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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女乐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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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甘泉宫,才建好没多时,我还没怎么好好在这里玩过呢。”胡亥嘟着嘴说,忽然对瑾娘笑道,“姐姐,你有人将这么大一座行宫赐给你,你可乐意?”
  瑾娘说:“自然。只是瑾没这样的福气。”
  胡亥若有所思,忽然又绕到瑾娘身前去,拦住了她的去路,仰起脸十分认真地看着她:“姐姐,将来我一定赐你这样大的一座宫室,到那时你就做我的妃,明白吗?”
  他根本就不给瑾娘应答的机会,又挽着她的胳膊,沿走廊走去,边走边跟她说些琐事,兴致高昂的样子。身边或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看到胡亥大多是对他行礼,唤一声“十八公子”;胡亥一直扬着下巴爱理不理的模样,最多对对方点点头,倒是对瑾娘十分热络,甚至有些讨好了。
  瑾娘暗笑,这小孩现在对她这么好,只怕过两三天后,连她是谁都忘到了脑后。正这样想着,迎面又走来一人,避让到对胡亥行礼。瑾娘觉得这人声音有些耳熟,忍不住抬头望去,两人俱吃一惊:“蒙大人?”
  此人竟然是咸阳一别后就再未曾相见的蒙肃。瑾娘不知为何他今日会在甘泉宫中,估计是他的兄长蒙嘉给他找了份不错的差事。胡亥见状颇为不悦,将瑾娘拉到一边,理都不理蒙肃,就快步走过去了。瑾娘被拽着走了几步后,回头去看,见蒙肃还呆呆站在路边,看向她这个方向。
  “你识得他?”胡亥哼了一声,气冲冲地问。
  “燕国旧识。”瑾娘也不好多说,只能搪塞。
  胡亥又重重哼了一声,他的手掐着瑾娘的手腕,掐得她骨头发痛。
作者有话要说:  

☆、羽觞醉月

  胡亥因为蒙肃的出现而十分不悦,接下来走在走廊里一直都鼓着脸不再说话,手却紧紧扯着瑾娘,生怕一不留神,她就会转身跑了、消失不见一般。瑾娘无奈,只得柔声跟胡亥说话,期初胡亥还赌气不理她,耐不住她连连哄劝,也就笑开了,继续同她谈笑。
  他说:“我定要造一间很大的屋子给姐姐居住,还要用黄金打造一张筑,让姐姐整日击筑给我听。”
  瑾娘说:“妾是始皇陛下的乐师,要为殿下击筑恐怕也非是妾能左右的。”
  胡亥垂下了脑袋,忽然又哼了一声道:“管他呢!总有一天,我十八公子会做到的,会让你在舒舒服服的大房子里给我击筑。”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从应门和前殿那边传来的动静,人们的脚步和说话谈笑声渐大,在后面的走廊中都可以听得到了。
  “殿下,我们当回去了。”瑾娘出言提醒。
  胡亥歪头道:“宴将始,我们留在此处不合适。回去也好。”两人转身往应门走时,他犹恋恋不舍地抱着瑾娘的手臂,甚或往肩上探去。瑾娘被他这动作弄得浑身僵硬,却又不敢推开他,直捱到了应门,瑾娘在跪坐一地的乐师中挑个空坐下来,仍然感觉胡亥隔了老远盯着她,那目光弄得她十分不自在。
  宴飨开始时,钟鼓齐鸣,兼之琴瑟筑埙之声,气势十分浩大,众人随之高歌,声音直破云霄。其后便是座上觥筹交错,暗潮汹涌。但是这些同瑾娘都没有关系,夜色笼罩,北斗星在天穹之上格外明亮。她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见身边有乐师从袖口里偷偷拿出干粮往嘴里塞,方才恍然大悟,可惜自己没有经验,此时只能挨饿了。
  瑾娘稍微挪了挪发麻的腿,有个宦官躬身从后面绕进来,一边轻声地唤:“宋瑾!”瑾娘回过头,见那个宦官十分面熟,原来是始皇召她时引她入宫的那人,连忙欠身道:“大人,瑾娘在这里。”
  那宦官将手中一团物事塞给瑾娘,低声道:“高先生嘱咐我给你的。”瑾娘看手中是用荷叶包裹蒸熟的谷物饭团,忍不住鼻尖发酸,连忙道谢后又问:“高先生在何处?”
  宦官说:“先生在陛下身边击筑,心里却还挂念你。”
  瑾娘只得点头,然后将那点食物紧紧拢在手心里,声音发哽,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知道盲眼的高渐离是怎样在嬴政面前藏下这些食物,又是怎样拜托宦官给她送过来。
  夜色渐深,众人也都有了醉意,许多人离座在宫中秉行走;乐师亦倦,曲声零零落落,忽见几名卫兵拖拽着一人从道旁下去了。那人手里还抱着一张瑟,暗自低泣,也不敢高声。
  瑾娘身边有名老乐师低呼一声:“哎呀!那可不是陵吗!”却也不敢大声去唤,只连连叹气,揉着手中古琴的弦,让琴发出暗哑的声音,像是在哀哭一般。
  瑾娘凑过去问道:“老人家,那是怎么回事?”
  老琴师说:“始皇喜欢听二人奏乐,一人主奏,另一人以伴,但是这新来的琴师高渐离击筑乐府中人都还不甚熟悉,难以相和,故陛下听乐音散乱,便将那琴师杀掉。陵是我的好友,鼓瑟甚佳,不想也……”说罢哽咽摇头,不愿再言。
  瑾娘不敢再问,心里却十分奇怪。嬴政明明知道她的筑音能和高渐离的筑和到一块去,为何不传她到座前献艺?而是一个一个地杀乐师?她站起身来,欲在混乱的人群中混入应门之内,刚在道边无人处走了几步,忽然冒出来两个侍卫拦住她道:“乐师不得迈过此处一步。”
  瑾娘说:“我是乐师叔宋,陛下召我去座前击筑。”
  宫中都知“瞽夫人”叔宋,与高渐离是旧识,击筑甚佳,为始皇赏识,瑾娘以为她这样说,这两个人就会放她过去了,没想到他们俩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别的乐师我们不管,只燕国叔宋一人,我们不能放,这是大人吩咐的。”
  “哪位大人?”瑾娘有些疑惑地问道。她才来咸阳不过几个月,所相识的能被称作“大人”的,也就蒙肃和尹维风了,可是他们总不会派人拦着不让自己走进甘泉宫的应门,而且他们也没有能使唤宫内侍卫的权力。
  那两个侍卫不说话,转身离开了。瑾娘抱着筑在原地发了会儿愣,又愤愤跪坐下,这都是个什么事啊。不多时,又一个乐师被几名侍卫给拉下去了,不知道拖到哪里,但是肯定是性命难保。瑾娘看在眼里,虽是早有耳闻秦法严苛,但亲眼所见,仍是觉得很受刺激,自己现在吃着前世的老本似乎混得还不错,但为人奴仆,不知道哪一天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
  圆月高悬,第四个乐师被拉下去了。那是名女子,一边被士兵粗暴地拽着跌跌撞撞走在路上,一边低声抽泣。瑾娘回头看了一眼,月色明亮,加上院中烧着灯烛,让她看清楚了那名乐师的脸,忍不住失声呼了出来:“阿瑞!”
  这名欲被处死的乐师竟然是以前她在燕宫中的朋友嬴阿瑞。阿瑞看向瑾娘这个方向,忽然间眼睛睁大,就像是见了鬼一样,大呼出声:“宋瑾!你竟然在此处!却看着我们一个个被处死!你心肠这样狠毒!”话没说完,早被身旁的侍卫捂住了嘴。阿瑞身后跟着一名男子,穿黑衣束法冠,看起来官爵不低,他厌恶地摆手道:“大呼小叫,胡说八道。幸好没教陛下听了去。就在此处勒死算了。”
  一名侍卫立刻解下冠带,在挣扎不断地阿瑞脖子上缠了一圈,双手扯住冠带两头一用力,只见阿瑞双腿拼力蹬了几下,头垂了下去,不再动弹。
  瑾娘还没有从方才阿瑞指责她的那一番话中回神,就见阿瑞转眼间已经死在她的面前,惊得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有一种隐约的感觉,阿瑞是因为她而死的,但是又不怪她瑾娘,而是有心人在背后的操纵,瑾娘也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到底为什么?短短的数秒之间,瑾娘怎么都理不出头绪来。
  下令勒死阿瑞的那个人向瑾娘走过来,瑾娘不由自主地向后挪了一点,生怕他也把她一块勒死,同阿瑞去作伴。只见那人走到瑾娘面前,阴森森道:“你就是乐师宋瑾。”
  瑾娘点点头,觉得此人说话跟尹厂长一个德行,估计又是一个厂长。想不到这阳刚铁血的大秦帝国内,也有不少厂长。
  那人说:“请姑娘随我来。”瑾娘有点发怔,没有动,早有两个侍卫过来将她架起来,往应门之外拖去。她心中叫苦,不是吧,自己也要被杀了?这么坑爹?才穿越过来不到一年就莫名其妙被杀了?
  高渐离听闻她的死讯,会伤心难过吗?然后他是不是就要在筑中藏铅,去杀始皇了?瑾娘叹口气,将心中忧思一一压下。
  一个侍卫忽然从后面追上来,对那个厂长低声道:“赵大人,陛下唤你。”
  赵厂长顿住脚步,别有深意地看了瑾娘一眼:“我这就过去,你们好些安置这姑娘,稍微出点差错,我不饶你们。”
  听这位赵厂长的意思,并不是要处死她?那又要怎样?瑾娘觉得自己完全被搞糊涂了。她跟着几名侍卫走到一座小楼之前,被安顿在楼上,侍卫转身离开,瑾娘独自等待着。红烛高照,桌子上还摆放着酒菜,瑾娘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不多时,就有人推门走进来,笑容和煦,一如窗外圆月柔光倾洒:“姐姐,今晚奏乐可还辛苦?”
  “十八公子殿下?”瑾娘疑惑,“你怎会在此?”
  胡亥端起酒壶斟酒:“多亏赵大人帮我这个小忙,父皇召你击筑时,推说你身体不适,未能前来,所以才换得我俩独处的机会。”
  瑾娘恍然大悟,难怪嬴政没有召她,难怪阿瑞说是瑾娘害死她的。瑾娘咬着牙低声道:“殿下这是欺君!”
  胡亥不以为意地说:“赵大人会在陛下面前打理好的。”
  “赵大人?”
  “中车府令赵高大人,也是我的老师,可以信任他。”
  ……原来那位赵厂长就是传说中的赵高啊,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正思考间,胡亥忽然又靠近瑾娘,道:“姐姐,今晚我倒是弄清楚了很有趣的一件事,是有关你那故识蒙肃的,你可愿意听?”
  瑾娘点头:“殿下请讲。”却忽然打了个寒战。她只是同蒙肃打了个招呼,胡亥立刻就下去调查此人了,若胡亥知道她是倾慕着高渐离,岂不是到明天时,连高渐离的祖坟都会被刨出来?
  胡亥满意地笑了,笑容中颇有些天真的意味:“姐姐,你离家时家中失火,你可知,那火是何人所放的?”
  瑾娘震惊地看向胡亥状似人畜无害的笑脸:“难道是蒙肃所为?”
  胡亥笑道:“正是。”                    
作者有话要说:  

☆、咸阳古道

  胡亥对她说:“为找到高渐离,尹维风亲自去你家中要人,蒙肃则派人去放火;至于里面的人有没有跑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瑾娘愕然,问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胡亥摸了摸系在下颌的帽带,欺身凑近瑾娘,笑着反问:“你父兄窝藏荆轲余党,烧了又何妨?”瑾娘往后躲了躲,面前明明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瑾娘却觉得他身上有种不寻常的气势,让她只想转身就躲。胡亥道:“我父皇常道不可仁慈,他对你倒是十分仁慈。”
  瑾娘没有去琢磨胡亥那话的深层含义,却想着一身绿袍,在她家酒馆堂上击筑的蒙肃,他对兄长宋康似是十分不错,竟也能去放火?她的思绪飘忽,看了看眼前的胡亥,又觉得胡亥也许说得不全是实话。胡亥见她走神,不太高兴,隔着衣袖在她小臂上狠狠一拧,瑾娘没防备,“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这熊孩子手劲怎么这么大?
  “乐师姐姐,这只是略施薄惩。”胡亥笑得有点坏心眼,就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看在瑾娘眼里,却不由暗暗叫苦,这货八成有暴力倾向吧?
  正说着,听见有木屐踏上楼梯的声音,随后自门后走出一名女子,身穿红黑华服,梳着发髻,上有黄金头饰,在烛光月色下闪闪发亮,只是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她的面容。瑾娘连忙伏身拜倒,她瞧这女人的服饰,估计是公主命妇之类的,又能大模大样地上楼,公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果然,胡亥也点了下头:“嫚姐姐。”
  公主嫚笑道:“父皇四处寻你都寻不到,原来是在这里听曲子。”
  胡亥说:“姐姐不要说笑,父皇当真寻我,赵大人怎么不来?”他转过头对瑾娘说:“叔宋,这是阳滋公主。”
  阳滋公主嬴阴嫚,瑾娘倒是听说过此人,上焦村曾经发现她的墓葬,这位公主在胡亥即位后被他下令肢解。眼前是个活生生的女子,瑾娘却知道她最后死于非命,就算与她不相熟识,这样的感觉也并不好受。阴嫚惊讶地问道:“这名乐师便是叔宋?我还未曾走近来见过呢,快抬起头来。”
  瑾娘垂着头,感觉到这名女子走到她面前然后跪坐下来。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讶异:她们长得十分相像,尤其是在烛火之下,对视时,好像一个人在照镜子一般。
  阴嫚可能也觉得有些尴尬,讪笑道:“父皇同大哥争执起来,看起来不甚喜悦,我也就偷个空躲过来了。”
  瑾娘觉得在烛火照映下,胡亥的脸上好像闪过一丝喜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端起桌上酒樽饮了一口,问道:“何事争执?”
  “我也不甚明白,听他们说些焚书、重法之类的。”阴嫚说道。
  胡亥笑了,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而言,这笑容过于意味深长,以至于瑾娘在一旁看了,觉得心内发憷。
  阴嫚可能觉得气氛尴尬,不愿久留,同胡亥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托词不适离开了此处。她刚离开,胡亥突然对瑾娘笑道:“瑾姐姐,你瞧,你和嫚姐姐生得倒是十分相似。”
  瑾娘觉得胡亥这话简直太有内涵了,但是具体是什么内涵,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宴游一直持续到第二日日出之时,胡亥托人将瑾娘送了回去。彼时天还没有大亮,瑾娘踩着晨曦之色走上咸阳宫的台阶时,心事重重,筑抱在怀中,越发沉重起来,上面的丝弦显得色泽冷清。她撩起衣袖一看,被胡亥掐过的地方有块淤青。
  她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白衣人站在阶上,眼上蒙着白布,流连不去,好像是在等着谁。走廊上或有三三两两的宫女走过,那个人就茫然地对着人走过来的方向问道:“瑾娘?可是你?”路过的人都掩口而笑,还有一名宫女恶作剧,捏着嗓子道:“奴婢就是瑾娘,瞽先生找奴婢什么事啊?”
  高渐离先是一愣,随后叹口气,说:“姑娘,不是瑾娘。”那宫女就和身边女伴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瑾娘心头火起,大步流星走上台阶,推开那几个宫女,末了还横她们一眼。那宫女就尖声说:“哟,瞧这瞽夫人可不是来了吗?”
  瑾娘也不理她,低声问高渐离道:“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高渐离对着瑾娘这个方向伸出手来,触到了她的肩膀,然后他长长出了口气:“多亏大人给我行了些方便,我就候在此处。瑾娘,昨晚击筑之时,你一直不在身旁,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只是被一个公子叫去击筑。”瑾娘把筑放在身旁,抓住高渐离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摩挲。一夜的疲惫、委屈、震惊好像突然都褪去了,她打算什么都不对高渐离说。
  “陛下昨日宴游间,似乎与扶苏公子有所争执,杀了许多乐师和侍候的人。”高渐离低声说,“不怕你笑我,我心里很害怕,生怕弹错了一个音,就会被杀了。也害怕陛下把你召过去,又因为什么理由杀了你。”
  一边说着,高渐离解下蒙眼的白布,一双蒙着阴翳的眼睛转向瑾娘的方向,眼珠泛灰,丝毫没有神采,看起来有些可怖。瑾娘心里泛酸,问道:“先生,你能看到我吗?”
  高渐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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