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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乌衣-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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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眼下哪里敢不答应陈季止倒戈相向,去欺负欺负谢泓?
  
  可是那个少年啊……
  
  想到他便一时甜蜜一时惆怅,后院之中有一树火光隐然的石榴花,花盏宛如一只只玲珑炽亮的宫灯,巫蘅随手掐下一朵榴花,娇红的花瓣被纠结不已的主人掐出了汁水来,涂了满手。
  
  她暗暗地告诉自己,谢泓那个人是从来不肯受委屈教人欺负的,便是使了张良计也未必奈何得动他,这么一想,便随即释然了。
  
  加入陈季止一行,便没有什么坏处。
  
  惠风和畅,一场缠绵的梅雨终于落尽,满城风絮如烟,因为要暂时避嫌,所以巫蘅出门才带了柳叟一人。
  
  将车停在风雅轩外,巫蘅理了理她那身裳服,身份已被人识破,她今日没有打扮成言衡,橙色的裙摆宛如夕阳般耀眼,这身衣裳摇曳生风,风雅轩中一个明艳的女郎见了,也是眼前一亮,轻笑道:“原来这便是巫蘅。”
  
  巫蘅一惊,那女郎又道:“咦,何以这般眼熟?”
  
  巫蘅这才想起来,原来这是庾沉月的声音,她怔然地抬起螓首,那红木阶深处的一位粉薄衣衫的女郎,正探手朝那廊下攀着一朵丹华,曲折红木阶后,女郎轻颦柳眉地望来。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候她着男装,庾沉月似乎并没有发现异样,巫蘅扮男装的手法很粗劣,没有弄假喉结,衣裳只挑不适合自己的宽大的袍服以掩住少女体态,但却还是少有人发觉。
  
  她敛了声色,慢慢地走入风雅轩。
  
  帘幕随风飘飞,尽处四名侍女捧盏而待,那香雾便随着风一起飘入鼻中。
  
  巫蘅已经走近了,庾沉月放下花枝,施施然走了过来,这个小姑比起巫娆是真正拥有骨子里的高贵和雍容,这是建康小姑们最优雅的风仪,最顶尖的姿容,她冲巫蘅一笑,霎时满园光景黯淡无声,那一双罥烟眉微蹙如水痕,声音仿似琵琶弦上续续奏着的琴声,“我有一件事同你说。”
  
  此时的巫蘅难免不会惊讶,她微愣:“什么事?”
  
  毕竟庾沉月过来主动与她交谈已然令她错愕了。
  
  庾沉月引她到到一旁曲水处,身后水声清越,庾沉月敛唇道:“桓九郎与巫娆私奔一事,你知道了么?”
  
  既是私奔,消息就应该是尽力瞒住的,但是檀羽等人却藏不住话,总是三言两语便被巫蘅套出口风。所以这件事巫蘅的确知悉,她诚恳地点了点头。
  
  庾沉月沉下一片眸光,盯着她问:“我手上有他们的消息。”
  
  没有想到庾沉月与自己要说的竟是这个,巫蘅脸色有点复杂,庾沉月观摩着她的神色,适时地旁敲侧击,“这件事如果闹大了,巫娆可以永不回来的。”
  
  “不过,我没有对付她的心思。”巫蘅镇定地与庾沉月对视,不卑不亢、从容自若地微笑,“她算计于我,我可以反击,但是我绝不做先出手扎别人刀子的事,我辈不屑为之。”
  
  庾沉月的眼光亮过一抹欣赏。
  
  短暂一瞬之后,身后又从容优雅、恍若玉石相击的男人清润的一把嗓音:“沉月。”
  
  “瑾之?”方才还高傲显贵的小姑热情地朝来人迎过去,但才走了几步,又想到了什么,登时脸色薄红地停在了原地,只眼光不停往巫蘅身上瞟。
  
  桓瑾之也留意到了明艳动人的巫蘅,谦和地颔首,如果不是事实,巫蘅要怀疑,那个被巫娆设计抑郁缠身的桓七郎不是眼前这位,不过他的眼中似乎仍藏着一抹淡淡的忧郁。
  
  前世他在湖心亭吹箫一曲,忧郁的紫裳少年,风神如画,印入了少女巫蘅的心底,久而难忘。
  
  眼前这个人也是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啊。
  
  “巫蘅见过桓七郎,七郎有礼。”巫蘅并无意在桓瑾之面前表现自己,尽管今生他们也曾在朱雀桥上见过一面。她想,桓瑾之大约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
  
  此时陈季止终于走出来接客,他穿着一身华丽的绣百鸟穿枝蜀锦绣缎,鬓如刀裁,那张鼻梁高挺的脸除了眉骨处一道隐隐约约的淤紫,整体观之还是挺俊的。
  
  “瑾之兄。”
  
  陈季止对桓瑾之和悦声色,待见了庾沉月和巫蘅,眼光则是一阵惊艳,尤其是巫蘅,他登时摇头道:“言小郎当真骗我,骗得我好苦!”
  
  “哪里哪里,陈四郎见谅。”巫蘅与他客套了一番。
  
  几个人没说一会儿话便相约往里走,庾沉月稍后,望着一身橙红的巫蘅的背影若有所思。
  
  博山炉里的紫烟一缕缕缠帘绕屏而来,打起一幅丁香色的绣帘,里头白衣若云的王悠之正席地而坐,仪态恣肆而风流地提壶灌酒,但奇怪的是,他即使摆出这般豪放姿态,也依旧是美的,这风骨、这风韵,除了琅琊王氏,果然无人能再有。
  
  昔日有王羲之“东床快婿”的典故,王悠之做来也毫不逊色。不过他到底还是收敛一些,衣衫完好无恙,只是稍浸酒水,优美精致的锁骨线在白裳里隐约露了马脚。
  
  “王八郎?”巫蘅当先惊疑出声,但想到主人在此,又急急地掩住口唇,不敢再说话。
  
  王悠之瞟着一双醉眼看来,不知为何,这世上独有谢泓唤他“王八郎”时,心下最是古怪难当,而眼前这个少女,竟然和谢泓那厮唤得同样令人不快……
  
  “你这小姑,是何人?”
  
  王悠之声音一沉,脸色一板,吓得巫蘅不打自招:“贱妾是受陈四郎所邀来风雅轩一叙,贱名巫蘅。”
  
  这话一出,王悠之登时又是冷冷一哼,他撇过了眼去,动唇道:“谢泓的妇人。”
  
  巫蘅怔忡了。
  
  庾沉月也讶异地望向巫蘅,她素来不藏什么心事的,张口便问:“你是十二哥哥的心上人?”
  
  巫蘅觉得自己说不清了。谢泓那厮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怎么她觉得现下整个建康无人不是这么以为的?
  
  她懊恼地攥紧了那幅广袖。
  
  幽香袅袅如兰,几名侍女打扇绕着外边,琴音清澈,室内温暖湿润,如绕雨雾。巫蘅抬眼,风雅轩正堂里边悬着一幅墨竹图,竹枝遒健而美,青石嶙峋突兀,但两厢和谐韵致,有着难以言说的美感。上有王悠之的题字,铁笔银钩气脉中贯,刚硬恭谨的楷书令人称叹。
  
  琅琊王氏的王悠之素有才名,他的书法造诣也极其深厚,这是巫蘅仰慕的。不过他开口就给了自己一个难堪,一时也让巫蘅进退不得,不敢做声回答。
  
  桓瑾之淡淡一笑,从她身后走出,“谢十二念念不休的女郎,原来是你。”
  
  “瑾之知道?”庾沉月睁圆了杏眼偷觑着情郎,脸颊飞霞。
  
  “如何能不知?”桓瑾之走到王悠之身侧坐下,唇角微勾,“八郎今日敢欺负了这小姑,谢泓哪里肯轻易放过你的。”
  
  “我会惧了他?”王悠之提及谢泓,便气得一阵咬牙切齿。
  
  陈季止这个主人登时走出,语调委屈:“谢小贼手段层出不穷,昔时顾念着他陈郡谢十二传扬在外的美名,行事虽邪了些,总还懂得收敛,但一旬之前,他可是明目张胆地调动他那群孔武有力的部曲来揍我!王郎你看!”
  
  陈季止一脸愤恨委屈地指向自己的眉骨。
  
  一旬已过,竟然还能留下一片淤紫,可见当时被揍得惨痛。
  
  然而这倒也就罢了,谢泓留给他的字条,竟说什么巫蘅是他的人,他陈季止敢对巫蘅有半点不敬,敢出尔反尔,他便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被人欺负至此,子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作者有话要说:  想看三角恋和四角恋吗?
好的,作者君承认很狗血,但是不会一直狗血下去的。另外,桓瑾之是真的不能碰女人……




☆、情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太卡了这一章,抱歉放晚了一点啊
                        
  没曾想到陈季止请他来风雅轩不是品酒的; 张口便是对谢泓一阵控诉; 饶是雍容者如王悠之,也是额头跟着一跳; 继而他扬着唇淡淡笑道:“陈四,你叫冤太早了。”
  
  陈季止眼睛一圆;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便是; ”坐在王悠之身畔的桓瑾之; 如圭如璧的一张俊脸; 唇角也是微微下陷几分; 优雅倜傥又极具默契地笑道,“谢泓行事,定有其三。”
  
  也就是说,不论陈季止是不是要巴心巴肝地讨好巫蘅,那第三顿打; 是免不了的!
  
  陈季止脸色一苦,他转着眸光瞥向巫蘅; 巫蘅一惊,转而一脸伪装镇定地移眼; 胸口的心跳一阵急促。突然觉得那个少年好可爱; 真想无视陈季止那带着一点苦恨的求救的目光……
  
  巫蘅假意没看见,侧过脸去; 一帘香风外,打扇捧钟的侍女体态轻盈如羽,再往后; 薄雾隐约的博山炉后,她的眼风扫到一个人转瞬即逝的袍角。虽然消失得如飞燕掠影,但是巫蘅心中一动。
  
  那个消失得极快的人,便是谢同。
  
  他是在告诉她,他现在便就在这附近么?
  
  庾沉月盯着曼妙地收回凝睇眸光的巫蘅,心中有点惊奇,“阿蘅,怎么脸热了?”
  
  巫蘅更羞了。她心里想着:你倒好意思问我,你不是一直望着桓瑾之颊生红晕么!
  
  陈季止干干地一笑,撑着铺了一层红毯的地面站起来,落英卷入暖阁之内,他踩着木屐走来,将两位女郎请入席中,仿佛不曾提及谢泓一般,神色自若地与王悠之攀谈其他。
  
  也是,王悠之等人和谢泓的交情,终归与自己不同,谢泓便是再怎么出格地待他们,那也是足以被原谅的。
  
  他心中一阵怅惘。
  
  侍女们彩袖殷勤,佳肴陈酒被一应捧上来,王悠之闻着酒味,便笑对桓瑾之道:“这便有意思了。”
  
  “王兄嗜酒成癖,没想到这积习经年难改。”桓瑾之先敬酒,他动作优雅,与王悠之见酒则肆意放旷不同,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从容到了骨子里的,永远不失礼数。
  
  王悠之笑而不语,有佳酿挚友在侧,当及时行乐。
  
  庾沉月低头与巫蘅私聊了几句,巫蘅没想到庾沉月没有端起那庾家嫡女的傲慢,她笑吟吟的,一双细长漂亮的柳眉拂开黛色的水浪,“阿蘅你告诉我,十二哥哥在你面前是怎样,是否时常面红心跳,时常语塞讷言,像个普通情郎?”
  
  没想到庾沉月此事这么热衷,巫蘅哪里想象得到谢泓“语塞讷言”的情状,他脸红……也是惊鸿一瞥再难相见啊。
  
  反倒是巫蘅被庾沉月问得自己脸色便是一层淡淡迤逦的绯色。
  
  庾沉月愈发惊奇,她递来一杯水酒,“不行阿蘅,你得告诉我。你知道,我这辈子最不可想象的,就是十二哥哥会倾慕什么人,太难得了,你一定得说,他在你面前,是什么模样的?”
  
  “他……”巫蘅瞟了眼正襟危坐喝闷酒的陈季止,她用手遮掩住半边脸,低声道:“他也喜欢欺负我的。”她觉得,自己和陈季止的命运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这话音一落,庾沉月便撇了撇红唇,张扬地道:“原来如此,哎,看来是无人降得了他了。”
  
  “要降住他作甚?”巫蘅惊奇。
  
  庾沉月思量之后,她神秘地又倾身而来,攀住巫蘅的小臂,明眸如星地眨着,一开一阖之间流露出熠熠动魄的光彩,“我只盼着他早些继承族长之位,将来稳定了心性,好不找我们家瑾之的麻烦……”
  
  这小姑张口便是“我们家瑾之”,喜欢得堂堂正正、丝毫不矫揉造作,这便是建康城真正的贵女的气魄了。
  
  巫蘅眸色微黯,她若是能有庾沉月一半的底气就好了。
  
  想到这儿,她飘飘忽忽地站了起来,方才庾沉月递来的一杯是上等的烈酒,巫蘅起身便是一阵眼晕,险些又栽倒在地,幸得庾沉月虚虚掺了她一把,巫蘅道了声谢,对陈季止施礼道:“贱妾不胜酒力,想出去透风,失礼了。”
  
  陈季止自然不会阻拦。
  
  庾沉月见她脸颊绯红,只道巫蘅已醉,曼声道:“我扶你……”
  
  “不必了,”巫蘅低眸道,“多谢庾女郎,我只是去透风而已,稍后便回。”
  
  从得知谢泓在外面后,她的心便没有一刻能真正静如止水的,酒意上涌之后,更加渴望着思慕着那个男人,这么急切这么情热。
  
  她掀帘而出,越过一道缦折的玲珑长廊,不远处有八角亭翼然凌于水上,负着手悠闲望着云朵的谢泓,雪白的如玉如月的长衫,风流而曳,望见蹒跚而来的巫蘅,温柔绚烂地一笑。她循着本能,循着那个颀长的画卷般的修影而去。
  
  越过台阶时,脚下轻轻一绊,险些便栽倒,谢泓出手将她扶住小臂,“卿卿,怎的如此狼狈?”
  
  那声音真的太温柔,太引人沉溺。
  
  巫蘅还有点醉色,但被外面的河风一吹,便已完全清醒,她眼前的男人不是幻觉,不是一抹相思凝成的影子,确认的那一瞬间,巫蘅的喉咙轻轻地哽住了。
  
  “不曾想过我在此?”谢泓笑问。
  
  “嗯,不曾。”巫蘅的手被他自然而然地收入掌心,少年的手修长漂亮,指骨有节,有一种劲竹般的遒健与凌厉。又是羞怯,又因为饮酒的缘故,她清秀的脸颊红霞满溢,淡淡地扬着红玉似的光泽。
  
  风吹疏影微动,谢泓凝视着眼前还是少女的巫蘅,心神极浅地一荡,泛起细细碎碎的波浪。此时他的那群碍眼的部曲并不在此,此时,这如画的美景之中,只有他们两人。
  
  谢泓的手指拨过她柔软的长发,又是一笑,“卿卿为何不敢看我?”
  
  因为你太美。巫蘅脸热地在心里如是回道。
  
  “我心悦卿卿至此,也没有这般羞于见人。”谢泓俯下身,与她对视着,那双清澈的眼眸倒映着一个美丽的少女的倩影,满满的都是她一个人。
  
  河风搅乱渌波,叶荷翻折,盈盈深绿浅碧的浪一朵朵卷起,拍入亭边石栏处,脚下宛如延伸了十里绿锦,巫蘅扬起下巴与他对望,勇敢地毫无退避地与他对望,这双善睐的明眸,一眨一眨的柔情万状。
  
  这是巫蘅第一次有了回应。
  
  她轻声唤道:“十二郎。”
  
  谢泓执起那只素手给她看,好整以暇,“卿卿这般唤我,当真动人。”
  
  巫蘅忸怩不答。谢泓知道,她心中的顾虑不曾打消,她谨慎一些并无错处,他一步步紧逼,迫她迎纳自己,确实急于求成了。他这么想着,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微凉地触感转眼贴了上来,巫蘅一怔,她满眼水光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始终那么风神雅逸,秀昳出尘,可却离她离得这样近,这样主动地贴上来与她一个卑贱的孤女站在一起。
  
  “这是我陈郡谢泓的信物,族长夫人亲手交与我的,日后,它属于我的嫡妻。”
  
  巫蘅既羞怯又感动,她还退避什么,她的前世太苦了,苦得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太难太艰辛,可是现在她找到了,她能体察到他的笃定、执着,他步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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