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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墓兽-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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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钟后,这艘大船将彻底沉没,届时将产生巨大漩涡,任何人或兽都无逃生的可能。
秦北洋攀着倒塌的烟囱,来到四翼天使面前,盯着它的眼睛,胸口的和田暖血玉坠子开始发热……
“真主无元。湛寂常然。权舆匠化。起地立天。分身出代。救度无边。日升暗灭。咸证真玄。赫赫文皇。道冠前王。乘时拨乱。乾廓坤张。明明景教。言归我唐……”
这是《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撰写碑文之人,就是四翼天使的墓主人景教徒伊斯的之子景净。秦北洋在中国留学生郭同学家里,看到过这块碑文拓片,顺便背诵了这一小段,使用唐朝音韵,确保四翼天使镇墓兽听得懂。
果然,四翼天使原已熄灭的双眼,重新亮起赤色光芒。它完全理解这段碑文,几乎是唤醒墓主人的咒语。重新扑扇翅膀,激起狂澜大波,海水全扑倒秦北洋脸上了。
他大胆地爬上这尊镇墓兽的脖子,钱科也上来了,最后轮到九色。幼麒麟镇墓兽收起鹿角,重新变回一条大狗的形状。
轮船烟囱沉入北大西洋的瞬间,四翼天使镇墓兽冲上了云霄。它几乎九十度向着星空飞去,身上驮着两人一兽。秦北洋抓紧它的脖子,钱科也如第一次坐飞机似的抓紧秦北洋。而九色四只锋利的爪子,就像在四翼天使的后背生了根。
仿佛回到东海达摩山,屠杀恶龙镇墓兽的清晨,秦北洋扶摇直上与地心引力战斗。北极星在头顶闪耀,像一团要吞噬天地的光晕,引着四翼天使笔直飞去。钱科的头发直起,九色的赤色鬃毛全部炸开,仿佛从冰海冲入更冰冷的天宫。
当秦北洋回头往下看,黑暗的北大西洋上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虚空与混沌。
四翼天使镇墓兽已在云端平飞,四扇翅膀不再剧烈摆动,优雅地控制高空气流,而不是被气流所控制。秦北洋与钱科不用抓住不放了,他摸了摸九色的脑袋,是它率先征服了四翼天使。
杀人无数的飞行兽,已被牢牢掌控,就像牧民臂弯上的猎鹰,渔夫竹筏上的鱼鹰。秦北洋直起上半身呼号,差点被夹杂冰雹的狂风冻僵。他俯身抱着四翼天使的兽头,在它耳边说着温柔的悄悄话,免得这头“畜生”又突然翻脸。
秦北洋下令去正西方向。若看到灯光聚集之地,必是北美大陆的城市,无论纽约、波士顿、费城、华盛顿甚至魁北克,都要立即飞去降落,否则他和钱科会在天上冻死。
无需借助观测星空,四翼天使就能准确辨别方向。秦北洋怀疑当年制造这尊镇墓兽的秦氏祖先,在它体内安装了罗盘之类机关,或是某种更强大的灵魂力量。秦北洋连续打了好多喷嚏,四翼天使降低飞行高度,距离大西洋海面不过百米。对于刚学会驾驶飞机的钱科来说,也属于危险的超低空飞行。开阔的大西洋,很容易分辨不清海平线,一头栽入海中。但对镇墓兽来说,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错误,就像蝙蝠与任何鸟类,都不会犯人类飞行员的错误。
一路向西。
骑在四翼天使的脖子上,秦北洋眯着双眼,前头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必是北美大陆。从他们与九色的身后,太阳在北大西洋冉冉升起,一格格喷薄而出,投射来冰冷的热量。
当正前方的灯火熄灭之时,阳光也投射到了海面上,照出上百艘悬着各色国旗的轮船。绿色的长条形岛屿在他的右手边,波光粼粼的海湾深入北美大陆,中间夹着一条河流与一座小岛。河是哈德逊河,岛是曼哈顿岛。
纽约!纽约!
秦北洋命令四翼天使镇墓兽,加快两双翅膀的摆动,乘着春天的朝阳,从纽约港的水面上滑翔而过。
从无数轮船上空掠过,他已能看到曼哈顿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真正的钢铁丛林,视觉震撼超过上海外滩一百倍。
然而,四翼天使却飞向一座小岛。那是一尊雕像,高举火炬的女人,仿佛衣带飘飘的古希腊人,头戴象征七大洲的七道光芒。无论意大利移民的教父,还是爱尔兰移民的牧羊人,抑或德国移民的传教士,进入纽约港的第一眼,都会看到这尊自由女神像,毕生难忘。
清晨七点,秦北洋与钱科驾驭的四翼天使镇墓兽,降落在自由女神像的肩膀上。
底下已有人看到他们,惊慌地呼喊异教徒的降临,尤其长着兽头的天使,后背上的四扇翅膀,世界末日来临的预兆。
忽然,秦北洋看到相当于十二层楼下的地面,有张中国女孩的面孔,镶嵌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就像两面镜子,反射太阳全部的光辉。
这不是做梦!也不是淹死在北大西洋海底后的幻觉,秦北洋站在凝固的自由女神肩头,向着地面上活着的自由女神,声嘶力竭地高喊:“欧阳安娜!”
第八十一章 自由女神
天还没亮,她独自离开饭店,从曼哈顿坐船渡过波光粼粼的纽约港,登上自由女神岛。她穿着美国女孩流行的裙子,头戴镶花边的遮阳帽,帽檐压着齐刘海,鬓角露出自来卷黑发。
自由女神像基座上,镌刻着一首英文诗,安娜试读出中文意思——
“不似希腊伟岸铜塑雕像,拥有征服疆域的臂膀。红霞落波之门你巍然屹立,高举灯盏喷薄光芒,您凝聚流光的名字——放逐者之母,把广袤大地照亮……”
放逐者?
她想起了一个人,同样也被放逐到天涯海角,而今不知所踪。昨晚,她梦到了他,梦到在地球边缘,冰封雪飘的海面上,夜空闪过绚烂夺目的极光,也照亮他的脸庞,极不真实地反光,好像融化在无边的宇宙。她伸出手,想触摸他的脸。无限接近,却永远触不到……
十个月前,安娜与秦北洋在天津大沽口分别。他登上去日本的轮船逃亡,她唱了一首李叔同填词的《送别》。
而刺客们的主人——阿幽的身份曝光,安娜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达摩山上的百万白银,还有小木。
欧阳安娜雇了一艘蒸汽船,匆匆赶到东海达摩山。然而,刺客们捷足先登。小木与海女无影无踪,据说已逃亡出海。不幸中的万幸,藏宝窟的百万白银完好无损。
她的船运走了全部白银,回到上海,存入达摩山伯爵基金。
那个难熬的暑假,为免夜长梦多,安娜不为人知地在上海买下了一百套房子!
新学期,回到北京大学,全体师生转入新校舍,后世著名的“北大红楼”。她收到一封日本来信,邮票上有大阪的邮戳。看到秦北洋的笔迹,她把信纸塞在心口,每读一段就到秋日下狂奔,跑了好几里路才读完。她汇去一千银元,可惜信封上没留寄件人地址。
九月天,中华民国第二届国会选举揭晓:安福系包揽七成席位,可称为“安福国会”,徐世昌当选中华民国大总统。如今是老徐大总统,老段国务总理,小徐控制国会——刺客们得到唐朝小皇子棺椁后,严守诺言,没再继续刺杀国会议员。
过完十八岁生日,欧阳安娜给自己定了目标——女同学们都想毕业后嫁得好郎君,而她崇拜居里夫人、红色罗莎,甚至鉴湖女侠秋瑾。
安娜梦想做一个女外交官,至少中国从没有过,欧美也凤毛麟角。她拥有一口流利的法语,听说外交部法语翻译稀缺,她取出三千银元,通过叶克难贿赂了外交次长。安娜又找到法国驻华公使馆,请大汉学家伯希和写了推荐信,终于谋得实习生的职位。
1918年11月,德国投降,第一次世界大战告终。北京举行盛大阅兵式,和尚、道士、喇嘛、神父奉命为中华民国祈福。树立在东单的克林德碑,原本为纪念庚子年被杀的德国公使,被改为“公理战胜”碑,移到天安门边上的中央公园。隔年一月,协约国在巴黎召开大会。中国作为战胜国也派遣了代表团,随即噩耗传来——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要被转让给日本。国内舆论汹汹,北洋政府被迫派出第二批代表团。
十九岁的外交部实习生欧阳安娜,幸运地搭上了代表团的末班车。
代表团行列中,还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鄂尔多斯多罗小郡王,孛儿只斤·帖木儿。小郡王的父王病重,经众议院议长批准,由他继承国会议员席位。他们从天津坐船出发,没走更近的苏伊士运河航线,而是取道横跨太平洋和大西洋的环球航线。
相比大腹便便或脑门微秃的官僚们,还有尖酸刻薄的京城记者,确实找不到其他搭伴了。小郡王时而穿蒙古袍子,时而绸缎长衫,最爱的却是西装、马夹与皮鞋,打扮如纽约或伦敦街头的绅士。
中华民国最年轻的国会议员,向外交部最漂亮的女实习生大献殷勤。欧阳安娜对他爱理不理,不在乎小郡王有着高贵的身份。她总是一个人靠在船舷上,眺望蔚蓝的太平洋。
到了加州的旧金山,登上横贯大陆铁道,从西海岸前往4850公里外的东海岸。
特快列车也要走五天五夜,从内华达的荒漠,到犹他州的大盐湖,穿过雄伟的落基山脉,再进入沃野千里的密西西比河大平原,一路无边无垠的玉米与小麦地。到了俄亥俄河两岸,到处可见工厂和烟囱,人民高大而健康,住在宽敞的房子里。毋庸置疑,这是个富强的国家。
火车抵达纽约,代表团住进曼哈顿的饭店。这天早上,安娜换上新衣裳,独自前往自由女神像,想切身感受怀揣美国梦而来的人们,对纽约的第一印象。
抬头仰望自由女神的容颜,她竟看到一架奇形怪状的飞行器,徐徐降落到女神肩膀上。
绝不是飞机或飞艇,它有四扇不断扑打的翅膀,更像从博物馆逃出来的史前怪兽。
四翼天使!
两对硕大的翅膀,加上一个野兽的身体和头,混合着唐朝与肥沃新月地带。最初的震惊过后,安娜看得真切,这不就是北京房山景教大墓发现的镇墓兽吗?
从它后背爬下一条赤色鬃毛的大狗,还有两个年轻男人——竟是中国人,其中一张面孔,昨晚刚闯入过她的梦境。
秦北洋。
真的是他?外加从天而降的四翼天使,极不真实的幻景,让她怀疑梦还没醒?
突然,秦北洋看到了她,挥手高喊:“欧阳安娜!”
泪水像迸裂的珍珠,从十九岁的脸颊扑簌而下。渡过那么大的太平洋,又穿过整个美洲大陆,她已没有力气再喊叫,只能向自由女神肩头的少年,微微点头,不言中。
片刻之后,秦北洋与钱科从自由女神像上爬下来。四月春光,纽约海港上的风,吹走了安娜的遮阳帽,自来卷的发丝轻拂到他的脸上。不顾一切,他们拥抱,不言中。
钱科有些懵懂地摇头,九色正襟危坐在地上,仿佛又回到海上达摩山,作为幼麒麟镇墓兽,第一眼看到欧阳安娜的情景。
两人松开,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不言中!
面对纽约海港的对岸,曼哈顿的高楼广厦,秦北洋微微叹息:“想不到这辈子,还能走这么远的路!”
“不管有多远的路,我陪你走。”
安娜举起自己左手,中指上牢牢套着玉指环,来自白鹿原大墓地宫的礼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几乎要闭上眼睛,享受这难得而短暂的春天。
钱科不解风情地打断他们,指着自由女神像上的四翼天使:“怎么把它弄下来啊?”
“哈哈,原来四翼天使才是你的情人!”
秦北洋也学会了开玩笑。太阳下,原本展翅万里的镇墓兽,早已失去动力,变回一堆铁疙瘩。
大批警察赶到,有人报案说飞行器入侵纽约。起重机与大吊车,花了小半天,才把四翼天使搬到地面,幸好自由女神像没有损坏。
钱科用英语解释这是中国文物,欧阳安娜代表北洋政府外交部,希望把四翼天使交还给中国公使馆。
纽约警察犹豫之际,又一拨警察赶到自由女神岛,接管了四翼天使镇墓兽,运上一艘驳轮,完全无视安娜和钱科的抗议。
秦北洋在人群里看到一张面孔——皮埃尔·高更。
高更竟还活着!
就像七年前的泰坦尼克号,并非所有人都死于海难,法国人幸运地被轮船救起,送到最近的纽约港。他湿漉漉地找到法国领事馆,要求雇船去北大西洋打捞镇墓兽。高更推开窗户,意外看到曼哈顿对岸,自由女神像的肩上,竟停着一只飞行器。法国总领事给纽约市长打电话。考虑到美国与法国同为五大战胜国的良好关系,市长批准将四翼天使送还给法国。
秦北洋无法反抗,大白天的九色也难以变身,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察,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三个中国少男少女,随时可将他们打成筛子。
安娜用法语质问皮埃尔·高更,他不跟女孩子啰嗦,皱起眉头看着秦北洋,扔出一句中国话:“感谢你拯救了我的四翼天使。”
“四翼天使是中国的。”
秦北洋一字一顿回答。高更耸耸肩,跳上小驳轮,向来自法国的自由女神像挥手告别。
纽约港,四翼天使镇墓兽,被驳轮送上远洋货轮。这艘船将载着镇墓兽与皮埃尔·高更,渡过北大西洋,乘风破浪,前往欧洲,巴黎。
第八十二章 胜利宴会
自由女神像下的纽约,隔着波光粼粼的海港,秦北洋眺望曼哈顿岛,人类历史上空前壮观的摩天高楼,宛如古今中外无数帝王的墓碑。
刚要登上前往曼哈顿的渡轮,秦北洋被纽约州的检疫官拦下来。美国流行病史上最黑暗的1918年已经过去,现在是第二波西班牙流感的尾声,纽约对海上来客仍然格外警惕。
安娜出示了进入旧金山时的检疫卡,钱科顺利通过检疫,秦北洋却出了状况。
他开始咳嗽,流鼻涕,面色发暗,浑身如同打摆子,死神的阴影在眼皮投下。
检疫官将秦北洋当作疑似西班牙流感患者。他让安娜和钱科带着九色离去,说不定什么时候,法国人高更再杀个回马枪,又觊觎幼麒麟镇墓兽了。
“北洋,你可要小心!”
安娜在耳边关照,两人分别了十个月,刚才的相聚又太短暂,但愿只是一场小别离!
秦北洋像牲口似的被运上检疫船,到了纽约海港的又一座小岛,已被改造成瘟疫隔离岛。小岛密集地插满帐篷,身边躺着意大利人、希腊人、波兰人、黎巴嫩人,还有墨西哥人。没有任何治疗,医生也束手无策,这些人奄奄一息,不分男女,等待默默死去。秦北洋原以为会见到无数墓碑,才知道流感死亡者会被立即火化,以免尸体传播病毒。
长夜漫漫,秦北洋看着帐篷外美国的月亮,周围此起彼伏咳嗽声与喘息声,死神仿佛一卷地毯,将所有人收起来,准备打包带走。
身边又死了一个!秦北洋大声叫喊,想让人把尸体抬走,但除了excuse me,他的日式英语没人能听懂。
倏忽间,一只兽头钻入帐篷。两个西班牙流感病人开始尖叫。但此地每夜都有人尖叫,管理员也见怪不怪了。
“九色!”
秦北洋跟着小镇墓兽钻出帐篷,一路匍匐着爬过充满焚尸骨灰的泥土。到了海边,月光下颠簸一艘小船,依稀照亮欧阳安娜与钱科的脸。
她来救他了。
突然,小岛响彻刺耳的警报声。瞭望塔上的探照灯扫过来了。秦北洋和九色上船,螺旋桨飞速旋转。枪声响起,几颗子弹嗖嗖地射入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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