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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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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爷,你醒了吗?“

    他听到有个声音,呜呜咽咽在问,像要马上哭出来了。

    觑眼望过去,果然是舜钰,眼眶红红的,鼻尖亦红红的,楚楚如只白玉兔子般惹人怜疼。

    ”口渴,给我碗水。“沈二爷觉得已经很大声,却见她靠过来,把耳凑近他的唇,他只得再说一遍。

    显见这回听仔细了,能感觉她跳将起来。

    一阵窸窣响动后,她端着碗过来,用调羹在里头划着热气,划得沈二爷都叹气了,才觉颌下塞入个帕子。

    舜钰小心翼翼的一勺一勺喂着,看他喉结微滚一口一口吞着,心中大石此时才缓缓落地。

    待喝完水,她把碗儿放台几上,打算起身去寻萧大夫,才发现手指被二爷攥在手心里。

    有些奇怪的抬头,才发现沈二爷在看着她,声音低沉又温柔:“九儿你在啊!“

    。。。。。。。。。他说的甚么听不清,竟伤得这样的重。

    舜钰蓦得难过起来:“我只想着缝衣裳要护胸前,原来背后也是极危险哩。”

    沈二爷却被她逗笑了,嘴角才扬起,即牵扯到背胛的伤处,忍不得低吟了一声。

    舜钰唬得抽出手就往营帐外跑,他想拦都拦不住。

    果不其然,这营帐里瞬间便热闹的像个集市,嘀嘀咕咕没个清静。

    萧大夫给沈二爷重新敷遍药,再用棉纱裹紧实,开始自卖自夸:“沈阁老这伤若落到宫里那帮太医,或钱秉义吹牛老儿手里,说他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你们想啊,箭头可抹了黑蛛巨毒,从背后穿过。。。。。。“他把指甲尖掐掐:“就差这一点点,就把心戳个血淋淋的窟窿。”

    众人将信将疑,沈桓一拍自个大腿道:“瞧这条腿,几位太医都说要锯掉,若不是萧神医妙手回春,我现还能在这里剿匪?”

    萧大夫清咳一嗓子,昂首挺胸很深沉的模样。

    沈容嘴里嚼着根紫檀草,冷不丁插话进来:“萧大夫把大李的食指接到中指上,生生比旁人短了半截。”

    更有那五饱含热泪现身说法:“我明明是吃坏肚拉稀,萧大夫非说我中巨毒,又是泡药虫浴,又是以毒攻毒,半条命被他整没了。”

    舜钰听得心突突跳,徐泾看出她的担忧,拈髯笑眯眯地:“冯生莫怕,二爷无事了,否则他们哪敢在这里耍嘴皮子。”

    舜钰想想倒也是番道理,不再多说甚么。

    环顾四周却不见徐蓝的身影,才发现自沈二爷出事后,她似乎就没见过他一面。

    。。。。。。。。。。。。。。。。。。。。。。。。。。。。。。。。。

    徐蓝骑马带兵巡城,看着原冷清清的街道,已三三两两有了百姓的身影,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穿绫罗绸缎的,背竹蒌挑担的。。。。。。。都浴着黄昏柔和的霞光,吹着稍晚的凉风,每个人脸上有着难得惬意的表情。

    货郎挑着生意担子,拨浪鼓摇得咚咚响,糖人儿吹得胀鼓鼓,吸引着几个娃娃拽着爹娘的衣袖,迈不动步。

    这时候的爹娘是慷慨的,娃娃是欢乐的,连带货郎都是满足的。

    各种老店铺子也开张了,掌柜伙计站在门前,高声吆喝招揽生意。

    香烛纸马、粮食油坊、泥具茶坞等铺内都光影幢幢,人头攒动。

    任谁也难看出五日前这里曾经历过一场鏖战,除了那马上的将军,马下的兵士们,时刻提醒着人们,这安宁祥和的街景,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在维护。

    便有个青衣掌柜上前拦住徐蓝的前路,手里提个陶瓷罐子,高举过头奉与他。

    兵士迟疑的回首等待将军指令,见他微微颌首,遂道谢接过,又从袖笼里掏出几百文与他。

    青衣掌柜愣了半晌,再回头看时,他们已拐过路口,不见了踪迹。

    注:关联章节,382章。

 第肆壹伍章 情掩藏

    徐蓝提着陶瓷罐子,不疾不徐朝营帐走,迎面有将兵走近拱手作揖,他颌首笑笑,很沉默的样子。/全本小说网/https://。/

    忽然步履微顿,观帐里晕黄烛火摇摇,人若剪形娑娑,神魂不自禁的倘恍。

    犹记书堂荫凉,小窗内,语语言言,总绸缪。

    流光转日月,年华渐老,无可奈,原来这世间,唯情最是难留。

    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说不出的寂寥失落之色,滞了半晌才掀帘入帐内。

    舜钰坐在桌案前等得都要睡着了,忽听簇簇响动,眨巴眼儿见徐蓝稳健走进来,她迎前,仰起脸问:“你一早便去巡城,这般晚才回,可用过晚膳否?”

    徐蓝解铠甲的手微顿,看她一眼,摇摇头。

    舜钰便笑道:“知你会如此,我弄了些吃食,你盥洗完手面来用。”

    徐蓝没有说话,铜盆里清水已备好,他俯身掬着泼面,凉意解去颜骨尘封一日的暑气,心底似乎也坦落许多。

    桌案上摆五六盘碗,一盘切成片熏成烟香的肠子,一盘青红鲜椒炒得拆骨肉,一盘糖醋烧的红稠稠鲤鱼,两三碗油盐炒得碧莹莹时蔬,一碗白菜火腿汤,并一盘掺过鹅油的荡面蒸饼,层层叠着,散着股子香味儿。

    舜钰替他斟了金华酒,徐蓝拈着盏一饮而尽,再自斟一盏,沉沉开了口:“你心底可怪责我?因情绪一时难控,而陷老师于生死一线间,是惩是罚,待老师醒后定夺,我甘愿受之。”

    舜钰抿着唇看他会儿,才道:“何曾怪过!自古常言总不欺,沙场征战轻生死,成败二字转瞬间。老师舍身相救,只为你能抗敌大捷,免生灵涂炭,百姓颠连。既然未辜负他期许,又何来甚么怪责呢。“

    ”元稹揣着败落心思,不曾察觉将兵因能重返故里,而对你油生崇敬,不曾察觉百姓因吉安城泰定,而对你满是感激。历朝能大成名扬者,持阔达之才,不拘小节,怀照物之明,而能包纳,莫说老师,我也盼元稹展英雄之慨,气刚强果,想必它日定能威名传远。“

    徐蓝听她一席话,几日繁缠跌荡的情绪,竟如拨云见月般陡然清朗。

    他不过才弱冠之年,武举探花,职任将军,少年意气正是大展鸿图时,肩付国家社稷、家族门楣之荣,岂能为个情字,倒把一腔雄魂壮志抛却。

    目光深深看着舜钰,再仰颈将酒饮下,还是欢喜她的不得了,失去的痛楚如断骨连筋般难放下,更不知这辈子可还会再欢喜谁如她,但。。。。。。。他自诩此情真挚刻骨,却万不愿因而成为谁的负累,既然凤九不要它,那他就收回藏匿心底罢。

    舜钰顿了顿,小心谨慎接着道:“。。。。。。。战前那晚元稹同我说的话儿,我亦深思熟虑过。。。。。。。“

    ”无需再解释。“徐蓝打断她的话,语气很平静:”凤九的脾性我深知,若是当真欢喜我,宁愿三更说,决不拖到五更后。“

    舜钰被他的话逗笑了:”你当我地府里的阎王要人命呢。“

    ”你是真的能要人命。“徐蓝话说的很轻,替自己又斟了盏酒,抬眼看向舜钰。

    显见是听去了,四目相对,你看她,她看你,她眸里有些许歉然。

    ”玩笑的,莫当真。“他扯扯嘴角,抬手去揭了张蒸饼,卷了咬一口,慢慢嚼着,岔开话儿问:“这一桌菜都是你弄的?”

    见舜钰颌首,他便各挟了一筷子品尝,又喝了碗汤,赞道:“凤九手艺好,老师日后有口福了。”

    舜钰原欲嘴硬不认,可又恐徐蓝重燃心思,倒是委屈他,想想红着脸撇嘴:“那也得看我心情。”

    瞧那神情憨媚娇娇的模样,委实不能再多看,伸长胳臂捞过个陶瓷罐子,递到她面前:“给你。”

    这是甚么,舜钰好奇的解了系绳,扭开盖,凑近看,哪想里头一股子奇臭无比味儿,直冲鼻息,被她闻个正着,呛两声忙捏着鼻尖,瞪圆了眼看向徐蓝不满。

    徐蓝忙道:“这是今日巡城时,经过家异味腐乳铺子,掌柜赠的,说是闻着虽臭吃起来忒香,我尝过所言非虚。”

    说着即取过一双干净的筷箸伸进罐子,夹块灰白豆腐放进碟里。

    再撕块饼,把豆腐断半块涂满于上,递给舜钰让她尝尝。

    舜钰半信半疑的接过,咬一小口嚼着,虽臭味依在,可嘴里滋味香浓,委实妙不可言。

    徐蓝看她吃得眉飞色舞,浅淡地笑了笑,斟满酒,默默又吃一盏。

    。。。。。。。。。。。。。。。。。。。。。。。。。。

    沈泽棠伤势稍好些,可以垫着靠枕侧身半卧,正细听徐泾禀京中诸事。

    “程灏的诉纸、陕甘总督李守道关于程前收捐监粮的帐簿,及银代粮的凭证,永亭(冯双林)连带前次唐同章的供状,一并呈给了皇上,龙颜大怒,如今程前及相关贪墨官员,已在押解进京的路上。”

    沈泽棠沉吟问:”程前是徐首辅当初力排众议极力举荐,此次他可有何异状?“

    徐泾拈髯回话:“信中永亭只道,徐首辅看过罪控后,竟是义愤填膺,上奏要将程前等人就地阵法,并满门抄斩诛九族。皇帝旨意恐有漏网之鱼,定要押解一众进京交大理寺再行问案,徐首辅察皇上难以劝服,遂顺从之。”

    沈泽棠神色一凝,微微蹙眉:”程前此行凶多吉少,他的命只怕是到不了京城。“旋而朝沈容吩咐:“你去请徐蓝过来议事。”

    沈容应承着快步去了。

    徐泾继续道:“信里还提及,徐首辅呈奏疏给皇上,擢升永亭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且私下多有拉拢其意。”

    沈泽棠反倒笑了:“出京前我曾提点永亭,若逢着徐首辅来示好,切勿拒绝,与他亲近不交心为宜,以使秉笔公公魏樘与他互生罅隙,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他想想又问:“秦砚昭如何了?”

    徐泾怔了下,才禀说:”永亭述这秦侍郎,工部尚书丢后,他似灰心冷意,本部事务兴致乏乏,倒常去兵部走动。徐首辅待他也无往昔热络,他也识趣,数月以来,在朝中日渐默默无闻。“

    沈泽棠颌首不语,恰侍卫进来报,徐将军已然在帐外等候。

 第肆壹陆章 终归去

    徐蓝入得帐内,四下无人,唯有沈泽棠侧卧榻上在看卷宗,里衣落于腰处,肩背裹厚厚棉纱,有血渍洇透。全本小说网;HTTPS://。.COm;

    他走至榻沿俯身半膝跪地,沉声说:“沙场之上罔顾老师指令,依性肆意而为,使得老师因护学生性命而身受重伤,今追悔莫及,请老师严惩不贷。”

    沈泽棠放下卷宗,看他一会儿,语气温和又严厉:“年少轻狂本无罪,但你乃一军将率,领兵成千数万,身负之责实重于泰山,旦得踏入沙场半步,需将爱嗔痴怨皆抛之,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安定为己任。此次念你初犯且剿匪大捷,吾虽不追究,但回京后仍要悉数禀明,功过奖惩交由皇上定夺,元稹你好自为知。”

    徐蓝松口气,恭敬的拱手道谢,沈泽棠命其起身,并倒盏茶给他。

    徐蓝不敢怠慢,急忙走至桌案前执壶斟茶,再小心翼翼的端前,方才紧张不觉得,现忽然嗅到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沈泽棠看透他的心思,接过盏吃茶,边解释:“不知是谁蛊惑凤九吃那异味腐乳,竟是有了瘾头,一日三餐,总要在罐子里挟一块佐食,她吃得津津有味,我这帐里的味可不好闻,元稹暂且忍忍罢。”

    徐蓝咳了咳,有些心虚道:”老师若不方便提点凤九,学生愿以代劳。“

    ”不用!“沈泽棠垂首露出微笑:”凤九难得喜欢,莫要扫了她的兴致。“

    徐蓝有些怔忡,老师位高权重,又为当朝博学大儒,令他总胸怀敬畏之心。

    可你听他此时言语,看他颜骨蕴满宠溺,竟因凤九走下神坛,沾染了红尘烟火气。

    凤九啊。。。。。凤九,徐蓝噙起嘴角,抬眼却与沈泽棠的视线相碰,他浑身暗自微震,仿若心底掩藏的隐密,已被他明白的洞悉了去。

    沈泽棠收回目光,想想道:“甘肃布政使程前,因证据确凿由皇帝降旨,将其及涉案人等一并押解进京,交大理寺复审以纠漏网之鱼,此案因贪墨巨大,牵连官员众多,我思前虑后,程前定会被杀人灭口,命丧返京途中。得烦元稹调集精兵百名与我,由沈桓统领,速赶至甘肃至京城的官道一路护送,只为保全程前的性命。”

    徐蓝颌首回话:“吉安叛乱已定,我手下将兵甚多,明日定亲自挑拣精兵五百名,交老师所用就是。”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地还有叛匪余孽需得追剿,学生不能即刻回京,不知老师日程又有何计划?“

    沈泽棠笑说:”若是程前贪墨未卜,我定得再去兰州追案,不过既然现今告破,自是再不用北上,巡查两江到此完结,明日一早,我将携凤九踏上返京路,元稹自多珍重。”

    徐蓝不敢置信,说话的语气都变了:“老师伤未痊愈,且归程迢迢多艰苦,何不再多待些时日。”

    沈泽棠摇头,他可以多待,但凤九却难再等了,不便同元稹明说,随意指一个理由敷衍盖过。

    。。。。。。。。。。。。。。。。。。。。。。。。。。。。。

    徐蓝告辞离去,沈泽棠凑在灯前接着看卷宗,忽听得嘀咕说话声,帘子簇簇响动,是沈桓提着食盒大步进来,满脸幽怨,舜钰跟随在后,神情倒有些讪讪。

    沈桓把食盒往桌案一搁,给沈泽棠拱手作一揖,粗着声告状:“冯生怪会装傻充愣,方才我在后头喊他喊破喉咙,就是不理睬,窜她眼皮子跟前,还一本正经问我是何许人也。”他又添了句:”不带这般作弄老实人的。“

    沈泽棠不落痕迹地看向舜钰,见她并不吭声儿,自顾在揭开盒盖,拈出小菜及粳米饭,再取了碗箸盛饭。

    ”你去寻徐泾,他有事同你说。“

    听得二爷话中并未有给他伸张正义之意,沈桓怪委屈的,又不敢再多言,径自出门走了。

    舜钰这才把黑漆花鸟长方盘儿,摆榻沿边香几上,拉过竹椅坐下,端起碗用调羹舀饭一勺,递到沈二爷的唇前。

    沈二爷张口含了慢嚼,嗓音柔和的问:”凤九今都做了甚么?“

    舜钰挟了一筷子京酱肉丝,有些蔫蔫的回:”明日要启程离开此地。。。。。。一直在收拾行李。“

    ”若是觉得收拾疲累,可喊徐泾等几去帮你,我同他们交待过,你毋庸觉得难为情。”

    舜钰“嗯”了一声,过半晌才低低道:“我没作弄沈指挥使,是真的记不得他了。”

    ”不怕,重新再认识一遍就是。“沈二爷取过她手里的碗勺,搁于香几上,忍着背胛牵扯的伤疼,尽力抻直身躯,伸长手臂把她揽进怀里,轻抚她瘦削的脊骨。

    能感觉到凤九哭了,眼泪渗进胸前的棉纱,湿湿凉凉地,把他的心溶得如水般柔软一团,轻声地哄着:”不会有事的。。。。。明日我们就回京去,钱大夫定能医好你的蛊毒之症。“

    舜钰抽抽噎噎地:“可萧大夫说他,是个只会吹牛的老儿。”

    沈二爷笑了:“不过是同行相轻,萧大夫的话你当耳边风就是。”

    舜钰的手抱着他的腰不肯松开,半晌才含糊低语:“二爷,若是我把自己忘了,也把你忘了,该怎麽办呢?”

    她察觉沈二爷似乎僵了僵,呼吸都重了,顿时心如明镜,其实钱大夫能否医好她的蛊毒,他也难预料罢。

    遂继续道:“真的有那日,二爷莫要把我还回秦府去,也勿向他们提起我的情形,若是他们问,想必二爷定能圆说,到那时二爷只需遣人送我回肃州冯家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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