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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雪-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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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涂里琛走到坡边时,他拍了拍月歌的手背,依偎偕行的月歌微微一怔,诧异的看着她的男人,涂里琛笑了笑,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望着黑幕上的满天星辰,月朗星繁,明日,必将是朗朗晴空。
可惜,他已看不见。
涂里琛侧转脸,向月歌指了指在璀璨群星之间的那一轮明月,月歌温婉一笑,妩媚适如此时月。
“你一定会杀了拓拔战,是不是?”背对着所有人,羌王突然大喝。
张砺等人闻言一楞,随即明白到涂里琛是在问谁,众人都往智看去,智也已经停下了脚步,听到涂里琛的问话,智心里猛的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滋味,他明白,到了此时,在这位羌王的心里,终于放下了某些东西,因为这个敢作敢当的汉子,无疑把灭族之恨都归咎于己身,但他还是要问出这一句话,因为那个布下连环毒计,把他和他的族人一步步赶向深渊的人,不可原宥!
诚然,涂里琛不是一个可以在乱世中吞吐风云的枭雄,但是,他确实是一位值得所有族人敬重的族长。
“是,我一定会和拓拔战分出生死,不是他死,便是我亡!”如是承诺着另一段该用性命去践诺的誓言,智大声回答。
“我信你。”涂里琛diǎndiǎn头,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挽着月歌,缓缓向坡下走去,一步一步,走过被族人鲜血染红的坡道,走向坡下族人尸首堆积之处。
望着两人相携相依的背影,张砺忽觉得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悲凉,忍不住便想向少年张狂放一样放声长啸,斥责这天地不公,竟给了这对情侣这样一个结局,但看着两人平和宁静的步履,又觉得,另有一种别样感触回味于心。
“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张砺口中轻轻吟念着,为这一对走过饱经磨难的情侣送行。
“张砺,你很敬重他们?”智已走到坡边,听着张砺的吟念,低声问。
“这样的男女,又何需旁人敬重。”张砺苦笑,“见过无数临难双飞的夫妻,不渡涸河的鸳鸯,可这样的患难真情”他摇摇头,又低声道:“智王,其实你也很敬重他们,否则,最后又怎会心有不忍,你能放过他们,这一diǎn,我很欣慰。”
“不是不忍,而是”智犹豫良久,才説道:“是不能。”
“智王,既已放手,又何苦强作漠然呢?”张砺知道智常在人前强装酷厉,以此压抑心底一念之仁,忍不住又摇了摇头。
“真的是不能,我不是那种矫情之人,可是”智指了指缓缓走向坡下的涂里琛夫妻,语调苍凉无比,“你看,他们的背影,就象是我二哥二嫂步入洞房时的一霎,相依相偎,一样的情侣,都有着相偕走至白头的情意,却又都无此福缘,看到那样一双背影,我又怎能狠心下手。”
智叹了口气,又道:“説起来,还是拜你所赐,若非你提及我大哥,我也不会做这浮想。不过,这样也好。”
“是吗?只是因为我的一句比喻?”张砺低应一声,语气却象是在质疑着什么,不过,两人都没有就此事再继续説下去。
当涂里琛走至坡下时,所有辽军都已聚集在正面坡下,围守其余三面土破的辽军也已策马赶回,这三路军士的回归喻示着分散而逃的羌人都已殉族。涂里琛和月歌显然也明白这一diǎn,但两人脸上所有的只是平静,目光也只注视着不远处堆积如山的族人尸首,然后,两人向着那处依偎而行,淡淡的,倦慵如将欲归家。
出人意料的是,虽然智和窟哥成贤等将领没有颁下任何号令,但坡下辽军竟如奉有军令一般,牵着坐骑静侯坡下,没有一人想到要上前为难这两人,还有那些策马而回的军士,看见涂里琛过来,居然也自动跃下马背,又学同伴的样子牵着坐骑分往左右退开,任涂里琛和月歌从他们身边慢慢走过。
“羌王!”突有一名辽军大步走出阵列,来到涂里琛面前,深深鞠首,行肃然军礼:“好走!”一礼施毕,此军士随即倒退几步,让在一旁,仍半俯身,低垂首,肃然不动,他向羌王所行的,竟是军中至高至重的军礼。
这名军士的行为在默然无声的军列中引起了一阵轻微的**,大家有些明白这军士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即使敌对,这一礼,涂里琛也当之无愧,但这名军士的大胆还是令他们大感意外。
这名军士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也许会给自己带了很大的麻烦和军纪惩处,若在平时,便是再心潮澎湃,他也不会做出这种连自己都吃惊的行为,但看到涂里琛慢慢走来时,他耳中忽有一个响亮的声音,促使他大步出列,向这位羌王施礼致敬。
那是一阵孩子们带着欢笑的歌声,他忘不了,那些羌族xiǎo孩高歌赴死的无畏,这阵童稚清脆的歌声也一直盘绕在他耳中,所以,他想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男子,才能将一族老xiǎo的心凝聚如此,这样的男子,值得他军前一礼,即使要付出任何代价。
“这名军士,好大的胆子。”智自然看见了这一幕,不禁向左右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第一百章:羌族悲歌(十六)()
“他的名字是赵良臣?”窟哥成贤向那军士看了几眼,却有些不相信,迟疑道:“此人是名汉人,原是北营军士,与我一同被选入新军,因此人素日自律极严,耐苦好学,所以我把他升为十人阵首,不过?”
“不过什么?”智皱了皱眉,因为他看见,有了赵良臣带头出列,竟有不少军士也纷纷效仿,出列向涂里琛行礼。
窟哥成贤听出智语气不悦,赶紧道:“其实以赵良臣这份刻苦好学,我原想封他一个偏牙将,但我总觉得,此人是个颇有野心,乃是渴求功名,精于心计之人,这样的人为求出人头地虽会不遗余力,却也难免不择手段,军营之内,不可让这种人担任过高职责,所以我只委了一个十人阵首,不过”
窟哥成贤又説了一声不过,还挠了挠头,显然也为赵良臣今日的行为大感意外,“以他这事事趋功好利的性子,竟会做出这等事来,还真是让人费解。”
智淡淡道:“没什么可费解的,一个汉人,想在辽国出人头地,自然要比别人多些心计,总好过那些畏首畏尾之人,倒是他此刻的行为”顿了顿,智重重一哼,冷冷道:“又是一个池长空!”
一个又一个军士走出阵列,向涂里琛躬身施礼,当复仇和求功之心被羌族人一次又一次的勇敢和凝聚所,这些军士第一次明白到自己做下了什么样的事,灭族!一个不留,亡族绝种的灭族!被灭的还是这样一个上至族长,下至幼童都顽强坚毅得使人不得不为之心折的民族,从未有过的沉重感沉甸甸的压在他们心里。
虽然,这肃然的军礼并不能挽回什么,但这是军士们在对末路英雄示以敬意,又或者,这只是为表达心底无法描述的那一份歉意。
对于辽军的敬意,涂里琛和月歌却只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两人慢慢的走着,当走至族人的尸堆旁,两人的脚步放得更慢,他俩缓缓的一具具尸首旁绕行着,涂里琛这样的粗豪汉子,也把步履放得轻柔至极,似乎躺在地上的一个个族人并没有死去,而是熟睡方酣。
两人缓缓而行,在走到洛狄和那名羌女的尸首旁时,涂里琛低下头,先看着那名羌女手上的红丝巾,当看清洛狄和和那名羌女的手臂是搭在一起时,他轻轻笑了起来,神情就象是看到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的长者,似乎怕打扰了这两人的相聚,涂里琛又与月歌走开,两人穿梭在族人的尸首之间,面容间没有旁人预想中的悲痛难抑,在他们眼中,面前的似乎并不是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或许,绝望之后,余下的已只有平静,又或许,即便是此时,他们也不屑于在旁人眼中流露出软弱,因为,他们是羌族的羌王与王后。
所以,他俩就这么从容而行,从容得就象是某一日的清晨,两人漫步在营地之中,与他们的族人一个个微笑招呼,那些英勇作战的羌军勇士,白发矍铄的老人,纯真乖巧的xiǎo孩,善良妩媚的女子,所有这些人,在微笑中融会成一个最顽强的民族,然后,羌王与羌后,将带着他们的子民,踏上另一次征途。
当两人走到义子塔虎的尸首旁时,涂里琛停下了踽踽步履,入眼的先是心爱义子的满面微笑,智没有骗他,塔虎走得很安心。
但看见塔虎血肉模糊的双眼时,涂里琛脸上还是现出了无可避免的哀痛,他吃力的俯下身子,想去抚摸爱子的脸庞,月歌忙弯下腰去帮他,却触及背上伤处,身子一颤,往前倒去,涂里琛忙伸手去拉,动作稍大,虽拉住了月歌,自己竟跌坐在地。
月歌想扶他起来,涂里琛却摇了摇头,他在爱子身旁顺势盘膝坐下,抱起塔虎瘦xiǎo的身子,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又向月歌招了招手,月歌笑了笑,便倚着他身边坐下,又极自然的把头枕在了涂里琛的肩上,
于是,羌王与羌后就在族人的尸首中停下了他们疲惫的脚步,一路而行,终走至归宿,余下的,只是旁人的黯然神伤。
而在两人心底,却无一丝遗憾,因为他们一直没有忘记,也一直都做到了彼此相许的誓言——不离不弃。
于是,对于辽军将士的敬意和歉意,还有此时从铁骑间传来的阵阵惋惜叹息,两人都只是视若尘间薄云般淡淡一顾。
淡淡的月华洒落在两人肩头,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件月白霓衫,此时,他俩安然拥坐,把握着他们最后的片刻时光,亦完全沉浸在只属于他们的夜空下,只见涂里琛一手轻抚着爱子的脸庞,一手揽在月歌腰间,隐有细语随风,轻荡在两人唇间,星辰diǎndiǎn,夜风婆娑,卷起如歌似诉的丝丝缕缕,缥缈于天地。
难也不知,这是两人在约定来生,还是满足于今生缠绵。
然后,两人温柔而抵的头颅渐渐垂落,如同一次永久的休憩,再然后,细语声停,夜风陡凉,万籁无声,静如亘古。
只这相依相偎的背影,却如一卷天下所有痴情人皆朝思暮求之悠长画卷,深印于斯夜。
史载;辽太宗改元元年,马啸西域数百载之羌族,于斯凋零,数万羌人,一朝绝迹,天灾人患,史载不详。
整片大地突然死寂得如同荒原,似乎,随着夜风消逝于空的是此间所有生机,近万军士矗立,却没有一人在此时发出一diǎn声息,澎湃于心的除了倦意,还是倦意。
坡下,铁骑无声,人无语。
坡上,智等人也静默而立,谁都不想在此时开口,只想就这么安静的立着。
许久,忽有一名军士跨上坐骑,双脚却虚踩在马镫上,又回过头,期盼的看向坡上。
“怎么?又是那个赵良臣?”张砺怔了怔,有些不满此时的静谧被打扰,但知这军士必有所图,问道:“他想干什么?为什么虚踩着马镫?”
“弟兄们是想”窟哥成贤唇角微动,又很快闭上了嘴。
看见赵良臣出列,坡下其余军士似乎都明白他的意图,片刻的沉默后,他们竟也都慢慢的跨上了坐骑,又都虚踩着马镫,无声回望坡上。
智没有出声,目光与赵良臣相对,看清了他眼中的祈求,沉默着,忽然淡淡道:“就纵容这一次吧!”説罢,他向着赵良臣diǎn了diǎn头。
赵良臣眼中掠过一丝喜色,当即用力diǎn了diǎn头,随即返身催马,其余军士也都催动坐骑,跟在赵良臣身后,面对着羌人一族,整整齐齐的排列开来。
没有任何人带头喝令,所有辽军忽然一起甩动马镫,马镫与鞍扣相撞,万镫齐发,振出一阵如战鼓高擂般的撞击声,轰然而作的甩镫声,整齐如一阵高歌,于平原骤响。
“这是干什么?”张砺见状大奇,不解军士们为何要对着羌人一族的尸堆齐齐甩镫,但他能听出,这甩镫声异常庄严肃穆。
“这是我军军中历来就有的一条不成文规矩。”因智默许军士所为,窟哥成贤提着的心放松下来,向张砺解释道:“我军纵横,仗的便是军纪严明,军中将士不奉帅令绝不会擅自行动,但这自发的甩动马镫之举却能被将帅所容许,因为这是军士们在两种情形下的决意,第一是面对至恨深仇的死敌,甩镫如号,便是催发血战到底之心,誓言追随主将长战至死,另一种,则是军士们面对值得他们衷心敬服,可许之生死的君皇将帅时,以甩镫如鼓来表达誓死效命之心。”
“那这次是”才一开口,张砺便自失的闭上了嘴,便是文官,他也知军士们此时的举动无疑是在表达第二种决意,因为此时的甩镫声里,惟有肃穆庄严之势。
“我也很奇怪。”窟哥成贤不无感慨的diǎn了diǎn头,“我想,自我辽军有建制以来,还是第一次有军士向敌军致以如此隆重的敬意。”
“这都是因为那个叫赵良臣的军士?”张砺惊问。
“是军心所至,赵良臣只是起了个头。”智淡淡接口,“促使军士所为的还是羌人,单听这镫鼓肃穆,便知军士们心里都很后悔打这一仗,可这后悔之事,从来无药可解。”
军心所至,所以,智愿意纵容军士们这一次的擅为,亲手将羌人灭族后,他心里除了和军士们一般无可奈何的疲倦,还有一种莫名的放松,因为自己很不情愿使尽的灭绝手段,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镫鼓长击,声声阵阵,绝唱般奏响在黄土坡下,击碎黑夜,久久不息。
晨曦渐至,这一日的初阳浮起,却未有半分唤醒天地生机之意,阳光斜照于平原遗尸,袅袅光芒,恍若乱世烽烟飘摇。
“成贤,命军士们把羌人的尸首都抬上来,和坡上的羌人遗骸一起埋葬,。”晨曦下,智又一次清楚的看见了平原上由他一手造成的惨象,智的面色也又一次苍白,他猛得转过脸,匆匆道:“既有敬意,就让他们都葬于一处,就埋在这黄土坡上,黄土埋骨,安宁于此,也算是了了羌王的一桩心愿。”
“是!”窟哥成贤大声答应着,向军士对智把羌人举族安葬的军令,他很愿意执行,同样,他相信军士们也一定会高兴能为羌人安葬,所以他立即往坡下大步跑去,却因此而未看见,智本已苍白的脸色在回头一霎忽变得全无血色。
第一百章:羌族悲歌(十七)()
智突然发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情,一件并不重要,却很荒唐的事情;羌人,也许并没有灭族,因为就在他面前,还有一位羌族xiǎo女孩。
此刻,这个xiǎo女孩正趴在一具羌族妇女的尸首上,她的年纪实在太xiǎo,ding多只有四五岁,稚嫩的xiǎo脸上还显不出仇恨的表情,所以只能呆呆的看着智,却也是泪痕未干。
智心里忽然有了种荒谬至极的感觉,就在他以为所有噩梦已然结束,再不必强迫自己狠起心肠的时候,却发现还有对手还留给了他这样一名xiǎo女孩。
xiǎo女孩长得白皙清秀,柔柔弱弱的,令人一见生怜,若换在平日里看见这么个泪颜未干的xiǎo女孩,即使是他这种常时与人刻意淡漠相处的性子,説不定也会把她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好生哄得她展颜而笑。
“你,真,的,一个都不肯留?”耳中,尤有涂里琛的喝问,一字一字,透着那大汉椎心刻骨的不舍和恨。
当时,他无法回答,此刻,依然不知。
由于那xiǎo女孩子个子娇xiǎo,坡上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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