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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明(完结)-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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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行威慑,再行公允。这收税第一步做地极好,税丁中为首的那名师爷在账本上记下这收上来的第一笔银子,心中禁不住有些得意,事先侯山和黄平交流了很久,才决定了这么一个形式。
他知道刚才被他征税地船只的船主并不是虚言恫吓,而是的确和周延儒有些关系,这船上的货物在北方卖掉后,获利的七成都要进入当朝首辅周延儒的腰包,不过越是这样的背景。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就越有效果。
从正月初三开始。整个山东盐帮在两淮的人员就在寻找这样一个“鸡”,到最后目标锁定在这和周延儒有关系地船主身上。别看收上来了三百八十两银子,实际上胶州营地花费可远远不止这个数。
知道有这么艘船之后,几乎是用最紧急军情传递的方式,快马接力传到了济宁州,而且山东盐帮地人还花钱买通了船上的几名水手和那商人的家丁,并且有人还在徐州作为替补的水手上了船。
也就是说,即便这名脾气张扬的江南商人不在船上大吵大闹的话,肯定会有人用其他闹起来,在这河上演一出戏。
“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奸邪小吏,私自设卡收税,朝廷的体面制度就是败坏在你们这些人的身上。”
周围本来已经安静了半天,那记账的师爷却听到边上有人这么说,转眼间就是“为虎作伥”“奸邪小吏”“败坏朝廷体面”几顶大帽子扣到了头上,这师爷也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听到这话,禁不住有些恼火。
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看见有艘船并没有离开,在船头上站着一名文士打扮的年轻人,正做出一幅嫉恶如仇的神色,看着这边。
税丁们听到他这么说,都是有些火大,不过为首的师爷却觉得犯不上为这么年轻的士子招惹是非,看对方的年纪不大,穿着又是有钱人家的模样,想必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年轻气盛的角色,当下笑着回答说道:
“朝廷多年没有拨付银子修缮漕运河道了,山东要不自己收钱筹措,恐怕这位公子也不能坐船行走。”
本以为这句话说完之后,事情也就了结,谁想到那年轻人又是开口冷然说道:
“朝廷的赋税出自田土方是正途,这运河上的船只都是士绅官宦的产业,你们恃强凌弱,强行的收取,岂不是给朝廷和地方上抹黑,还顾不顾朝廷的体面。”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说白了就是这赋税徭役和士绅官宦是无关的,这些大明的有产阶层,享受大明帝国给予的各项福利,成为人上之人,但却不承担一丝一毫的义务,那些应尽的义务,缴纳的赋税,却要由那些大明帝国底层来承担。
那名师爷的脸色渐渐的冷了起来,他是个没有功名的读书人,在进入胶州营当差之前,他家里因为负担不起赋税已经是破产,家里人濒临饿死,可同村有功名的那几户人家,不负担任何赋税徭役。却趁着这个机会大肆地吞并土地。
进入胶州营当差之后,这名师爷被灌输到一个道理。有责任有义务,山东兵马戍守齐鲁之地,保这漕运之地的安全畅通,收取些银钱,也是理所当然地。
看那师爷的脸色冷下来,那些税丁的表情愈发的难看,站在船头的那名士子愈发觉得自己凛然无比。言辞间也愈发的慷慨激昂,大声的说道:
“不要以为横行霸道就可以肆无忌惮,最多也只能是嚣张一时,尔等不知道阉党地税监、织监在江南的遭遇,奉劝尔等,若是倒行逆施,到时候民怨沸腾。义民蜂拥,就算是后悔也要晚了。”
听到这句话,带领的税丁的师爷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弓弓身回答说道:
“不劳公子您费心,江南各处收税收不上来,主要是压不住局面,被人一冲吃了大亏。在这山东地面上,谁敢这么闹,看看岸上都要掂量掂量。”
这名师爷不阴不阳的说完。也不理会那位站在船头,自以为仗义执言的公子哥,直接领人下了船,上小艇朝着另一艘船而去,临走的时候给收过钱地船队留下了张“厘金付讫”的凭证。那名站在船头的士子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大番话,却被对方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气得脸色有些发青,顺着那师爷指着的方向看去,却看见码头上八门火炮对准了运河的方向。在码头那边还停靠着装满了士兵的兵船。
看那黑黝黝地炮口。和在阳光下反射的锋刃光芒,这士子白日里打了个寒战。再也不敢在这里激扬,灰溜溜的躲回船舱之中。
兖州军都司张江安排了两个营在这济宁码头上,大明地平民百姓在万历年之后很容易被鼓动起来,凡是征税或者是非文官办理的事情,往往会和平民百姓发生冲突,比如说天启末年在苏州那次。
魏忠贤派人去苏州抓人,激起民变,结果闹得沸沸扬扬,去年暴死的复社首领张溥还根据此事写了《五人墓碑记》。
这《五人墓碑记》对李孟来说,也是在现代时候,所知道的明朝不多的事情之一,初中时候,李孟的成绩还是不错的。
本来按照山东盐帮和灵山商行商议之后,认为凭借税丁就足够来应付可能出现的变化,但李孟却下文调兵,准备用对付敌兵的态度来对付可能出现地变乱,如果真因为收取漕运厘金发生什么混乱,岸上地军队准备杀光所有作乱的人。
万历年和天启年,朝廷都是向着江南一带派出税监和矿监收取税赋,被讥刺为阉党恶政之一,与民争利地事例。
可田赋收取,压榨的狠了,就要像如今一般激起民变,流贼蜂起,何况大明自嘉靖年开始,基本上没有什么风调匀顺的年景,大明帝国的正常运转,需要赋税来支撑,农民的收成就是那么多。
那增加财政收入行之有效的手段就是收取工商税,但这些工商税要从那些手工工场和大的商行收取,这些富得流油的产业背后是谁,大多是江南士人豪族,这些人又和京师和南京以及地方上的官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本身就是这些高官显贵的家人出面经营。
收一分税赋,他们就少赚一分银子,自然是满心不情愿,偏偏万历和天启都是有些主意的皇帝,轻易不会收回自己的政策。
结果下面想出来种种的方式对抗,税监和矿监在地方上收税的时候,往往受到地方官的牵制,甚至会被地方官找理由治罪,而江南苏州、杭州之地,往往是工场主和富商们在背后鼓动。
让那些工场的工人鼓噪闹事,冲击朝廷派下来收税的官员官署和驻地,让这些收税的太监在地方上无处容身。
工人们和税监以及随从发生冲突,难免会有死伤,一有死伤,那就是税监和他们手下的罪过,更是被朝野的士人攻讦。
每有地方官惩治税监和矿监,地方上的民众对抗,都被文人们美化成义举、义民,行为足以和天地同存、日月同辉。是了不得地正义行为。
有些文人名士的好文笔,写出来地文章。让人看完之后,的确是热血沸腾,恨不得身临其境。
但上面所有的大义凛然之事,仔细追究,都会发现,这些官员、义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不缴纳朝廷收取的赋税而已。
朝廷收不上税。没有钱,没有钱给官员们发俸禄,没有钱给士兵们发军饷,没有钱去兴修水利,但朝廷的运转每时每刻都是需要财税来支撑,在士绅官宦,这些最富的人身上收不上来钱。只能是去平民百姓身上,在那少得可怜的田租上扣钱。
大灾连连,这番地压榨自然是民不聊生,现如今扰乱天下的流民之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了平定这流民之乱,抵抗关外的蛮族威胁,却只能是把上面的循环继续下去,这就是所谓的恶性循环。
天下各处都是如此。山东私设关卡,收取厘金,虽然不合法度。但却也是为了重整这种秩序的努力,李孟此时掌管一省,就在这一省之地确保实行,在山东除却身份特殊的孔府和鲁王府之外,所有地平民士绅都要缴纳税赋。
谁都知道山东这做法是正确的,但这做法却不是谁都能学的,天下间也只有山东这种李孟实现了完全控制的地方才能推动。
朝中的诸位大人平素里可是清贵的紧,就算是说话一般都很少提到钱字,说到个钱字都觉得自己俗气。
可一听下面的人说自家地货物。居然在过山东境的时候被抽了厘金。当即是勃然大怒,有那大臣。在朝中十年没有参与过什么政争之事,廷议的时候都是打着哈哈做老好人地,平素里走的是难得糊涂的路线。
但这次都是震怒异常,大明朝廷的事自有他人处置,和自己无关。可有人居然要收自家的钱财,那就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了,一定要闹个究竟。
这消息一传到京城,那些夸赞镇东将军、山东总兵李孟不吃空额,忠心为国的言论瞬时间销声匿迹。
不管是想到还是未想到的攻讦纷至沓来,“心怀不轨”“居心叵测”这都已经是常见的言论了,还有“猪头生角”之类的评价。
这些攻讦地言语,都被李孟安排在京师地人手在第一时间得到后,抄录成册,迅速的送回济南城。
对攻击他有异心地言论,李孟倒是一笑置之,本就是预料之中的,倒是这狗头生角的典故让他很生奇怪。老太监刘福来笑着解释道“文人乱用典,从狗头生角这词上化来,说是猪头上生角为龙形,也是说你有不轨之心的意思”,李孟哈哈大笑,这些人说的倒也没有什么错处,还真是说准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京师传回的奏折之中,有个特殊的就是左都御史刘宗周,他在折子上面说,看户部和兵部的文档,那山东兵马已经是几年没有一份饷银发下,这件事情于理不合,却有情可原。
而且漕运河道多年没有修缮,若是这山东抽取的厘金能够用在运河之上,倒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而且朝廷在江北各省很多都失去了控制,军队军饷接济补上,要是让地方武官按照这个自筹,也不失为办法。
事实上,这设卡抽取厘金的办法,在这样天下纷乱,朝廷控制力下降的情况下,倒真是个办法,最起码可以维持部队和地方上的供给,朝廷已经是无法提供什么帮助了。
缺点是容易让地方上独立性太强,但眼下这样的局面,独立性太强,总比没有一丝的力量要好,所谓是药三分毒,这法子毒性大了点,可还是有效力的。
只是这刘总周素以清廉著称,又是个做学问的,他可没有什么产业和漕运相关,但他说的所谓公允之言,谁也不会听,万事家事高,大家的钱财利益受损,谁还管这法子到底是有什么异议。
这个说法,迅速的被淹没在其他人的折子之中,都说刘宗周太好作此惊人之语,大言无当,不必理会。
崇祯皇帝也是和往常一样,耳根子在文臣面前特别的软,自然是不予理会,反倒是申斥了几句刘宗周。
“周大人,您是内阁首辅,这件事情一定要给大家拿个主意,那李镇东闹得实在是不像话了!”
上朝之后,朝中大臣们都是聚在内阁首辅周延儒的府上,想要商议出个办法来,为了自家货物在漕运中北收取厘金,许多政见不同的大臣都是走到一起。
周延儒看着客厅中吵吵嚷嚷的这些同僚,他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听着那人的话,周延儒也有些火气,闷声开口说道:
“老夫表亲的买卖过山东境时候也被收了银子,老夫说什么来着,话讲回来,那山东总兵李孟,你们又有什么法子对付。”
一问这个,客厅中的诸位大臣都是哑然,周延儒的名声在朝廷中并不好,以贪财好色闻名,而且那复社首领张溥的暴死,和他也有说不清楚的关系,但这见识却是好的,他的判断众人都信服。
看到这句话问的大家哑然,周延儒冷笑着又是说道:
“自天启年到如今,做到总兵、参将这一级的武将,手中实力尚在的,朝廷可有加实罪给他们的吗?一个都没有,都是不痛不痒的罚俸和申斥,这山东总兵李孟前段时间点验兵马,不还是说没吃空额吗,老夫估计着,不吃空额不可能,可肯定吃的比较少,手中两万兵是有的,这样的武将,朝廷能动吗?下旨申斥,那还不是耳边风!”
一席话说的屋中更加安静,许久才有一刑部的侍郎迟疑着说道:
“前些日子兵部的陈尚书上奏,说是要调李孟所部来北直隶镇守,若是他听命调防,事情倒还好办。”
屋中诸人都是有些兴奋,周延儒又是冷笑着说道:
“调刘泽清移防调了几次,他可曾动过地方,这山东兵马的调防,老夫看着难,诸位,捱着吧!!”
三月初七,传旨调防的钦差到达了济南城……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不听调 纳双妾
“要不是咱家那把运气太差,这次怎么也不会来这济南城,倒霉倒霉,一定要去拜拜菩萨!”
传旨的钦差太监坐在马车上就不住的和车夫抱怨,给地方上的军将传旨调防,那是一等一不好的差事,调防等于给地方上的武将找麻烦,让他们离开熟门熟路的自家地盘,谁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
给这李孟传旨,又是这不好差事里面最差劲的,镇东将军、山东总兵李孟在这些经常和外面打交道的太监和锦衣卫之中,被称为“李不叫”。
之所以这么称呼,无非是咬人的狗不叫,是个十分恶毒的名字。
这天底下的文臣武将,宫内的内官出去,多少都有打交道的办法,比如说知道对方的喜好,或者是有对方的把柄,就算都没有,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山水轮流转,或许还有再见的一天,总归是留三分面子。
但这李孟却完全不在五行中,跳出三界外,好像根本不属于常识认知的存在,跟这人打交道,完全摸不准头脑,搞不清楚他的喜怒哀乐,稍不留神就要吃了挂落,搞不好还要吃大亏。
内官们的消息灵通,除却自家人和山东李孟打交道,还有哪些朝臣的议论,综合起来自然是得到了这个印象。
来济南城宣旨,又是调防的命令,真是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样子的麻烦。
结果王承恩朝着下面安排差事地时候,那些内廷当值的太监们谁也不愿意去。彼此推脱,到最后居然是玩牌九、掷骰子决定。
被派来的这名太监就是手气不好地,他倒也光棍。一路上和随行的几名锦衣卫谈笑风生,自己开自己的玩笑,坐在车夫边上的锦衣卫听到这太监抱怨,禁不住笑呵呵的说道:
“老肖你也不用怕成这个样子,怎么说咱们也是钦差,他李不叫再怎么凶悍,还能在济南吃了咱们,有点脸色脾气什么的。咱们就忍了吧,全当出门突然下雨……”
一帮人骑着马,做着车的都是跟着笑起来,那传旨的太监尖声地笑道:
“兄弟几个,等这趟差事办完,回京师一起喝酒,咱家做东。”
周围这些人都是轰然的叫好,一时间气氛倒也是特别的高涨。
兵部主事张若麒来济南城点验兵马受到的待遇,在这些下层的官吏太监之中还是流传的很广,去济南城的确是让人头疼。
可这些人进了山东。就不必和在北直隶行走那般。每到晚上必须要投宿到城池之中,要不然荒郊野外盗匪横行,即便有几十人的锦衣卫队伍护送着也不敢说安全,在山东,首先是沿途有驿站了。
而且在官道上行走,来来往往除却巡查的骑兵马队之外,都是行人商旅,沿途是正在春耕的农户,看这山东地景象,怎么都是有那太平年景地意思。
张若麒这等书生。那里知道什么民间的景象,看这些还觉察不到什么,可这次派出来的太监和锦衣卫,都是不得意、吃冷饭的角色,他们那日子也是过得清苦,下面百姓活得如何他们心中有数。
再说,他们其实也和百姓没有什么区别。看到山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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