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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炽之七州卦事-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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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王怕是有人针对太子继位一事更不敢耽搁,便狠心舍下病危中的李潭,乔装成商贾继续南下。
一路小心翼翼总算是见到了圣上,但对途中遭遇之事只字未提,岐王不是糊涂人,如若那些不速之客本就来自蜀中,那么把奄奄一息的儿子至于这番险地岂不必死无疑,如果这一趟圣上不留活口,苍天有眼李潭如若能活下来,也好替他照顾府内一家老小。
事实证明,岐王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把太子力争抗敌不畏艰险之事徐徐道来,又分析了当今天下的势力抗衡,太子登基也是为了收复大唐,解除忧患,振奋军心,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圣上得以安享太平。
圣上是什么心思,怕是这世上没有几个皇帝愿意主动禅让皇位的,但今夕不同往日,由不得情愿与否,这登基之事就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山高水远,两都都深陷水火,他除了寄希望于这个亲生儿子,还能指望哪一个呢?
原本还在郁郁寡欢的圣上,听了岐王的那句“与其这李唐江山被迫拱手他姓不如让太子一展才干。”
圣上心想这也就是你岐王敢如此犯上,同我在此这番争辩。
不过也罢,李亨既是自己的儿子,他深居北地沙场征战,我在南域指点江山,我虽然默许他继位,并不代表我不参与朝政了。“既然是岐王前来进谏,我自然是领你一番情意。”
没几日,蜀中就颁布了《命皇太子即皇帝位诏》。
好笑的是此时太子已经昭告天下,明眼人都看的明白,这所谓的进谏不过也就是安抚一下他自己罢了。
之所以派岐王亲自出马,无非就是趁着那岐王在圣上那里还有一份薄面。
岐王既然选择了继续站在太子一方,赴汤蹈火自不在话下,这探过了太上皇的心思,也就明白了这路上的劫匪并非他所为之。
那还会有谁针对太子继位一事呢?反过来想,如果岐王死了,会怎样?
太子一定会认为这是太上皇下的手,是想阻挠自己称帝,父子反目,那么,太子面临的处境就是内有纷争,外有强敌。
岐王借着这次机会还回了益州家中,预备把庄夫人接走,刚进府内就召集了多半府兵,他心心念着这伙刺客的主使者不会善罢甘休,“你派兵把病中的小王爷送回朔方,此时不得声张。”
吩咐完,便和庄夫人谈起了这分别多日的种种,庄夫人第一件事说的就是侯府的来信,这信中说玄夫人病逝,原本是想让女儿赶回去吊唁,怎碍于李潭他二人北上灵武探父。
这信兜兜转转地传了多日,都还要无音讯,庄夫人自己也多次和岐王失去联系,想核实一下这侯督灵有否归家。
“潭儿因有公务在身自是身不由己,半月前我便安排了人护送督灵,想是祭奠完她母亲,便也该返回朔方了。”
岐王倒不担心侯督灵,毕竟她这一路多人照料,反而焦心于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儿子,又怕庄夫人忧心过度不敢提及,闷在心内抑郁不得安。
“那便是最好,太子殿下待你如何,这趟为何事入蜀?”
“夫人不必挂怀,都很好,这次我是想把你接去团聚。”
这庄夫人一心向道,对那些争权夺势之举本不挂心,怎碍于信成那一遭说动了岐王的心,又不好出面阻止,如果一家人能远离朝野平安过活岂不更好。
可如今一父一子连同那名义上的儿媳也都掺和进去了,一说那儿媳妇如今只是名义上的,但凡是有名有实她都不会赞同她抛头露面。
“潭儿可还安好,那咳疾晨起可还犯过?”庄夫人关切起儿子可谓是周到细致,李潭北上时就给他备足了药剂。
岐王见他问起儿子怕一时语误打了个哈哈就敷衍过去了,只说待到手边事务处理完,立马赶回朔方。
熟料想这庄夫人并不情愿同他前去,说是那朔方乃是军事重地,太子如今虽在灵武登基,无论将来战事几何都不是长久驻地,四下奔波定是常事,如今自己心心向道,无力奔走。
儿子也就托付给岐王看管,自己还是在这益州静养。
就这样岐王只身一人回到了朔方,回来时正赶上贤之携着许未初给李潭诊伤,岐王府内早就人心浮躁乱作一团,甚至有人背地里担心岐王回不来,这小王爷再救不活,可就麻烦大了。
太子却不这样想,他收到了岐王提前在益州寄回的信件,途中的遭劫只字未提,只说了太上皇对圣上的殷切厚望,自己不日便动身返程。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许未初陪着岐王出了李潭卧房,“王爷,小王爷的伤……恐怕,恐怕是……“
“许方士,你大可不必忧虑我的承受力,想我也是半生游走于这朝堂纷争,生死看多了便也就释然了些许,是不是潭儿他熬不住了?”
嘴上说的轻巧,可谁又能体会他心底的苦楚,如今庄夫人只身益州,还不得知这李潭的伤势,如果他就这么撒手而去,自己又如何跟她交代?
“小王爷伤及内脏,失血过多,我刚用了止血的药,希望能稳住他的元气,受伤以来已经熬了这多日,老身也是回天乏术,王爷赎罪呀!”许未初刚说完就被贤之叫回到病榻前,看来这李潭伤势着实凶险。
“王爷如果不打算求助于圣上,便是有话对我说了。”贤之早就猜到了这其中的厉害,也知道岐王是个明智之人。
岐王带了贤之进到前厅,把一条异域风格湖蓝嵌粹的发带递了过去,“我确定那些刺客不是太上皇派去的。”
“那是自然,太上皇没有那么糊涂,他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打击圣上,助力叛党,如今除了他们没有人有这个胆子。”
“既然王爷不打算把此事奏报圣上,这条发带可否交予在下?我会给王爷一个交代的。”
“你一定要替潭儿报仇。”
伍拾陆:故人已至 坞檀暗涌
老佛爷把匿冥找了来,第一件事就是反复追问他到底有多少事情记不得。
是受伤昏睡以后,记不起一段年岁的事情,还是关于一些人的记忆丧失殆尽。
匿冥生性多疑,先是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搪塞不过,就反问了起来。
“佛爷,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已经和你说过很多次,只是记不起贤之。”
“那你为何此次却如此帮他,甚至不惜把你师父推进鬼门关?”
要说单纯是为了寻回魏卜还不足以令匿冥彻底站在宗伯的对立面,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鹤引此前找过一次他。
那次谈话的大概意思就是你处处和贤之对立,把我们都看做是心怀叵测,确实有点恩将仇报了,如果当初不是贤之出手,恐怕你匿冥早就魂归故里了。
这话说起来不过芸芸几句,但其中的波折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原本匿冥还是将信将疑,直到鹤引把之前魏卜在岐王府密室写下的血衣拿了出来,匿冥便不再质疑什么了。
这字迹就算时隔多久他也不会不识得,原来他们真的不是什么江湖戏班子,那魏卜也正如那日指正宗伯之际说到的,确实被师父囚禁过,才有如此的诀别血书。
鹤引道尽此番并非贤之之意,单单是他看不惯匿冥一张冷面,把贤之的无限殷勤打翻一地。
当然他行事有度只是让他确认了我方为友,过多不该说的一字未提,所以匿冥一直还不知道魏卜的死亡的具体细节。
经了这么一次“认友归队”,匿冥的确很少再跟贤之暗暗抗衡,也就对贤之多了一分亲近,虽说也是点到为止,但少了在西域时候的敌对。
匿冥没有急着开口,鹤引告诉了他这一路以来贤之是如何求医问药、历尽艰难、煞费苦心助其恢复。
听闻他绘声绘色地讲述,匿冥一贯的冷峻神色竟有了一丝动容,就那么一下一闪即过,鹤引是为了借这次谈心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毕竟这次宗伯之事是个难得的契机。
“佛爷,我虽记不起这先知过去的种种,单凭他能取得你的信任常伴左右,又把我们带离大漠,我为何要刁难于他?”匿冥掸了掸衣衫,“况且我就算再顾及师徒之情,那些不堪旧事也确实是他所为,我把他送出了这朔方,他逃不逃得走真不是我力所能及之事。”
老佛爷听闻他这番说辞竟也无言以对,“这么说来,对于之前如何到的玉门关外,你已经释怀不追了?”
匿冥把这所有的细节串连到一起总觉得要好好质问贤之一番,他的性格就是这般不讨喜,面对救命恩人不是感激涕零,反而是吹毛求疵。
他这么想着,竟有一点出神,直到老佛爷提到了另外一个人名字,方才如梦惊醒。
“贤之把须臾找了来,到朔方以后没多久就找到了,这足以见得那贤之背后鹤引以及太子的能力范围之大。”老佛爷缓缓起身,“别人不记得,她你肯定是忘不掉的吧!”
须臾是何许人也,她正是魏卜和匿冥同时看重的娘子,阡陌的孪生胞姐。
早在宗伯离府前几年就离开了洛阳,嘴上说是四处游历不过是那深院情事烦扰,成全了自己妹妹的一往情深罢了。
彼时,魏卜、匿冥、阡陌和须臾四人相熟交好,阡陌的念想自不必说,全都系在魏卜一人身上,她是个活泼的性子,并未洞悉其他三人的心思。
魏卜是看好须臾的,须臾沉稳端庄,事事隐忍,一副长姐如母的姿态,这骨子里的担当和宽容博得了魏卜的好感,凡天下美好的事物谁人不爱,绝非爱屋及乌,匿冥的身世决定了他对她同样倾心,大抵有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味道。
魏卜自知阡陌的主动示好,就算再倾慕须臾依旧是其间作难。
须臾看在眼里本就隐忍脾性更是踌躇不前了,匿冥的性格他有那点点心意,再看一眼手足之情,做了一个反常决断竟调转方向十足十地讨好魏卜,别以为只有她们姊妹有仰慕之心,对于魏卜他自己更是偏爱不及。
于是,日日与魏卜泡在一处,一来二去本就深厚的情感更加浓厚。
如果不是须臾不辞而别,阡陌是无论如何没有机会走近魏卜心里,也不是姐姐走了,妹妹顺势取而代之。
只是须臾走前留了封信,把妹妹交给魏卜照料,算是替她托付终生了,原本魏卜是四处找寻的,一载一载地过去依旧寻人不得。
就这样,渐渐地也没有人再提及此人了,怕阡陌难过,怕魏卜内疚,怕匿冥冷脸。
自那以后,阡陌像变了个性格,不再顽皮嬉笑终日都是稳稳地,俨然一个须臾再现的样子,有时候连魏卜都分不清,当初离府的人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
匿冥却是个执拗的,他对阡陌毫无惦念,须臾这一走,他就把全部的心思记挂在魏卜身上,甚至直到后来遇到了初念尔,对其数载的殷勤之心终归不为其所动。
要说这须臾娘子为何能被找到,还真是贤之下的一盘大棋,他早年就在哥哥处听来这些旧闻,哥哥临死未能再见须臾本就是憾事一桩。
如今匿冥病虽好转但依旧是个病患,老佛爷心思虽细却年老体衰,那洪荒曾虽是哥哥的心腹,自打魏卜死后便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心思。
如今晓得那魏府脉络且心念匿冥的人除了须臾,别无他人。
贤之的智慧自不必说,加上太子的一路照拂,鹤引的执行力,很快便在西南边陲寻回了须臾。
她为何答应回来,那是因为当年她心里的人正是匿冥。如今魏卜和阡陌双双故去,她如何忍心让匿冥一人承担苦楚,便是回来见一眼他的病容,求一份心安,也还是值得的。
何况,那贤之派人捎来的亲笔信内还有一个承诺。
“她,居然回来了,在哪儿?”匿冥这回答足以见得他并未失去对此人的记忆。
“明日吧,明日你就会见到她,只是有一点,你可知贤之为何寻她回来?”
“为何?”匿冥着实想不通贤之的一再示好。
“为了你触景生情,早日想起他是谁吧,好借你之力达己之愿。”
“他要达到目的,帮太子收复失地复兴大唐?”匿冥不觉嘴角微翘,“佛爷,我一个残躯病体,就算过去也不过一个小小的丽竞门执事,你玩笑了。”
“难不成他单单是为了讨你欢心?”老佛爷也参不透个所以然来。
“有必要么?”匿冥不愿无谓地胡诌,“佛爷如果真如你说他是魏府旧人,或许单纯是念旧吧,之前他也有承认的,他便是魏卜的兄弟。”
“或许是我多虑了吧,匿冥你可信我?”老佛爷转而问到。
匿冥这才有点明白,原来老佛爷是在这拉拢自己,不免顿感心伤。
曾几何时魏府内宅一家子欢声笑颜,如今国破家散,再亲近的人也都不免彼此猜忌,即便自己想不起曾和贤之的过往,就冲魏卜的情分,他也还是唏嘘不已。
“佛爷,我们不是说好了同生死共存亡的么,你忘了东都天灾前夕,我们一家人府内的长谈?我自然是信你的。”
“那老朽就暖心了,不瞒你说,这几日我日夜记起魏卜君,每每如此都心绞不止,我对你二人都是一般无二的看重呀!”
匿冥看着眼前略显憔悴,有份伤感的老者,不免心思沉重,拍了拍老佛爷的肩,安抚了片刻就退了去。
坞檀寺那边对宗伯的死毫不挂心,唯一的表态就是免得他们动手了。
假的推背暗语既已交由安禄山之手,他们便也没有打算再推翻,只是要努力实践那李唐“命不久矣”的推断,不能让坞檀寺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于是他们下一个计划便是要阻止太子掌兵,最好让他们父子相残。
这个计划的落实要比拿到那推背暗语更为关键,于是坞檀寺也没有先前那般急于得到真的暗语,既然假的已经被认可,将计就计,走下一步。
当初宗伯之所以自作主张偷得《推背图》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下半生安妥,表一己衷心,自己的能力可以得到安兵的赏识。
他也怀疑过暗语真假,可怀疑归怀疑,最终他所谓的“宏图伟业”终归是败给了儿女情长。
坞檀寺想通了这招儿将错就错,不必向安兵领责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自从贤之一方和李亨汇合之后,他们就发觉了势态的严重。
尤其是老皇帝南下,岐王出世更让他们深感不安,还管他什么大唐亡不亡,立即就要让新掌权的李潭和老皇帝亡才是正事。
伍拾柒:前情犹存 复仇疑云
贤之把须臾的到来当做礼物送给了匿冥,匿冥算是较为受用,只是这多年不见旧日有情人彼此还有一点尴尬和生疏。
这一见并无涕泪交加也无冷若冰霜,而是淡如清水般的一声问候。没错,就是简简单单地问候,“你还好吗?”
就像是几日不见的亲友,更像是萍水相逢后再聚首知音般的心有灵犀,点到为止、云淡风轻,没有过多的寒暄,更没有复杂的修饰。
“不好。”这话说的也毫无违心,常人都惯了套话无非还好,或是还可以,大都喜欢隐藏苦楚报喜不报忧,就从点也看得出他们之间曾有过的纯粹情感和极度信赖。
无论是抨击还是示好,以匿冥的做派一向都不会主动为之,除了当年去京师质问师父对魏卜一事袖手旁观的时候,平日里他对谁都是淡淡的,而这一次,他又破了例。“我知道你不好。”
须臾眼角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又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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