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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沧录-第3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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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麟坐在地上,觉得不可思议,怔怔说道:“那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魏灵衫瞥了两人一眼。
她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剑宗明。
她只是眯起好看的眸子,轻柔说道:“漆光散了,这卷羊皮卷,留在你们身上,便是惹了天底下最大的祸端,只会引来无穷无尽的追杀。你们二人,若是愿意去齐梁,便拿着这块令牌,好好活着。”
她丢下一块紫玉令牌,转身离开,风雪飘渺,吹散紫衣衣袂,挎在腰间的木剑叮叮当当与雪气碰撞,步步大风大雪摇晃,几步之后,便消失在雪原深处。
。。。。。。
。。。。。。
“你在找什么?”
风雪之中,有人开口。
已经走出了很远的距离。
魏灵衫忽然蹙起眉头,之前到现在,她一直外放元气,却没有察觉出周身方圆十丈之内,有任何异样的气息。
直到她接着向前走去,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原来就站在自己的对面,隔着十数丈距离。
风势渐渐小了,那袭宽大漆黑的居士袍,罩地的衣摆摆动范围随风势一同减小,到最后只是轻轻摇晃,不起涟漪。
栓在腰间的玉佩和古伞在风雪之中相互碰撞,迸发出好听的声音。
易小安单手杵着伞柄,伞柄红绳系在手腕,伞尖轻轻戳在雪地当中,黑伞未开,折叠的伞面褶皱上漂了一层雪。
她的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袖袍,眉尖,发梢,都染上了些微的雪白之色。
红色发髻被她轻轻含在唇中,另外一只空出的手,正在费力的拉扯长发,最后艰难以发簪别住头发。
魏灵衫看着这道有些憔悴的身影,有些不解地问道:“从兰陵城赶到这里,费了很大的力气?”
易小安低声笑了笑,嗯了一声。
“先前在雪原待了一段时间,现在有些倦了。”
魏灵衫想了想,轻声说道:“你也在找他。”
并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像是说着一件必然的事实。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从兰陵城跑到西域大雪原。
魏灵衫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心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于这一句话,易小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不置可否。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沉默了很久之后,易小安抬起头来,看着魏灵衫的眼睛。
说出了三个字。
“他死了。”
魏灵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你也想劝我?还是说你亲眼看到了他的死相,想要把真相告诉我?”
易小安怔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易潇死了。”
“所有人都这么说,兰陵城已经为他举办了葬礼,听说大榕寺也办了一场,圣岛那边还没有消息。这些天来,在这片西域雪原上,总免不了见到一些熟人。。。。。。”
八尺山坍塌之后,魏灵衫便一直在西域大雪原上游荡。
东君。
南圣。
都见过了一面。
“你们都这么说,可是谁亲眼看到了结局?”
“你们没有看到结局,得到这个结论。”魏灵衫摇头说道:“无非是因为你们希望得到这个结局。。。。。。”
“或者说,你们不在乎。”
东君南圣或是个人,或是背后势力,他们所关注的,不仅仅是小殿下的死活。
八尺山坍塌之后,顾胜城同样也不见了踪影。
那位西域的新主人,没有活着出来。
小殿下也没有活着出来。
那么事情便变得很明了了。
西域妖族大夏棋宫的西迁,便顺理成章,理所应当,且不再含有诡计的成分,而是真正在接连痛失宫主之后,准备韬光养晦,休生养息,不再与人族开战。
魏灵衫看着杵伞而立的黑袍少女,认真说道:“我本以为你很在乎,可若是你足够在乎,就不会说出之前的话了。”
郡主大人声音艰涩:“这片雪原上,至今还有许多人奔波,为求真相。即便他们都认为易潇死了,我也绝不这么认为。”
“天阙来西域执行任务,接到的命令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也是。”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相信。”
易小安抿紧嘴唇,看着这个紫衣比自己个头稍高的女子,此刻眼神里有一闪而逝的痛苦,却没有丝毫的怀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沉默着想了很久,最后欲言又止。
默默抬起手,将戳到雪地底的伞尖拔起,然后缓缓撑开。
易小安轻声说道:“你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祝你好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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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娘
大火在烧。
有人在哭。
春秋道元年的大火,烧尽了一整片草野,枯骨,焦炭,草屑,大火当中扭曲,随之而来的天心磅礴大雨,压灭了火光。
在记忆的深处,本该倒下死去的莲衣,四肢已经无力。
易潇怔怔躺在地上。
他闭上双眼,唇焦口燥,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十根手指,连动弹一丝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病怏怏倒在烧得漆黑的草地之上,无数的草屑随风而过,带走他身上的温度,潮湿而粘稠的血水,淹没了耳垂。
好冷。。。。。。
那袭莲衣吸了血水,变得沉重。
“砰。”
“砰。”
“砰。。。。。。”
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小。
易潇试着攥了攥手掌,却发现攥掌变得艰难,不仅仅是因为乏力,而是两条手臂,都缩在了莲衣的袖袍当中,汲水的大袖湿漉漉下坠,将一整条手臂都裹住。
这是。。。。。。
是莲衣变大了?
不。。。。。。是自己变小了。
易潇有些恍惚,他缓缓抬起一只手,看着沉重的莲衣袖子缓缓落下,裸出一截洁白而稚嫩的小臂,面前那只如莲花一般的小男孩手掌,随着自己的意识,轻柔地挣开五指,又轻柔地合拢,潺潺的雨水顺延掌缝流淌而下,在手臂上开枝散叶。
这是,自己吗。。。。。。
易潇有些惘然,他的耳边,有着轻轻的哭声,像是呜咽。
仔细去听,发现并不太一样。
像是轻轻的,悠扬的,从嗓子里迸发出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
呜咽是含着悲伤和痛苦的。
这道声音的确有着极淡的哀伤,但这一抹哀伤意味,却包含在更大的另外一种情绪,像是欣慰,更像是喜悦。
那是轻轻的口哨声音。
雨水击打在地面,滴滴哒哒,带着哀伤意味的口哨声音,在水波中轻轻砸下,溅起涟漪。
有人拿轻柔的十根手指,轻轻抓了抓易潇的头皮,动作温柔地抓起了几缕长发,像是挠痒一般,将黑发缠绕在指尖,轻轻触碰着头皮,按了按。
像是灵魂被温柔地抚摸。
小殿下的神魂,原先躁动不已,在几乎快要崩溃的魂海深处,此刻缓缓恢复了平静。
女人轻轻拿双手穿过莲衣少年的腋下,将他托起,靠在自己的膝上。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
野火烧过,大雨磅礴,她的发丝湿润,唇角含笑,坐在焦黑潮湿的草堆,白衣沾了一些灰渍。
她在笑。
少年在哭。
那张俊秀的少年面容上,泪水早已经支离破碎。
慕容伸出一只手,五指在少年面颊上轻轻抹过,不厌其烦替他擦拭着泪水,声音温柔说道:“你呀你,怎么哭了呢。”
小殿下的哽咽声音更加艰涩,猛地将头颅死死埋下,双手环住白衣女子的腰,感受着大雨中浅淡的温暖,再也不愿松开。
慕容低眉,轻轻拍着少年后背,温柔说道:“不哭,不哭,娘。。。。。。陪着你。”
大雨呼啸,雷霆乍现。
有人哭哑了嗓子。
最后把头颅靠在白衣女人肩头的少年郎,小心翼翼扯着一角白色衣袂,生怕整个女人就像是无数次梦到的那样,随梦境一同碎了。
他轻轻梦呓。
“娘。。。。。。”
慕容声音极轻地诶了一声。
停顿了很久。
她又温柔道:“我在呢。”
莲衣少年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喃喃道:“声音真好听呐。”
慕容低低笑了笑,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脑,在他耳侧温柔亲吻。
易潇忽然说道:“娘。。。。。。这是梦吗?”
慕容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易潇有些紧张地问道:“如果是梦,能不能让我待得久一点,我想跟娘。。。。。。多待一会。”
“好呀。”白衣女人将易潇搂得更紧了一些,她的呼吸悠长而微弱,听起来有些虚弱,但声音依然好听:“我也想多看看自己的儿子,生得果然很好看啊。。。。。。”
慕容又笑了笑。
她轻声说道:“但时间不允许了,娘要带你看一些东西。”
坐在慕容膝上的莲衣小殿下,有些惘然,被白衣女子温柔拎起,牵住了手,慕容站起身后,有一龙一蛇两道虚影浮现而出,自天地间巍峨起伏,大雨被屏蔽在外。
她眉尖微微挑起,剑气与杀气并存,环顾一圈,并不如何发力,无形的气机便轻轻荡开。
雨滴缓慢凝滞。
小殿下有些呆滞,他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大君也好,初代也好,似乎都触碰到了能够操纵时间的境界。
慕容似乎知道易潇在想些什么,轻声说道:“我远远没有抵达这个境界,这里是你的魂海。。。。。。而我,在赠予你龙蛇相的时候,留下了一道人魂。”
她微微停顿,深深看了一眼小殿下,说道:“人有三魂,我的天魂。。。。。。应该被囚压在映月小魔境内。”
易潇听到“映月小魔境”这五个字后,猛然抬起头,脑海里如晴空霹雳,一幕画面闪逝而过,深深烙刻在瞳孔里。
是洛阳城头的青霜,还有天酥楼前的风雪。
那一缕残魂。
在风雪银城城主的掌心,同样有慕容的一道魂魄。
是天魂?
慕容摸了摸易潇的头,轻声说道:“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死亡吗?”
“心脏不跳了,这并不是真正的死。”
“当你拿到了紫匣,进入了这口棺,打开了最后的那扇门,你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白衣女人轻轻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兰陵城里,会有许多人出席你的葬礼,有那个傻子,有你的长兄,还有很多你在乎的,以及在乎你的。。。。。。”
“在棺外的人看来,你已经死了。”
“但真正的死亡,不是这样的。”
“真正的死亡,是你的心脏不再跳动,人也化成了一捧灰,你的葬礼过了很久,你的朋友,爱人,他们都随风而去,墓碑也腐烂碎裂,直到上面雕刻的字迹无人可以看清。”
“这个世界,再没有人记得你了。”
“所有来过的痕迹都死去了,你便是真正的彻底死去了。”
慕容轻柔说道:“你呀。。。。。。有在乎的人吗?”
站在野草地上的易潇,怔怔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注意到,在白衣女人站起身子之后,龙蛇的虚影便沉默而肃杀地盘踞了整片天空,无形地承担着外界的压力,每一滴砸在大地上的雨滴,都在半空中被剑气绞杀,然后蒸发。
直至整片雨幕,化作虚无。
易潇只是静静想着慕容的那一句话。
你呀。。。。。。有在乎的人吗?
在乎的人啊。
易潇望向自己的母亲,想说当然有啦,而且有很多,陪伴自己北上路途的老段,老缪,红衣儿。。。。。。
那些人,都是值得骄傲的挚友,即便自己有一天真的死了,他们也会记住自己的名字,替自己努力的活下去。
可是,轮不到这一天了。
易潇抿起嘴唇,欲言又止。
很多在乎自己的人,自己在乎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而且不会再回来了。
“生命就是这样,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幸运的‘重新来过’。”
慕容轻声说道:“且行且珍惜。”
白衣女人蹲下身子,以额贴额,温柔笑着说道:“就算你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慕容闭上双眼,无数的元气随之而动。
她留下的这道人魂,杀气陡然毕露,龙蛇低吼出声,脊梁抬起,直撑天幕,将春秋道元年的记忆,整片深沉的魂海,都微微撑起,陆地坠沉,大海反应。
易潇痛苦的捂住额头,重新站起身的慕容眉尖挑起,将易潇搂入怀中,轻声说道:“不用怕,娘在这。”
天地之间,无数虚线。
每一道都是最质朴最原始的规则,拉扯着这片魂海。
她低头看着怀中痛苦颤抖的小殿下,温柔笑道:“外面,还有苦苦等着你的人吧?”
易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痛苦摇了摇头。
脑海里却有一幕又一幕景象,伴随着魂海的撕扯,不断浮现——
兰陵城中,披着缟素面容枯白的萧布衣。
老舍茶馆,郁郁度日不愿提笔的齐恕先生。
大榕寺下,深痛哀悼,终日闭门的青石和尚。
以及。。。。。。
在西域大雪原上,不断寻找蛛丝马迹,始终不愿离开的魏灵衫。
还有很多人在等着自己。
那些人,是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也是自己活下去的动力。
漆黑的棺木,在鬼门当中伴随剑宗明行了一圈,避开了世上的天谴,可离开鬼门之后,无数的因果,规则,仍然循着来到了这里。
得天相者,得天地宠爱。
若是天相被剥夺了,这个人,是否还有活下去的资格?
这件事情,上天要管。
这件事情,慕容也要管。
白衣女子挑眉望向天空。
“兰陵城给你举办葬礼,但圣岛不会。”
慕容微笑说道:“因为圣岛很清楚,有我在,你就不会死。”
棺木外有一剑暴动,悲鸣。
春秋元年大风起。
诸天因果。
一剑而下。
女子抬头无比认真凝望苍穹,缓慢念道:“剑,来!”
。。。。。。
。。。。。。
(ps:眼前有景题不得,只因剑来二字在上头,请容许我这一段结尾的时候这么用。。。。。。因为真的很合适,也请不要喷我,大雪坪剑来的那一段很经典,但写一段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些,只是顺应自然,不想憋着,也不想绕路换词。扪心而言,确实没有比这二字更霸气更合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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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复苏之日
第一百三十九章复苏之日
棺木外黄沙飞卷,山主大人大袖抬起,元气喷薄而出,将圣岛几人护住身形。
慕莲城眯起眼,感应到那口严密闭合的棺木内,有熟悉的气息传来,似乎是一缕剑气意念,渗出棺木缝隙之后,如瀑布般四散开来,砸在地面弹跳飞掠,轰然扩散如龙卷,带动漫天砂砾。
黑棺四周一片死寂。
一缕剑气意念缠绕在“因果”剑身之上,接踵而来的是第二缕第三缕,无数缕弹射的剑气意念,“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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