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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亦同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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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虽是如此想着,可肖南宇依然按礼数参见过了郑瑜,也和诸位尚不熟识的同僚打了招呼,方才寻得一个末端的空座,谦卑地坐了下来。
林允贞之所以把肖南宇安排到郑瑜的帐下,双方是有不言自明的默契的,尤其在郑瑜了解过肖南宇的基本身世背景以及与林允贞单独谈话以后,郑瑜更加明白林允贞未曾说出口的目的。一则,郑瑜及其帐下军队是林允贞指挥的兵马当中最能打的一支,整体战斗力最高,各位将领的武艺也都不俗,立下的战功也是最多,肖南宇分到郑瑜麾下,无疑是最容易出功绩的捷径,即便只要逢战挂名,一仗不打也能积攒下不少功绩,完成林允贞对肖南宇暗中既定的“三年送入书办处”计划绝非难事,这当然也是最浅显的一层。
更深一层的意思,就要牵扯到林允贞一直以来的建军作风了。林允贞作为将门后人,脾气性格着实有些嚣张跋扈,可以想见,与他能够义结金兰,成为兄弟的,必定也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另外看这几兄弟的爱好,郑瑜好美酒女色,曹杰好珍馐奇味,宋奕好宝驹玉器,样样都要耗费不少银两,若非出身富贵,哪里承担得起。但还好在,这三人都是官宦家庭出身不假,花钱阔绰不假,可一身武艺也是不假,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骁勇战将,而且因为自己出身富贵,从无钱财忧虑,故对部下非常慷慨,不但赏赐丰厚,而且往往能投其所好。所以,无论战绩口碑,这几人都是无可指摘的,林允贞当初陆续提拔他们也都十分关注这点。以林的想法,就是要打造一支既能所向披靡,又能严守纪律的军队,但与大多数将领建军思想不同的是,林允贞虽然十分肯定贫民庄户子弟作为下层士兵的战斗力,但并不认为那些底层出身的军士能够成为合格的指挥者,他的理由也很明确:这些毫无背景,双手打拼的年轻军汉,在没有显贵之前当然能做到令行禁止,拼死效力,可是一旦把他们擢拔到显耀军职,主管一方,这些穷了几辈子的莽夫糙汉恐怕很难抵御自己从未见过的诱惑,很难放弃自己抛颅洒血换来的荣华富贵,更不可能有什么道德意识能够抑制他们“穷怕了”的心里恐惧,进而逐步腐化变质,甚至误坏大事。他的这些想法不能说句句都是金玉良言,但仔细想想,却也并无道理,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此之谓也。
所以,林允贞对军队的人员结构有明确的“规定”,招兵,都要穷汉,最好是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前来投军的,这样一无所有的贫民,既没有后顾之忧,又没有长远打算,能够埋头苦干,听从指挥,有较强的战斗力;选将,都要富户,起码是见过世面,吃喝不愁,进而懂得廉耻,明晓利害的子弟,这样选拔出来的将领,才能把全局的成败放在个人利益荣辱之上,才能让忠君报国的道德意识约束肆无忌惮的横流贪欲。
但是,林允贞这条暗规却逐渐被人发现了,御史台里就有御史参他“任人用事悉凭好恶,堵塞寒门进身之阶”,在领兵参加云门伏击之前,林允贞就已经被皇帝就此事暗地里降旨斥责过了,虽然没有被深究,但林允贞已经意识到自己意图的“清一色”似乎难以为继,于是“被迫”开始物色得力的寒门兵卒,结果正巧遇上一无所有的肖南宇拼死为旧主仲平报仇,让他发现了一个寒门当中存有道德约束的人才,真是大喜过望,故才有心栽培。不过,虽然林允贞看中了肖南宇这个人身上的忠义和勇武,也符合他之前所预想的寒门出身,但是临要任用时,林允贞仍然觉得肖南宇身上有一股乡下人的呆气,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疏离感。故此,他把肖南宇放到全军最有名的花花公子郑瑜手上,就是希望郑瑜能在历练肖南宇的同时,也让他脱胎换骨,彻彻底底去掉身上的乡土气,这样才能勇武锐利,震慑全军。
而作为林允贞兄弟和高参的郑瑜,当然悟到了这一点,今天的初次升帐,既是要看看肖的成色,也是要让他开开眼界,见见世面。
肖南宇落座之后,不禁开始打量起四周,军帐内的陈设考究自不必提,只是旁边几位将军身上穿的铠甲也是光彩夺目,虽然华朝军制规定了将领的服饰一律是红衣红袍配黑甲,但并未具体规定一名将领能有多少套盔甲,肖南宇身上这套当然是全新的,毕竟他才刚刚履新嘛,但是他环顾周遭,其他几位年资甚长的将领,其盔甲比他的还要鲜亮,可以想见,这些将领远远不止只有身上穿的这套战甲。
屋内的将领为重建骑兵都在讨论,肖南宇因为位卑职低,又不相熟识,也就知趣地没有发表看法,旁边将领与他探讨,他也就随声附和两句,并无主见,本来就是新官上任,那里适应得了“各抒己见”呢。
可这一切,郑瑜都看在眼里,本来是想通过议事看看这小子的本事,但很明显,这个布衣白身确实是一身乡土气,虽然不至于遭人白眼,但也是一副蹑手蹑脚,点头哼哈的奴才样子,郑瑜心下暗想:看来要先让他开开窍。于是议事结束以后,各将都退出营帐,可郑瑜唯独把肖南宇留下来了。
本章完
第36章 林白相逢()
肖南宇听着郑瑜把他单独留下来,显得有些不自然,但既是军营中的将令,他也只能站立一旁。
郑瑜朝肖南宇挥挥手,示意肖与他一起走出营帐,肖南宇一直等着郑瑜离了正位,缓步走到门边,到了他身前,他才转身挑开营门,等着郑瑜先走出去,然后跟着郑瑜鱼贯而出。
到了营帐外,天是正午了,冬日里的正午,有轮日头,总归是要温暖和煦的多了,应当算是一日里头最好的时辰,郑瑜伸了伸筋骨,转过头对着站在后面的肖南宇,冷笑了一声,随即问道:“骑马怎么样?”
肖南宇先是被郑瑜一声冷笑弄得莫名其妙,然后又被突然一问,脸上写满诧异,一时脱口而出:“还行。”
郑瑜见他这般没有大小的回答,反而大笑,对着旁边守营门的军士喊道:“牵两匹好马来。”
两人站在冬日里的太阳底下等着,暖了暖身子,舒活了刚才久坐的筋骨,俄而看见两名军士牵过两匹骏马,郑瑜头也没回,向其中一匹走去,边走边顺手指向另一匹马,肖南宇大概明白了意思,于是在郑瑜身后走向了另一匹马。
二人一前一后,翻身上马,郑瑜也不打招呼,骑着马径直朝辕门缓缓走去,肖南宇也不敢多问,只是赶紧拨转马头跟在了郑瑜身后。二人骑马走出帐外辕门,郑瑜依旧不回头地对肖南宇说道:“看见西面那座山了么?”说着用右手执鞭一指。
肖南宇顺着郑瑜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包被包围在群山之中,时而分得清,时而又分辨不清,但是不敢多问,便答道:“看见了。”
郑瑜:“日落之前,跑过去,看谁先到。”还没等肖南宇反应过来,郑瑜一鞭子抽在自己的马上,跃马扬蹄疾去。
肖南宇虽不明就里,但见郑瑜已经一马当先,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随即纵马追去。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那座山包看着离郑、肖二人并不算远,但想要跑去,却少说有上百里的路程,而且在群山之中纵马奔驰,道路险峻自不必说,更兼途径错综复杂,远处山包在沿途看去可谓时隐时现,肖南宇又不识路,只能跟在郑瑜身后紧紧追赶,即便出现机会能超过去,肖南宇也因为不熟地形而放慢了马速,不然真等自己到了前头,要是在这山野之间迷了路,那就真的只能与禽兽为伍了,再者说,肖南宇也不敢真的超过郑瑜,毕竟有上下之分,尊卑之别。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奔驰着,足足有两个多时辰,终于赶在日落前到达了郑瑜所指的那座山脚下。
郑瑜先到了,驻马而立,旁边是山下涓涓溪流淌过,郑瑜骑在马上回头看着奔驰而来的肖南宇,而自己身后的背景是高山流水,落日余晖,映衬着这位“俊相公”越是雄姿英发,气宇轩昂。
稍稍落后的肖南宇也骑马赶到,看着面前的郑瑜,又兼周边背景的烘托,不禁产生几分敬畏与叹服。
郑瑜看到肖南宇赶来了,便翻身下马,让狂奔一路的坐骑也俯下身子去喝几口溪水,自己则干脆席地而坐,面朝溪水,等着肖南宇走过来。
肖南宇到了跟前,赶紧下马,几步快走赶紧来到郑瑜身边。
郑瑜并不回头,用手拍了拍旁边的草地,示意肖南宇也坐下。
肖南宇退后半步,坐在郑瑜的侧后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恢复自己的平静,等待着郑瑜的问话。
半晌,郑瑜仍旧面朝溪水地说道:“马是骑得不错。”
肖南宇赶紧自谦道:“不敢。”
郑瑜自言自语一般地说:“这周围的山都有名字,唯独这座山就叫无名山,以后你要记住了。”
肖南宇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答应。
郑瑜接着问道:“人无其癖,不可深交,你有什么喜好?”
肖南宇迟疑了半天,想遍了自己二十多年来的生活,自小穷苦出身的他,基本没有什么生活乐趣,加上身在军旅,也没机会培养什么喜好,但听见郑瑜说的“人无其癖,不可深交”,又知道自己这下不能说没有,于是挤出两个字:“写字。”
郑瑜这回转头了,好奇地看着肖南宇,疑惑地反问:“写字?”
肖南宇点了点头,不知道自己回答得合不合郑瑜的心意。
郑瑜大笑,说道:“我只知道仲平爱写字,书法大家嘛,听说连圣上的字也请教过他,想不到你跟着仲平,居然也喜欢写字。”
随即郑瑜再问:“有姑娘了嘛?”
肖南宇一怔,老实回答:“还没有。”
郑瑜反问:“还是个童男子?”
肖南宇不作声。
然后郑瑜往后一躺,用双肘架着自己,对着肖南宇说到:“平生无憾事,唯负意中人。知道这句是谁的诗吗?”
肖南宇转过头看着躺在草地上的郑瑜,说到:“听过,好像是葛帅的诗。”
郑瑜微微点头,继续讲道:“葛帅快七十了,意不意中人的早就无所谓了,你才二十多岁,也要效仿葛帅?”
肖南宇明晓其意,但不敢贸然答对,于是低头不语。
郑瑜两肘用力,让自己坐起来,又用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边拍身上的草灰,边说道:“大丈夫在世,披上甲胄要建功立业,脱下甲胄就要随性风流。前者是为了报国恩,后者是为了酬平生。”说着他把马缰绳一紧,让马站立起来,然后叹息着说:“这样才没白来人间走一遭。”
肖南宇见郑瑜起身,自己也赶忙站起来,从旁边把自己的马牵好,他还从来没听过有人跟他讲这些,以前仲平教他的都是忠孝两全,信义为先,哪里跟他说过什么随性风流,这个年轻人的脑子里突然变得很乱,下意识地闪过各种画面,有那天南军宴会上的珍馐美酒,有觐见陛下时见到的高楼殿宇,还有,拜访仲府时看见的仲平两个女儿。肖南宇觉得这很羞愧,赶紧止住了自己的念想。
郑瑜这时候已经骑在马上,缓缓沿着溪水走,肖南宇也赶紧上马,跟在郑瑜后面。
郑瑜在前面不转头地问道:“投壶,马吊,击鞠,牌九,你会哪一样?”
肖南宇跟在后面摇了摇头,又马上意识到郑瑜看不见他摇头,急忙答道:“都不太会。”
郑瑜紧接着说:“那你有得忙了,两年时间,一定要学会这些。这么说吧,新军建成之日,林帅和我要一一检验你这些本事。”
肖南宇一惊,他本以为这只是郑瑜一人的想法,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林允贞的意思,于是赶紧在后面连连称是。
两匹马一前一后,沿着溪流缓缓前行,太阳越落越低,已是黄昏时分了。
几多转圜,突然,郑瑜指着一大片空地让肖南宇看。
肖南宇一见真是大惊失色。在群山环抱之中,居然有一大片看不到边的空地,但更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一大片空地上大大小小散布着数以十万计的土堆,形状不大,如覆碗状,但是密密麻麻,其状甚恐。
待肖南宇神态稍安,郑瑜用鞭再一指,对着肖南宇说:“这是我南军的衣冠冢。”言罢翻身下马,未及肖南宇反应过来,郑瑜便已经俯身对着一大片衣冠冢行叩拜大礼。
肖南宇见状突然明白刚才郑瑜要他记住这座“无名山”的用意,于是也赶紧下马,跪拜行礼。
等郑瑜起得身来,带着肖南宇一边在一大片的衣冠冢里走着,一边说道:“这是我南军的惯例,敖大将军立下的规矩。”郑瑜回头看了看肖南宇,见他战战兢兢的模样,小心避开每一个“坟冢”,不禁好笑,于是向他喊道:“别躲了,这里面都没尸骨。”
肖南宇一愣,一想也是,毕竟叫作衣冠冢。
郑瑜解释道:“在外征战,死了也就地埋了,哪能把尸首都带回来,这些个衣冠冢里,都是用一个碗倒扣着一张写了亡者名字的布条,撒上几抔土,就算留个归宿了。”郑瑜说完不免伤感,肖南宇从郑瑜脸上看不出刚才那样雄姿英发的神情了。
郑瑜接着轻叹道:“人活一世,也就这样了。今晚我们就在这休息了。”
肖南宇有些惧怕,但不便明说,加上天色确实已暗,回也回不去了,于是勉强答应下来。
郑瑜见肖南宇面露难色,大笑道:“怕什么的,早晚你我也是这里一张布条。”
肖南宇听了此话,反而也笑了。
两人去周边砍了几叉树枝,又用郑瑜身上带着的打火石点燃了篝火,在寒冬之中也算取一分温暖,也借此驱离野兽。两人围着篝火而坐,正式谈了谈军中御下之道,也没多久,倦意袭来,便各自睡下。
“天为被,地作床,满山皆坟土,我自在中央。”郑瑜睡前如是喊道。
二人次日,同时返营。
本章完
第37章 上元佳节()
话分两头。
被陈敏压了许久的抚恤金发放一事终究还是要拿出来讨论的,起因则是朝廷的抚恤金已经运至平南关,杨佩纶也已经清点完毕,准备连同南军自己的抚恤金一同往下发放,可是林允贞这回却坐不住了,主动出击,突然找到杨佩纶,询问是否遵照每人十三两银子的定额,哪知杨佩纶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被林允贞问得发懵,只好回复林说一切听凭陈帅调度。等杨佩纶回头找到陈敏了解林允贞呈文的来龙去脉后,便坚决不同意多数发放,两人竞相向陈敏呈文进言,各说各话,弄的陈敏不胜其扰,终于决定离开平南关,亲往南军驻地升帐,让这两人当面说个清楚。
陈敏没让那些主将参与帅帐会议,他明白他们的立场,但既然是议事就不能搞“人多势众”那一套,所以陈敏只叫了林允贞和杨佩纶,还有曾泽,便于从中调停。
这一日,久无人处的南军元帅帐正式开始议事。堂上坐着陈敏,旁侧坐着曾泽,两边一个林允贞,一个杨佩纶,大家见面免不了寒暄客套,待到曾泽命四周兵士退下,陈敏手中的“惊虎胆”一落,几人都正襟危坐,准备口舌交锋了。
率先发难的果然还是林允贞:“我请问杨大人,我南军的钱款到底还剩多少?”
杨佩纶分毫不让,从一开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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