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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军国-第3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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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那杨景宗犯事之时,便是如此这般让人难以直视,而最关键的是,这‘卫四郎’的话语与气势中总是透着难以言述的从容。
“卫四郎过谦矣……”秦翰嘴上应付着,心中不断的调整着思路,却发现自家这经年老将面对这不过二十许人的‘卫四郎’,不但难以在言语上占据上风,反而处处为对方措词扰动思绪,思虑及此,忽道:“凭君如此人才,却不过区区采买之职……何其不公也,若于我宋朝堂,说不得四郎你做一方节度2也未可知?”
“做一方节度?”罗开先有些好笑的重复了一遍,心中暗道这秦翰言语试探不成,便改做挑拨招揽,倒是机变得很,只不过这话语对自己来说就是玩笑了,当下也不虚言掩饰,径自说道:“秦将军休要欺某年轻无知……赵氏立国,借商贾与士族之力,国策亦是崇文抑武……卫某不过武夫,如何做得节度?”
又一次言语打击,即便秦翰性情温和,也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放言道:“卫四郎如此这般屡屡拒人千里之外,行事偏又肆无忌惮,莫非当真不惧惹怒我朝?咱家知你灵州兵力强盛,然我汴京有军三十万,算上鸿胪寺那里使团人数,你灵州众亦不过数百,如何挡得大军围剿?”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便是开口直接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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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里长,地方低等官职名。保甲制度,是东方自秦汉时期就有的治理地方的制度,每个时代各有不同,至唐时,以四家为邻、五邻为“保”、百户为“里”,宋初年延续了这一制度,至王安石变法,则改为十户为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
2节度,节度使,唐时流传延续到宋朝的官员名称,权责为一方军政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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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节 针锋相对(下)
面对着秦翰的威胁,罗开先非但没恼,更没愤怒,反而嘴角一弯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那种放肆的大笑,而是那种面带揶揄的微笑,“秦老将军切莫说笑,卫四年轻,少有耐性,若是……做假成真,哪怕这汴京城真有驻军三十万,也难免烧成瓦砾……”
与秦翰这等人谈话,自不能像小地痞那样彼其娘之的骂出声,罗开先选择的是以威胁对威胁,论比狠,他又怕得谁来?
与罗开先的沉稳冷厉相比,久居高位处尊养优的秦翰就不同了,他不知道有多久未曾听过有人当面威胁‘自己’了,先是一连串的‘驳斥’,现在又骤然听到罗开先的‘反威胁’,忍不住一愣神,随即恼怒起来,狠狠在长案上拍了一巴掌,喝道:“咱家今岁五十有四,经历战事不知凡几,岂会与你说笑?谁人教你如此狂悖?咱家念你同为汉属,不想过分为难于你,若换旁人,早帅万军铁骑踏平你这庄院,岂会与你啰噪?”
不能不说这秦翰的城府够深,行事也是老辣难得,即便盛怒之下,仍然留了一份余地。
所谓听话听音,意思便是听人话语中蕴含的潜在意思。秦翰这种话语给平常人听无非是卖老及威慑,但对罗开先来说却是别有一番味道。他可不是单纯的杀场猛将,当年能在国际维和兵团混过些时日的他可是从不缺应变之能。
心思电转之间,罗开先收了脸上笑意,坦然回道:“秦大将军,有道是真人面前休说假话,卫四非是黄口小儿,将军亦非弄舌之辈,些许妄言还是莫要出口……将军所言汴京有军丁数十万,不知汇聚如此军伍需时几何?三日?五日?亦或十日?”
罗开先话语不像刚刚那般言辞激烈,却是声音深沉句句点在实处,秦翰坐正了身子,目光闪烁,却无法说出下文,因为他知道,如同这‘卫四’所言,以眼下的汴京境况,聚拢十万乃至数十万兵听起来简单,实际上若是能有半月时光能做到就算不错,三五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见秦翰闭口不言,罗开先不为己甚,继续道:“设若贵国可于三五日聚兵十万……三五日,将军可知我灵州百余众于此时日可做何为?”
秦翰沉着脸揣摩道:“三五日,可西逃至陕州1乎?”
“卫四岂会弃战而逃?”罗开先晒然,道:“不妨直言告与将军,卫某东行之时,仅为购粮一事,从未想过与同族征战,但若果战起,卫某定会行破釜沉舟之策,则……只需三五日,汴京周遭所有必将硝烟四起!”
“仅凭你卫四郎麾下百多人又能有多少损害?”秦翰颇为不屑地继续道:“咱家观你这庄院尚有务农之人,彼等生死亦不计乎?灵州那里你家罗将主也会如你这般不识大体?”
罗开先正身危坐,双目炯炯有神盯着桌案对面的秦翰,语速缓慢而坚定地回道:“之前秦将军过庄北防线所见尸体即为昨夜乱战之果,而卫某麾下不曾有一人战损!秦将军该知卫某麾下战力之一斑,而将军亦无需质疑,卫某既领命东进,自有决断之权!生死者,琐事耳!至于何为大体,秦将军却不该问某,而是该问石保吉大将军和你家皇帝,若非尔等有意纵容,区区石家长公子何德何能聚众攻某灵州庄院?”
“这……”罗某人话语有若金石,掷地有声,秦翰便是自谓口舌不俗,对这等直指事实的话语,一时之间也难以作答,挤出一个字眼之后便难以为继。
事情被罗开先明明白白地摆了出来,秦翰若想继续这场对话,势必要拿出些实际的东西,若是再用虚言压人,那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刀兵相见。
这样的后果,秦翰能预见到,所以他沉默了。
罗开先同样也能预见到,但习惯了杀戮的他心中却没有半点压力。见秦翰陷入了沉思,他便施施然站起身,吩咐门口守卫的亲兵提了炭火炉和一只铜水壶进来,悠然的烧水沏茶。
秦翰在一旁看着他的动作也不作声,心中却在不断的解读眼前这个高大强壮而且睿智的灵州人,同时也在不断斟酌己方的选择余地。很显然,眼前这个卫四郎并不是个能轻易拉拢过来的人,眼下的局面更是不利于己方。
去岁檀渊盟约之后,军兵大部拆解分散到了各地,军将更是去职的去职、赋闲的赋闲,为了压制武人,士大夫那边是绝不会允许军将们再立新功的,而一旦灵州人被逼急了……眼前这厮绝非空口白牙乱语之辈,真若让对方放开了手施为,哪怕不是整个汴京,烧了几家在郊外的庄子,也是滔天的祸事——根据之前路上见闻,灵州人有迅速放火的本事,那一大堆堆叠在野地里的尸体就是明证……
此外,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今上赵恒不过是个守成之君,去岁的白沟之战若非寇准那老货行事泼辣把皇帝拖到了战场上,恐怕如今这汴京早就不是都城了,哪有什么所谓的檀渊盟约!
“唉……”秦翰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端起罗开先沏好的茶水饮了一口,至于茶水的味道如何,他是半点心情都无。
与秦翰的无奈不同,习惯果决爽利的罗开先已经在心底筹划各种行动方案以及所需注意的细节,甚至开始构想如若宋庭不肯退步,选择何处作为攻击点……
同是领兵之人,便是如此不同,受人约束的秦翰需要衡量方方面面的制肘,罗开先则只需要琢磨是否开打如何打赢,就好比一方身上带着镣铐,而另一方完全自由发挥,这样的前置对比下,即便这场会谈还没有得出结果,但两个主事之人的立足点已经先期决定了是非成败。
两次续杯的茶水饮下去,秦翰总算调整好了思路,盯着悠然自得的罗开先,说道:“咱家到底老朽矣,卫四郎你言语凿凿,咱……老夫却也不能以虚言相对……实不相瞒,老夫此来,实乃我朝陛下有意关问,你灵州一行人究底意欲何为?果为购粮一事?”
罗开先搁下手里的青瓷茶壶,坦然道:“卫某虽年轻,却还不至谎言相欺……”
“如此……”秦翰点点头,之前的几个回合下来,他也习惯了罗开先说话的节奏,“如此说来,倒是石佑之2庸人自扰……然,卫四郎此次杀戮过甚,未免有失天和。”
“有失天和?不知将军此话从何说起?”面子这东西是相互的,秦翰放缓了语气,罗开先自也不会咄咄逼人。
至少现在,他还不想与宋庭彻底撕破脸皮,毕竟……那不符合他的利益。
秦翰青白的脸色好了少许,沉吟道:“先前从你家庄院北侧路过,老夫所见尸首该有千数之多,眼见便是新正佳节3,彼等却失了性命,其父母妻儿痛何如哉?”
“老将军此言差矣!”说着话,罗开先的眼神又狠厉了起来,“卫四自问,抵宋境之后未曾有伤任何无辜之人,前日惩治杨景宗时,都未曾杀伤人命,之后更是专注于收粮之事……彼等纠结数千众,持刀枪棍棒,更有披盔贯甲者,聚围某之庄院,意欲何为?无非匪盗之事耳!此等人性命何足惜?”
罗开先可不相信眼前这秦翰是悲天怜人的老好人,所以对方话语中稍有不妥,他便冷硬的把事情揭了开来,算是不给对方任何开脱的机会。
秦翰脸上没有胡子,他只好一边捏着自己的大耳垂一边腹诽——这言语苛刻的后生小子!杨二郎等人确实没死,但还不如死了干脆,至于石保吉之子石元庆所为,更是直接被扣上了匪盗的帽子。
不过,秦翰也不是人云亦云的软货,他只是稍一思量,便故作坦然带着泣音回道:“石元庆等人行事莽撞,或有匪盗之疑,然彼等终究乃我汉人,卫四郎,你亦是汉家子,当知数百年来,我汉家人生存之不易,如今北地胡族仍旧猖狂,我汉家血裔远逊于前,若能少些内耗,实为族群幸事……不知卫四郎可否网开一面,饶恕余者性命?”
这狡猾的老狐狸!罗开先暗地咒骂了一句。
这秦翰当真不是好相与,先是以势压人,后见不成,马上改强硬为怀柔,发现用悲情牌难以挽回之后,随即便擎出了‘族群大义’这杆大旗。
不过最后这一招到底还是对了罗开先的脾胃,暗骂之后,他斟酌了一番,终于缓和了口气:“卫某非嗜杀之人,夜里俘获之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匪首深究,余者酌情……”
不同于之前东行路途上收纳的散人,眼下的宋人战俘显然很难收心,所以罗开先从未想过收为己用,实际上所谓盐帮排帮的‘江湖好汉’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这会儿倒是也算废物利用,只是松松口,便可以缓和与宋庭的纠葛。
秦翰的表情终于松弛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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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陕州,今日三门峡市下辖陕州区,曾经是古时东接崤山关、西接潼关、秦川扼守东西交通要道的重镇,是分隔晋、陕、豫三地的界标地。本文中,是从汴京回返灵州的中路节点。
2石佑之,佑之,石保吉表字。
3新正佳节,指春节,宋时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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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节 后续
有一句俗语,“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意思是事情的开局如何并不重要,关键是解决问题的人选一定要妥当。
摆在罗开先眼前的事情恰巧就是这样。
秦翰此人是好是坏,一时之间很难有一个确切的结论,但是面对解决这场突如其来的争端,他无疑十一个十分妥帖的人选。
如果宋帝赵恒派来探寻事情究竟的是一个主战的将军,恐怕罗开先会在恼火之下拧断对方的脖颈,然后在仓促间筹划攻略开封府,如果宋帝派来的是一个内阁大学士,恐怕也会因为言语和观念的争端而扯破脸皮……两者无论哪一样,罗开先想要停在灵州休养生息的谋划都会全盘落空。
推演开去,恐怕罗开先的汴京购粮之行就会变成开封府杀戮,进而陷入难以掌控的糟糕局面。
所以,这场谈话到了转折之处,罗开先对秦翰这个人还算是有了些许的好感——尽管秦翰此人只是个不像太监的太监,但这个太监除了具备武将的武勇荣耀之外,同时还有文人的眼界与旁人不具备的机变之能……那就不得不让他刮目相看了。
而反过来,对秦翰来说,‘卫四郎’此人凭借武力行事横冲直撞不提,一口蹩脚的官话也是横蛮生硬不通人情世故,但细究起来,却也是有理有节自成方圆,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横蛮粗暴的‘卫四郎’几番言语从来是对公不对私,半点没有歧视他秦翰这半残之人,反是当作平常人一般!
这最后一点,对于心态敏感细腻的秦翰而言,真的可谓是不可多得。
言语交锋了半响,到了末了,罗开先与秦翰这二人,一个有意平息事端,一个处事机变灵活,两人倒是相谈融洽起来。
罗开先继续煮水沏茶,坦然而自信,秦翰则悠悠然捧杯续饮,心境平和之下竟觉得这平素没当回事儿的贡品‘石乳’1喝起来也算温润滑口,倒是暗自排解了之前心头的不快,他颇为平静的说道:“如卫四郎你所说,彼等即敢纠结闹事,便是取死之道!可任由卫四郎你随意处置,但为首之人……那石元庆可否交与老夫带回请我朝陛下责罚?”
死了千多人算什么?那就不算事情!千多人里面,既没有世族大家,又没有朝中大阁的门生故吏,至于些许富商阔贾的帮闲之流,既然敢贪图人家财物擅闯人家田园,就不该怪责主人家驳手斩杀!
反正秦翰是不在乎的。
至于石元庆,却是个关键人物,不管是处于皇帝的托付,还是为了照顾同济的情面,他还是觉得有必要开口求情一番。
罗开先轻轻摇了摇头,重新为秦翰续杯之后,才坦然道:“不瞒秦将军,那石元庆乃此次祸首,卫某断不会轻饶!当然,他不会死,而是要和他人一样要服劳役,待劳役结束之时,旁人或会开释,他却需要赎买自身!”
“卫四郎仁慈!”秦翰点点头表示认可,在他看来,这种惩罚比之自家朝廷的刑罚简直太过轻微,要知道按宋律,这里劫掠之类的盗匪罪行,最好的结果也是刺配八百里之类。
而他之前给石元庆求情,其实仅限于口舌求情,因为虽是同属统军之人,又同是宋帝身旁亲信,他和石保吉却难说什么军伍袍泽之情,甚至平素也没少了诽议纠葛,所以,只要确定石家子没有性命之忧,便无谓其他。
除此之外,什么禁军几百士卒,盐帮排帮许多人,都和他没有任何干系,面对罗开先这样一个冷面人,他连开口询问的兴趣都无。
话到此处,秦翰的试探任务已经基本完成,盯着罗开先纹风不动的面容,他换上一副笑容,颇为感叹式的试探说道:“老夫着实老朽矣,先前卫四郎你所说仅凭手下数百人,就可搅动汴京周围……不妨告知四郎,汴京周界禁军与厢军无所不在,区区数百人……恕老夫冒昧,何能如此?”
他这问话不仅有些低声下气,还确实很是唐突,杀场征伐,哪里有问敌将谋略的?
这里就不能不说,秦翰此人的太监身份,实在是能屈能伸的楷模——他问了得不到答案,不会有任何损失,若是能得到答案,那么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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