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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义-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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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道人家展爷在竹林坞也不绑也不捆,单有两个人服侍他。徐三爷本来也是如此,有人服侍,也不捆着。奈因他与人要酒喝,人家与他预备,还是上等的酒饭。他喝醉了。翻桌打人。人家就跑,他在后面就追。山上人哪里有他跑得快,他是穿山鼠嘛!追去河沿,一脚把人踢下河去。再找山上,没人了,只可生会子闷气,躺在屋中睡了。睁眼一瞧,依然二臂牢缚。
那被他踢下水去的喽兵,上了中军大寨,见了大寨主,说了三爷的行为。大寨主吩咐:“叫亚都鬼把他捆上,你们就好看着了。”喽兵说:“不用,既有大寨主的令,我们等他睡着的时候,就把他捆上了。”钟雄吩咐:“去吧。”喽兵回来看他睡熟了,用绳子就把他绑起来了。
喽兵在院子里说话:“三老爷,咱家爷两个说明白了,可不是我捆的你老人家,是我们头儿捆的你。你还要追我,我就跳河跑了。你也不能吃,也不能喝,岂不是活活地饿死?你要不要我的命,我好服侍你吃喝。”三爷说:“你倒是好小子。我如要你的命,我不是东西。”喽兵半信半疑。后来服侍三爷,果然不要喽兵的命。但喽兵再不敢松绑了。三爷吃完了晚饭,睡了一觉,天已三鼓,出来满山上乱跑,想起自己的事一急,故此就骂起来了。徐三爷远远望见小船上头有个灯亮儿,荡悠悠地前来。他站在山上,往下瞧着小船靠岸。喽兵打着个灯上盘道,向着三爷把手中令箭往上一举说:“我家寨主有令,请三老爷中军大寨侍酒。”“你家寨主要请我吃酒”喽兵说:“正是。”三爷问:“请了展护卫了没有”喽兵说:“早就请了,先请的展护卫,后才请你老人家来。展老爷在大寨久候多时了。”三老爷说:“他去了我也去,倘他没有去,我可不去。”喽兵说:“去了。”蒋爷暗道:这个喽兵真会,怎么他就把三哥的性情拿准了?就听见三爷说:“松绑!松绑”喽兵说:“三老爷,我可不能给你松绑。”三老爷说:“你有这么请客的么?绑着手,我怎么端酒盅子”喽兵说:“我的老爷,你好明白呀,能够捆着喝酒?到那里就给你解开了。”徐庆说:“不行,不解不去”喽兵说:“我的老爷,你老人家没有不圣明的。我们寨主派人来请你来了,没有吩咐解绑不解绑。我若私自把绑给你老人家解开,我们寨主一有气,说:你什么东西,怎么配与三老爷解绑?我也担了罪名了,于你脸上也不好看。暂受一时之屈,见我们寨主,他下位亲手解缚,可不体面吗”徐庆说:“有理,有理”蒋爷暗笑:这小子挖苦了三哥了。
喽兵引路下山,弃岸登舟。三爷也不用谦让,就在马扎之上一坐。船家摇橹,扑奔大关而来。到关口叫开关,仍把令箭递将上去。不多时,喽兵将令箭交回,吩咐开关。大船撑出来,小船将要过关,大船上又是一阵乱嚷:“小船底下带着人哪,看捞网子伺候”小船人说:“列位不用费事了,刚打鬼眼川来,路上没有什么别的动静,不必费事了。”四爷方知是君山的诈语。
蒋爷跟船底过来,行至一里多地,船要往东。蒋爷由水内往上一蹿,呼啦一声,犹如一个水獭一般,把喽兵吓了一跳。四爷上船,用足一踢,那名喽兵坠在水中去了,摇橹的也踢下去了,掌舵的也踢下去了。三爷也一惊,细看是四兄弟。三爷笑道:“我算计你该来了。”四爷说:“你好妙算哪!我与你解绑吧”三爷问:“展老爷你救了没救”蒋爷一想:“喽兵都能冤他,难道我就不会哄他么”四爷说:“我先救展护卫,后来救你。”三爷说:“可别冤我。”四爷说:“自己哥们,焉有此理”三爷说:“人家是我把他蛊惑来的,一同坠坑中被捉,先救我出去,对不住人家。”四爷说:“先救的他。”三爷说:“还丢了点东西哪”四爷问:“什么物件”三爷说:“脑眼儿。”四爷说:“我还要诓他的实话哪,你把人家的眼睛挖出来了。”三爷说:“我想五弟一死,我不活着了。”四爷说:“你可与五弟报仇,那才是交友的义气哪!完了事,大家全死;不死还不是朋友哪”三爷说:“先报仇。”四爷说:“对了,先报仇后死,你可先别死哪”三爷说:“俺们一同的死。可全都是谁来了”四爷说:“欧阳哥哥、智贤弟、丁二爷全到了。”三爷问:“都在哪里等着呢”蒋爷说:“在幽皇城外船上等着呢。你看到了。”
蒋爷说:“众位,我们到了。欧阳哥哥招着点。”北侠在外早就看见了,说:“列位瞧着四弟撑着小船来了。不知是哪里的船,会到他手里了”智爷说:“他那诡计多端,什么招儿全有。”大家笑了。丁二爷问:“欧阳哥哥,你老人家看看,四哥救出几个人来”北侠说:“船上就是徐三弟一人,并没有展大弟。”丁二爷哈哈哈哈一阵狂笑,说:“我早算着了,必是如此。”智爷一听说:“不得,二爷要挑眼。”蒋四爷在里面嚷道:“接迎着点,我三哥出去了。”徐三爷往外一蹿,嗖的一声,三爷出来,双手扶船脚冲天,仿佛是拿了一个大顶似的。把腰儿一躬,手沾船板,立起身来。对众人讲话:“有劳众位前来救我”大家说:“岂敢!你多有受惊。”蒋爷说:“众位别说话,我出去了。”大家一闪,蒋爷也就蹿出来了。挺身站起,过来将要与大众说话,不想被丁二爷揪住问道:“四哥,你把三哥救出来了,我们舍亲怎样”蒋爷说:“休要提起,误打误撞,碰上我三哥,我真不知道竹林坞在什么地方。”二爷冷笑道:“哪是你不能知道展护卫的下落。你不想想,三哥是你什么人哪?谁教我和姓展的是亲戚呢!我少知水性,只可破着我这条命,若不把展护卫救将出来,总死在水寨,尽其意愿。”说罢就要往方洞里头一蹿。北侠用手抱住说:“二弟,那可不行,你进去如何行得了?慢慢商议商议。”蒋爷说:“二弟,你还是这个脾气。我进去险些没叫人家拿鱼叉把我叉了,可巧有个小船请我三哥去,我跟着小船混过大关,差点没有叫人拿捞网子把我捞了。涉了这些险,才把我三哥救出。二弟你可别恼,你那个水性,进去多少死多少。我就怕你挑眼,先把话说明,没偏没向。你容我救出一个,再救那个。我还能说不管吗”北侠说:“对了,我可不是替四弟说话。人家有言在先,能救一个救一个,能救两个岂不更好呢?他绝不是有私的人。”智爷说:“二弟放心,我同欧阳兄明天由旱寨进去救出,你还不放心吗”徐庆说:“展大弟没出来呀,他比我人缘甚厚,准死不了。他若死了,我不抹脖子我是狗娘养的。”说得二爷这才不进去了。路彬说:“天不早了,快走吧。咱们船小,不会水的人多,要教人家大船追下来,可是全船的性命。”北侠说:“有理,快开船”那船走不到一里,后面锣声震耳,一只麻阳大战船,数十只小巡船赶下来了。
若问大众的结果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蒋爷一人镌船底 北侠大众盗骨坛()
且说蒋爷救了徐庆。路、鲁催着开船,行不到一里之遥,后面锣声乱响,乃是蒋爷救徐庆,把小船上人踢下水去,那使船的没一个不会水的,虽然三个喽兵坠下水,全都扑奔水寨大关去了。惟有那个拿令箭的,他叫于保,虽然坠水,就死也不肯把那支令箭撒手。三个人一到大关,将往上一露身,人家大关上人是手疾眼快,拿捞网子一捞,就把三个人捞上去了,说有奸细。于保说:“是我们自己人。”大家一看,有相熟的问道,“是怎么咧”于保就把前言说了一遍,把身上水往下拧了一拧,就带着他们见二位水军都督,一个叫水底藏身侯建,一个是无鳞鳌蒋熊。于保见二位都督,把前言细说了一遍。侯建传令,命喽兵驾小船四下哨探逃人往哪边去了?不多时,报由正西竹城挖了一个方孔出寨去了。二都督蒋熊说:“小弟追赶,传令集队。”蒋熊脱长大衣襟,利落紧衬,提刀飞身出水寨门,跳上船去,嚷喝催军。呛啷啷锣声振振,哗啷啷、哗啷啷拉起水寨门。一只大船,后面十几只小船一齐追来。
麻阳战船走动,似箭如飞。你道如何恁般快法?此船前有两把大橹,就得八个人摇;共十六把桨,一面八把,故此走起来甚快。
小船正走一里之遥,路、鲁二人惊魂失色说:“四老爷可了不得了。后面麻阳船出来,片刻就要赶上咱们这小船。二船一碰,咱们这只船就是一河的碎板子。”北侠、智化、徐庆说:“快靠船吧,别叫我们都喂鱼。”路彬说:“不能靠,离岸甚远。”蒋爷说:“别慌,不怕,有我呢!慢说这么几只船,再多也不怕。”原来他预先就防备下了。带着两分头、钻子,趁着没脱水衣,叫路爷摇船,慢慢走着不用忙,待我打发他们回去。哧的一声,蹿入水中去了。
不多时,再看后面船上,火灭灯消。原来是四爷下去,踹了几脚水,上身露出,看见船头立定一人:青缎短衣巾,六瓣壮帽,薄底靴子,面如瓦灰,手持一口鬼头刀,嚷喝催军。蒋爷暗笑,又往水中一沉。无鳞鳌正催水军,忽听见咚咚咚三声,再听突突突突的乱响。蒋熊说:“不好,是漏子漏了。堵漏子”个个船上都是听见咚咚咚三声,再听突突突突的水响,煞时间全乱成一处。慢说前进,就是一味的净沉。四爷在水内,与他们各船上每只船三钻子。那些船只不能前进,蒋爷就放了心了。复反又由水底下踹水而回,赶上了自己的船只,呼隆往上一冒,把北侠等吓了一跳。蒋爷一扶船帮上来,大众问:“怎么打发他们回去”蒋爷说:“就是这个玩艺,叫路爷给预备了两份。他们来的船少,若是再多点,这两份也就够用的了。”北侠说:“你真可以称得起有万夫不当之勇。”蒋爷说:“勇在哪里”北侠说:“一万人坐着船,你把船放漏了,谁能挡你”蒋爷说:“哥哥,你冤苦了我了。”大众笑了一阵,惟有丁二爷总是不乐。蒋爷把水衣等脱将下来,穿好白昼的服色。
天已快亮,至青石崖下船。鲁英将船上的缆挂好。大众回晨起望,仍是路彬带路。拐山弯,扶山角,走山路,绕松棵,道不平,曲曲折折。只见徐老爷用手一指说:“众位,到了五弟坟了。哎哟!五弟呀,五弟”三爷就哭起来了。哭的还是很恸。大家也觉伤心。智爷说:“既然如此,咱们都与五弟相好,何不大家到坟上哭他一场?若要四顾无人,没有喽兵看着,咱们就把他的尸骨盗将回去,日后五弟妹也好与他并骨,后辈儿孙也好与他烧钱化纸。”大家点头说:“原当如此。”
仍是路彬在前,行至蟠龙岭上。北侠说:“别往前去,你看那埋伏。”徐庆说:“我们就打这吊下去了。脑眼还在里头。”智爷说:“这儿没有埋伏呢”丁二爷说:“明明这摆着呢,怎么说没有埋伏呢”智爷一笑说:“明煌煌露着这一段山沟,钟太保总是个好人。他若不是好人那,就把这段山沟重新再拿席子盖上,撒上黄土,先拿了两个,再等拿别人。这儿他露着山沟,就无意拿人,这不是明摆的理儿,何必多虑”众人佩服智爷那个心眼真快,故此大家往前绕着那段山沟,奔坟而去。
大家见坟,不由得一阵心酸,俱各放声哭起来了。连路彬、鲁英都远远跪在那里磕了几个头。大家数数落落地哭了一回,先是智爷止泪,劝了这个,再劝那个:人死不能复生,与他报仇倒是正事。北侠与丁二爷也就收泪。
忽听见土山子后有哭泣之声,细声细气,哭的是:“五弟呀!五弟。”智爷一拉蒋四爷说:“别哭了,四弟,你听土山子后细声细气哭的,是五弟呀!五弟,别是大人来了吧”蒋爷止泪细听,可不是,蒋爷说:“我去看去。”
奔到土山子,一跃身蹿过土山去。果见一人扶定土山子,放声大哭,看不出是谁来。头上戴着一顶草纶巾,身穿着蓝布短袄,蓝布裤,花绷腿,蓝布鞋,看不见脸面,着草纶巾遮盖住了。旁边立着一根扁担,裹着一条口袋,拿绳子捆着一把药锄儿。蒋爷纳闷,怎么他哭五弟呢?过来将草纶巾揪住,往上一掀。(你道这草纶巾是什么帽子?就是樵夫戴的草帽圈。)蒋爷将草帽揭下来一看:此人面似银盆,两道浓眉,一双阔目,皂白分明,黑若点漆,白如粉锭,准头丰隆,四方海口,大耳垂轮,相貌堂堂,仪表非俗。蒋爷说:“原来是你”此人乃是凤阳府五柳沟的人氏,姓柳名青,外号人称为白面判官。先本是绿林出身,自己一看绿林中没有庆八十的,自己弃了绿林,在凤阳府柴行中打点了一个经纪头儿,以恕自己前罪,到处里挥金似土,仗义疏财。许多人尊敬他,都称他为柳员外。
此人与白玉堂至厚,后来与五老爷结拜弟兄。这晨起望有他一个表兄,叫蔡和,也是打柴为生。皆因柳员外前来望看他的表兄来了,吃完晚饭,蔡和问他说:“你吃的东西行化了无有”柳爷说:“行化多时了。”蔡爷说:“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哭。”柳爷说:“我不哭。”蔡和道:“你死了一个朋友。”柳爷问:“是谁”蔡爷说:“万想不到”柳爷问:“到底是谁”蔡和道:“是你结拜弟白五老爷死了。”柳爷一听忙问道:“可是当真”蔡爷说:“这事焉能有假”就把五老爷如何死的细述了一遍。话还没完,柳爷早死过去了。叫转还阳,柳爷又哭。蔡爷说:“不必这里哭。我告诉你,上坟上哭去得不得”柳爷哭问坟在哪里?蔡爷指告明白。
次日五更后,与柳爷换了一身衣服,樵夫的打扮。又说道:“你若要叫君山上人拿去,不可害怕,提与我有亲,他必来打听,我去能把你救出来。”柳爷与表兄要了一根扁担,一条口袋,一把药锄儿,用绳子捆好,打算得便,将尸骨盗回五柳沟去。准备好了,就叫那些拜兄弟背篙赶船。
出蔡和家中,来到五接松,蟠龙岭,至坟地后身。见坟前有个窟窿,不敢由前而入,怕有埋伏,就在土山子后头。一见这个大坟,就摔倒在地。时刻甚大,冷风一吹,这才悠悠地气转。耳轮中听见有人哭喊的声音,站起身来,把着土山子一看,原来他们大众把自己的眼泪招出来了,放声大哭。自觉草纶巾被蒋爷揪下去,这才见是翻江鼠,说道:“病夫呀,病夫!那却不是你把五弟的性命要了”蒋爷说:“老柳,你不对,怎么是我把五弟的命要了”柳青说:“你若不在陷空岛将他拿住,他若不出来作官,焉有今日之祸”蒋爷说:“我叫他出来作官,为的显亲扬名,光前裕后,荫子封妻,争一个紫袍金带,你怎么说我把他害了?你还不知道他那个脾气:眼空四海,目中无人,犯傲无知,酸骄美大自足。若不是他那性分,如何死的了?来吧,老柳,我给你见几个朋友。”说罢,拿着他的草帽圈,拿着他的扁担,与大众见礼。蒋爷说:“这是凤阳府五柳人氏,姓柳名青,人称白面判官,与老五把兄弟。这位辽东人氏,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春字,人称北侠,号为紫髯伯。这位黄州府黄安县人氏,姓智单名一个化字,人称黑妖狐。这位茉花村”丁二爷说:“不必见,柳爷我们认识。”蒋爷又说:“这二位是晨起望人,一位姓路名彬,一位姓鲁名英,打柴为生。那个哭的不用与你们见了,你必认识。”柳爷说:“不用见,我们认识。”
智爷对蒋爷说:“四哥,这个不是个绿林底吗”蒋爷说:“谁说不是”智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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