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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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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眘道:“这么说,那个楚墨白给我们带来的这条线索,是真的。”
江重雪没有正面回答他,仅仅道:“我只是把我亲眼见到的告诉你们,至于其他的,我无法下决断。”
沉默之后,岳北幽陷入了抉择的境地。他走到门外,让人把各位将领都请来。
江重雪奔波了一晚,在此时方显露出一些疲色。雪夜疾奔,他武功虽好,但总是会累的。
他和周梨两人暂且退出去休息。
待两个时辰后,两人再次来到府衙前。
已经正午,两人在府衙前看到几位将领正好大步而出,迎面遇着了他们。
江重雪似料到发生了何事,张口便说:“岳将军决定了?”
其中一人点头,“我与诸位将领一致认为,毁掉金人的粮仓会是解决燃眉之急最好的办法,岳将军考虑过后,终于同意了我们的看法,所以今明二天我们会开始筹谋准备。”
江重雪还是皱了下眉,虽然他早已猜出他们会做出这个决定,但还是要说:“我觉得,该再考虑一下。”
“常州城里的士兵与百姓都等不起了。”
“若有陷阱,该当如何?”
那人看了江重雪一眼,“江少侠不是已去那里查探过了,说并无陷阱吗?”
“我没有这么说过,”江重雪冷冷道:“我只是告诉将军,那里的确有金人摆放的粮食,其余的,一概无法保证。”
那人吐出一口气:“那便够了。战场上原本就没有什么是能够确保万无一失的。”
听他口气,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江重雪也就不再多言,几人看话语冷场,告辞而去。
他们走后,江重雪还在垂头沉思,周梨忽然轻唤了一声:“殿下。”
他抬起头,赵眘不知何时从府里出来的,此刻立在大门内。
赵眘身形清秀,披着雪白大氅,极为畏寒的模样,但脸上却坚毅。
他来了有些时候,正好把江重雪的话都听进去了。
赵眘道:“你觉不妥吗?”
“是。”江重雪毫不避讳。
赵眘默然。其实这个决定是他下的,阿幽也觉不妥,但他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做出这个决定,以挽救现在的僵局,最终在他和诸位将领的执意下,阿幽便也同意了。
半晌,赵眘慢慢道:“但我们的决定并不会变。”
“我知道,”江重雪平平淡淡地说:“我为你们去查探粮仓,把该告诉你们的都已告诉你们了,至于后面怎么做,便由殿下和将军,以及诸位将领做决定,我觉不妥,那只是出于我的直觉,我亦不能保证这直觉是否准确,殿下也就不必将我的话列入考虑。”
赵眘笑了起来。
江重雪此人,初识如雷电风火,待深知之后,却发现他心中自有辽阔天地,清明郎朗,不可催折,他说:“我有一事,又要麻烦江少侠。”
“我们会去的,”江重雪无需他开口请求,径自道:“护卫粮仓的人里有梅影在,要毁掉它自然需要我们。以后殿下要我做什么事,尽管道来,不必每次都说麻烦。”
赵眘笑道:“好。”
他说了这一个字后,原本该抬脚离开,却又回过身来,口角含了深刻的笑意:“江少侠的意思,是以后都可以叫江少侠为我做事吗?”
江重雪脱口便说:“当然……”
赵眘眼睛一亮,江重雪慢悠悠地接下后话:“……不是。我说的是在击退金人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任凭殿下差遣而已。殿下不要多想。”
见江重雪没往他布下的陷阱里跳,赵眘虽有些失望,但微笑不减。
江重雪若能为朝廷所用,为他所用,必有裨益。不过这样一个人,他倒也不想勉强与他,而且,就是想勉强也勉强不了。
“看来殿下很喜欢你。”赵眘去后,周梨支着下颌,笑得不怀好意。
也不知她想到哪里去了,江重雪撇了撇嘴,道:“难道喜欢我的人还少吗?”
未见过这样自夸的,周梨给他一脚。
岳北幽的计划是兵分两路,一路对金人正面出击,另一路趁机偷袭金人的粮仓,让金人腹背受敌。
江重雪一行人自然是被安排到了第二路偷袭粮仓的人里去,如果第二路的人马能够一击得手,金人必定大乱,第一路自然不战而胜,那么接下来,他们就可以反客为主。
出兵之日定在两日后。
那日晨光熹微,空中飘着零星的雪花。
周梨把雪花抓在手里的时候,看着它慢慢化透了,掌心一片冰凉。
身后有马蹄声,众人看到岳北幽和赵眘骑马而来,赵眘戎装著身,在马上勒住了缰绳。
岳北幽已敛了眉目,微微昂起头颅,注视了一会儿这变幻莫测的天象:“再过半个时辰,你们先走,我们再出兵。”
半个时辰后,江重雪一行直扑城外四十里的粮仓,按照计划,等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赵眘与岳北幽还有几位将领率兵出城。
第128章 朔月
此次出兵; 岳北幽始终怀有疑虑; 但赵眘和诸位将领都觉他考虑太多。
岳北幽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该再有疑虑; 可多年在战场上拼杀的直觉叫他始终有一丝不安的感觉萦绕心头。
岳北幽的感觉是对的。
楚墨白查出那粮仓所在时,其实还有另一个人在他身边,那人便是洛小花。
洛小花说自己要将这里的事情了结掉; 然后再离开。他所谓的了结便是要为宋军打探出粮仓所在。粮仓的位置哪怕是在金营里也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五护法中得悉真相的人只有伏阿。
楚墨白和洛小花两人花费了不少时间查到了这个位置,两人决定,由楚墨白入常州城告知岳北幽真相; 洛小花留在金营里为他瞒天过海。
江重雪一行出城之后,快马迎风,寒冷刺骨。
待来到仓营时,江重雪率先便觉出了不对劲。
仓营的守卫极少; 与他前次来时完全不同。
待杀了几个金兵检查之后,发现粮食和辎重都被搬走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江重雪紧蹙双眉; 一阵风刮过的时间里,他想通了; 脸色发白。
金人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他们料到了江重雪一行会来打粮仓的主意; 故意留下一个空壳子。
他们的目的是想把这些江湖人调开,继而对付赵眘和岳北幽。
千算万算,江重雪一直在猜测他们会在这里遇到埋伏; 所以格外小心谨慎,已预备好了会有一场恶战,但怎么也没算到,埋伏根本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另一片战场上。
金人的目的,是调虎离山,从而进攻常州城。
可惜江重雪想通时已晚了,四十里外的战场已漫天血腥。
赵眘失了马匹,正被金人们围堵。
他与岳北幽冲散了,保护他的亲兵只剩寥寥三四个,铠甲被血。
好在一名将领来得快,冲开了敌阵,重新扶赵眘上马,赵眘尚未坐稳,那将领宽大的手掌往马屁股上一拍,连人带马瞬间窜出一丈多远。
尸横遍野,马蹄就这样在无数具尸体上践踏着,迎面刮来的风能把人皮肉冻伤。
赵眘眼眶殷红,整张脸紧紧绷着,身体里滚着一团炙热的火。
金人以残兵做前锋,故作衰弱,在他们强攻之下转身便逃。
穷寇莫追,关键时刻,他竟忘了这兵家大忌,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想到江重雪那里必已得手,故没有留后路,不顾阿幽的劝阻,一心追击,追至这处峡谷中,便遭受了金人可怕的伏击。
是他的错。
赵眘把牙关咬得生疼,忽然抬手,勒住了一路疾驰的马匹,马儿猛地刹住。
赵眘想回去,可他又怕回去之后,又要诸将保护,岂不是拖累他们。
正踌躇不定,这时,前面不远之处突如其来地挤进一抹黑影。
说是突如其来,因为赵眘一直目视前方,根本没看到任何物体的移动,而那黑影突然就凭空而现了。
消失许久的慕秋华以一种翩翩君子的姿态站着,右手背在身后,那只手上失去了两根手指。
他衣袍在狂风里不停翻滚,他看到赵眘驱马而来,手从袖子里伸出,手掌异常苍白,如覆冰霜。
慕秋华眼睛极锐,看到赵眘面露惊恐,急扯住缰绳意欲转过方向,他在这时一掌推出。
化雪手的掌风威力十足,骏马竟然直接被掀飞,赵眘从马上摔下,胸口一阵闷痛,在半空中便吐出一口鲜血。
被击飞在地后,脏腑的疼痛感也一并袭来,他在那个当口竟能觉出自己至少断了两根肋骨,就像摔在了万丈冰窟里,全身簌簌发冷。
“我劝殿下不要乱动,”慕秋华一步步走到赵眘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淡笑道:“中了我的化雪手,动的越多,死的越快。”
赵眘爬不起来,慕秋华近一步,他便用背脊蹭着地面后退。
终于,慕秋华不往前走了,露出一个轻笑,“原想看着你死,不过我没那空闲,罢了,送你上路吧。”
赵眘瞳孔骤缩,慕秋华一掌劈向他天灵盖,他猛地把眼睛一闭。
但死亡未至,下一刻,忽然听到这人温润的声音,笑叹道:“好徒弟。”
赵眘猛地睁眼,看到一人将慕秋华的化雪手硬生生接下了。
慕秋华微笑看着那只肌肤瓷白的手,轻轻抬头。
楚墨白硬是用内力抗住了化雪手的威力,但脸已微微扭曲。
慕秋华故作不解:“墨白,你这是做什么?”
楚墨白对上了他的目光,他看到慕秋华眼中不加掩饰的笑意,心中悲愤之情愈盛。
慕秋华太了解他,洞悉地道:“为师还未多谢你,若不是你去通风报信,我们岂有今日的大捷。”
这句话将楚墨白说得崩溃,楚墨白低吼了一声,拔剑划向慕秋华。
这一剑是小楼剑法,慕秋华识得,他右手一挡,化解了朔月剑的剑气,内力震出之后,楚墨白抬起左手阻挡,他左手上握着剑鞘,“叮”地一声,银鞘碎裂。
楚墨白中了化雪手,本该先化解寒气,但他不管不顾,催逼着内力招招都对慕秋华下了死手。
慕秋华起初只是防守,五十招过后,不得不改为进攻。他这里一进攻,用了八成功力,不消一百招,楚墨白便开始为他掣肘。
迅雷不及掩耳的交手中,楚墨白眼角赤红,太阳穴隐约作痛。
慕秋华原来一直都在常州,可是,他又怎么会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他把粮仓位置泄露给了赵眘和岳北幽?
楚墨白忽然浑身冰冷,他猛地抬头去看慕秋华。
他是在常州城中么。
楚墨白被这个想法激得皮相生凉。
慕秋华一直都在城中,窥伺着赵眘他们的一举一动,也许在他冒了诺大风险孤身去常州城的那个夜里,慕秋华正在暗处注视着他。
楚墨白的手无法抑制地一抖。
慕秋华还有心情谈笑风生,指责道:“对师父下杀手,可知何罪?为师从小是怎么教你的,礼义廉耻,天地君亲师,你都忘了吗?”
楚墨白的手指禁不住地发抖,连带着全身都处在一种不可克制的状态里。
他想让慕秋华闭嘴,他简直一个字也不想听他说。
这时,背后一道凛冽的气息迅速袭来,楚墨白认出这是谁人身上所携,当下便要回身,可惜前有慕秋华在,不容他分神,随即后背便被击了一掌,也是化雪手,楚墨白一直强忍的内息瞬间紊乱,他向前冲了几步,几乎要撞上慕秋华。
慕秋华在那一刹忽然收手,甚至好心地扶了一把楚墨白,让他不至于跌倒。
背后的伏阿看到那一幕,唇线不自觉地紧绷。
楚墨白勉强站稳,诡异地盯着慕秋华。
慕秋华微笑:“墨白,我辛辛苦苦教导你,怎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了,你是我的好徒弟,我怎么舍得。”
楚墨白怔道:“不舍得?”
慕秋华笑得温情脉脉,“当然。”
楚墨白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叫他:“师父。”
他声音喑哑,慕秋华都泛起怜惜。
但是慕秋华看不到被发丝挡住的楚墨白的眼,里面一片冷凝,丝毫没有温度。
那一声师父话音方落,楚墨白毫无预兆地一掌拍在慕秋华胸口,慕秋华急退!
为时已晚,他结结实实地受了楚墨白这一掌。
但却是楚墨白俯下了身,剑尖抵地,苍白唇角洇出一缕血丝。
楚墨白这一掌伤人自伤,他先后受了慕秋华和伏阿的两次化雪手,内伤已深,本不该再运功。
伏阿大怒,衣袂向前掠去,手掌劈向楚墨白颈项,却被慕秋华喝止:“住手!”
“师父!”伏阿咬牙切齿,但还是听话地把手掌悬在了半空,没有劈下去,“他竟然敢对师父动手!他死不足惜!”
慕秋华冷下了脸色:“他死不死,由我说了算,不是由你。”
伏阿把那一掌收拢为拳,手指并得极紧,被慕秋华这句话说得脸上血色全无。
楚墨白委顿在地,嘴边的血越渗越多,却不料在此时刻,体内的坏字经还要给他雪上添霜,真气乱碰乱撞。
慕秋华注意到了他的失常,看着他的脸青白一阵,面颊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雾。
“我告诉过你,怎么抵御坏字经破坏身体,你看看你,怎么就是不听?”慕秋华叹息道。
楚墨白浑身一颤,慢慢抬起头,慕秋华像料准了他没有力气再打他一掌,故毫无惧怕。
慕秋华俯身下来,手从楚墨白的下颌移到了他的右肩,他手上猛一用力,楚墨白痛极大叫,手里的朔月剑松开,轻轻坠地。
右边的肩骨再次断裂,这是慕秋华第二次捏断他的骨头。
那个地方当初不知花费了多久,才总算养好,而自从断过一次后,时不时地便会隐隐作痛。
这太痛了,痛得几乎要把全身撕裂。
楚墨白剧烈地呼吸,不停地颤抖。人极痛之下,喊声便不绝。
慕秋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仍止不住楚墨白的嘶喊从他指缝间漏出来。
当初楚墨白被六大派围攻,是慕秋华把他从小楼的戒律堂救出。
他那时伤得太重,春风渡消失,慕秋华便把一部分的坏字经真气封存在他体内。他伤好之后,知晓了自己永远地失去了春风渡,便不得不把目光放到了坏字经上。
他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的武功,但唯一能与慕秋华对抗的,也许就是坏字经了。
直到他开始修习坏字经后,慕秋华才把这门武功的缺陷告诉给他,但那时已为时晚矣。
不久之前,楚墨白便开始觉得坏字经在体内肆虐,让他觉得身体隐隐作痛,而逐渐的,那痛意越来越深刻。
慕秋华没有提早告诉他,自然是故意的。
此刻,慕秋华疼惜地摸了摸楚墨白的头发,说:“华山血案之后,你日以继夜地用春风渡为我疗伤,几乎耗尽自己的心血,也要救为师,让为师好生感动。当初的华山血案,我一人对四人,终究吃力了些,杀了陈秋梧后,我体内的坏字经便到了临界点,就像今天的你一样,所以我很明白你的痛苦。当时我便想,该如何是好,我想啊想,终于被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何必去吸收其他人的功力,那多费精力,我身边不是有一个好徒弟么,他身上不是有天下至正至绵的春风渡么,”慕秋华诉说的语气十分开怀,笑道:“春风渡可真是一门好武功,这些年,还要多谢我的好徒弟,一直在倾尽全力地为我疗伤,助我的坏字经更上一层楼。”
哐啷,楚墨白握不住朔月剑了,他嘴唇轻微地开合,像要吐出什么话语,但没有力气说。
身体和精神都濒临崩溃之际,楚墨白的眼神露出了片刻的迷茫。
慕秋华一手将他带大,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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