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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第2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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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落得愈发稠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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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午,大理寺。
锦衣卫指挥使罗冠、指挥同知黄良、指挥佥事陈景、皆戴乌纱帽、着飞鱼服、系鸾带、挎绣春刀,坐于椅上,身后立穿青绿锦绣服的千户曹瑛及三五校尉,皆威风凛凛,气势迫人,把个少卿堂占去了半壁。
姜海坐于案前,侧坐左右寺丞樊程远与苏启明,身后立寺正董皓、冯舜钰及寺副陈肖几人。
张步岩拎紫砂壶来斟茶,才给姜海、罗冠盏里满上,那边校尉已嘀咕嫌慢:“若照这速度抓捕要犯,老子的头早没了。”
舜钰看张生手忙脚乱不忍睹,自去拎壶来,手脚利落的替黄良、陈景斟满,再去讨曹瑛手里空盏。
曹瑛慢慢递过去,目光一错不错盯着她清俊容颜,旁几校尉觉察到甚麽,挤眉弄眼撇嘴笑。
“这可就是那被‘鹰天盟’刺客劫掠去的冯监生?”其中一人惊奇地问:“他们可有给你受刑?”
舜钰把斟满的茶盏还给曹瑛,朝那人回话:“受再重的刑也比不得你们手段狠辣。”
这话说的清脆直白,讽意十足,一时倒把他们堵得语塞,连罗冠也微微朝她侧目。
恰张步岩凑近过来,舜钰心里爽快,迅速辄身要走,哪想曹瑛眼明手更快,揽住她的肩颈带近跟前,唇角勾起戏谑:“抽个时辰给哥哥讲讲,他是怎麽给你受刑的?”
“曹千户请自重。”舜钰用力踩他皂靴,思绪很凌乱,这曹瑛到底是个甚麽人物,屡屡帮衬着沈二爷,怎又邪性狂狷的可怕。
曹瑛面不改色地松手,看着舜钰头也不回站去原处,再扫过探寻来的目光,语气含几许轻佻:“那是我弟弟,谁都不许动他。”
“你何时有的弟弟?”黄良忍俊不禁。
“才认下的!”曹瑛端盏凑近唇边,如吃酒般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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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启明提点舜钰:“你勿要去招惹他们,手上沾着血,皆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儿。”
舜钰颌首称是,姜海见众人已闲闲散散吃过茶,清咳一嗓子,神色严肃说:“四月前昭狱失火,罪臣及狱吏死伤半数,言官日日谏诤封驳,百姓人心向背,江山安危,藩王动静,已是间不容发,大理寺奉皇上旨意,彻查此案,罪者当诛,还言官真相,百姓清明。本官授杨卿之命,特请诸位将当日情形据实详述,不得隐瞒丝毫,还望多加体谅!”
罗冠把茶盏一顿,面无表情道:“皇上已交待过吾等,尽全力配合大理寺查案就是,那日当值的锦衣卫及生还狱吏,已将供言抄录成册,呈你们就是。“
陈景掏出卷册,起身双手奉上,姜海接过,转递给左寺丞樊程远,由他诉案情。
樊程远先将供言细读一遍,舜钰凝神细听。
”那日从辰时记,狱卒轮值,巳时送吃食凉水给牢中罪臣,用饭毕从巳时二刻起,锦衣卫接连提审罪臣且用刑,火刑用过十次,直至未时三刻炭烬灰积方罢。申时初刻,首辅徐炳永及刑部尚书周忱带十数刑部衙吏,要亲自过审沈泽棠,当值狱卒不敢做主,上报指挥同知黄良、指挥佥事陈景,均不敢表态,送指挥使罗冠报审,亦不敢签,驱马进宫面见圣上,得圣上批核,准!“
舜钰暗暗手握成拳,徐周二人能如此嚣张跋扈,背后始作俑者果然是皇帝朱煜。
继续听道:”酉时初刻由徐炳永及周忱提审,刑部衙吏用刑,先打三十棍,见不认,再后杖二十,裳裤鲜血透染,依旧咬牙不认,遂上全刑(夹、拶、棍、杠、敲)。至戌时方止,满地血淌,沈泽棠伏地,狱吏指触其鼻息间,气若游丝,时断时续,其间指挥同知黄良、指挥佥事陈景,反复谏言不下十次,均道这般要出人命,徐炳永及周忱只道自会处之,驱其二人勿碍公务。。。。。。”
樊程远念不下去了,满堂寂静,无一人吭气。
舜钰默默垂颈,眼泪悄无声息地滴落至足面儿。
第伍柒玖章 辜负意
姜海瞪樊程远:“诉案岂容感情用事,那沈泽棠量刑过度,其命可是休矣?”
樊程远垂首看手中供言,清清嗓子回话:“戌时二刻,天地昏黄,万物朦胧,狱吏泼冷水两遍未见其醒,徐阁老即命止刑,允太医院遣太医诊治,亥时初刻刘太医匆匆赶至,诊脉后嗟吁曰:今晚沈泽棠难过矣!徐阁老方与周尚书带衙吏离开。。。。。。”
姜海插话进来:“刘太医可有救治?”
樊程远道供言未提,指挥佥事陈景起身,拱手禀说:“刘太医倒开了方子,称晚时会遣药库副吏来为其上药,但一直没等到,下官心中不忍,于他重伤处洒了些金疮药。全本小说网https://。”
“一直不曾醒来?”姜海追问。
陈景颌首:“亥时二刻巡牢时,送来的饭食及水未动过。”
姜海蹙起眉宇:“此时该传刑曹来验生死才是。”
陈景面不改色:“姜大人所言极是,那晚颇蹊跷,下官与刑曹往囚沈泽棠监牢去,哪想牢柱青色荧荧,细看竟是无数流萤,忽合拢如火球,忽散开似星尘,四面阴风萋萋,煞气飕飕,刑曹称有孤魂野鬼游荡,此时验生死为大忌,道翌日再验,遂脱身而走。下官也觉着实可怖,同狱卒交待后,去北镇抚司西角庙堂烧香抄经以祷天灵。”
“怪力神谈不足信。”姜海拈髯沉吟,命樊程远继续说。
樊程远道:“夜半三更,巡夜校尉宋明嗅到焦味,初淡渐至浓,打开狱牢隔门,刹时大片黑烟扑面,呛咳不止。忙召集值守狱卒湿巾裹面,有的拎桶抬水浇泼,有的拉拽犯官出牢,浓雾火燎,人影幢幢,场面一时大乱,后数名锦衣卫赶至助力,丑时鸡鸣才歇,断柱残墟,青烟弥漫,细数犯官狱卒死者计十八员,多为烟闷窒息而亡,沈泽棠囚牢在昭狱最尽头,赶至时牢不成形,尸骨焦炭易脆,稍碰成灰。”
案情诉毕,苏启明起身,朝罗冠作揖问:“昭狱失火原由众多,不知罗大人作何感想?”
罗冠手持绣春刀柄,一副不苟言笑的态,淡然道:“昭狱失火各朝历过,并不足为奇。吾若说因年久失修、鼠患成灾所至,汝等会觉吾在推诿责任,吾若说是人为,又无真凭实据可信,还是不妄自猜测为宜,吾等尽全力配合汝等查案就是,一切以大理寺彻查结案为实。”
“一只老狐狸,口风紧如瓶封蜜蜡。”姜海暗自腹诽。
舜钰听得沈二爷受刑惨状,心痛似刀绞,深吸气平复心境,一面凝神听樊程远诉案情,只觉锦衣卫供言串接的天衣无缝,不仔细推敲,难寻出甚麽破绽来。
她正兀自沉思,寺吏掀帘进来禀:“杨大人有事寻冯监生。”
舜钰不敢怠慢,作揖告辞,匆匆出得少卿堂,欲朝正堂行,却被寺吏阻了,只道随他走就是,却是往二门方向,陡升疑惑却暗自不表,过片刻后,即望到桂树下驻一乘四人大轿,待近前,随跟侍卫打起帘子,请她入轿。
舜钰见杨衍端严坐轿中,一脸不好惹的表情,遂抿了抿唇,弯腰俯身坐他对面。
轿子出了大理寺,沿御道摇摇晃晃前奔。
舜钰不愿理杨衍,只半揭窗帘子向外看,秋老虎时节,骄阳正盛,把路面映照的白晃晃刺目。
“你在看甚麽?可知我要带你去哪里?”杨衍抬手荡下帘子,不允她看外面,语气沉沉。
轿内灰蒙蒙的,舜钰有些无奈:“我在看轿子抬进午门,杨大人是要带冯生去面圣罢?!”
杨衍看她容颜,眸光深邃。
一个十八韶华的女子,怎样才能做到,明知是去面圣,命途生死未卜,却依旧镇定从容,毫无惧色?!
或者。。。。。。。。她满怀恐惧,只是吝在不亲近的人面前展现,这样的想法莫名令他不悦。
忽儿开口问:“你的孩子。。。。。。生下了?”
舜钰摇摇头,唇角噙起一抹冷笑,她的孩子又干卿底事!
可没忘记他曾生生地逼迫她,要她一命换一命!
杨衍却会错了意,昨日厚着脸皮问母亲,女子怀嗣需得多久,掐指算算时辰,冯舜钰的腹肚怎麽都不该如此平坦。
要麽生下了,要麽。。。。。。。夭折了。
看她眼眶泛红,似乎有哭过的痕迹。
是了,若不因丧夫丧子太过悲痛,她怎会重返这里,受他责难依旧要留在大理寺。
瞬间心如明镜,她是来查令沈泽棠葬身的昭狱失火案罢,因为那把火确实烧得蹊跷。
“冯舜钰!”别扭地喊她一声:“昭狱失火案我定会查明真相,给你个交待。”
“但愿如此!”舜钰很淡漠,鬼才信他呢!
干脆阖起双目,暗忖皇帝朱煜寻她所为何事?左思右想不得解,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杨衍一眼便看出她的轻慢,神情渐黯,平生首次有种拿热脸贴人家冷臀的感觉。。。。。。。
这个冯生其实无甚大用处,气死他的本事堪称一绝!
。。。。。。。。。。。。。。。。。。。。。。。。。。。。。。。。。
再说秦砚昭宿在书房,一早洗漱过,即命梅逊备轿要去工部。
听闻被“鹰天盟”劫掠去的冯舜钰,突然复返大理寺,他初闻此讯,如耳边炸雷过,简直不敢置信。
不愿妄做猜测,其实心中有数,还是想亲自听她说。
穿戴齐整绯红官袍,他掀帘出房,秋晨空气清冽,天边一行旅雁南飞,背着手沿青石板道不紧不慢前行,粗使婆子正将落叶刷刷扫成一堆儿,瞧见他连忙弯腰见礼,烟水桥上一个人拎食盒子走来,是李凤至近身大丫鬟彩琴。
秦砚昭放慢脚步,想起昨晚母亲朝他声泪俱下的诫训,李光启三番五次闹将来,要把李凤至连孩子接去娘家府坐月子。他倒是无谓,母亲却不肯。
唤住彩琴,接过食盒子,辄身往玄机院去,廊上洒扫洗漱的丫鬟乍见他来,皆胆怯怯的,有人急忙通报,其余的争着打起帘栊迎他入房。
待秦砚昭走近床榻边,李凤至恹恹倚靠软垫,还不曾梳妆,随意挽着发,脸儿黄黄的,颊腮削瘦得没了肉,愈发衬得双眸乌黑空洞。
这正是:
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了佳人意。
第伍捌零章 明心迹
秦砚昭撩袍坐在榻沿,接过彩琴端来的燕窝粥,拈调羹划散热气,舀一勺递去李凤至唇边。全本小说网;HTTPS://。m;
李凤至隐忍地含进嘴里,低声说:“娘家府遣车马来接我与孩子回去宿住些日子,夫君。。。。。。就允了罢!”
秦砚昭默了默,语气很温和:“你身骨赢弱单薄,孩子又小,不宜马车劳顿。”
李凤至嘲讽地微笑:“不过两条街距而已。”
秦砚昭不答,只道:“你想吃想喝想要甚麽,尽管同管事说,下人有怠慢的皆随你处置,母亲谅你产子不易,晨昏定省也一发随便,你还有何不知足的?”
他又舀一勺递去,见李凤至撇开脸抿紧唇,并不勉强,将粥碗随手搁至香几上,一面慢慢道:“若是气吾倒不值当,你乃高门淑女,恪礼守矩,熟读女四书,定深谙出嫁从夫的道理。吾身居官途,常陷朝堂争斗,更需后宅安宁,不被授人于柄。你任性一时,吾可忍让,但也需张弛有度,适可而止方好。”
他站起来,窗纸透进清光,屋内昏蒙一片,外头天色已大亮了。
李凤至垂颈怔怔看自己手指,依旧倔强地说:“我只是想回娘家府,想爹娘,想养好这身骨,你都不允麽?”
秦砚昭耐心用尽,一股子戾气沉面,伸手使劲掐抬起她的下巴尖儿,冷笑道:“你就是这么尊贵?金玉满堂的秦府,都供不住你这尊佛吗?李凤至,你又何尝如表面的贤良淑德,残害子嗣嫁祸个通房丫头,以为吾不晓麽。那时不怪罪你,是因你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吾需得他官场扶持才摒忍。俗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如今不过两年光景,你父亲若无吾这女婿,他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如沈泽棠那般死在昭狱亦有可能!”
李凤至面色愈发灰败,声音忍不住哽咽:“我只想回去养好身骨,不然也会死在这里。”
秦砚昭嫌恶地松开手指,目光含着薄蔑:“你执意要回娘家,吾不拦你,但孩子须得留下,且日后李府兴败及你父亲生死,一概于吾无关。你可要仔细想清楚!”
语毕,辄身甩袖就走。
瑟缩在墙角的丫鬟彩琴,这才敢挪近榻前,即见李凤至眼眸阖紧,身子软软倒下,连忙搭肩扶住,惊慌失措地回头高喊:“老爷啊。。。。。。。大奶奶昏晕了,您快来看看她罢!”
似没听到般,那抹清隽身影沐在斜溜入窗门的温阳里,忽明忽暗、由浓渐淡,终是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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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执麈尾的内侍公公来请,舜钰随杨衍身后出外间,朝西暖阁走,恰见得不远、两个穿绯红麟袍系犀带的司礼监公公,被簇拥着迎面而来,杨衍忽得放慢脚步,舜钰不防,撞上他的背脊,嗅到一股子淡淡草药的甘涩味儿,后退两步,暗忖他身子还没大好麽。
转而即不放心上,司礼监公公们已至跟前,杨衍拱手见礼,舜钰照做,余光悄睃,年纪长的是掌印太监魏樘,年纪轻的竟是秉笔太监冯双林,流年暗里淡眼眉,虽瞧着熟悉却倒底模样变了,有些阴沉的意味。
“杨大人这身后是。。。。。。。”魏樘眯觑着眼打量。
杨衍不露声色地遮实舜钰:“一介大理寺历事的监生,无能之辈!”
“杨大人谦虚。”魏樘皮笑肉不笑,嗓音尖细刺耳:“皇帝圣明,岂会召见个无能之辈?定是有要事相商罢!”
杨衍笑了笑:“那魏公公得去问皇帝才是!本官最不擅的就是揣摩圣意。”
魏樘自觉无趣,与他擦肩而过,冯双林自始至终垂眸不语,随后行,忽听有人轻声地唤:“永亭。。。。。。。”
侧首漠然瞟去,杨衍身后站着个少年,向他悄悄地招手,春眉水目,俏鼻朱唇,十分的明媚动人。
他倏得瞪圆双目,嘴角抽了抽:“凤。。。。。。凤九!”
那少年头点若啄米,喜滋滋要来抓他衣袖,眼明手快地闪晃开,脸色莫名发白,步履一径儿快走。
杨衍神情不霁,讽弄道:“怪会招蜂引蝶,何时又勾搭上秉笔太监的?那人物勿要去招惹,否则怎麽死都不知。”
“永亭已这般厉害了!”舜钰心底很雀跃,亦懒得理睬他这些酸言苦语,眼见内侍公公打起西暖阁的门帘子,迎他们入内,她敛起笑意,深吸口气,预备严阵以待。
杨衍其实并不比她轻松多少,想了想低道:“若有拿不准的话,给我个眼色即可。”
他来替她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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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煜靠着椅背阖目歇息,半晌慢慢问:“杨卿他们怎还未至?”
内侍公公连忙说:“禀皇上,他们已经在了。”
朱煜睁开双目,见杨衍与那小监生跪在御案前,坐直身躯,命他们起身,上下打量冯舜钰,记得他入太子府为自己修补“踏马飞燕”时,已生得十分俊秀,此时再看却是更胜往昔。
心里有些遗憾,这样的美郎,先与沈泽棠苟且,又遭“鹰天盟”刺客劫掠,那些个江湖粗豪放荡客,岂肯放过这块到嘴鲜肉。。。。。。。此番掂念后,终是残花败柳之躯,便把那股子邪性去了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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