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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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饿不饿？〃主编问。
　　〃不……不饿，中午在食堂吃了六两米饭。〃冯彪小心翼翼地如实相告。
　　〃我也不饿，最近一直吃不下饭……咱们就去喝茶的那个地方吧。〃
　　冯彪知道主编所指的那家茶楼……就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朝西一拐的地方，在显然已经过去的〃蜜月〃里，他们在那里可没少见记者，所有接待记者的活动都是在那里进行的。
　　到达之后，落座下来，旗袍小姐款款而来，问两位要喝什么茶。
　　〃菊花吧，我最近火大，多上点冰糖。〃主编说。冯彪这才注意到他的唇上确实起了一个大火泡，嘴角也烂了，看来此火上得可真是不小。因何事而起？主编不说，他也不敢擅自乱问。
　　等茶上来，喝上之后，对方这才发话：
　　〃小冯，思来想去，在这几个同事里，我也只能跟你交交心，诉诉苦。大伟是个诗人……说好听点就是凡事都要以自我为中心，说不好听就是个自私的人，我不能指望。小宝｜乳臭未干少不经事，不能一起谋事。唉，有烦恼的时候才发现朋友中可以交心的人实在不多……〃
　　冯彪已经听出主编上火与己并无直接关联，胸中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了，他恰到好处地垫了一句话过去：
　　〃什么事儿啊？让您上这么大火？〃
　　〃《年代》的事儿呗！是《年代》发行的事儿……今儿咱俩的谈话内容不要跟那俩说，主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也没用……《年代》明年在邮局的征订情况已经出来了，两千多不到三千册……〃
　　〃两千多……这不挺多的嘛！以前的《文学探索》不是才四百来本……〃
　　〃没错，单看数字是进步了，而且进步的幅度还真不小……这都是试刊号刺激出来的结果，可现在的刊物印得这么堂皇气派，成本也就相应地提高了啊！这些还都是细节，总之一个大的现实是：凭这点发行量，这本杂志养不活咱们这些人……我和老梁还好说，反正都是在X研究院领取国家工资的，在这儿也就是多挣一份奖金而已，多了少了也就那回事儿，你们三个怎么办？别看现在一个月领上千元左右都挺高兴的，等咱们把Y研究所前期投入的这点启动资金捣鼓光了，你们的工资从哪儿出？谁来出？有笔账我这些天反复核算已经算得烂熟于心了，就按邮局走了三千本算，再加上撑死一千册的零售，这本《年代》还是亏本的，我也没法给X研究院交差啊！那么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宣布改革失败，将刊物再拿回所里去办，照《文学探索》的老办法办，可问题是连这个退路都被堵死了：上边已经不再拨款……这奶是断定了的！〃
　　主编说的有些话冯彪并没有完全听懂，或者说没有懂透，只是为了在头脑中寻求解决问题的方法，他想彻底弄懂一个原理：
　　〃是不是发行量上去了，就能不亏本而且赚钱？〃
　　〃小冯，你说的是废话。〃


　　〃那发行量和什么有关？〃
　　〃当然是和杂志本身的质量有关，和一本杂志的吸引力有关。你得想办法叫别人掏出腰包订或者买我们的杂志啊！〃
　　〃既是亏了，那就说明现在的杂志在质量上还存在问题……〃
　　〃哦！小冯，此话不废，也叫我茅塞顿开，你的意思是：狠抓杂志质量！〃
　　…………
　　在此后一个小时的交谈中，在两人对《年代》试刊号〃会诊〃的话题下，冯彪在偶然中谈及洪涛和江林这两位朋友对《年代》的读后感（　女房东的他没有说　），洪涛的看法一下引起了主编的极大兴趣，马上问：
　　〃这人是谁？很懂行啊！能不能马上叫过来聊聊，给咱们支点招？〃
15．明人指路
　　冯彪借用这家茶楼柜台上的电话给洪涛家里打了一个，正好人在。
　　冯彪说想请他出来吃烤肉，在大名鼎鼎的〃老蓝家〃。洪涛笑道：你就直说有什么事儿吧。冯彪这才说出：我们主编想见你，请教一下你对《年代》的看法。这么一说，洪涛好像很满意似的，这才一口答应了。他们相约半小时后，在〃老蓝家烤肉店〃见。
　　打成了这个电话冯彪显得很兴奋，一方面是觉着自己还不算个废物，多少还能替主编分点忧；另一方面他也想借此机会请一下客，因为从前自己确实极少请客，三年来他一直是个吃老婆软饭的主儿，请自己的朋友吃饭总是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所以老是他吃别人（　洪涛的饭他就没少吃　），今儿赶上个价廉物美的烤肉，正是该他挺身而出之时。一听去〃老蓝家〃，宋旺旺说倒是觉出一点饿了，显然这和心情的改善有关。
　　冯宋二人打车先到，点了烤肉、烤筋、烤腰子和啤酒，然后静候客人的光临。十分钟后，洪涛到了……他从门口走进来，因为戴了一顶棒球帽并将帽沿朝下拉得很低，让瞭望中的冯彪一眼没有认出来，直到被绕到身后的洪涛用双手掐住了脖子，并朝他打趣道：你终于有钱请客了？
　　冯彪介绍洪涛和宋旺旺互相认识，话还没说完，洪就主动朝宋伸出手来，说：我知道你：X研究院的大才子嘛！其实咱俩见过面，在师大举办的一个关于后现代文学的研讨会上，当时隔得挺远的，没机会说话。从表情上看，宋其实没想起来，但为了客套也嘴上啊啊啊了好几声。洪涛落落大方的主动让冯彪在领导面前很有面子，他原本就是一个热情的人。
　　这时点要的东西都上来了，三人坐好，将啤酒倒上，一起举杯干掉之后，宋主编就急不可耐地直奔主题而去：
　　〃洪涛，《年代》看了吧？〃
　　〃看了看了，冯彪一拿给我就看了，这两天没事儿在家又翻了一遍，里面的文章真不错啊，有好几篇特别好的。〃
　　〃对刊物的整体印象怎么样？〃
　　〃好，有内容，有力量，很大气。〃
　　三人举杯又干。平时不抽烟的宋主编还是接了洪涛递过来的一支烟，点上后很浅地抽了一口说：
　　〃洪涛，你是小冯的朋友，我就不拿你当外人了，初次见面，不瞒你说，现在我们这个杂志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说出来想请你这个做杂志的内行帮咱们想想解决的办法……〃
　　然后就将刚才在茶秀里对冯彪所讲到的那些情况又重复了一边。
　　讲完之后，洪涛半天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琢磨对方所说的，过了一阵儿才说：
　　〃我基本上听明白了……就是说你们前期投资非常有限，也就够投这一期的，得靠资金回收后才能够运转下去？〃
　　〃是这样，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你到底是内行，一听就明白。〃
　　〃这跟空手套白狼也差不了多少啊！〃
　　〃……〃
　　〃那你这杂志就不能这样办了……我还以为是国家白掏钱办给知识分子寻开心的那路刊物呢！原来不是这样，你们也想走市场？〃
　　〃是啊！谁说不是呢？〃
　　〃那你怎么可以这样办？人民群众肯定不买账啊！他们不买账，你哪有钱赚？〃
　　〃洪涛，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把你叫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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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哥，我实话实说你可别嫌难听，老实说：你现在还没资格讨论这份杂志该怎么办的问题，你现在面临的是必须先找一个投资人的问题，没人投资你拿什么钱办下去呀？照你刚才所说：X研究院又给你们断了奶……〃
　　〃有没有这样的投资人？〃
　　〃有，书商就可以投，书商投资的好处是一次把投资、发行两大问题都解决了，杂志想发好，不走二渠道，光靠邮局征订哪行啊？〃
　　〃洪涛，你有没有认识的书商，肯投咱们这种杂志的？〃
　　〃有认识的，我明天给你问问，今儿有点晚了……〃
　　在此之后，是酒，是肉，一直搞到很晚，要走的时候，宋主编忽然说：
　　〃洪涛，我想正式向你提出一个问题：你愿不愿意加入进来……来办《年代》？请别误会我的意思，我不是叫你砸了现在的铁饭碗，到我这儿来喝西北风，我是说你可以兼职的方式介入……〃
　　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的洪涛一愣，接着眼睛一亮，但还是想了想才说：
　　〃宋哥，我说句俗的你别介意，大学毕业以后，我在现在这个鸟地方当了近十年的普通编辑，如果还是以普通编辑的身份进来那就算了，不过你放心，书商的事我会给你打听的？〃
　　宋主编倒是有些紧追不舍，而且直来直去：
　　〃副主编这个位子你看怎么样？〃
　　话音落时，洪涛还有点故作矜持，三秒钟后，他用酒杯碰了宋的酒杯，一些酒液洒将出来。
　　这天晚上的见面和谈话进行得都很顺利，只是环境有点差，烤肉店里人很多，一直闹哄哄的，还发生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三个人围打一个人，直到把那人打趴下了，事情到满头是血的那人追出店门而告结束……其实并未结束。第二天冯彪听十里村的人听说这一晚在这个地方……是在距此一百米外的马路边上出了一起人命案子，听来听去才知道正是他们看见过的这个满头是血的人追出去之后，用藏于身后的一把刀刺死了打他的三人中的一个，还刺伤了另外两个……
　　事情过去很久以后，冯彪回想起来，只是感叹宋旺旺和洪涛这次见面的环境真是太过恶劣了。
16．救星　
　　也就在三天之内，洪涛便为这一出世便难以为继的《年代》找到了一个大救星……是《豆蔻》杂志的总发行人（　发行部主任　）郝强。
　　在本地期刊界，郝强可算是一位腕级人物，他是娱记出身，属于《豆蔻》杂志社六七年前几大建社元老之一，靠做娱记做成了名记，是该刊绝对不争的〃金牌记者〃，多年以来遍访娱乐界大腕明星，所发独家专访文章的转载率竟然达到百分之百，有两篇分别写葛优和冯巩的文章（　也是其〃成名作〃　）竟被上百家报刊转载。由于干得出色，这两年他被老板从一名普通记者一下提拔为发行部主任，专管发行，成为老板身边名副其实的〃大红人〃，有好事者分析道：发行对一份杂志来说多关键啊！这是郝强从一名记者向着一名杂志经营者的重要转变……是老板有意将他当作自己的接班人而加以培养的一个明显的信号。郝强是个聪明人（　说成｜人精也不为过　），做了两年发行便把其中的门门道道摸透了，《豆蔻》也正是在他手中突破了两百万大关，正呈继续上升的大好趋势。事情干得顺了，也了解了这个行业中所蕴藏的暴利，郝强的私心就来了，正打算自己也接手几本杂志来发，《豆蔻》杂志的那点〃高薪〃和高额奖金自然是无法令他这个其志不在小康者所能够满足的。正在这时，洪涛找上门来，送上了这个连投带发利很大的机会，两人一拍即合。郝强本人没钱做这么大的投资，可是他却能够拉来投资，有两个发了横财之后正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本地款爷整天求着他做杂志呢！发行嘛，自然是跟着《豆蔻》……　一个两百万份的发行网络走。
　　从郝强堪称舒适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洪涛戴着网球帽的头就抬了起来，甫一出马便一举拿下一份期发量逾两百万份刊物（　是名副其实的〃本省第一大刊〃　）的发行大拿，这还有啥好说的？！
　　他站在街边的电话亭里给冯彪打电话，约宋旺旺出来谈。
　　洪宋二人在一个茶楼见面并长谈了一个下午之后，转到一家饭馆吃晚饭时约来了老梁头。席间，洪涛对于办刊之事讲得头头是道乃至天花乱坠，像个专家似的，给老梁这个旧体制下的办刊人上了一大课，充分博取了老头的欣赏和信任。
　　接下来便是老梁头和郝强的两次见面，先是老梁在一家高级酒店宴请郝强、宋旺旺、洪涛；接着是郝强在一家更为高级的酒店回请老梁，并请出那位幕后投资人，仍旧是宋旺旺、洪涛坐陪，并当场签订了一份双方合作一年的合同。
　　当时，在合同签过之后，郝强又马上提出了一项合同之外的要求……要求在洪涛〃副主编〃的职务前面加上〃执行〃二字，其理由是：在编刊上他只信任洪涛，他对刊物的意图只能通过洪涛来传达并执行，给洪涛一个名正言顺的〃执行副主编〃是为了上通下达顺利行事。这项合同之外的要求让宋旺旺主编心里很不舒服，当即敏感地意识到：在〃主编〃下面设一个〃执行副主编〃自己便有被架空的危险，可让他失望的是：老梁头当场便一口答应了，这个〃Y研究所长〃在郝强和那个投资人面前显得有点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当时，他还没有想到这也许是洪涛通过郝强提出的更进一步的权力和名誉要求。
　　在吃完饭下楼的时候，郝强又随口提出了一项进人要求，说想让他的一个〃徒弟〃进来，以加强《年代》的娱乐性。自然又是被接受了。
　　这些发生在〃上边〃领导阶层的〃大事件〃，冯彪是无从知道的，那些日子不论是宋旺旺还是洪涛都不再找他私聊了，后来的一天，江林忽然从电话中冒了出来，嘻嘻哈哈地嚷嚷道：
　　〃啊哈哈哈哈！咱俩忽然成同事了！过两天见！〃
17．再出发　
　　冬天的这个下午，编辑部的办公室里一下子走进来了一串人，老梁头陪着一个眼戴墨镜身着黑呢长大衣的中年酷哥走在最前头……那颇似港片中黑社会老大的酷哥便是郝强，他的身边还亭亭玉立着一位身着皮裙足蹬长靴留着一个时兴的男式板寸头的大眼美女；紧随其后的是宋旺旺陪着洪涛，指指点点说着什么；走在最后的是斜挎一个大包脑后扎着马尾辫的〃奶油小生〃江林……
　　这间办公室自打归他们使用以来还从未同时走进过这么多的人，这对抬眼一看几乎全是陌生人的邢大伟和马小宝来说，无疑是一大刺激，小宝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伟也停止手中正卷的〃大炮筒〃，冯彪则麻木得多，只是江林忽然蹦到他的面前让他感到有点纳闷和不解……
　　〃郝总！〃老梁头竟口称郝强为〃郝总〃，〃这就是咱们编辑部的办公室，这是三位新招聘来的编辑人员。〃
　　黑墨镜后的那双眼睛朝四下里扫了一圈，只看房子不看人，然后用上级领导视察时指导工作般的口气说：〃编辑部不能设在X研究院里边，工作起来会很不方便，你杂志一出地址公开，有人来访怎么办？来的什么人都有，都涌到X研究院来不对劲是吧？老梁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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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梁头连连点头称是，说：〃郝总，那你看……〃
　　〃租办公地点的钱咱可不能省，我马上找个新地儿，然后搬家！〃郝强此举倒是颇具老板风范。
　　然后是老梁头向所有人宣告：新来的发行人〃郝老板〃要请大家吃饭，去解放路吃涮羊肉。
　　…………
　　十分正式地逐一介绍是在那家饭馆的包间里在饭桌之上开涮之前进行的：梁社长重新向大家介绍新任的〃总发行人〃郝强，开始罗列郝强这些年来的〃光荣事迹〃，逐条说出，一条不落，长达十分钟之久，以〃大家鼓掌〃而告结束；然后介绍新任的〃执行副主编〃洪涛，比较概括，但起码也用了五分钟，以〃大家鼓掌〃而告结束；然后向后来者介绍〃主编〃宋旺旺，甚至说到宋的高学历、名导师以及在学术方面的建树（　甚至列举了所发论文的名目　），最起码也有五分钟，以〃大家鼓掌〃而告结束；然后向后来者依次介绍〃编辑〃冯彪、邢大伟，〃美编〃马小宝，每人均是一言以蔽之，并且忘了说〃大家鼓掌〃。
　　老梁可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便请郝强介绍席间他不认识的两位：那个美女和那个〃奶油小生〃。
　　郝强点上一支555烟后，先介绍坐在自己身边几乎靠在自己身上的美女说：〃估计大家都看过她的文章吧？她的笔名叫竹子，是我们《豆蔻》杂志的最好的女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