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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成仙-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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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夜前来,只怕是搅扰了陆道友的雅兴,不过故人相见……”见愁微微一笑,“久仰,久违。”

    久仰。

    久违。

    陆香冷微微一怔,只觉得此四字颇妙,有几许值得玩味之处。

    她那缠着黑气的手指,压在琴弦之上,一片静默无声后,亦笑:“是久仰,是久违。美酒佳酿虽无,却有清泉几盏,见愁道友如不嫌弃,或可一叙。”

    “如此,却之不恭。”

    见愁于是走上来。

    陆香冷将那未完成的木琴放到了身侧,取出另一只酒盏来,手指一按,便有一长颈酒壶出现在她手下,一倾,便有汨汨琼浆坠落,注入酒盏之中。

    见愁顺势落座在陆香冷对面,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两边放着酒盏的木台,竟然是一座棋台,上面还错落着不少黑白二子,拼成一局珍珑残局。

    一时之间,见愁颇感兴趣。

    “不知这又是哪一位高士所留……”

    一口道出“高士所留”,却不言是陆香冷所留,只因为见愁一眼便判断出陆香冷才来不久,也没有落棋的时间,所以连询问是否是陆香冷留下的棋局都审了。

    观察力和下意识的思考,让她的判断与言语有别于庸人。

    眉似罥烟微蹙,陆香冷整个人在月下仿如透明。

    她看了见愁一眼,微微笑道:“我来时便有,也未损坏此一局,只是做了一回俗人,将棋台作了酒台。”

    “如此却是有些浪费了……”

    见愁的目光,从这棋盘的一子一目之中划过。

    这棋盘与俗世间棋盘毫无差别,一枚一枚的棋子,材质都为石质,伸手轻轻一触,粒粒圆润。

    陆香冷道:“这棋子乃是湖底的黑白石头,被人随手抓起,轻轻磋磨,便成这一颗颗圆润的棋子,黑白棋子之间,颜色其实有隐约的不同。这一位执棋者,也似随性之人。”

    见愁闻言,望着这棋盘,摇了摇头。

    她琴棋书画不精通,却有耳濡目染,也曾看过不少的琴谱棋谱,瞧过不少珍珑棋局。

    眼下的这一盘棋,黑白两子都是同一个棋路,明显是一人的手笔,估计是自己跟自己下。

    只是执棋者思维缜密,考虑周全,每落下一子,都算下很多步来,以至于眼前这一盘棋,竟像是怎么下怎么和的一盘死局。

    黑白相战,步步杀机。

    可这杀机,都是同一执棋者所留。

    随性?

    当然不是了。

    见愁摇头,引起了陆香冷的疑惑,她低头一看,一下也明白了她摇头的原因。

    “竟是我没想到了。”

    约莫是人之将死,所以也懒得去思考那么多了。

    陆香冷莫名地一笑。

    见愁见了,手指敲在这木棋盘边缘,盘算着一黑一白的走势,只觉得心意浮躁,搅在这一局的杀意之中。

    “陆道友可也会下棋?”

    陆香冷一下抬头看她。

    两人目光对视,于是她一下明白了过来,只抬手轻轻朝湖水之中一指,便有一枚白色的石头沾着润湿的湖水,落到了她掌心之中,轻轻一捏,便成了一颗圆润的白子。

    “略会一些,不过……”

    “也没人知道是咱们干的。”

    见愁自然知道陆香冷在想什么,毕竟乱动旁人的棋局似乎不大礼貌,不过……

    “反正原来这一盘棋,下到最后不过是自己跟自己下,又怎会分出胜负?人怎能战胜自己?还不如,将这一局棋给旁人下了。陆道友若是担心,回头复盘便好。”

    陆香冷有些惊异,亦有几分愕然。

    见愁也从湖底挑了几颗石子上来,见她这般望着自己,隐约猜到她在想什么,便道:“看上去我不像是这样的人?”

    “……见愁道友比旁人来得洒脱随性。”

    陆香冷眼底浮出隐约的微光,唇边的笑容里,却带着一种难言的感慨。

    她本忘了,眼前这一位乃是崖山的大师姐,纵情而行,率性而为,再合适不过。

    “如此,你我便就着这一局,过上两手吧。”

    见愁执黑,在如今的棋盘上,正好先行。

    于是,她当先落下了一子。

    陆香冷思索片刻,亦落了子。

    制了一半的木琴,再无人理会。

    这一盘残棋,从月东升,下到月西沉。

    一手,又一手。

    原来留下棋局的也不知是何人,思虑之周全,简直超乎想象,只有下起来的时候,才知原来看似闲笔的一颗棋子,可能会有不同的作用。

    只是不管是见愁还是陆香冷,都非这原来的执棋者,也就不知她们落子时赋予这些闲棋的作用,是否是原主的用意了。

    “……罢了,我棋力不济,白白废了原先一盘好局……”

    一颗白子已在指尖,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陆香冷微微一叹,终于一收手,将棋子放在了棋台旁侧。

    见愁左手手心里还握着几枚黑子,正用右手指尖的黑子轻轻敲击,似有几分百无聊赖。

    她听得陆香冷此一句,只道:“执棋的原主,走的是缜密周全、一击必杀的棋路,陆道友却是心有善念,每每到了可下狠手的关头,却会因一时的软弱失去先机。虽然……在这一局中,你并没有什么先机可言。”

    因为先机都在见愁这边。

    这一番话,着实不算是客气,甚至带着一种辛辣之感。

    陆香冷听得一怔,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失笑道:“见愁道友说得极是。”

    只是……

    她观见愁此盘的棋路,竟与那下棋的原主相差无几,该吃她棋子的时候,毫不留情,能吃多少是多少,绝没有半点的犹豫。

    只这一份果断刚毅的心性,已不知胜过陆香冷所识所谓“豪杰修士”几倍。

    见愁也知道这一盘的胜负如何了,倒也没在意,将手中棋子重新投入了湖中,笑着道:“下棋时候太狠太直,刀刀见血,真怕陆道友此刻与我翻脸。”

    陆香冷依旧失笑:“见愁道友是可引为知己之人。”

    可引为知己。

    药女陆香冷,原本也不是个心气儿低的人,能说出这一句“可引为知己”,若叫旁人听了,只怕都要大骇一会儿的。

    “那看来,你我算是有缘了。”

    见愁将之前放在棋台旁的那一盏酒端了起来,轻轻一嗅,没有半点酒味,便知的的确确不是什么美酒,竟直接将手一翻,干脆将这琼浆倒进了湖水之中。

    陆香冷顿时惊讶。

    “见愁道友这是……”

    见愁也不解释,又一伸手,把陆香冷面前的酒盏也端了过来,倒入了湖水之中。

    “昔日白石山上,曾得香冷道友赠小貂一碗,有饮水之恩。今日手谈一局,也算神交,香冷道友有仙人之姿,这区区山泉琼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如何能配仙子?”

    “……”

    陆香冷无言。

    她未告诉见愁,这斟上的两盏琼浆,乃是地底灵河之中的水精流冰所制,有解毒醒神之功效,于普通修士而言,亦是难得一见。

    不过见见愁已经倒掉了,她也并未多言,只一叹:“仙子不敢当,香冷只愿自己俗人一介。”

    将死之人,这水精流冰也不能解她地蝎之毒,无非最后挣扎一番,延缓个几日罢了。

    如今见愁倒掉,倒也干净。

    见愁将空空如也的酒盏并到一起,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明朗的笑容来。

    手一翻,一只杯盏,霎时出现在她手中。

    那杯盏之上,盘旋着古拙的花纹,镌刻着上古的文字,盏中有玉液冰寒,一层薄薄的寒气笼罩在水面之上,被天上将沉之月一照,顿时有一种迷离如雾的美感。

    一种清寒之感,伴随此杯盏一出,顿时溢出,蔓延到整个湖泊!

    霎时间,连整片湖泊表面都结了一层薄冰!

    陆香冷放在棋台上的手指,顿时僵硬。

    她愣住了。

    见愁却没有,只心里嘀咕出了杀红小界,这一盏冰藤玉沁的威力,似乎比自己想象之中的要大很多。

    她手一倾杯,将盏中冰藤玉沁倒入了略小的两只酒盏之中,只一摆手。

    “月下有美人,你我皆英豪。此时此地,又怎能没有真正的玉液琼浆?还请香冷道友,满饮此杯。”

第122章 第三日() 
……

    空气里,浮着幽幽的冷意,像是连飘在空气中的这些淡薄的雾气,也都要被这盏中乍泄的寒意冻住。

    陆香冷只觉得那寒气贴着她的面颊,却并不叫人觉得寒冷刺骨,只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

    地蝎生存在有地热的地方,往往在地面以下千尺处,不同于寻常的蝎毒,属于火毒,奇邪无比,又极霸道。偏生陆香冷又是极阴之体,两相抵触之下,不仅浑身经脉被地蝎毒摧毁,长此以往更有修为倒退之危。

    更不用说,她本身实力,被此毒所限,从智林叟下降的排名便可观一二了。

    冰藤玉沁乃是成千上万年冰藤所滴的汁液,只是时日长久,有如玉质,遂被寻常人名之曰“玉沁”。

    《大药经》有载,此物性极阴纯,驱天下所有阳火之毒,莫有能当者。

    陆香冷中毒之后,翻遍了医术药典,也不过是在《大药经》上寻到了这样寥寥一行字,便知道其余再多的所谓灵丹妙药都无甚作用,若无冰藤玉沁,或恐她修为尽废,甚至一死也难逃。

    只是冰藤玉沁早在上古时代便没了踪迹,又叫她一个如今的修士去往哪里寻?

    这两年多以来,白月谷暗中寻访冰藤玉沁,甚至求助于左三千之中的“上五”宗门,甚至求助于崖山、昆吾,所得到的回答无一不是“没有”。

    连昆吾崖山这般的底蕴,都没有这样的东西。

    陆香冷想想也知道,再得到冰藤玉沁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没想到……

    让整个白月谷踏破铁鞋,寻了千山万水也没着落的东西,如今便以这样一种让她毫无预料,又轻描淡写的姿态,被人放到了她面前。

    这一瞬间,陆香冷说不出话来。

    她的目光在这两盏冰藤玉沁上停留了许久,才回到了见愁的身上,张口想要问一些什么,可真待将两片嘴唇分开了,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见愁也这样注视着她,却并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

    这样的一个晚上,能遇到不也是缘分吗?

    她伸手自己端了杯盏起来,同样不说话,只对着陆香冷一举杯。

    于见愁而言,这一盏冰藤玉沁也算珍贵,可炼体已过,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或许它可以换很多的灵石,但在崖山的见愁,至今也没有过需要灵石的时候。所以,用一盏没什么用的冰藤玉沁去换没什么用的身外之物,似乎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而今日失了陆香冷的踪迹,却还能遇到,不能不说是个缘分。

    善缘难结,遇到了又为什么不能交个朋友?

    再说,陆香冷此人,的确与自己投缘。

    率性而为,心至意至。

    她自己开心了就好,至于旁人会不会说自己暴殄天物,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素白的手掌握着苍青色的杯盏,玉液琼浆只在盏中浮动,晃荡着一盏的月色。

    见愁背对着满面平湖而坐,身材纤瘦,可脊背挺直,自有一股卓然的风采。

    陆香冷踏入修行之路亦有不短的时间,却还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冰藤玉沁,随手斟入杯盏之中,竟不过是为了还请她昔日所赠之碗,为着一句“区区山泉琼浆如何能与仙子相配”,便放在了她的面前。

    此时……

    能说一句果真不愧是崖山大师姐吗?

    不过,都不需要了。

    这一份情,她记在心里头了。

    见愁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她又何必在意这些?

    也只一伸手,将面前的酒盏端了起来,两手奉着,陆香冷微微一笑:“香冷却之不恭。”

    见愁微一颔首,与陆香冷一道,将酒盏往袖中一遮,皆满饮而尽。

    冰藤玉沁本就是极霸道的一种灵物,见愁炼体之时也是直接饮用。

    于陆香冷而言,整整的一盏冰藤玉沁,有多无少,即便是直接饮用,也似乎完全不怕不够用。

    只在冰藤玉沁入口的那一瞬间,她身上浮动的黑气,几乎立时受惊一样,被逼了出来,在她体内翻腾成一片!

    手指指诀一掐,一道紫金光芒霎时在她指尖上亮起。

    原本一道黑气已经凝成了一条线,从她心肺处延伸而来,穿过手臂的经脉,蔓延过她的手掌,险险已经抵达她指尖。然而在紫金光芒亮起的这一刻,黑线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天敌一样,竟然猛然朝后退缩而去!

    它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虫子,被那一点紫金色的光芒催逼着,又不甘心这样退走,竟隐隐有反扑之势。

    紫金光芒顿时有摇曳之感。

    陆香冷缓缓将双眸垂下,心神一定,手指掐得更紧,紫金光芒重新稳固下来,光芒大放!

    顿时如摧枯拉朽一般,那一道黑线疯狂地朝着后方退去,朝着陆香冷心肺之处缩回!

    ……

    见愁只注视着这一幕,虽有些微的惊讶,不过也还在意料之中。

    冰藤玉沁的功效太过霸道,一入体内,便引发了一场与地蝎毒的战争。

    不过在她自己这里,因为之前已经饮过一盏冰藤玉沁,并且还有一滴精华在内,所以这半盏玉沁,于她却是没有什么作用,只不过感觉自己浑身的血肉,又得到了一层滋养,效果已经不很明显。

    毕竟见愁此刻的身体强度已经达到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只怕是再喝十盏玉沁,也不会有质上的突破。

    所以,从始至终,她都颇为平静。

    陆香冷在驱毒,见愁也不打扰。

    瞧瞧天边西坠的月,她此刻也没有半分的睡意。修士的精神,也偶尔需要通过睡眠来放松,可今日的她并无此意。

    目光从陆香冷的身上渐渐收回,见愁又看向了眼前这棋盘。

    陆香冷已经投子认输,可见愁却不敢说自己是真的下赢了。

    这一盘棋的原主,应当是个棋力甚强之人。

    见愁一下起了更深的好奇,便将棋盘之中的一颗颗黑白棋子捡了起来,趁着天色未亮,不如复盘来看看。

    几乎快要满满当当的棋盘,很快就被见愁清了出来。

    在之前与陆香冷对弈的过程中,她已经牢牢记住了方才那一局棋的模样,而且分析过了对方的棋路,虽无棋谱,却推出了唯一的行棋路数,于是一颗一颗棋子重新放了回去。

    黑子先行,白子随后。

    棋子落下无声,一开始便围绕着天元与四角上的“星”厮杀起来。

    一步一步,见愁下到某一手棋的时候,忽然心惊了那么一瞬。

    ……

    这棋路,她是不是有些熟?

    依稀记得,曾在昏昏的午后,为人复盘一局,便是同样的感觉,同样的满盘布局。自己与自己斗,下到最后,也不过是一盘死棋。

    人智之高,或可通天,或可胜天,却偏偏不能胜己。

    按在一枚白子上的手指,忽然松了些许。

    见愁眸底的神光,就这么冷了下来。

    木作的棋台乃是随意用周围的树墩削成,还带着很多细小的木刺,树木天然的年轮一圈一圈盘在棋盘之上,将棋盘分割。

    昆吾境内,距离主峰很近的地方,空旷无人的棋台,一点也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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