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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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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通过书改编的词曲评话。
郑国蕃现在进的就是一家明朝的租书店,一进门,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书业生涯,本大利细。涂抹撕扯,全部陪抵。勤换早还,轮流更替。三日为期,过期倍计。诸祈鉴原,特此告启。
他啧啧称奇,心说这跟大学校门口的租书店简直没区别啊!
那店主是个老年男子,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看着手上的书,他低头去瞅了一眼,顿时汗颜,这老先生,光明正大看如意君传,这书写的是武则天七十岁性致不减,召美男子薛敖曹入宫,日夜逞欲恣淫通宵达旦的故事,后世禁了不能再禁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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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穷酸千字五十()
这位看如意君传的老先生青袍短须,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容貌清癯,十指修长干枯,一手捧着书一手轻捻颌下短须,神态颇为自得,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凑在身边的郑小官。
郑国蕃在这位老先生身边站了半会儿,愈发汗颜,何故?老先生看的如意君传版本还是绣像版。
何谓绣像版,就是有大量精美插画的,因为是用线条勾勒且绘制精美,所以叫做绣像,譬如后世鼎鼎大名的崇祯版金瓶梅,有两百幅插图,另有一种插图较少的,在每个章回目录前面有插画的,叫做全图版。
这绣像版和绣像版之间也有区别,一种是刻本,也就是后世所谓木版画,还有一种精装绣像,那就是手绘的了,大多数是沿海地区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在家中绘制,有很多明人笔记都记载类似的境况,说宁波、苏州、温州等地人家,女儿家坐在窗口描绘**,人观之不以为耻。
这就是明朝典型的市场经济,大明人结婚需要压箱底的**册做性启蒙,一般是女儿出嫁的时候母亲送给女儿。而蓬勃的出版事业需要大量的插画,这些图画一般的读书人不乐意去画,而沿海的百姓由于大明和海外通商导致眼界开阔,并不忌讳家中女眷绘画,何况还能赚银子,何乐而不为?
老先生看的就是精装绣像本如意君传,要说画的栩栩如生倒也不见得,以郑国蕃的眼光来看,和后世的插画比起来要差很大一截,人物比例大多失调,但描绘的工婉细腻,的确颇为精美。
他在旁边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期间租书店进进出出大约有七八人,都是穿着短衫的人物,可见此时识字率还是颇高的,不过用前文高夫子的话来说,认得字和读书是两个概念,普通人小时候接受过几年私塾开蒙的,只好叫认得字,以耕读传家,但又没功名在身的,只能自称粗通文墨,只有像郑小官这种,才有资格称之为读书人。
每一个借书的人,都用一张桑皮纸,老先生会仔细的把要借的书的书目誊在纸上,然后把桑皮纸叠在自家记账的本子上,拿一个木戳子戳一个章,这样自家账本和桑皮纸上就各有半个章,接着把桑皮纸夹在书里面递给借书的人,郑国蕃在旁边看着,心说这大约就是借书卡罢!
郑国蕃穿着月白色儒衫背着手在那儿东张西望,这月白色儒衫,听起来风雅,乍一听,就觉着有股子文人风骨,但实际上,所谓月白色,就是本色的布,换一句话说,就是穷的连染色的布都买不起,穿着月白色儒衫,往往就是'穷酸'这个词的最好注脚。
那老先生把最后一个借书的打发走后,看郑国蕃还在东张西望,就皱了皱眉,郑国蕃年纪虽**,唇红齿白看着也就是个半大孩子,但却穿着儒衫系着儒绦,虽然儒衫是月白色,一看便知家中境况不佳,不过也带着个小厮,倒也不好像对待一般人一般出言驱赶。
“这位小官。”老店主开口询问,老店主称他小官,很多人也称郑国蕃为郑家小官,这是明朝的一种褒义称呼,意思就是美貌的少年,好比西方人称呼小孩为小天使,有一种亲切的味道在里面。当然,再过几十年,这个词就要变质,变成称呼同性恋,好比后世小姐一词。
“可是要卖时文?”老店主看郑国蕃月白色儒衫,以为是个穷酸,这时候的租书店一般和印书是不分家的,也就是说,他租书,也卖书,还印书,走的是小私人作坊路线。
时文,就是读书人考中功名的考卷,成化年的时候,杭州通判沈澄刻了一部时文,三年间重刻了七次,赚钱赚的让人眼红,很快就形成了一股风潮,类似后世的高考升学指南高考试题集,书坊主们纷纷仿效,士子们则趋之若鹜。
当然,反对的人极多,认为这是走终南捷径,荒废了儒学正途,不是读书人正途,甚至闹到朝廷要求把'书坊印刻时文尽数烧除',但架不住民间需求,谁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读书能读个功名出来?就算做不得官,也能免税收,免徭役,至于儒学正途,那个东西怎么卖?多少银子一斤?跟我们老百姓又有几个永乐通宝的关系?。
郑国蕃一时没明白过来时文的意思,他看着老店主笑了笑,说:“老先生,我想请教一件事情,这个文章买卖,一个字多少钱?”
老店主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捻了捻胡须,竖起五根手指。
一个字五文钱?郑国蕃又惊又喜,接着一想,不对,真要这么好,后世也没那么多描述贫穷读书人的书了。
他眨了眨眼睛,试着伸了伸手,“千字,五百文?”
“哈哈哈!”老店主大笑起来,“小相公可真会开玩笑。”称呼人的语气都变了,称呼'小官'好比后世大卖场的营销小姐卖男士化妆品'帅哥,这个很好的',换了'小相公'就等于营销小姐发现客人似乎没钱变了嘴脸说'同志,这个很贵的'
看着老店主满脸的鄙夷,郑国蕃顿时明白了,得,我知道了,感情我说贵了,我说呢!真那么好卖,后世蒲松龄也不至于混那么惨。
“千字五十文。”他自言自语道,然后心里面盘算,记得看过一篇明朝物价的论文说明朝一文钱大约等于人民币三毛钱,千字五十文钱,也就是说千字十五块钱。
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皱起眉头,卧槽,这也太便宜了,兄弟我不是这个价钱啊!跌价跌了二十倍。
他在那儿皱眉头,揉着脸苦笑,那老先生先是嘴角一撇,似乎冷笑了下,不过,到底自诩文人,虽然做了商贾,也是读书种子,不好做那田舍翁嘴脸,就干咳了两声,道:“小相公,老夫说的是,一篇时文,五文钱。”
“什么?”郑国蕃似乎被雷劈了,嘴角抽搐,“一篇?五文钱?”
看他这副表情,那老店主笑了笑,“小相公,这时价是一篇两文钱到三文钱,我看小相公卓尔不群,这才开价五文钱。”他的意思就是,老夫我看你小子长相不错,估计有点才学,这才多赏你两文钱给你开的高价。
卧槽泥马,郑国蕃怒了,兄弟我好歹也是文人,什么时候这么掉价儿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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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雪夜围炉读禁书()
事实上,这还真不能怪人家老店主给他的价格低,大明朝的时文还真就这个价,书坊主编撰时文一般都是找那些童生开价两三文一篇,集合几十篇后开印,卖则要卖二两银子左右一本。
当然了,郑国蕃没卖过这种价钱,好比名妓,打个茶围就要十两银子,怎么也体会不到野巷流莺打鸟铳十个铜钱的心酸甘苦。
所以,他变了脸,真想做个名士的做派,唾这老儿一脸,骂他'穷措大骨相,田舍翁嘴脸'然后拂袖而去,当然,这十个字是名士说法,换个通俗的就是骂对方暴发户,别摆出一副有钱人嘴脸给人看,你骨子里面也是个穷鬼出身。
不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为了赡养老爹,我忍了。
他双手捏了捏,又放松下来,脸上堆了笑,拱了拱手道:“多谢老先生指点。”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一个头戴褐色帻巾脚蹬高帮鞋子的削瘦年轻人一头撞进来,恰好跟他一个迎面,两人肩膀碰了一下,那年轻人抬头要骂人,瞧见是他,眼神一亮,“郑小相公。”
郑小官脑筋转了转,似乎不认识这位,当下笑了笑,微微拱手,带着单思南出门而去。
那年轻人把脑袋探在门外,一直瞧到郑国蕃转过街角,还一直咂嘴,里面老店主看他半天不进门,忍不住把手上的绣像版如意君传往桌子上一拍,“在外面野完了?这都不想回来了?”
“哪儿能啊!我去宝文堂转了转,听说他们那儿请了大名士李贽点评西游记,要做一个新本子出来。”年轻人故意脱下帻巾在手上扇着,表示自己没闲着,他姓赵名浮沉,是老店主的族侄,放在店里面当伙计用已经两年了,性子十分活泼,整天就想在外面溜达,最羡慕街面上的好汉譬如唐三之流,他这个脱下帻巾扇风的动作就是上午刚和唐三学的。
老店主鼻孔出气哼了一声,明知这个族侄满嘴跑马车,不过他年过五十,膝下无子,是准备要把这个族侄过继到膝下的,扔在店里面当伙计用只是怕他骤富,不知道赚钱的辛苦。
“浮沉,你在店里面也历练两年了,眼光要学着看长远。”赵老店主语重心长对他说道:“宝文堂那是什么地方?大内司礼监印坊,他们那个坊主的叔叔是当今司礼监秉笔太监,他们不管刻什么本子,都可以冠冕堂皇挂官版两个字,咱们是自家生意,私人作坊,就算有个好本子,也要寻思寻思,是不是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在里面,要是被查抄一次,赔的可都是银子”
赵老店主把这里面的关门过节掰开了揉碎了说给自己这个族侄听,只希望他日后不要败了自己辛苦一辈子挣下来的这份家业,“这西游记里面抨击道家,隐射天子,前些年就被禁过一次,咱们就算能请到李贽这种大名士,也不能想刻就刻西游记”
赵浮沉最不耐烦听这个,满脸年轻人的桀骜,“我说叔,你这也太胆小了,禁书怎么了?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别人能刻,咱们自然也能刻,再说了”
他瞥了瞥赵老店主手上的绣像本如意君传,撇嘴道:“叔你手上看的书不也是禁书,我听人说,雪夜围炉读禁书,月下焚香对佳人,为人生至大幸福。”说到这里,他满脸的不胜向往,“这个就是我人生最大的梦想啊!想一想都风雅得紧,就好像刚才那个郑小相公,杀完人,跟县尊老爷做一首词,也不要县老爷的赏,没事人一般扬长而去,那真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哎呀!真是好词,好,真好。”说罢咂嘴不已,满脸遗憾,恨不得杀完人作诗词那个是自己才好。
赵老店主被自己这个侄子气得浑身颤抖,胡须乱翘,但是等到赵浮沉说到人生若只如初见,眼神顿时就一亮。。
他虽然没考中过功名,也是自诩从小攻读四书五经过来的,谦称一句粗通文墨的话,还真是很谦虚的说话,这'人生若只如初见'虽然才七个字,但短短七个字就道尽了一种淡淡然的美好感情,果然是如侄子说的一般,好,真好。
“什么杀人?谁是郑小相公?”赵老店主急急问到。
赵浮沉被自家叔叔一问,顿时得意,“就是刚才那个啊!叔,你不知道,这事儿,说起来就传奇了,那郑小相公啊”
他说着,就把跟唐三学来的那套言辞全套搬来,一怒杀人,决然自首,说得宛如足可传唱的传奇唱本一般,就把郑小官杀人两尸三命事件给描述了一遍,最后说到郑国蕃作木兰辞,念了几句,却是想不起来下面了,急得抓耳挠腮,“哎呀!怎么记不得下面了,真是,这得怪郑小相公,前面作的太好,光顾着咀嚼前面的佳句,后面句子一下就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书坊伙计,还知道咬文嚼句,编排一个很是说得过去的理由怪到别人头上。
嘶!
赵老店主倒抽了一口凉气。
接着,他一把就把手上的绣像本如意君传拍在桌子上,“方才那个郑小相公倒是来卖文的。”
“卖的什么?叔,赶紧拿出来瞧瞧。”找浮沉一把扯住他老叔的袖子,赵老店主挥手就给他脑袋一巴掌,满脸的懊恼之色,“臭小子,你怎么不早点回来,这送上门来的,居然跑了”说着恨恨跺脚。
这后面的句子虽然因为自家侄子没记住,但光凭前面几句,已是一等一不得了的佳句,决然流传后世的,这名头,恐怕十天半个月就能传遍一府两县。所谓成名须要早,那郑小相公看模样不过十二三岁,日后就算不中个举人进士,也定然是个大名士。
这样的人才,简直就是一个会走路的金元宝啊!他做的时文,挂一个少年天才的名头,决然大卖,说不准就能连刻好几版,这这这怎么自己就没看出来,就叫给跑了呢?
想到这儿,他实在深恨,“你这个臭小子,早回来半刻,也不至于就叫他走了,真是气死我了。”
赵浮沉明白了,估计是自家老叔开了个世面上的普通时价,人家郑小相公不乐意了。
他到底是年轻人,性子活泼,脑子也活泼,眼珠子一转,就说:“叔,这么着,人家走了,咱们可以去请嘛!这郑小相公在咱们大兴县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这大兴县学每年就那么几个考进去的庠生,想找还不简单。”
“对对对,还是你这个臭小子脑子灵活。”他一拍手,对啊!咱们再去找他得了,看那个郑小相公方才说话神情,千字五十文,满脸的犹豫,估摸着千字五十文左右也就差不多把他砸趴下了。
想到这儿,赵老店主手舞足蹈,真真是,合该我发这笔财,买他十几篇时文,润笔不过区区一两银子左右,到时候刻个两三千本一版,每本定价二两银子,卖的好,还能继续翻刻
发财了发财了。
赵老店主满脸喜悦的红晕,他这个小作坊也是惨淡经营,像宝文堂那种大书坊,随便找个名士写点东西,刻了卖出去,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哪里需要经营租书去收那三十文钱一次的租书费用。
定是同宗赵公明元帅来关照我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没了郑国蕃第一眼瞧见他的那股子文人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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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如从了老衲罢()
卖相很文人的赵老店主手舞足蹈,好端端一个老先生,计算起银子来,立马儿癫狂了。
“叔,别高兴太早。”他侄子赵浮沉给他泼了盆凉水,“卖给谁不是卖,人家可不见得卖给咱。”
赵老店主被侄子这么一提醒,顿时从金山银海里面醒觉过来,觉得侄子说的颇有道理,所谓文人风骨,他自家当年也是考到三十岁,才绝了进学的念头,虽然这样,和平常人打交道的时候也颇有傲骨,骨子里面总觉得自己读书人出身,不大看得起别人。
所谓以己推人,那郑小相公十来岁就进了学,少年得志,想必也是眼大如箕的。
背着手在店里面来回转了两圈,他对侄子赵浮沉道:“浮沉,这事情要你去办,打听那个郑小官平日喜欢什么,家里面什么个境况,务必打听清楚了。”
他说着,就从袖中摸出一锭小银锞子塞在赵浮沉手中,道:“快去。”
赵浮沉得了他老叔的钱,顿时咧开了嘴,“好嘞!叔,我办事,你放心。”说完跐溜一下就跑了。
不提这边如何,那郑国蕃被五文钱的稿费彻底雷了个外焦里嫩,一气之下,心说我还真不信了,去卖苦力扛大包一天也要扛个大几十文,五文钱,给我去死,我偏不信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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