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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诺弯刀-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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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走廊上,我看到谢双成从暖室内出來。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见到我来了,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想要躲闪过去。

    我的目光追着他。

    他只好低头跪在走廊边,却把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

    我走过去。我说:“拿出来。是什么?”

    他再次踌躇了一下,慢慢地把那东西拿到前面来:一只被鲜血浸透了的枕头。

    我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胸口。

    谢双成叩头低声道:“君夫人保重。”

    我睁开眼睛。我说:“他现在如何了?”

    谢双成说:“出血刚刚止住了。”

    (七)

    我在你的床前坐了下来。

    看到你的脸色,便知你昨夜情形如何。

    你靠在枕头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

    我轻声问:“昨夜疼得很厉害吗?”

    你说:“不。”

    我难过道:“我,我昨夜睡得太沉了,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不差人来告诉我?”你

    你说:“你需要睡个好觉。”

    我垂泪凝噎。

    “有个,新消息。”你微弱地说。

    你看着吴顺。他把我进来时正在读给你听的文书呈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我看到了刘申的字迹。他在南线打赢了。他们攻克了那座城。现在,他们的战线最前沿,距离峒城只有不到300里了。刘申的剑,已经指向了他亲弟弟的胸口。

    这算是好消息吗?不算吗?

第三百九十六章 生死疲劳

    (一)

    面对刘申的捷报,我不知道应该是悲还是喜。我看着你。

    看着你的虚弱,吴顺替你说:“后面还有。”

    于是,我又再看下去。

    刘申说,他过三五日就动身往黄龙要塞去,他拟在那里召开一次全**事会议,布置南北两线最后阶段的作战。等你到达,会议就召开。刘申询问你何时能够从运京动身。

    我的心往下一沉。我看着你的虚弱无力,你的苍白没有血色,心里又是一阵粉身碎骨的疼痛。

    前线需要你。国家需要你。可是,你病得这么痛苦,现在疼痛早已不是数月一发作,也不是一月数次发作,甚至都不是数日一发作,而是严重到一日数次发作,你怎么还能再回到战事当中去呢?你怎么经得起再一次的长途跋涉呢?

    我流泪说:“我来给汉王写信吧。汉王没有见到你的情况。你一定要留在运京静养。你不能再回去参加战事了。”

    “琴儿,死在后方,是军人的耻辱。”你看着我。

    你说:“我要去,帮汉王,最后一把。”

    我摇头。我流泪说:“不。不。我不能让你这样走。父母亲在天上也不忍让我这样送你走。路上如果出事怎么办?该怎么办?”

    你说:”死于君国之事,原是人臣本分。”

    你看着我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落。

    你说:“我不会在路上出事,我会,会活着,见到,汉王。”

    你躺在那里,困难地喘着气。你喘得难以再说话,你的整个肺部都在因为呼吸困难而着火燃烧。

    (二)

    吴顺扭过头来。他看着我。他恳求地看着我。

    我不能再反对你了。于是,我把刘申的信还给了吴顺。

    我说:“好吧。你再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如果你好一点了,我们就回运京。向太淑妃辞行后,你们就去见汉王吧。”

    我不能再留你了。必须要和你分开了。若我再留着你,你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去中止战争了。刘申在南线攻克坚城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如果失去你,战争速度会迅速放慢的。如果战局打成这样时,你突然在后方去世,刘申便会如在疆场生死关头,顿失一臂,后面的变数。谁能预料?

    正如汉王不是属于我的一样,你也同样不是属于我的。

    我必须把你最后的时间,留给刘申,留给军事,留给国家。

    在你生命的最后时刻,无论我多想留在你的身旁,我都必须让开了。

    我不仅没有可能和你共度今生,没有可能和你破镜重圆。没有可能和你白头到老,我就连陪你走最后一段路。看着你的最后一次呼吸,握住你的手,送你离开这个世界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我必须松开你的手,看着你的背影,走向最后的战争。

    就在我说”好吧“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亲。当年,我父亲匆匆回来向她告别,说马上就要率兵出城,去消灭战争时,我母亲的心情。就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的吧。

    那种看着深爱的亲人,就此从世界上消失的心情,那种必须放手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

    所有在战争中的母亲,所有的妻子,所有的女儿,所有的孩子,那种心情,就都是这样的吧,那种疼痛,就都是这种程度的吧。而你此去,就正是要去平息这样的痛苦,让它不用再一代又一代人地绵延下去了。如大喇嘛所预言的,让它至少能暂时平息200余年吧。

    的确,用杀戮是不能中止杀戮的。但是,要中止痛苦,却往往是必须用痛苦,去换取的。

    是的。这一生当中,我是经过考虑后,自愿嫁给刘申的。虽然决定之前没有人征得过我的同意,但是最后我还是自愿的。我也是经过考虑之后,自愿和你永别的,虽然我心里一万个不舍,亿万个不舍,浩瀚如星空一般地不忍,但是,我最后还是自愿的,自愿的,把最后的相守,供养了天下苍生。

    明白应该怎样去做,是容易的。但是,真的去践行其事,却常常是很艰难的。

    (三)

    在寺院的第二个晚上。

    你因为摆脱了疼痛且疲倦已极而沉沉地睡着,而我,因为迫在眉睫的永别,而彻夜都醒着。

    外面的雪地把夜晚的天空映得比平时都亮。

    我听着寺院里的僧人们很早就起来了,他们在大殿里做着早课。

    我听着他们的唱诵和鼓声,深觉生死疲劳,尘世无有一物,不是痛苦。

    (四)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就起来了。

    我对着镜子梳妆打扮。我用脂粉点掉大大的黑眼圈。我想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展露出最美的容貌。

    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在你面前精心修饰容颜,这是我第一次为你这样做。

    我想让你看到那一生最美丽的我,美丽到,配得上你的如海深情。

    我对着妆盒上的镜子插好头上的花簪。我看到你出现在镜子里。我停了下来,看着镜子里的你。

    一天一夜的休息之后,你看上去好了一些,嘴唇有了点血色。但是你的眼窝仍旧是深陷下去的,就连两颊也都陷落下去了。

    我看着你。心里痛得就像是踩在无数刀尖上一样。

    你在镜子里对我说:“琴儿。”

    你说:“这簪子,很衬你,很漂亮。”

    在一生当中,你只有数次说过我很漂亮:我初入军营之前试穿骑马装的时候,我们在花海当中并肩飞驰的时候,我出嫁回门,你看到我头发上簪着的小花朵的时候,还有,就是此刻。

    但是,你见过我无数不堪的时刻,你是在我那许许多多的狼狈不堪的时刻里爱上我的。

    你看着我因为心痛而不能动弹。你看着那花簪在我耳边轻轻地摇晃着。

    你在我身后说:“见过真正的我吗?琴儿。”

    你和我一起看着镜子里的影像。

    你说:“镜子里面那个疲惫的我,让你很伤心,是吗?但是,你在那里面,是看不到真正的我的。”

    你说:“真正的我,并不在那个疲惫的我里面。”

    你说:“若要见到真正的我,你必须知道,那镜子里的影像,它其实不是真的。你必须能够知道,它其实并不是我。”

    你说:“当你肯离开那镜子里的影像,肯回过头,你就会看到真正的我。”

    你说:“这只是一面小的镜子。而窗外那一个世界,它才是一面大的镜子。真实,并不在镜子里,但也,就在镜子里。你不要太注意那镜子,而深陷其中,无法回头。不然,就会错失,真实,就悄悄地站在你的身后。”

    我回过头。我看着你。我说:“那么,现在,我面对着的这个疲惫的你,是真的吗?”

    我说:“我现在,是面对着镜子呢?还是背对着镜子呢?”

    你疲倦地笑了一下。你伸手把妆盒盖上了。

    你说:“你知道眼前的,只是镜子而已,就是背对着它了,就是回过头了。”

    我站了起来。我面对着你。

    我们相对而立,互相看着对方。我的嘴唇开始颤抖。

    我颤抖着说:“再抱一次我吧。”

    你看着我的颤抖,你说:“好。”

    于是,我扑进了你的怀里。你紧紧地拥抱着我。我们紧紧地拥抱着。

    我说:“我爱你。”

    你说:“好好活着。”

    我们紧紧地拥抱着,就这样,把彼此融入了对方的生命。(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割舍恩爱

    (一)

    我说:“你走前还会进宫来见我吗?”

    你说:“我明天出发前,还会再来向你辞行。”

    我说:“好。我在暖阁等你吧。”

    你说:“我走之后,你要给汉王写信,说我们去为国家和子嗣供养祈福过了。”

    我说:“好。我明白。我会向汉王复旨,把一路上的过程都如实告诉他。”

    你赞许点头说:“在宫里这些年,你长大了。”

    我说:“岂止长大了。我觉得现在自己很老很老了,连路都快要走不动了。”

    你说:“琴儿。”

    (二)

    我说:“其实,这些都不是我想要说的。”

    我说:“我其实,只是想说,我现在很害怕。我很恐惧。我很恐惧看着你回到北边去。很恐惧看着你的背影在我面前消失。”

    我说:“我只是想说,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害怕过。”

    我说:“就算是在那些最不堪的时刻,我也没有这样恐惧过。在那些时刻,虽然世界面貌狰狞,四肢上都压着恶意和暴戾,但是,我心里还有希望。这希望就是你还在这个世界上。虽然不能接近你,但是你还是存在于同一片天地间。想着这世界上还有温暖和亲切的东西,心里虽然害怕,也不会漆黑一片,彻底绝望。”

    我说:“可是,现在。我觉得世界的支柱,快要没有了。那是一种天塌地陷的绝望。我心里非常害怕。”

    我说:“我知道不应该说这些话。我知道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我知道无论怎样你都不可能留下来。你一定会在我眼前消失。你一定会让我看着你的背影从此消失,永不出现。我一定会重复我母亲的命运。看着所爱的男人就此转身离去,永不再见。”

    我说:“我知道我们没有时间了。我知道所有的这些都会发生。它会从我的心上碾过,就像我是地上的一片落叶一样。”

    我说:“每个人早晚都会被生活这样碾压。到头来,没有人能够侥幸逃脱的。”

    我说:“我说这些话并不是想要把你留下来。只是因为。今天说过之后,这一生,直到鸡皮鹤发,老态龙钟,就再也没有机会说这样的话了。”

    我说:“从此之后,这一生里。我还会说很多的话。我会说天气,会说季节,会说礼仪,会说风景。我会说不计其数的话。但是,那里面,就再也没有我心里真正想要说的话。我今生真正想要说的话,今天,都对你说完了。此后的所有的话,都是言不由衷的话。”

    你说:“我知道。”

    你说:“琴儿。我知道你心里害怕。非常害怕。害怕那种深不见底的孤单,和无边无际的岁月,里面所有的日子,都并不是自己想要过的。”

    你说:“如果你觉得很害怕,很难坚持,就到记忆里来找我吧。我永远都会在那里。你推开门,我就会在。”

    (三)

    我流泪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一句话。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失声痛哭了起来。

    你看着我。你说:“琴儿。”

    你说:“你是那么勇敢的。琴儿。在军营。新汉军的所有士兵们都曾经看到过,你是那么勇敢的。你不要失去对自己的控制。你不要被心里的恐惧打败。”

    我说:“我不是勇敢的。我只是女人。我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女人。”

    你说:“你不是的。你对大喇嘛说。你想要战胜死亡。你连死亡都有勇气去挑战,你有那样的力量。你有力量。”

    我说:“谁能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出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你说:“为了让我们了解,我们能够承担起将会发生的,所有的一切。”

    你说:“我们就是为此出生到这世界上来。”

    你说:“琴儿,不要想着从此都见不到我了。那不是正确的角度。你要想着。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从此,无数的女人就不用再这样心如刀绞地和她们的男人分离了。他们就不必被活生生地分开了。无数的男人也就不必再变成草原上和城墙下的尸骨。而这都是因为你的忍耐与放手才会发生的。”

    你说:“是你的眼泪和心痛换来了他们的笑容。是你,把他们的痛苦都一肩挑起来了。”

    你说:“有时候,站在一个角度,我们无法做到的事情。换一个角度来想,我们就会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我们也会有力量来做正确的事情。”

    你说:“站在正确的角度思考,就是我们能够承担起一切的力量源泉。”

    你说:“琴儿,战胜你内心的恐惧、孤单和悲伤,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给汉王生一些优秀的儿子。若是汉王没有优秀的儿子们,天下的太平会很脆弱,它会转瞬就失去。而我,还有新汉军的无数弟兄们,就会白白地死在沙场上了。”

    你的话源源不断地注入我的心里。

    我听着你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那一生里,差不多从来没有说过,弱者的语言。

    和你的英勇无畏相比,我感到惭愧。

    我的眼泪停止了。

    我低头。我说:“我明白了。我错了。”

    (四)

    我抬头看着你。

    我说:“刚刚那些,都说错了。让我重新说吧。”

    我说:“你千辛万苦地这样专程回来,如果是为了安慰我,开解我,给我力量的话,那么,现在,你都做到了。”

    我说:“你都做到了。”

    我说:“我会勇敢地活着,给汉王生很多优秀的儿子,教养他们长大,守护天下的太平,促成天下的繁荣。”

    我说:“我会配得上父亲,配得上你。”

    你看着我。你笑了一笑。你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说:“很好。”

    你说:“很好。我知道,你会这样说,也会这样做。”

    你说着,眼里也有了一些泪水。

    你说:“那么,现在,我可以回去,完成我的使命了吗?”

    我深深呼吸了一下,把堵塞在咽喉里的那点辛酸咽了下去。

    我说:“可以了。”

    你说:“那,明天在暖阁等着我吧。”

    我说:“好。我等着你。”

    你说:“我回去了。还有事情要在出发前处理好,徐先生和傅兄还在宫外等着我。”

    我说:“好。你回去吧。不要太劳累,路上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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