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谣-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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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其中浮浮沉沉，四周却又寂静的如同坟墓，听不见自己沉重的呼吸，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也望不到身边静立着的人。

　　　　不知不觉间，她堕入了绝境，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公玉爻站在她身边，叹息着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离境口并不远，真的还不足百步。

　　　　乔小妖蜷缩在他的结界之中，小脸上满是不安。

　　　　沈遥华在他身边茫然的站着，头低低的垂着，乱发遮挡着她的脸颊，让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她像被人操控着的木偶般前后左右不停的晃动着，似乎只要有谁将看不见的绳子一扯，她便会随之倒下成为死物一般。

　　　　她站在那里，走了一半便不再用灵气护着自己。

　　　　那些浮在身外的灵气如同泡沫，轻轻一触便不复存在。

　　　　公玉爻静静的站在她身边，眼里浮现一丝纠结，不是所有人都该拥有与他一般强悍身体与心志，他也不会强求别人一定要走完他安排的路。

　　　　沈遥华的情形令他的理智与情感在内心激烈的争斗起来，让他不知该让她放弃还是鼓励她继续，或者……暂时替她遮挡一下，给她恢复的机会。

　　　　他很少会犹豫，每当遇事时都会快速找出解决的方法，然后更加快速的加以选择。

　　　　然而在往后的岁月中，他会庆幸自己在此事中的犹豫。

　　　　因为他的犹豫，才给了沈遥华真正破茧成蝶的机会。

第269章　为爱而强

　　　　公玉爻犹豫了约半柱香的时间。

　　　　在短短的时间内有数次他险些伸出手去解救沈遥华，让她的身与心都脱离苦海。

　　　　但心底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在叫着让他等一等，再等一等，或许再等一瞬，她便会自己脱离。

　　　　他便犹豫着等了等。

　　　　他曾在无回之境中浮浮沉沉消耗了许多时光。

　　　　在炼体境时，他也曾感到过绝望。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他却清楚的记住了那一刻的感觉。

　　　　沈遥华现在的模样明显是深深的陷了进去。

　　　　不过那不代表她脆弱，只是她只有十五年的生命中发生了太多的故事。

　　　　悲惨的或悲伤的故事。

　　　　他呢，除了修行时的艰苦，似乎只有一个妹妹称得上是人生中的悲惨。

　　　　公玉爻微微叹息了一声，轻轻揽住了沈遥华，让她的头轻轻贴在自己心口，让他得已感知她现在的思绪。

　　　　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沈遥华，穿着粗布的灰衣灰裤，挽着袖子和裤腿，拎着只大背篓赤脚穿了双草鞋满山遍野的疯跑。

　　　　那时的她很快乐，笑的明亮单纯，透着三分傻气，七分无邪。

　　　　她见柴捡柴见菜采菜，果子蘑菇什么的都不放过，每次都背着一背篓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到破败的小院里。

　　　　院里有个白发婆婆，长的很丑很凶，每次她笑嘻嘻又有些鬼祟的回到院中时，婆婆都会凶巴巴的瞪她一眼，却也不多说什么。

　　　　沈遥华被瞪了便缩缩脖子吐吐舌头，放下背篓随便捡个果子放在嘴里啃着，笑嘻嘻去烧火煮饭。

　　　　其实她根本就不怕老神婆，敬畏由敬而起，畏则是敬的延续而已。

　　　　老神婆看似不与她亲近也不喜欢她，却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和包容。

　　　　所以她的心里永远都念着老神婆，永远都不会忘记最初最美好而欢乐的时光。

　　　　老神婆在沈遥华的意念之中盘旋了许久，公玉爻才看到了其他的人。

　　　　先是轩辕渡，那时他还是白蒙蒙的一团，亦是单纯而良善。

　　　　他们一同碰到了欲杀人而食的农妇，碰到了邪恶的男鬼女鬼，之后老神婆出现救了他们，接下来便是墨夷小白出场。

　　　　他们碰到了河妖，沈遥华差点拿簪子刺死了自己，然后墨夷苍楮便出现了。

　　　　之后老神婆魂魄被毁，沈兰醒对她的百般折磨，在东巫遇到的种种事情一一闪现于沈遥华意念之中，再被公玉爻尽数捕捉，到遇见他时，影像突然便消失了。

　　　　公玉爻心头一跳，轻轻托起沈遥华的脸，发现她的眼中已趋于清明。

　　　　“谢谢你。”

　　　　她对他绽出一个苍白而温柔的微笑。

　　　　公玉爻的唇轻轻印在她额上，喃喃道：“我不要这种谢法。”

　　　　他有些微迷茫，不知她怎么突然就‘醒’来了，也不知怎么开口就道谢，但他还是将心里话说了。

　　　　他才不要这么肤浅的谢，可以同样是用嘴来谢，但不是用说的。

　　　　沈遥华根本就不理会他的话，只是用力抱了抱他的腰，紧闭着双眼深深吸了下他身上的气息，在公玉爻刚要抱紧她时退出他的怀抱，对他嫣然一笑，迈步向前方走了过去。

　　　　雷霆依旧狂暴，但她身上有他的气息萦绕，足以阻隔世间所有的风雨。

　　　　她有深深喜爱着她的人，也有深深憎厌着她的人，为了不让喜爱她和她喜爱的人失望，为了不再被憎厌她的人所伤害，她必须要勇往直前的走下去。

　　　　从前她什么都没有尚不惧前行，如今有了一双坚实而温暖的臂膀守护着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争取呢！

　　　　她扬起了头，挺直了背，任乱发如鞭子般抽打在颊上，任雷霆砸弯了脊背，转瞬间她便又挺起胸膛，缓缓前行。

　　　　心志坚定了不表示身体的抵抗力也同时提高，她仍是痛的难捱，感觉中已是皮开肉绽，筋骨断裂，似乎随时可能在下一击中成为灰飞。

　　　　但那是是感觉，是由恐惧衍生而出的懦弱。

　　　　在这个似乎根本就不可能走到尽头的地方，有个人曾在其中往返流连，只为让自己身体变的更加强劲。

　　　　那个人就在他身后，承受着与她一般的痛，却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上一下。

　　　　他能我也能！

　　　　她不要成为他的负累，不要永远缩在他的羽翼之下。

　　　　她已有着先天的种种优异之处，便要与他比肩而行。

　　　　她在漆黑的雷霆之中穿行，苍白的面上满是坚毅，渐渐从无尽的痛苦之中捕捉到了一丝细弱的灵丝。

　　　　她毫不犹豫的将灵丝吸入体内，像干涸的幼苗吸到了一滴露水。

　　　　那一滴露珠并不能缓解干涸，但她紧接着又捕捉到了另一滴。

　　　　很快的她便沉迷捕捉灵丝之中，浑然忘记了身在雷霆之中。

　　　　公玉爻仍是不急不缓的跟在她身后，清眸之中浮现出粼粼波光，带着喜悦的涟漪，一层层荡漾开来。

　　　　“等……等我。”

　　　　身后传来乔小妖虚弱的声音。

　　　　公玉爻止步回首，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乔小妖被迫化回本体，一匹精神萎靡的黑马正缓缓向他走来。

　　　　“主子你是不是又偏心了？”

　　　　乔小妖一步一哆嗦，看着展开双臂仰面向前而行的沈遥华，直觉就是公玉爻动了手脚，否则她怎么会用那种迎接的姿势去面对雷霆。

　　　　直接砸在脸上得多疼啊！

　　　　会不会感觉眼珠子都被砸碎了？

　　　　乔小妖忍不住仰起脸试了一下。

　　　　“啊！！！”

　　　　眼珠像被锥子狠狠刺了一般的痛。

　　　　乔小妖哀嚎着趴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晃悠悠爬了起来，继续颤着四条腿向公玉爻走去。

　　　　公玉爻却已转了身，几步便到了沈遥华身后，陪着她慢慢向前走去。

　　　　“重色轻我！”

　　　　乔小妖咬牙骂了一句，哭丧着脸继续向前。

　　　　数次被击倒数次爬起来，乔小妖在追逐公玉爻背影之中，终于也找到了那一线灵丝。

　　　　而这时，公玉爻已经离他很远了，远的只剩一片白色的衣角在黑色的雷霆之中如蝶翼一般轻轻摆动着。

　　　　沈遥华此时已进入一个奇妙的境界。

　　　　摒弃了身外的痛苦，一心寻找雷霆之中的灵丝，一点一滴灌溉着深藏在心中的，为强者而生的幼苗。

第270章　与天交涉

　　　　沈遥华忘我的在雷霆之中寻找‘甘露’，乔小妖化成本体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同样处于忘我的状态之中。

　　　　谁都没发觉公玉爻已不在境中。

　　　　公玉爻在苦海之境的边缘，隐了身形看老境主与天界界使交涉。

　　　　界使与境使一样，是往来于各处的使者，职责差不多，传递些消息或者是进行交涉之类。

　　　　但因为各自代表的地界不同，其地位相差悬殊。

　　　　譬如说天界的界使，代表的是天界的颜面，到了各界都要恭迎才能显出对天界的尊敬。

　　　　一般小境的境使到他界时常要坐着冷板凳等着召见。

　　　　天界界使的形貌是个清逸的中年男子，站在两界交汇处微微皱着眉头，眼带嫌弃的看着苦海中翻涌的灰气，不耐烦的向老境主要个交待。

　　　　“敢问境使要的是什么交待？”

　　　　公玉寥白衣翩翩，在翻涌的灰气中含笑而立。

　　　　天界界使负手而立飘在空中冷冷道：“境主是真健忘还是故意装傻，你们境中人在人界残害生灵的事这么快便忘记了？”

　　　　他的身份与人间一国使者差不多，苦海之境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小国家，境主便是帝王。

　　　　如今这位帝王被一个使者不耐烦的质问着。

　　　　公玉寥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模样，仍是含笑而道：“界使怕是有所误会，此事并非我境中之人所为，境使还是细察之后再下定论吧。”

　　　　“你想抵赖？”

　　　　界使眯起双眼，居高临下睨着灰雾中的数道白影，目光中充满了鄙夷，一群罪人，给两分好脸色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公玉寥面对那般的目光，脸色随之而阴沉下来，唇畔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淡淡道：“我苦海之境从来不行抵赖之事，却也不是随意便可诬陷的，残害生灵的是谁界使应该比我更清楚。”

　　　　“前次境主便承认了是境中之人，言道只要查明便会将始作俑者交出，如今却又矢口否认，难不成是想蓄意包庇？莫非那位闯祸者与境主关系非同一般？”

　　　　界使冷笑着一番挤兑，又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的说道：“听说那位不知天高地祸之人是境主之子，原本本使还不甚相信，如今么……”

　　　　“如今如何？”公玉寥面色又沉了些。

　　　　“三日之后，会有人来引境主去天界，到时自然知道会如何。”

　　　　天界界使眯着眼露出个古怪的笑容，腾身而去。

　　　　公玉寥盯着飘然而去的身影皱着眉头问道：“他是不是很欠揍？”

　　　　“……”

　　　　身后无人回答。

　　　　公玉寥也不在意，只是继续道：“好像他从前就是这副德行，怎么突然觉得他很欠揍。”

　　　　“因为您老人家心清眼明了呗。”

　　　　公玉爻笑呵呵现出身形，不待众人行礼便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十几个簇拥在公玉寥身后的白衣人躬身而退，公玉爻上前将手臂搭在公玉寥肩上，笑嘻嘻道：“三日后您老人家打算如何交待？”

　　　　“拿开你的爪子，嘻皮笑脸没个正形！”

　　　　公玉寥拍掉他的手，转身与公玉爻对视着，满脸严肃的说道：“有什么好交待的，人是他们劈死的，与我们何干！”

　　　　公玉爻懒洋洋将手又搭了上去，将大半重量倚在自己老子身上，仍旧笑嘻嘻道：“可毕竟气息是我散出去的……”

　　　　公玉寥懒得再与他撕扯，只是狠狠瞪了满脸无赖相的公玉爻一眼，沉声道：“我族虽默默无闻，却一直行的可都是大善之事，凭什么就要被天地不容！就算族祖曾是罪人……”

　　　　公玉爻懒洋洋道：“族祖究竟犯了什么罪呢？”

　　　　“……”

　　　　公玉寥怔了一瞬，愤愤然道：“我怎么知道！”

　　　　“您可真是我亲爹。”

　　　　公玉爻摇着头叹息了一声，在公玉了的怒视中挑眉勾唇，似笑非笑道：“您这境主当了数百年，不想改变现状也就罢了，竟然连自己家族的真正身份也不想查清？”

　　　　公玉寥俊逸的面颊一红，沉声道：“查什么查，你祖父的话还能有假？”

　　　　公玉家的历史是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一代又一代的公玉族人履行着同样的使命，从出生时便带着卑微的骄傲，辗转于各界之间，躲躲藏藏收取魂魄，用来净化天与地之间的浊气。

　　　　公玉爻之所以一直不愿接手境主之位，便是不想继续带领族人继续偷偷摸摸，不管到哪都如过街老鼠一般的生存下去。

　　　　如公玉寥先前所言，他们一族做的是大善之事，可以不宣扬，没回报，但也绝没有理由被人轻鄙，就连气息外放都会遭受天雷攻击。

　　　　虽然能引来天雷给他带来过不少的方便和乐趣，但是事情既然已经摆在台面上了，人家想要拿他开刀了，那就好好的玩下去吧！

　　　　“三日后我与您去罢。”

　　　　公玉爻搭着公玉寥宽厚的肩，两人缓步向前走着，一个伟岸英武，一个颀长飘逸。

　　　　面貌相似的两人，因着岁月的沉淀，因着心性的不同，展现出完全不同的气势与气度。

　　　　公玉寥生性沉稳，看似气宇轩昂，行事似也该雷厉风行，实际上最讲求以和为贵。

　　　　正因如此，便让他人觉得他有些懦弱。

　　　　他懦弱么？

　　　　当然不！

　　　　公玉寥甩开公玉爻的手臂，停下脚步，盯着与自己一般高颀眼神清冷的爱子道：“你老老实实在境中待着，这些许小事我都解决不了的话，我便也没资格再当这苦海之境的境主。”

　　　　“区区小事当然不在话下，我只是……”

　　　　“你还是先把自己的私事解决了再说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带了人类进来。”

　　　　公玉寥打断了公玉爻未说出口的担忧，眼中带着一丝促狭道：“你将她与乔止都扔在无回境中，就不怕他们真的有去无回？”

　　　　“怕。”

　　　　公玉爻的回答令公玉寥有些意外，不由问道：“怕你还让他们进去，还有心思在这与我闲话？”

　　　　公玉爻淡淡道：“我相信他们。”

　　　　比起他们，现在更令他担忧的是公玉寥。

　　　　他有个直觉，觉得不应该让公玉寥去天界，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便暗下决定，三日后代替公玉寥亲自去天界，保管能让天界颜面扫地又无可奈何。

　　　　他又回了无回之境，特意提前了半日出来，想要悄悄制住公玉寥，一个人悄上天界。

　　　　但是当他走出无回之境时，看到的是满族的男女老少静立在外。

　　　　族中最德高望重的族老正拿着代表着境主身份的境玉，躬身亲迎。

第271章　苦海之主

　　　　见到公玉爻出来，公玉族人齐刷刷跪倒在地，齐声高喊恭迎境主。

　　　　公玉爻微微一怔，突然腾身而起如电般射了出去，直闯境门。

　　　　这时不用寻找，公玉寥肯定已经去了天界，临去前还将境主之位传给了他。

　　　　这般作为说明公玉寥早知道去天界不会有好结果，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天界，既然不肯交出‘元凶’，那么便只能以身相替了。

　　　　“打开境门！”

　　　　公玉爻衣袂无风狂舞，面上一片肃然，如煞神般凛然而立。

　　　　守境使被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压的呼吸一窒，忍不住垂下头，嘴唇颤了颤，硬着头皮道：“老境主吩咐过了，若他不归，苦海之境再不开启。”

　　　　公玉爻冷冷道：“我爹走了多久？”

　　　　守境使嚅嚅道：“已有一日。”

　　　　一日！

　　　　公玉爻眸色一沉。

　　　　一日未归，那便说明回不来了。

　　　　“开境门！”

　　　　公玉爻冷声吩咐着，不自觉咬紧了牙关。

　　　　“老境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