些凝滞,声音变得沉重道:“这么说,我不能动他?”
    “必须要动。”沈默摇摇头,有些悲哀道:“张太岳说的对,至此危难之际,必须要省议论、重诏令,容不得那么多声音。”轻叹一声道:“让此老到地方上,任一方面大员,可以两全其美。”
    高拱点头道:“不错。”——
    分割——
    晕,写着写着,歪在沙发上睡着了,一觉就到了天亮,也没能告知,扫瑞扫瑞。
第八三四章 时不我待 (下)
    第八三四章时不我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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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默对赵贞吉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年的十里长亭。第二次致仕的赵老夫子,送给自己那本《孟子》的时候。
    然而此番入阁之后,赵老却与之前判若两人,很多人说他是看到前列皆后辈,心里不平衡所致。但沈默知道,此老并非如此肤浅,他故意表现出来的险躁,其实不过是一种手段。当日赵贞吉入阁的谢恩奏疏,沈默是拜读过的,此老信誓旦旦‘朝纲边务,一概废弛,准备拼此一身,整顿国事’之言,绝对不是假的。而他之所以要倚老卖老、颐指气使,其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树立自己的权威。
    作为内阁里排名靠后,年纪却最大的阁臣,要想按部就班的等着上位,恐怕要到下辈子才有可能了。只有像爆仗一样一触即发,让人不敢惹,时时刻刻摆老资格,才有发言权,这几乎是此老想要在现在的位子上,想要表达自己的声音,做些建树,所能采取的唯一法mén了。
    然毋庸讳言,赵贞吉是有辅弼的才具的,热心报国也是真的,但他是六十以外的人了,在行动上的专横以外,是其治国思想上的保守和求稳。现在的内阁里,他和李chūn芳、陈以勤等人奉行没有徐阶的徐阶路线,已经成为了改革变法的最大障碍。
    为了驱逐徐阶,沈默已经付出那么多了,现在他更不能欣赏赵贞吉的人品,去阻止高拱对他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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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定计之后,第二天高拱便回吏部上任了。这天是隆庆二年七月十一日,被后世视为隆万大改革的……
    在此之前,徐阶、李chūn芳这两位首辅的工作重点,仅放在纠正嘉靖朝的严重偏失上,他们对于社会上、朝政上存在的弊端,虽然也就事论事的做过一些缓解调处,但从来没有敢于在重大体制问题上,触动‘祖宗成法’,一切都是‘恪遵旧章’而行,遇到矛盾绕着走,从不敢对全局xìng问题,做出重大改革的试探。
    如果换成沈默当这个首辅,恐怕结果也不会差太多,至少目前这个阶段,他不认为这应该是自己出头的时候。好在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把舵手的位子,让给更合适的人——只有具有大勇气、大气魄、大智慧者,雷厉风行、威严果敢的行此大刀阔斧之事,方能开一革旧布新之局,放眼朝野,沈默认为高拱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才会毫无保留支持他。
    而能否进行改革,改革能否奏效吗,成败的关键就在于用人。因此整顿人事就成了当务之急。这件事让高拱来做,真是最合适不过。他可谓第一流的吏部尚书,一到部,便立即召开全体司官会议,没有寒暄,没有废话,一上来就亮出了手中的宝剑。
    他首先严厉批评了二百年来实行的,徒具形势的人事考绩制度,认为三年一考,三考才论黜陟,而九年之间,官员有因死亡、丁忧、事故而去职的,亦有因仕途顺畅而一升再升的,既难久任,如何可以在原职九年而待三考?因此,所谓考绩云云,便成为只有升而无降,是‘考绩黜幽之典废’。更荒谬的是,每当考察之时,所发落的官员之数,前后不相上下,其数未足则必找补,其数已足即不复问。高拱犀利的质问一干吏部官员道:“天下间岂有六年之间,不肖者皆有定数?可知不过是有人为了苟且了事罢了!”令一干官员羞愧难当。
    但高拱从来不给渎职者面子,他进一步指出道:“即使那些被认定为不肖的官员,吏部也不过是苛求隐细、虚应故事;而真正大jiān大恶者,却不敢问而佯作不知,乃至颠倒黑白,反称高洁。这样的考察,不过是‘纵虎狼于当路,觅狐鼠以塞责,此人心所为不服也!”
    针对以上情况,他要求吏部自今以后,第一,必须因事用人、不能因人设职;强调唯才是举、因材酌用,不许庸碌贪婪者滥竽充数、浑噩官场;第二,强调言功罪以定迁黜,提倡以实心行实政,办实事;第三,不以科举出身名次作为用人的主要标准,而是根据业绩破格用人。
    为此,高拱反复严申人事纪律,诸如:凡已经领取任命而不到任之官,一律免职降用;对经查实有据的贪污官员,不许再朦胧复职;而对于虽被科道弹劾之员,仍必须核实证据后再做处置;对冗员一律裁革;对于伪冒官员者,严惩不贷;对吏部官员犯法,罪加三等;要求吏部司官,把一切官员之姓名籍贯,编造成册,同时在下边注明贤否,以便按图索骥,使人才一求便得,以免所用非人。当然,给出评价的官员,要为自己的评价负责,一旦所用非人,要遭到惩罚等等……
    会议还未结束,便已是哀声四起……吏部乃是六部之中最有权力,也是最有油水的部mén,许多吏部官员,都是仗着手中的人事权力,向其他官员市恩,甚至大捞好处。可要按照高拱这一套搞起来的话,那就要比都察院还得罪人了。一想起要和那个四处结怨的清水衙mén看齐,一众官员心说,那大家还hún不hún了?
    于是有一个郎中,装着胆子问道:“部堂,以前可没有这些规矩啊。”
    高拱睥睨他一眼,道:“你是新来的吧?”
    那郎中茫然道:“是,下官一直在省里,去年才调来部中。”
    “那就难怪了。”高拱伸出大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当年我还是shì郎的时候,便对你的前任说过一句话,现在你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那郎中一副洗耳恭听状,便听高拱沉声道:“记住了,自我之后,便有了规矩!”
    说完不管那瞠目结舌的郎中,大步走出了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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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而高拱手中的武器,就是决定官吏任免升降的吏部。所以在对其他衙mén进行整顿前,他要先把本部的官员捋一遍。
    起先,听说他要对本部进行考察,官员们在担忧之余,也有几分侥幸。心说,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而已,难道你高胡子能把我们全撤了,谁来给你干活?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高拱的魄力。他毕竟在吏部多年,对部务知根知底,甚至很多吏员的品xìng,他也心中有数,是以仅仅用了一个月,便将吏部上下整理了一遍,将那些贪污、庸碌、怯懦、苟且之辈,统统扫地出mén,竟然占了本部全员的三分之一。
    而且对这些人的发落不是外调降职,而是一律就地撤职,有违法者移送法司。
    这下子这些官员不干了,大家本来就是hún口饭吃,你怎么砸人饭碗呢?于是他们联合起来,以集体告假的形势,要用空衙来对抗高拱,bī迫他撤销决定,或者让朝廷换个尚书……这些不开眼的家伙搞不清形势,还妄图以法不责众来对抗高拱的权威。
    当时抱此念想的不在少数,到了他们约定空衙的那天,那些被罢黜的官员,一早便在衙ménmén口,阻拦想要进去的同事,对他们道:“我们已经被罢官,现在这样做是为了让你们幸免,若是这次屈从了高胡子,日后他要再发落你们,可不要后悔这次没站在我们这边。”让他们这么一说,其余的官员也不好强行进去,只能站在mén外,等等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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