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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浓花瘦-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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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桀毕竟曾是镇守一方的留侯,墓地太过于寒酸,让闻者哀恸。
  江秋白着人吩咐了下去,雇工匠过来择日将墓地重整。
  但这本来是徐氏该做的事,将留侯下葬之后,可见她便几乎再没有管过容桀的墓地了。
  容恪翻身上马,用帕子将衣摆上的污泥擦了去,脸色如一潭映着秋月的湖水,平静无风而不动,教人揣摩不透,半晌,容恪微微牵起嘴唇,露出一朵微笑来,恍惚一瞧还令人觉着有几分善意。只有江秋白隐约望到了湖底一片无光的阴冷,不觉一哆嗦。
  看起来世子好像并未发现其他异状,但江秋白就是觉着,世子应该已经猜到凶手了。
  事实上,他说出是珠钗所伤时,江秋白就有了怀疑,能用这个杀人的,多半是女人,而且是能近留侯身的女人。照理来说,徐氏侍奉留侯多年,不该如此心狠手辣,也许其中还有别的原因。
  容恪踩着马镫,不疾不徐地策马回城,高楼上,王猛仍扶着围栏俯瞰。
  王玄道:“他出城去了。”
  祭拜父亲本是人之常情,王猛不奇怪这个,但奇怪之处就在于,“容恪生性谨慎,连你我都觉得容桀之死事有蹊跷,他必然也察觉到了异样。”
  王玄愣了愣,“那,今夜还要动手么?”
  王猛挥手,“先撤了。你我得到皇帝指令,留侯死得蹊跷,本来有职责在身弄明真相,但你我身份不便,如今容恪既然回来了,他生父之死离奇莫测,不如让他自己查,等查明真相,我们上报之后再行暗杀。此外,容恪是个谨慎的人,初回陈留必定事事戒备,等过些时日,他放松警惕,咱们一击致命的胜算才会大些。”
  王猛分析得有条有理,头头是道,王玄素来唯他马首是瞻,便不觉点头同意。
  ……
  九月底齐咸造反,被扣押之后,皇后被赐了三尺白绫。
  死时空落落的永巷里只有她,还几个捧着白绫鸩酒的宫人,皇后性子烈,又心狠,事败之后早就没有了生的指望。
  她还以为齐野是真正信任她,才会喝下她放了毒的汤药,但事实根本不是,还以为一夜夫妻百日恩,齐野纵然是不爱她,至少对她心里有一丝怜惜了,可皇后抹着眼泪,被他拿下时,只问了一句:“皇上,臣妾这么多年,在你心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地位?”
  齐野俯视着这个要谋害亲夫的毒妇,冷然一笑,“你知道朕为何临幸你,封你为后——你和纯贵妃都有几分神似阿虞,而你的眼睛生得更似她罢了。”
  皇后便心冷了,呆怔地望着皇帝,被粗鲁的士兵拖了下去,齐野阴戾地瞪着她,毫无夫妻情分地、挥手让人将她拿下。
  在黄河治水的端王殿下,得到密报,上京时势已变,不觉微笑,河坝已修建过半,引水通渠也已竣工,端王不必再扮演仁者仁心,率领轻骑秘密潜回了上京。
  齐野被一点点病就放倒了,终日卧榻不起,朝政之事多半是太子齐戎打理,他已焦头烂额,便没顾虑,二弟端王已回了魏都。
  端王回京之后,在府中梳洗了一番,洗去了风尘,另着人假意从黄河寄书太子,他已动身在回魏都路上,齐戎自然许可,但这位已在魏都的端王殿下,却在看望了怀孕妻子之后,踅身走入了厢房。
  等候已久的人,半截纤弱的身子匿在半昏的烛光里,幽幽冷冷,在端王微微一笑,用蜡烛引燃屋内所有的灯时,她才转过身,解下了青灰色的斗篷。
  齐戚摸了摸下巴,“陆妩,我记得,我们的契约到此为止了。”
  当日齐戚还在宫中侍疾时,便早已与陆妩做成了交易,他帮着陆妩监视贤王府以及贤王的动静,让陆妩将情报卖予皇帝,以换取贤王事败之后陆家的平安。
  陆妩所得到的一切关于齐咸的消息,都是端王殿下派遣到齐咸身边的细作告知的。她是贤王侧妃,永平侯与贤王又是利益联盟,由她向皇帝告密,才最为稳妥可信。
  是以齐野也确实信了。
  陆妩剥下了斗篷,十指纤纤,也缓慢地褪去了衣衫,妩媚娇弱的身子,随着寒风微微颤抖,像奇异芬芳的花朵,幽幽的体香,温软得如拂面的风,齐戚蹙眉,不解地看着这个宽衣解带的女人。
  陆妩的脸颊上挂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动的笑容,“还有最后一件,请端王殿下狠狠地、羞辱我。”
  齐戚困惑,“本王依稀记得,没有这项条约。”
  陆妩道:“是的,不过,我希望端王殿下要了我的身子之后,送入诏狱,交给齐咸。”
  “你就这么恨老三?”作为伙伴,齐戚深知这个女人的狠心,但是不知道,原来女人能对男人决绝到这个地步。
  陆妩笑着,将最后一件衣衫扔在地上,“是。端王殿下也曾想过,你成功之后,虽然我能保住陆家,但我却不再是陆家女,也不是贤王侧妃,我该何去何从?端王殿下你会要我么?不会罢。我除了一死,早已走投无路,只有事先服了毒。”
  就算她不服毒,得知齐戚这么多秘密,迟早也会被灭口。
  端王兀自怀疑,“伸手。”
  陆妩将一截皓如白玉的手腕伸过去,齐戚一探脉,果然是中了毒,他甩开陆妩的手,背过身去,散漫地一笑,“你当本王是什么?你既然要自污,随便找个男人去罢,本王确实看不上。不过送你去老三的牢狱,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陆妩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好。”
  齐戚的食指微微一动,有点摸不透陆妩这种女人,他以为陆妩对齐咸虽恨之入骨,但既然做了夫妻,总不至于如此决绝,齐咸事败被俘,这个女人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向其他男人投怀,还要一死去羞辱他。
  啧啧。倘若当初陆延川和齐咸得知会有今日,说什么也不敢算计这么一个可怕的女人罢。
  诏狱便是人间炼狱,齐咸虽是皇子,却也是谋逆叛徒,在狱中受了不少虐待和折磨,正一身血痕地坐在枯草之中,有人将陆妩送了进来,她的上衣已被扯烂,亵裤被撕成了碎条,被人粗暴地折磨过,只剩一口气,齐咸怔怔地看着牢头将人押进来,哂笑着背过身离去。
  齐咸看着满身伤痕的陆妩,心中无比复杂,这个女人是不是出卖她的人尚未可知,可她是他的侧妃,却——“陆妩,我连累了你。”
  齐咸以为,是因为贤王府一夕倾颓,才让陆妩受尽折磨,但陆妩也仰面躺着,毒已经流窜到了全身,她殷红的口脂被男人的唇抹得满脸都是,花钿摇摇欲落,金钗崩落,几颗碎珠子潜在乌发里,看着竟引人怜惜。
  齐咸蓦然心疼,这几日面壁思己过,想到自己这辈子的失败,便觉得人心不足,自己想得太多,有的时候却不珍惜,最后将最重要的拱手送人,而汲汲营营去争夺原本便不属于自己的。
  想到陆妩,这就是他最亏欠的女人了,齐咸觉得自己错了,他不该与陆延川同流合污,不该信任陆延川……
  陆妩张着檀口,噙着笑,满眼温柔的怨毒,“齐咸,从我失身与你开始,每一日,每一夜,我都在盼着你死。你知道,这一刻我有多开心么?”
  齐咸垂着头,手指都在颤抖,“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容恪。”声音嘶哑得几不可闻。
  陆妩已经没有了生机,她仰面倒在干稻草里,隐约听到“容恪”二字。
  可是,从被齐咸侮辱之后,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再没有机会想着那个人。
  很多年的深宫里,一身白衣从滴翠的青松下走来的少年,美得像人间白玉,晶莹如雪,清冷的凤眸宛如孔雀石般,尊贵而漠寒,陆妩那时还只是个中人之姿的普通少女,一见便芳心暗许,心跳得像小鹿乱撞,她给他递水,少年冷漠地接过,撞到了她的肩膀,却没有一丝慰问,不回头地便走了。
  她做了很多很多的蠢事,把自己的脸削得骨头异形,都没有后悔过。哪怕不能和他在一起,至少在她心里,她能成一个容色能配得上他的人。
  陆妩只是一时起了贪恋而已,倘若那天没有顺从陆延川去瀛洲岛,没有想着只要得到容恪哪怕一晚,她不会潦草收场自己的人生。
  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为自己报了仇。
  陆妩闭上了眼睛,留给齐咸的只有一声缥缈的呓语,“你永远也比不上容恪。”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病了,皇后死了,陆妩死了,齐咸终身圈禁了,端王回朝了,太子……

☆、流珠

  齐咸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陆妩倒在了身前; 轻笑着; 沉重地阖上了眼帘。
  陆妩死得没什么遗憾; 报了仇,让齐咸下了牢狱,让陆延川失去了世袭侯爵的机会; 陆妩很满足。
  但齐咸却久久地不能动弹,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寒冷的冰水冲刷着,一股直上心头的冷意冒了起来; 背后已经被汗濡湿。
  “陆妩,你当真就这么恨我?”
  女人已经气绝,尸首冰冷,齐咸伸出手指将陆妩的鼻尖探了探; 早已没有声息。
  这是他唯一的女人; 但却是以这般结局收场,齐咸说不出心中的感觉,一阵沉默和悔痛袭来,他重重地倒回了干草堆之中,头倚着一片枯藤和青苔; 疲倦地盖住了头。
  倘若重来一次,他就不该执迷不悟,至少不会让陆妩如此恨他。
  上京城被秋意一扫; 到了冬月,便又摇下了细密的雨丝。
  今天的晚秋格外凉,莺莺生了一场重病; 总是不好,冉清荣在东宫衣不解带地照料着,忙了几日,脸颊也消瘦了不少,一脸苍白,婢女都让她去歇息,但冉清荣推辞了,给莺莺擦着汗,起身时,脑中一阵晕眩。
  “娘娘?”
  婢女都上来将冉清荣扶到了一旁,“娘娘也受了风寒,不如早点歇息去,莺莺郡主有奴婢照料。”
  冉清荣哪里放心得下女儿,“我再守着几日。”
  婢女没法,只好去找太子劝冉清荣,齐戎正焦头烂额地处理公文,却也急匆匆地赶来,不待与冉清荣商量,便将她腿弯一抄,搂入了怀里。
  “清荣?头晕么?”
  齐戎抱着她出了莺莺的寝房,穿过如火的红枫,将冉清荣抱入楼阁,冉清荣靠着他,一有了支点,整个人昏得更厉害,“近来总是有些疲惫,莺莺又得了病,我心里急,有点不舒服,我休息两个时辰就好了。”
  “两个时辰恐怕不够,”齐戎沉默了半晌,“我令人传太医来给你瞧瞧病,别等莺莺好了,你又病倒了。”
  冉清荣虚弱地微笑,“我哪有那么娇弱?”
  齐戎始终是不放心,将冉清荣抱上软床,便坐在跟前守着,传来的太医很快背着药箱来了,太医一诊治,便拱手道:“殿下放心,太子妃只是吹了风,又数日不眠不休,导致人有些疲乏,臣开副方子,每日一贴,多加休养也就没事了。”
  冉清荣听着,缓缓地点头。内心里头却不免蒙上了一层失望。
  她近来食欲不振,头也犯晕,像怀着莺莺的时候,心里便多了渴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孕,可太医却明明白白告诉她没有,冉清荣脸色还是温和柔婉的,心底却已细云密布……原来还是没有怀上。
  齐戎将她露在被褥外的雪白皓腕笼住,替她掖好被角,温热的手掌宛如烧红的烙铁,烫得冉清荣要收手,齐戎转头,笑着命人送走了太医,房内空无一人,只剩下龙涎香袅袅地蔓延过床帐,他双目明亮深邃,有一分喜意,“清荣,别担忧,你只是太累了。我会抽空去瞧莺莺,你记着休息。”
  男人一点不懂她为何难过,只为着她身体无恙而开怀,冉清荣默默地抱住了他的被,温热的叹息打落在齐戎耳根,目含责备,“我没事,你安心着处理你的政务,莺莺有我。”
  “它们比不得你重要。”齐戎将她扶下来,将枕头摆平,托着冉清荣的后脑将她温柔地放了下来,将温软的棉被拉到冉清荣的玉颈,替她撩开一绺垂落的鸦发,他的脸色平和温柔,像最平凡的丈夫,正在照顾生病的妻子。
  可冉清荣只记得他这句话,心里蓦地便暖了,再不为御医的话失落。
  齐戎捧住了她的手,冉清荣的手有点凉,被齐戎哈了一口气搓了搓,他微微攒着眉笑道:“清荣,对我多言,什么都不及我们一家三口的健康重要,如今倒了两个,我怕得要命。你别再想着真要了我的命了,好好休养,等你好了,我们立即去辽西。”
  冉清荣记得,齐戎和皇帝有个三月之期的约定,如今三个月早过了,若不是顾虑着贤王事败不久,端王还未赶回上京,依着齐戎的脾气,怕早已向皇帝提出让位了。
  可这耽误不得,皇帝如今的身子骨愈发不好,不能下榻,昼夜昏睡,便格外思念虞皇后,一想起旧事来满怀伤悲,更是不利养病,如今换了纯贵妃侍疾在侧,却也始终不见好。
  冉清荣叹口气,点头,“殿下,其实孩子这事我也挺矛盾的。”
  “矛盾什么?”齐戎微一挑眉。
  冉清荣被他握着手,想到自己要说的话,禁不得脸色晕红如海棠,绮丽清艳,“以往在东宫时,皇后娘娘要为你择贵女纳妾,我虽心中有些不悦,但却真心地想着为你好,想着你该开枝散叶。如今,我……却做不到了,你若是做皇帝,我真怕,我做不到那般大度。”
  齐戎一直静静地听着她说,可越听,越是绷不住愉悦,便真的勾唇笑了起来,将脸埋入了她的掌心,“傻清荣,我说过很多次了,不会有别的女人,就算我做皇帝,也只有你。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啊。”
  “……”老夫老妻说这个怪难为情的,冉清荣别过了脸颊,两团如霞的红云却盘而不散。
  ……
  容恪折返之时,王猛递了一封信,邀他琼华楼吃酒一叙。
  王猛发迹之前,便是出了名的地头蛇,下三滥的阴招层出不穷,容恪早知他心怀鬼胎,却应邀赴约。
  江秋白不信任王猛,“世子,恐怕有诈,谨防他下毒。”
  容恪轻笑,并未说话。
  依着圣旨,王猛的府邸应在下蔡,据陈留主城有数十里,他既然前来,那便是有备而来,决意拿下他向皇帝邀功的。
  但如今王猛兵强马壮,坐拥下蔡,他的邀约也不能不赴。
  王猛在琼华楼设宴,已命人摆上了小菜,都是江南名吃,王猛虽生得膀大腰圆,却是地道的江南人士,容恪噙着一缕如杨柳春风般的微笑,被王猛王玄二兄弟引至席间。
  江秋白抱着剑立在一旁等候,王猛自来熟地给容恪斟酒,又给自己和王玄满杯,举酒欲饮,“久闻景阳王大名,如雷贯耳,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王将军客气了。”容恪等他饮酒,自己却不动。
  他虽然百毒不侵,但薛人玉离开之前,曾经苦口婆心地叮嘱过,叫他再不可轻易服毒,否则极易酿成大患。容恪虽有些傲慢放旷,但还不至于与医者的劝嘱过不去,便一直听着。
  皇帝要的是他的人头,无论是怎么死,明枪抑或暗箭,都不妨。所以王猛会不会在此时下毒,连他自己也不确定。
  江秋白见王猛兄弟与世子意兴正好,找时机抱着剑转下楼梯,嘱咐一个下属,回侯府将琼华楼此间事告知冉烟浓。
  再回楼梯间等候之时,只见一个火红裙袂的妙龄少女闯入了琼华楼,冲入了雅间,容恪举盏的手微微一顿,第一口酒在盛情难却之下还未下肚,少女便闯了进来,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将酒碗放下了。
  王猛面露不悦,拉长了脸道:“流珠,愈发没有大小了,仔细冲撞了景阳王。”
  流珠扮出一个鬼脸,才笑意盈盈地走过来,冲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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