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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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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管得更是严格。街上不但有锦衣卫、五城兵兵马司的人马,还有顺天府、宛平大兴两县的衙役。
周楠就被盘查了好几次,每到有人查到他时,就掏出一份关防文凭递过去,客气地说:“在下南镇抚司力士杨德兴,有公务在身。”
如此,对方都是客气地挥手放行。
锦衣卫分为南北两个镇抚司,北衙办案,南衙则是个纪检机关。
周楠为了在外面行走方便,也找人弄了一个带在身上。
余二惊奇地看了周楠一眼,你明明就是周舍人,怎么成锦衣卫了,还是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力士。
他是个不喜欢说话的老实人,也不想问。
不片刻,两人就到了严讷的尚书府。
周楠上前对一个门房道:“在下南衙力士杨德兴,有事求见王见泽王先生,还请通报一声。”
王见泽就是那日在《竹里馆》和他吃酒的王师爷。
丞相家人七品官,尚书的家人怎么也得是个八品。门房见来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力士,连官都不算,也懒得理睬,挥手道:“去去去,王先生可没空见你。”
周楠温和地说:“能否行个方便?”说着就将一枚银子塞到门房手里。
但见得周楠递过来的门包不小,门子面色缓和了一些,说:“王先生估计已经安歇了,只怕不肯见你。”
周楠笑着又递过去一枚碎银子:“你就说我杨德兴和他在《竹里馆》吃过酒,今日来寻他耍子。这天刚黑,睡什么睡,起来继续吃。”
“好,我去试试吧!”
不一回儿,就看到王师爷两眼朦胧满面不快地走出来。见到周楠,一震:“周……”
周楠不等他喊出自己的名字,笑着打断他:“周全?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见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全不周全?你们严府门第好高,不是待客之道。俺杨德兴还差点迈不进这道门槛了。”
见周楠用了个假名,王师爷是何等精明之人,自然知道他这么说别有深意,就上前挽住他的手笑道:“杨兄,前番分别,我正想着你,寻思着什么时候再找你聚一聚,却不想你直接上门来。也好,我屋中还藏有好酒一瓮,咱们喝去吧!”
周楠吩咐余二在门房里候着,就跟着王师爷朝府邸深处走去。
见四下无人,王师爷疑惑地问:“周舍人大半夜来此,可是为青州的事求见大宗伯,尽可报上名号,又何必如此?”
周楠:“正是青州的事情求见大宗伯,我是天子近臣,和外朝大员往来却有不便。”
王师爷作为严讷的心腹智囊,自然知道青州事情看起来不大,但尚书却别有深意。听周楠这么说,就知道这个周舍人已经知道背后隐藏的意味。
都是高屋建瓴的核心决策层的人,自然也瞒他不住。
王师爷眼皮子一跳,咬牙道:“大宗伯已经睡下了,不过,不用担心,你随我来就是了。”
待周楠在一间精舍坐不片刻,严讷就穿好衣裳过来了。
大夜里,他被师爷叫醒,一脸都是疲倦。
周楠忙拱手施礼:“下官周楠拜见大宗伯。”
严讷扶了一把:“舍人不必多礼,还请坐。那日我叫幕僚和你联络,就料定你会来寻老夫,却不想却挑在夜里。”
周楠笑道:“下官刚从首辅相府过来。”
严讷精神一振,道:“老夫现在正神志迷糊,你容我歇上片刻。”就坐在椅子上断起浓浓的酽茶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喝完,才一整面皮,问:“青州的事情首辅怎么说?”
周楠:“首辅说,君子之泽,五世而宰。我朝开国已百年,朝政积弊甚多,已经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如今,诺大一个大明朝,就好象浑身是病的老者,如果一味求稳,用些甘草、川贝、人参之类的滋补品,也不过是勉强吊命。要想鼎故革新就不能不用猛药,必要的时候还得行险。”
严讷:“首辅真是这样说的?”
周楠肯定地点了点头:“首辅的意见是不妨以青州的事为契机,让大家议论。所谓,真理不辩不明。他也很佩服大宗伯为苍生社稷不惜身的勇气,愿助一臂之力。”
严讷满面的激动,又道:“真看不出徐阁老竟然有这样的雄心,老夫还真是意外啊!他的赞许,当不起。”
周楠:“不过,此事尚有一个关键。”
严讷:“什么关键?”
周楠:“所有的事情到最后都需要人去做,首辅想知道谁愿意去挑起这个重任?这可是滚滚骂名,也许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啊!”
严讷:“虽千万人,吾往矣!”
周楠再不说话,深深一揖。
严讷:“来人,送杨先生。”
“不用,我自己走。”
等到周楠离开,严讷背着手看着院子里的落雪出神。
王师爷走过来:“东翁,方才周舍人和你的话,在下怎么听不明白,好象也没有说青州的事。”
严讷:“恭喜老夫吧?”
王师爷满头雾水:“敢问喜从何来?”
严讷:“老夫马上就要入阁了,等过完年,大约会是在三月间。”
“啊!”王师爷满面的惊喜,低声道:“恭喜大宗伯,这事来得实在太突然了,在下事先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东翁瞒得在下好苦。”
“怎么,你这是埋怨老夫吗?”严讷转头看着王师爷。
王师爷作为严讷的心腹和首席智囊,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无所知,内心中若没有怨气是假话:“在下不敢。”
严讷:“实际上,老夫也是刚才才知道的。”
“这……”
严尚书:“方才周楠代表徐首辅来和我谈话,表明了三个态度。”
王师爷:“还请教。”
严讷:“其一,青州的事内阁可以支持,其二,得把事弄大,单单青州一地毫无意义,要推广就推广到全天下,统一实行一条鞭。”
“啊!”王师爷只能张口无语了。
严讷:“其三,改革必须改革,但首辅不想自己去做,得让老夫承头。”
王师爷想了想,点头:“也对,首辅从来都是一个滑不溜手之人,要想让他担责却是不肯的。再说了,宰辅的职责是调和阴阳,不能有自己的立场。”
他接着笑道:“看来,徐首辅这是想支持东翁入阁,主持未来的的改弊革新了。如此也好,大宗伯正可一展胸中抱负。”
“是啊,读了一辈子书,做了一辈子官,谁不想实现胸中的志向,修齐治平,最终的目的还不是要开万世太平。”严讷又将目光落到雪地上:“其实,这事也没有什么值得恭喜的。改革改革,从来都是在已知和未知的航线上航线,谁也不知道前面又多少惊涛骇浪,又会不会死无葬身之地,又会不会是风刀霜剑?但是,机会到了,怎容错过。”
“历朝历代变法鲜又不死人者,死的可能是敌人,也有可能是你。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一咬牙,一跺脚上了。如此,才能无悔今生啊!”
他眼睛里全是闪闪精光。
实际上,在真实的历史上,严讷在隆庆初年也进了内阁,和徐阶、高拱一起做出了些改革措施,作为有识之士,徐、高、严都意识到国家的财政系统已经到了不改革不行的地步。
只不过,后来主政的张居正手段更激进。
后人提到那一段历史的时候,也只记得张太岳一人。
隆万大改革,隆万隆万,其实,这次大改革从隆庆朝直到万历,并不是张居正一人的功劳。
这也是周楠选择严讷的缘故。
嘉隆万三朝文官的斗争虽然酷烈,可士风并没有像崇祯年那样糜烂。士大夫们还有有政治理想,想为国家和民族做事的。
一刹间,严讷有一种殉道士的悲壮,又有一种慷慨激扬的兴奋:“这个内阁辅臣之职,老夫誓在必得。”
既然主家做了决定,下面的人自然要负责具体实施。王师爷道:“在下还有个疑问。”
严讷:“你说。”
王师爷:“阁臣之位何等要紧,徐首辅就这么轻易地许了你,并动用所有力量为东翁争取,他想要什么?”
严讷:“明年二月春闱,按照朝廷科举制度,老夫作为礼部尚书将要出任会试大宗师。会试结束,大约就可以入阁了。”
王师爷心中一片雪亮:果然是一场政治交易,两得其便,完美!方才周楠和大宗伯简单几句话就达成了这么重大的默契,难怪周舍人要隐名冒姓深夜来访,这事办得真是周密。
是的,周楠现在是徐门的旗帜,将来首辅退休之后,他可是要全盘接受老徐政治遗产,支撑起松江徐氏门面的人。但周舍人有一个极大短板——不是进士——将来的成就也有限得紧。
如果这次中了进士,甚至直接保送进翰林院,那又是何等的人情。
换来大宗伯未来在政坛大展拳脚,值!
第四百七十二章 正大阳谋
既然是交易,那么利益交换的方式又是什么呢?
王师爷心中就开始琢磨着该如何将题目泄露给周楠,这事说起来简单,其实也难,且事态不受控,风险实在太大,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赔进去。
原因很简单,明朝会试因为考生一旦中式,那就是进士可以直接授官的,而且都正七品以上的官员。可说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要想搞动作谈何容易。
在明朝历史上,考官最多的是嘉靖二十年和三十八年,为五十七人。先后七次会试总共有三百六十七人,平均没届五十二人。
按照制度,主考官两人,分别是礼部尚书和礼部左右侍郎中的一人,这两人必须是进士出身,其是翰林院出身。
除了主考,还有同考官,也就是中式考生的房师。负责分经阅卷初选,人数为十八人。官职结构分别是:六科给事中、侍读学士、侍讲学士、翰林院编纂、翰林院编修。这就是所谓的十八房房师了。
不用问,这些人要么是清流言官,要么是翰林院学士,极为清贵,谁得面子都不卖。
主考、同考官下面还有监试官,每次两人,官职都是都察院御史。这也是言官,搞不定。
监试官下面是提调官,人数为两人,由礼部正六品主事担任。这是自己人,还好。提调官的工作是给考试提供考卷、供应物料,处理场内一切日常事务,就是个跑腿的联络员。
再下面还有印卷官两人,多由礼部郎中和主事担任,自己人。
收掌卷官二人,就是给考生收卷子的,都是从各衙门随机抽调的京官。
受卷官、弥封各二人,分别来自行人司和地方上的知府同知或者通判。
誊录官,每次考试四人,都是地方抽调来的州县正印官,也不会搭理严讷。
对读官五人,依旧是从地方抽调的知州知县。
巡绰官六人,这是武职,负责考场治安,乃是从京城和地方抽调的武官。
还有其他考官,就不一一介绍了。
从考官职能的设置和出身、官职看,总体上来说有三个特点:一,人数众多;二,实职官员和清流言官混搭;三,京官和地方官员各占一半。
所谓人多打烂船,真要做动作,这么多人,你怎么搞?
明朝的科举制度到了这这个时期已经极尽完善了,将所有可能作弊的漏洞都堵上了。
要想让周楠顺利中进士,除非泄题。
问题是,会试的题目可不是严讷出的。
按照会试出题的制度,考前,皇帝会让下面几个大臣各自拟一份考卷,密封于大内。他会在考试时随机取一份派人送去考场。
这出题人是谁,最后皇帝会选哪份卷子谁也不知道。
如此,才是真正地做到公开公正。
那么,要想取周楠就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考卷中留关节。
也就是双方约定,考生在文章中嵌入暗号。主考官在看到这特定的字句之后,就知道这是自己要取的人,手一抬就放过去了。
这也是最好最有可行性的办法。
在科举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也不可能被人捉住。
当然,也有人犯糊涂蠢到家暴露的。比如在清朝末年,大名鼎鼎的鲁迅讯哥儿的祖父在做科举考官的时候,有人给了他一百两银子,双方约好在文章中写下“银一百两”的字句。
可惜那个舞弊的考生的家人给周大人送钱的时候不小心送到副主考的手里,还嚷嚷着让人家打收条。结果,这场舞弊案大白于天下,周大人也被判了个斩监侯,也就是死缓。
周家此衰落,讯哥儿周讯这才跑日本学医,走上了和父辈不一样的人生道路。
鲁迅祖父科场舞弊案那是在院试考场,这可是会试。
在这种选拔国家高级实职干部的考场上,想要留关节也没有任何用处。
你就算留了,一个运气不好,说不定在房师那一关就被刷下去了,卷子根本到不了主考手头。
王师爷想了半天,想得头疼,死活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他跟了严讷一辈子,心中的那点算盘严尚书如何看不出来。
严讷道:“周子木身为王世贞的学士,将来是要接过王元美衣钵的。此人诗词了得,据说他夫人周徐氏的诗词也是他代笔,真是首首精美,被誉为一代词宗,老夫深爱之。最近政务繁忙,老夫想读些闲书消遣,不知道坊间可有他的书儿,去买几本回来。”
王师爷立即明白主家的用意:“周子木的诗词文章坊间印有不少,在下明日就去购些。”严尚书这是要揣摩周楠的文章脉理了。
这事说起来玄,其实也简单。每个人写文章都有他自己遣词造句的习惯、行文布局的思维定势,就好象是一个人的掌纹,根本就藏不住。只要有心,轻易就能辨认出来。
所谓文如其人,说得就是这桩。
从周楠这人为人做事来看,写的文章也应该有强烈的个人风格。
以严尚书的学术修养,要从一大堆卷子中找出周楠还不容易。
第二日,王师爷就跑了几处书坊。
也是运气,周楠的诗词确实作得极好,已经将同时代的其他作者比了下去。
他的作品集子很多,连带着参加乡试加试还有乡试时的考卷也被挖了出来,与以前流传出去的八股文一道,刊印成集,足足有五十多篇文章五万多字。
看到厚厚的一本集子,王师爷哭笑不得:这泥马也太多了点吧,周子木竟然如此高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状元公呢,王元美为了替他这个得意门生扬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原来,这些文章都是周楠当初在王世贞那里一天一篇八股文时的作品。
王世贞为了栽培这个门生,每当周楠写出好文章便会遍示于众,甚至自掏腰包印成集子到处送人。
王师爷翻开时文集,读了两篇,精神一振,暗道:不错,成矣!
原来,周楠毕竟是一个现代人,他做的八股文很多地方带着现代人特有的思维方式和行文习惯,有的人读起来未免磕磕绊绊,但瑕不掩瑜,还是很有意思。这种风格的文字,根本就藏不住。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将来会试的时候卷子要最后交到严尚书的手里才行,别连分房同考官那一关都不过不了。
王师爷很技巧很隐晦地向严讷提出这一点,严尚书淡淡一笑:“如果周楠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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