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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女乐师-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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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垂下眼帘,苦笑了一声。当真要如此而为?瑾娘想不透这个问题,但她也不再去想。她站起身来,走向高渐离,双臂环上他的脖子。
  “先生,你我本来是要结为夫妻的。”瑾娘说,将头倚靠在高渐离胸前,“可惜到了今天这种境地,没有办法,索性只做一夜的夫妻,也胜过闷死咸阳宫中。”
  她感觉到高渐离的呼吸在变得急促,可惜高渐离的眼睛依然浑浊无神,他曾有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凝视她的时候,就像是拂过枝头花瓣的风……瑾娘的心脏直跳,她咬住嘴唇,看见高渐离靠在门框边发愣,于是学着从电影里看来的调情桥段,拉过高渐离的手,放在自己系在腰间的丝带上。丝带发滑,系了一个简单的结,只轻轻一扯就散了开来,黑色的带子飘落,瑾娘的深衣散开,挂在肩膀上。
  高渐离的动作依然僵硬,尽管看不见,眼睛在眼眶里打转乱瞟,手推拒着瑾娘的动作,却似是终究舍不得放开。瑾娘见他这般,心里有些着急。温香软玉在怀,扮什么柳下惠?她揽着高渐离的肩,往屋里走去。未曾想到的是,高渐离忽然推开了她,用力太大,瑾娘失去平衡,向后坐倒在地上,幸得用手撑住,手掌狠狠撞了一下,想必要留下淤青了,疼得她龇牙咧嘴。
  高渐离神色惊慌,不仅没有上来扶她,而是连连后退,直到退到墙角,再无去路,瑾娘还以为他癫痫犯了;他的身体颤抖,说话时,连声音都变了调:“瑾娘,你走吧,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害你!求求你,快走吧!”
  瑾娘不语,高渐离匆忙背转过身去,连连念叨:“你我现在在咸阳,不比宋子城,虽有夫妻之约,我亦不能这样做,被人发现可是杀身之祸,你不知这宫里有多少人盯着咱们……”像是念叨给瑾娘听的,又像是在说服着自己。
  瑾娘从地上爬起来,散开的衣襟还没有整理,脸色阴沉,她突然觉得高渐离这幅模样,好像是自己在强迫他一样。她抬头望向高渐离,见他满面惊慌,偏偏又撇着嘴角,如同含有说也说不出的悲伤;瑾娘复又低下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了许久,她才低下头去,整理弄乱的衣服,把衣带重新系好。
  如果可以的话,瑾娘希望自己有个时光机器可以倒回去,让刚才的事情永不发生。什么情况?自己投怀送抱,竟然还被推开了?她觉得简直比前世的大学文艺晚会上演奏钢琴弹错了音还要丢脸。她一言不发地走出高渐离的猪窝,踩过院中杂草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高渐离扶着门框呆呆站着,目送她离开的方向,一行泪水从他失明的眼中滑落,挂在脸颊上,他却浑然不觉一般。夕阳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里一片空洞,像是相距千年,瑾娘永远触摸不到的幻影。
  关于为什么高渐离会把她推开,瑾娘其实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是她宁愿这个答案不是真的,因为她穿越过来,和高渐离相处这么久,因为她爱他,就不愿去想史书上所记载的,高渐离的结局……高渐离分明不是讨厌她,他是害怕真的发生了什么之后,他们的命运就被紧紧牵在一起,再也无法割断了。瑾娘心情沉重地踩着月影,踩着走廊的地板,走过秦宫的暮春。原来在这么久的相处之后,瑾娘还是无法看透高渐离。这个男人本来与她有两千年的隔阂,岂能是她一朝一夕就能接近的。难怪当时宋瑾的父亲曾经跟她说,高渐离不是她所能近之。
  如今,那个老人怕是也葬身火海了吧。
  第二日,瑾娘正坐在廊下台阶击筑,却用眼角余光瞥到一个白衣人在附近踱步,流连不去。她手下仍不停,抬头一望,见是高渐离拄着根竹杖站在那里犹豫徘徊,还自以为没有被瑾娘察觉。瑾娘叹口气,竹板将弦一拨,改奏一首网络歌曲,音频怪物的《琴师》,筑音铮铮,瑾娘随弦动而歌。
  若为此弦声寄入一段情,北星遥遥与之呼应。
  再为你取出这把桐木琴,我又弹得如此用心。
  她以前也好奇,这首歌中的“你”又是谁,也许是个宫女,也许是个侍卫。而如今,瑾娘却突然想到,这个“你”,或许也是个琴师,两名琴师,相互照应,暗生情愫。宫里的琴师,没有琴瑟和鸣的浪漫,刀悬在她和高渐离的脖子上,相隔咫尺,也犹如天堑。
  正弹着唱着,忽然听到阶下传来的脚步声,是华夫人满面喜色地走过来,心情看起来简直好得异常,就连听见瑾娘唱(对她而言)怪腔怪调的曲子,都没有像往常那样骂一句“贱|婢”,反而只笑道:“尽弹些不中听的曲。”
  看见华夫人笑着跟她说话,瑾娘觉得自己看到了伏地魔在跟她卖萌,太惊悚了……华夫人扭着腰肢从瑾娘身边走过去,瑾娘只觉得刚被雷打了一下。
  高渐离听到了华夫人说话的声音,他大约知晓这夫人素来对瑾娘十分刻薄,一急之下也不顾忌,叫了声“瑾娘”就拄着竹杖摸索着往走廊上走过来。
  “先生?”瑾娘放下筑站起身迎向高渐离,因为昨天的事情,她还有点尴尬,语气也没那么熟络。高渐离拄着杖站在廊下,低头吭哧了一下,才佯作平静道:“无事,听到你的声音而已……我……我就四处走走。”说罢,竟又慢慢离开了,竹杖一声声戳在地上,像是不安的脚步。
  瑾娘目送了他一会儿,盘腿坐下击筑。琴声一响,竹杖的声音便止,瑾娘侧头望去,见一袭白衣躲躲闪闪藏在廊柱后,想来又是高渐离悄悄躲在那里听瑾娘击筑。明明关心,为何又不让她知道?高渐离不可能再与她玩什么傲娇的把戏,想到这里,瑾娘忽然把手中的筑一推,站起身匆匆往咸阳宫后面的院子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老妖的《琴师》越听越耐听有木有!据说这首歌的主人公是琴师钟仪,但一提到“琴师”,作者君首先就想到的是高渐离啊。
  话说作者君开始听的是阿睿凌霓剑裳翻唱的《琴师》,阿睿的声音也很好听,他和NL不分唱过一首《渐离渐远》,是荆轲和高渐离的……友情,每次听都很感动。

☆、乃见狡童

  “什么地方会用到铅,高先生又会从哪里弄来铅……”瑾娘快步穿过走廊复道,一边喃喃自语。《史记》中说,高渐离把铅灌入筑中去扑始皇,首要前提是他能得到铅。但是秦朝的时候应该还没有扔铅球这项体育运动,更不可能遍地是铅。
  古罗马曾将铅当做一种高贵美好的金属,贵族们用铅制的容器来贮存食物,有人认为其衰落和贵族的铅中毒有关系,但那是古罗马,不是秦朝,高渐离一个盲人,怎么弄来的铅啊。
  瑾娘颓然靠在走廊的木柱上,一筹莫展,只好悻悻地回到了住处,一进门,就踢倒门口放着的一物。她拾起一看,是个小筐,里面有些新蒸熟的粟米饼,用叶子包着,尚是温热,上面放着作为佐料的盐梅,散发出阵阵香气。
  “这是哪来的?”瑾娘问与她同住一室的宫女。
  “田大人送过来的,说让你多吃些补身体。”
  田大人是咸阳宫中的一名宦官,瑾娘跟他不是很熟。但田大人受始皇吩咐,尽心尽力地照顾高渐离,所以这香喷喷的粟米饼是谁给她的,瑾娘心下了然。
  她穿越过来,本可以上演一段乡村爱情故事,结果因为对方是高渐离,遂成就一场年度宫斗虐心大戏,而且HE变得如此渺茫。
  纵然是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瑾娘花费许多功夫琢磨着铅会藏在哪些地方这种高深的问题,对于华夫人的更年期综合征为什么不治而愈也不可视而不见了。华夫人不仅整日同年轻宫女们一起涂脂抹粉,脸比脖子白了好几个色号,服饰也鲜亮了许多。开始瑾娘以为华夫人也被人魂穿了,后来还是一个名叫翩翩的宫女与她闲谈时,跟她透露了一点消息:原来是这华夫人不知怎的,和宫外的男人给勾搭上了。
  据翩翩所讲,这个男人是咸阳城中一个游手好闲的官家子弟,他叔父在宫里当差,他有时来看叔父,也不知怎么就勾搭上华夫人了。因为始皇不在宫中,宫人闲散自由了很多,华夫人就叫这男子穿上女装,扮成宫女,随她至闱内厮混。有时候此人还带着他的朋友过来,简直要把这咸阳宫的瓦都揭了。
  有次瑾娘偶然见了这俩男的鬼鬼祟祟地进宫,而且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蒙肃。她和蒙肃打个照面,俱吃一惊;瑾娘扭头就跑,无奈木屐也跑不快,不几步就被蒙肃追上,抓住她的衣袖。
  “放开我!”瑾娘推开他,她料定蒙肃不敢把她怎么样,若她声张起来,众人都来围观,蒙肃就会倒大霉。果然,蒙肃立刻哀求道:“瑾娘,不要高声!我是有事情要同你说。”
  瑾娘冷笑:“有这功夫,不如在枕边陪华夫人说。”
  蒙肃挠了挠头,窘迫地说:“瑾娘,你说哪儿的话呢,那是闾人,不是我。我过来投奔兄长,在咸阳县令手边得了个差,甚是思念你,索性辞了官,结交些宫里的人,这不是才得着机会,和闾人混进来见你一面。”
  瑾娘觉得,如果自己手里有个什么顺手的家伙,绝对会糊他熊脸……
  蒙肃说话根本不带喘气:“我听前阵子咸阳传的谣言,说是我放了火烧了高渐离的栖身之地,都是有心人的编排,我并未这样做。瑾娘,请你一定相信我,我和你的哥哥是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去放火,定然是有人心存怨恨,才放出这等谣言。”
  他说得这般情真意切,配合抹了胭脂白粉的脸和用木炭画得堪比蜡笔小新的眉毛,十分喜感。比起当日胡亥的皮笑肉不笑,蒙肃这番话可信度反而还高一些。瑾娘不愿与她纠缠,甩开袖子扭头就走了。然而她没有想到,这却是她最后一次见着蒙肃。
  两月后,始皇巡游归来。从史书上记载他五次巡游就可得知,这货喜欢旅游。他一回来,就大备接风洗尘宴,席上文武百官和诸公子俱在,始皇高谈阔论巡游之事:“朕幸陇西,北地,又过鸡头山,幸回中而还。西北山河万里,黄沙莽莽,无不臣服于朕。”
  众臣齐声称赞大秦之德千秋万代,乐师齐奏秦乐,之后便是群臣宴饮,觥筹交错。瑾娘是乐师之一,跪坐冀阙之外,不一会儿,见殿中有一人离席,独自走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胡亥。
  秦时,群臣进殿之前需要把鞋子脱掉,整齐摆放在殿外。胡亥可能是喝了点酒,有些醉意,见殿外摆放的鞋子,忽然在其中踢了起来,把鞋踢得乱七八糟,然后哈哈大笑。一些老乐师纷纷摇头,低声说这公子还真是顽劣。
  胡亥踢完了鞋,又跌跌撞撞闯进跪坐一地的乐师当中,四处寻找;见到瑾娘,象是狗看见了骨头,一颠一颠地跑过来,也不管踩了谁的衣裳,踢了谁的腿,他跪坐到瑾娘身边,借着醉意倚在瑾娘身上,又伸手从她手中接来筑。
  “瑾姐姐,我随父皇出游两个月有余,我很想你。”他头一歪倒在瑾娘身上,枕着她的手臂,又作势嗅了嗅,小狗一样,“瑾姐姐,你总能奏好听的曲子,都是给别人听的,你可有哪首曲子,只奏给我听?”
  瑾娘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双手使力推他:“殿下请不要开玩笑。”却被胡亥抓住了手腕,瑾娘脉门被他的手指捏得生痛。
  胡亥凑近她耳边,说话颠三倒四:“我知你定是恨害你父兄的人,所幸有中书令相助,近日便将其诛杀,如此你可满意?”
  瑾娘蹙眉:“什么?”
  胡亥却只是高深莫测地笑,并不说话。他拿起瑾娘的筑,执起竹板,击弦曼歌: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等夜深宴饮结束后,群臣从殿里出来,见门口的鞋被踢得乱七八糟,纷纷交头接耳,不知所措。但殿前不宜久滞,众人只好匆忙套上一双鞋,有的穿着一大一小的鞋,有的两只鞋都穿反了,跟卓别林似的。胡亥见众官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中书令赵高快步走过来,低声斥责胡亥:“公子殿下,你喝醉了!快随我回去。”
  胡亥看了瑾娘一样,依依不舍站起身来,朝赵高走去。
  经过踢鞋闹剧后,瑾娘以为嬴政怎么说都要把胡亥这个熊孩子收拾一顿,却不想他根本不提此事。那天群臣穿错鞋的狼狈样他又不是没看到,这人的思维方式一定有问题……
  华夫人私通宫外男人的事情不久便东窗事发了。据传是因为始皇幸了咸阳宫中一名姓阎的宫女,这宫女对始皇吹吹枕边风,说是夜间常见男人扮成女子混入咸阳宫中。自从嫪毐之事后,始皇对秽|乱宫闱的人极为厌恶,当即大发雷霆之怒,叫人去查。这一查,华夫人,她的相好闾人、跟过来凑热闹的蒙肃都被查了出来。华夫人被施以矐刑,闾人和蒙肃被罗织了一个刺客的罪名,在咸阳市郊枭首。
  因为蒙肃的兄长蒙嘉早已失宠,蒙嘉又曾将荆轲引见给始皇,蒙肃如今又被坐定是潜入宫中的刺客,故蒙氏得了一个外号“刺客世家”。
  瑾娘听闻这消息后,想起赵高阴森对她笑着的样子,冷汗出了一身;蒙肃一死,瑾娘的家到底是被谁烧的彻底成了个千古之谜,她的父兄如今身在何处,她更不知向谁问起了。
  而那名给始皇枕边吹风的宫女,不是别人,正是翩翩。她姓阎,有个兄长名叫阎乐,阎乐又是赵高的女婿。
  瑾娘的身旁现在可以说有许多赵高的人,翩翩是摆在明面的棋子,还有多少藏着的人,瑾娘不知道的。她明明不想卷入其中,却还觉得被一张网缠着,朝越来越深的地方拖下去。
  此时赵高的在朝中的势力远不及丞相李斯,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从后宫中开始下手。他是宦官(瑾娘至今没弄清楚他是不是太监),比李斯更容易在后宫中走动;胡亥喜爱瑾娘,故此赵高会先想办法拉拢瑾娘,先除掉华夫人和蒙肃以试探;若拉拢瑾娘不成,以他的行事风格,定然是神不知鬼不觉将瑾娘除掉,以免她坏事。
  华夫人被定罪,后宫中教管宫女之事暂时就交予新近得宠的阎翩翩。天色刚擦黑时,她亲自去找瑾娘,问道:“妹妹整日击筑,不觉得闷得慌吗?陪姐姐在这花园里四处走走。”
  瑾娘想,翩翩定是有事情要同她说,便放下筑尺站起身来,随翩翩走到室外走廊中去。夏天的夜晚,室外风凉,倒也有几分惬意。
  翩翩道:“除掉华夫人,这宫里的姐妹们都很高兴,像过节一样。她从前对你十分刻薄,怎么,你不高兴?”
  瑾娘神色没有什么变化,淡淡回答:“我也十分高兴。华夫人是自己作孽,也怨不得别人。”
  翩翩微笑了一下,挽起瑾娘的手臂,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对她说:“我带你去一处,你定然是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如晦

  夏天夜里的风从走廊彼端吹过来,撩起层层帐幔。夜色沉黑,咸阳宫中只闻风吹过树梢时沙沙的声音。翩翩伸袖迎风,道:“要下雨了。”
  瑾娘不语,心里却奇怪,这翩翩是要把她往哪领呢?廊道交回,殿堂楼阁越来越破旧简陋,荒草生在脚边,瑾娘问道:“姐姐,不知这里是何处?”
  翩翩抿唇,但笑不语。她拉着瑾娘的手,走到一扇门前,用力推开。里面虽燃着火把,却仍显得很昏暗,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蒙着一层雾气,而且弥漫着呛人恶臭的气味。
  火光亮处,一个穿白衣的宦官躬身迎过来:“仲阎姑娘,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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