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驸马倾城-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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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姓陈,以前不过是一个乡间教书先生,因为左手小臂天生萎缩而只考取了秀才,再往上一级的科举便从未中第过。不过司马妧在文中将此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博古通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曾是她十分得力的军师,恳请陛下赐他一职为国效力。
司马诚的唇角泛起一抹讥笑。
即便此人真的如她所说这么厉害,跟了她许久的旧部,他能够放心使用?司马妧一贯聪明,连他的南衙十六卫都对她服服帖帖,怎么轮到自己熟人的头上,反而糊涂了?
这个官职给不给?
给,当然要给。
他如今和司马妧没有撕破脸,大长公主的面子他当然要给。
可是给什么官职呢?
司马妧不是说此人懂得天文地理?那便去司天台做灵台郎,掌天象观测好了。
司马诚飞快在折子上写下朱批,为自己这个决定暗自得意。灵台郎只是一个正七品的小官,在五品多如牛毛的镐京,七品官连个屁都算不上。而灵台郎一职,为皇家掌日月星气,听起来十分高大上,可是却少有晋升之途。司马妧的这个旧部既然科举屡试不中,必定怀才不遇,或许抱着能借大长公主的推荐一步登天的幻想,结果却只得了灵台郎这么一个小官,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怨恨司马妧?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太好了。
满心以为自己不知不觉施展一出离间计的司马诚,一边自鸣得意,一边继续伏案批阅接下来的奏折。下一封是鸿胪寺卿对南诏王女入京后诸项礼仪安排的禀报,司马诚想了想,在几处奢华之处做了删改,并批道“规格如仪,一切从简”,这种小事,他不介意顾及一下高娴君的不悦之情。
司马诚并不知道折子上那些对于陈庭的大肆夸赞,都是顾乐飞有意为之,故意引导司马诚赐个小官给陈庭。此人的情况本就十分特殊,位置显要反而不好做事,而在陈庭上任后,他会让司马妧那封奏折的内容以各种方式悄悄流传开来,让镐京官员对这个被大长公主夸得前无古人的能人、却只被皇帝任命微末官职的人产生好奇。
陈庭想要做他家公主的一颗钉子,当然就得以这种方式迅速出名,让谁都知道他是司马妧的人,日后的官场交际才可有的放矢。
同时,这样一封折子,也能彻底杜绝陈庭想要改换门庭、另投他人的可能。
顾乐飞从不相信口头上的表忠心,他要看的是陈庭在此事面前的应对和接下来的行动。
不过司马诚会给陈庭什么职位,这是他无法操控的。
当得知居然是灵台郎的时候,顾乐飞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个职位……司马诚给的着实巧妙,历朝历代都不可或缺,可是又真的没什么用。似乎除了挑选各种吉日之外,唯一能影响朝堂的时候,就是在每逢大灾大祸的时候嚷嚷两句“星星说灾祸之源是谁谁谁”。顾乐飞认为这就是一个纯靠耍嘴皮子的神棍角色。
现在他的消息网很灵通,任命状还在衙署里搁着没有送出去,顾乐飞便已知道此事。恰好司马妧今日被高娴君请去芙蓉园赴宴,虽然觉得高娴君没按好心,可是目前信息显示她此次真是纯请司马妧参宴而已。
大长公主人不在府中,顾乐飞思虑片刻,决定独自去一趟崇圣寺,会一会陈庭。
上一次的见面,他总觉得陈庭有话藏在肚中,并未说尽。
出乎意料,陈庭得知自己即将被任命为灵台郎一职后,居然十分满意,就他那张永远微笑的面瘫来说,现下的表情已称得上欣喜若狂。
顾乐飞不解,试探着问道:“陈先生似乎很满意灵台郎一职?”
“呵呵,”陈庭笑了两声,“太平时期此职自然无用,若是恰逢动乱,是蛊惑人心还是安定人心,便全看司天台的灵台郎几张嘴皮子。驸马爷说说,这职位是好还是不好?”
动乱?
蛊惑人心?
他想说什么?
顾乐飞的眼皮莫名其妙跳了两下,他沉下脸来道:“先生有话为何不一次说完?”
陈庭微笑道:“驸马对我提防得很,我又何必要对你掏心掏肺?”
“哦?你看出来了?先生是聪明人,我也不想骗你,”顾乐飞淡淡道,“不止是你,所有接近大长公主的人,我都要提防。陈庭,我可对你直言,殿下让我起草的奏折上,我将你和殿下的旧部关系说得清清楚楚,且将你的能力夸得天花乱坠。日后你上任,想必能引起镐京官场的好一番稀奇瞩目。”
“不仅是看稀奇吧,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殿下的人,即便想换主上也不行,对不对?”陈庭微笑接口。
“陈先生的确是聪明人。看得清大长公主现在处境十分微妙,随时可能招致司马诚的暗箭,我绝不能容许她身边出现任何叛徒,哪怕是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也不可以。”
他毫不在乎地直呼当今皇帝的名讳,同时双眼紧盯着陈庭的表情变化,要知道即便是私下里直呼司马诚其名,被人告密,也是可以判罪甚至抄斩的。
可是,陈庭根本没有因为听到司马诚的全名而变脸色,恰恰相反,他的脸上竟缓缓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原来顾公子与陈某,算得上同道中人啊。”
陈庭莫名其妙的一句感慨,倒让顾乐飞有些不明白。他想要喝口茶为自己匀出点思考时间,却发现案桌上只有一个空茶壶,司马妧不在,陈庭连水都懒得给他喝。
顾乐飞只得皱起眉头问道:“此话怎说?”
“你既将我的能力大大夸赞一番,却只换来司马诚赐予一个灵台郎的小职位,原因只不过是因为我是殿下旧部。依你之见,以司马诚此人的心胸,难道能坐得稳天子之位?”
陈庭亦是一口一个“司马诚”,和顾乐飞一样大胆直呼皇帝名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能算是“投名状”了。
顾乐飞却没有接腔。
他隐隐预感到面前这个青袍文士不仅仅是对司马诚不敬,他还想要通过直呼司马诚的名字,彻底颠覆掉那个人的无上权威。
想到这一层,顾乐飞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陈庭察觉到了眼前这个人的面色变化,紧张中带着忐忑,犹豫中带着期待和兴奋。他很显然预见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在等他亲口点破而已。
若不点破,他便可顶着这一张胖乎乎的脸,纯然无害地装傻充愣。
此人狡黠圆滑,若为敌人,当十分棘手。
好在他是大长公主的人。
更好的是,他姓顾——是只要司马诚在位一日,就永远不可能被重用的顾家人。
若不是因为顾乐飞的家世背景,还有司马妧目前的局势的确不容乐观,陈庭并不想那么快和他说破一切。
毕竟,虽然他将顾乐飞一年以来为司马妧所做一切看在眼中,知道他费尽心思让殿下过起公主该有的优渥生活,温泉洗浴,珍珠敷脸,如此等等。但是他依然不相信这种感情能在困境甚至死亡面前持续下去。唯有利益——唯有把那人拉下马之后所获得的巨大利益,才是真正能让人为之卖命的。
如今看来,仅仅是抛出对于司马诚的批驳,他就已经动心了。很好,很好。
陈庭定了定神,斟酌了一会措辞,方才道:“顾乐飞,你观大长公主之能,可是仅局限于训练一个南衙十六卫而已?国家运行,每年均有难以预测的麻烦甚至祸事,殿下心忧万民,难保不会主动请缨为国效力,可是司马诚——却不会以为她是在为君分忧。”
“古人都云功高震主,可是当今陛下,恐怕连这个‘功高’的机会都不想给大长公主,更遑论……”
“噼啪!”
巨大的响声,摆在案桌上的紫砂茶壶被顾乐飞失手摔落在地,碎成一片。
这完全是失神之后未能预计到的突发状况,顾乐飞被这一声巨响拉回神智,发现不知道何时,自己的双手居然在不可遏止地颤抖!
是惶恐、害怕?还是激动、兴奋?
他当然猜到了陈庭后面要说的话!司马诚作为君者并不合格,因为根本容不下比他强的臣下的能力,虽然如今局势尚可,但两人爆发冲突只是早晚的事情。
没看见一路帮助司马诚扶上帝位的高延,在为两税制纳谏的日子里受到司马诚的何等冷遇?他完全听不进高延那些中肯的建议!
高延尚且如此,司马妧呢,她可是皇族……正儿八经的嫡长公主。饶是前朝昭阳女皇,做公主时的身份,也不及她如今尊贵呢。
顾乐飞脑中一时思绪纷乱。他冷眼旁观镐京朝堂斗争多年,心灰意懒,不是因为司马妧,他根本不会重拾斗志建立情报网,可是、可是仅仅这样就足够了么?
“顾公子,你以为凭你一己之能,可以从皇帝的手中永远保护住殿下的安全?天子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人。”
陈庭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一针见血,准确指出他目前所做一切的致命漏洞。
是的,没有错。如果司马诚不管不顾,撕破脸来非要致司马妧于死地,他其实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
而这正是顾乐飞一直以来都不愿去、也不敢去深思的一件事。
明明是暮春时节,天气凉爽,可是他却感觉有汗珠从他额头上缓缓淌下。顾乐飞心中掀起剧烈翻腾的滔天巨浪,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努力控制着左右手交握在一起,渐渐的,它们终于不抖了。
至始至终,陈庭都一言不发,耐心等待顾乐飞稳定住他的双手。
不过他的这双手真的挺肥,虽然这个胖子极聪颖。可是想起自家殿下居然喜欢这么个胖子,理由还不是因为他聪明,只是因为他胖,陈庭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陈先生……果然胸怀大志。是顾某,小看你了。”顾乐飞慢慢抬起头来,始终紧盯着陈庭的眼睛,目光中是他极少展现出来的压迫感,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
陈庭面上的微笑容亦消失不见,同样报之以郑重的神情:“我之所谋,无非为殿下未雨绸缪。”
“未雨绸缪……”顾乐飞反复喃喃念着这个词——这个他也很喜欢用的词。他脸上忽而浮起浅浅的讥笑:“还望陈先生永远记得这句话,你之所图,只为司马妧,而非自己。”
“也盼驸马爷同样能不忘初心,”陈庭从容道,“若能成就殿下,陈庭死而无憾。”
☆、第57章
顾乐飞回府后,独自将自己关在书房枯坐半日,并非是陈庭的话给他的震撼过大,而是如果目标改变,他如今的布置要有些改变,而且未来要筹谋的事情更多。
他需要想想,仔细想想。
从日中坐到日落,顾乐飞在纸上勾勾画画、涂涂抹抹,沉思之时他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不知道自己竟然坐了这么久,直到美味过来敲他的门:“公子,大长公主回来了。”
“知道了。”顾乐飞道,又在书房里静静坐了一会,因为通常司马妧回府之后,侍女会伺候她沐浴以及涂抹各种他吩咐配置的美容圣品,这需要一点时间。
而且最近司马妧又多了一样事,那便是喝药,许老头的方子熬出来的药。
顾乐飞来的时候,司马妧正对着药碗发呆,见顾乐飞进门,她侧头问他:“小白,我的腿不是已经好了么,为何又要让我喝药?”
顾乐飞面色一僵,本能地想要说些假话糊弄过去。可是司马妧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摆明了不想听到任何欺骗。
唉,好吧。顾乐飞垂着脑袋,对下人们挥了挥手:“你们下去。”
“这是治月事不调的补药,喝了于你身体大有裨益,”顾乐飞如实回答,“许老头上次来看诊,看出你的月事紊乱,故而开下此方,叮嘱我要待你腿疾痊愈后才可喝此药疗养身子。”实话他只说了一半,关于目前她有孕困难的症状半点不提。
可是今天真是见了鬼了——自家公主殿下闻言颌首,随即开口问道:“会影响生孩子吗?”
“咳咳!”
顾乐飞生生被口水呛到。
“小白,你怎么了?”司马妧很关切地替他拍拍背,拍的时候手顿了一下,觉得肉感没有以前厚实。不过她没有说出口,顾乐飞也没有察觉。
“我……没事……”顾乐飞十分艰难地回答。这个问题实在不像司马妧会提出来的,事实上她居然记得自己有生孩子这项功能,已令他觉得十分惊异。
莫非……莫非她提起这茬,是看自己表现上佳,终于想要和他圆房了?!可是,可是自己现在还没准备好呢,这满身肥肉怎好脱了给她看?
顾乐飞的思维情不自禁地发散开来,内心一时处于小激动和小紧张的纠结之中,
“小白,你可好些了?怎不回答我的问题?”
司马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顾乐飞轻咳一声,老实回答道:“许老头说你的身体很好,只要喝这药调养一段时间,以后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样啊,许老头医术很好么?”司马妧的双眼亮闪闪:“能让许老头给端贵妃瞧瞧么?她今日总是觉得我府上有名医,不停暗示我让名医给她看看诊,很烦人啊。”下次高娴君再办宴饮,她一点也不想再去了。
“高娴君?她怎会认为你请了名医?”顾乐飞眉头一皱,难道公主府里有内奸?如此一来,大长公主难以有孕的消息会不会已经走漏了风声?这影响是好是坏,该如何处理?
“她说,听闻我现在只洗京郊的温泉,又配了许多美容方子,果然效果显著。不知道是何方名医如此驻颜有术,她近日身体不适,也很想请名医看看。”
原来如此。难怪没事要办宴会请他家公主,八成是南诏王女快要入京,她心中急迫,想要更加美貌一些好留住司马诚的心。
说起来,自家公主殿下最近的变化确实不小,公主府又是运温泉又是买各种药材,动静不小,高家人稍微留意一下,估计就会猜出公主府请来驻颜圣手的结论。
可惜了,她该直接问问司马妧,名医能不能让她早日有孕,比起容颜,这才是对她目前最要紧的。
不过高娴君是不可能问的,她不会将弱点暴露人前。
看看自家公主如今的模样,顾乐飞的心里升起浓浓的得意感。她自己没有感觉,他却看得很清楚,不用去校场之后,她的皮肤白了不止几个档次,且是白里透红,细腻非常,连一点痘印都无。水润的红唇是天然的好气色,根本不需要胭脂,乌发如瀑,顺直发亮。
如果不是定国大长公主英武的名声在外,估计现在对着她这副容颜垂涎万分的公卿子弟多入牛毛。
都是我的功劳,顾乐飞得意地想。
不过看来以后要多加留心,防止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想钻他的空子,博一博司马妧的青睐。
“都是我的法子,许老头除了给你开药方,其余没有半点派上用场。妧妧和她实话实说便是,我大可以将那些驻颜配方尽数写下来奉送给端贵妃。”顾乐飞又没说实话,所谓内服外敷,双管齐下效果才好。许老头开的都是滋阴药材,当然对女子容颜很有好处。
想到高娴君得知这些她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驻颜配方,竟然都是出自他手,不知道她会是何种表情。顾乐飞恶趣味地想。
至于令她早日怀有龙种的办法,许老头大概是有的,可是他绝不会轻易给高家,除非高家能拿出足够的筹码。
原先顾乐飞并没有想到应该向高家索要什么样的筹码。可是和陈庭一席话毕,他的思路开阔许多,目的亦十分明确。他突然想到,如果高娴君有了皇子,甚至借此成为皇后,那高家支持的还会是司马诚这个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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