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第6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啊呀,难道钟先生病了我就不能去上学了?”司徒姮悠然地抿了一小口酒,身子随着车一起晃荡了一下,“似我这样一心向学的人,如何能因此荒废课业呢?”
钟荟一见她这得意的神色就知道是故意卖关子逗她去问,她偏不愿顺她的意,干脆闭上眼睛往车厢上一靠不搭理她了。
司徒姮觉得无趣,轻轻戳戳她的胳膊道:“哎,今日来了个新先生,听说学识很渊博。”
就知道!钟荟冷笑着睨了她一眼,学识渊博与否不得而知,想必长得不赖,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
换衣裳耽搁了一会儿,他们出门便晚了些,到得钟府,钟荟本想先去看看阿翁,顺便将这身难以名状的衣裳换下,却叫长公主一把扯住:“莫要乱走,你还得替我研墨呐!上回沾了一手墨,回去几日都洗不掉,讨厌死了。”
钟荟拗不过她,只得跟着去了。
他们抵达茅茨堂时其他人都已经到了,钟荟隔着稀疏的竹帘望见里头一个颀长的身影,衣着面目还未看得分明,便从心底生出种不祥的预感,当即就想开溜,常山长公主却似早有防备,四两拨千斤地将她胸前的绣带一把扯住,一边掀帘子进去,惊讶道:“啊呀,钟先生来了啊!”
钟荟这才注意到她阿兄竟也露脸了——是真的只露出一张脸,余下的部分紧紧裹在一堆织锦和白色毛皮中,也不知是狐裘还是干脆将狐皮褥子披挂在身上便来了,脸侧长长的出锋随着呼吸轻摇款摆。他显然还在病中,脸颊上带着淡淡潮红,酸气有所减弱,看起来倒比平日温润软和了不少,有些贵公子的模样了。
钟蔚扫了妹妹一眼,在她那身莫可名状的衣裳上停留了片刻,不赞许地皱了皱眉头,视线拐了个弯儿绕过满面春风双颊红润的常山长公主,抬起下颌,微微垂下眼帘,显然是将她当成了不可雕的朽木,一个眼神也吝给。
常山公主却没有会意,钟蔚突然出现是意外之喜,她正忙着大饱眼福,一会儿看看卫琇,一会儿看看钟蔚,只觉得各有各的神。韵和风。情,恨不能生出八只眼睛——卫琇的姿容自然更胜一筹,不过常山长公主心之所系,私心里还是更偏袒驸马一些,只觉得那讨债一般的神情有种别开生面的生动可爱。
钟荟觉得自己和卫琇的八字大约犯冲,要不怎么每回见他都那么狼狈不堪呢?也是她大意了,早该想到常山长公主所说的“先生”可能是卫十一郎。
卫琇念及她阿翁阿耶当年收葬卫家人之情,这些年同钟府来往频繁,与钟蔚也是同窗兼挚友,逢休沐日来替他上几堂课倒也不甚奇怪,她借着身形高挑的长公主掩护,偷偷望了望卫琇,见他目光虚虚落在前方,并不在看她,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回到了原位。
常山长公主一边端详着上首两个美人,一边缓缓入了座。
钟荟躬身取了个蒲团,侧对着卫琇在案边跪坐下来,来了个眼不见为净。随即想起自己身为侍女的职责,七手八脚地从书笥中一一取出书卷、墨池等物置于案上,撩起袖子,一边缓缓研磨一边在心中默念起《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来。她脸上仍旧抹了土黄的胡粉,不过这么一垂首露便露出一段白腻的脖颈,卫琇的目光蜻蜓点水般一触,连忙慌张地挪开,片刻之后忍不住又飘了过来。
钟蔚虚弱地咳嗽两声,瓮声瓮气地道:“卫舍人家学渊博,修身积学,通明典义,今日诸位有幸下席受业,须倾耳注目,切勿偷慢懈堕。”说到最后几个字照例若有所指地瞟了司徒姮一眼。
卫琇向钟蔚轻轻点了点头,谦逊道:“钟兄过誉,卫某才学浅薄,不敢侈言传道。鄙族世传三家《诗》,与钟氏所传《毛诗》有相出入抵牾之处,溯本求源,寻幽探微,庶几有所裨益。”
钟蔚道:“卫兄不必过谦。”他待人待己都极为苛刻,不过若是有人真入得了他的眼,他的心胸倒是比谁都开阔。卫琇在清言会上数次将他驳到辞穷,两人在场上唇枪舌剑,谁也不让寸步,下了场却是推心置腹的至交好友,并无半点嫉妒之心。
卫家覆灭之后,卫琇在钟氏家学中附读数年,钟蔚虽自视甚高,对卫琇的才学气度却是由衷认可的。卫家家学渊源,一族珪璋,且传承又与钟氏有所不同,尤其世传齐、鲁、韩三家《诗》,与钟氏所传的古文《毛诗》多有出入,正可以相互发明。
钟蔚其实早有请他来讲学之意,只是那是别人家传的学问,若是老着脸皮伸手去讨要,即便他看在两家情分上允了,说不得心里不甘愿,倒是留下了芥蒂,如今他自己主动提出逢休沐日来讲学,简直正中钟蔚的下怀,令他喜出望外,故而连病都顾不上,裹成个毛团子亲自来替他撑场。
在座学生中除了常山长公主都是有志于经学的,闻言都是一脸喜色,卫家十一郎的才名数年前已闻于洛京士林,许多人都期冀着能一睹风华,如今也算是一偿夙愿了。
钟荟当年好歹也是洛京第一才女,听到此处也兴奋起来,倒把那莫名其妙的尴尬和羞惭暂且撂下,心里的《清静经》也不念了,竖起耳朵,微微偏过脸去望着卫十一郎,眼中如同其他学子一样,充盈着好奇和求知的渴望。
卫琇冷不防叫她这么直直地一望,心跳到了嗓子眼,脸颊开始发烫,又怕叫她看出端倪,强自定了定神,垂眸翻开书卷缓缓道:“今日就从《汉广》开始讲罢,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在座诸位精通《毛诗》,想必对《诗序》了若指掌,哪位愿为卫某阐明其义?”
第106章
卫琇所指的是《小序》,在座诸位弟子自然是熟读成诵的;都有些跃跃欲试;只是生怕显得飞扬浮躁,班门弄斧,徒惹夜郎之诮。
卫十一郎明白他们的谨慎,温和道:“不必顾虑;畅所欲言便是。”
钟七郎略有迟疑地望了望坐在卫琇身旁的钟蔚,见堂兄对他点头,这才朗声道:“《汉广》一诗小序言:‘德广所及也。文王之道被于南国,美化行乎江、汉之域;无思犯礼,求而不可得也。’汉广乃是汉水之名;《书》曰:‘嶓冢导漾水;东流为汉’。此诗谓男无思犯礼;女求而不可得。”
卫琇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和欣赏;钟家子弟的功底无可挑剔;他随意所指;便能一字无差地背诵出来;显然已将诗序与笺义烂熟于心。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韩《诗》作‘休思’,齐与毛同,作‘休息’,”卫琇接着道,“在下窃以为,‘游’与‘求’合韵,此‘息’或为‘思’字之误,见乔木而言休息于其上,是以意推之。
“《诗序》之言甚是分明,想必没有疑义。《汉广》与《桃夭》同为文王之化,后妃所赞,经陈江、汉,是取远近积渐之义——诸位自幼学毛诗,日久年深,可谓根深蒂固,然在下窃以为,奉一家一论为圭臬,难免落入狭隘偏僻之窠臼,并不十分可取。”
学生们不由面面相觑,然后齐刷刷地去看坐在卫十一郎身旁的钟蔚,他们先生向来主张的是“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不知听闻此种大逆不道之论是会大发雷霆呢,还是大发雷霆呢?
钟蔚如何看不出来这些学生幸灾乐祸的神色?他方才好容易将一个喷嚏憋了回去,鼻尖又有些发痒,可是挠痒痒势必就得将手从狐裘中伸出来,单是想一想便退缩了,此时心里正不爽利着,当即圆睁双目,雨露均沾地将他们一个个都瞪得低下了头。
钟蔚在心中一叹,无端升起种曲高和寡知音难觅的苍凉之感,他若是个党同伐异泥于一家之言的人,如何会让卫十一郎来讲学呢?只是怕弟子们根垓不深时所学过于庞杂,难免迷踪失路,舍本逐末,怎么这些小白眼狼就不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呢?
鼻尖越发痒了,他延捱不过,只得从衣襟中伸出一根手指蹭了蹭,便听“噗嗤”一声轻笑,循声一瞧,果然见司徒姮用扇子掩着口鼻,眼睛弯成了新月。
天寒地冻的看什么扇子,看着都冷得慌,真是附庸风雅俗不可耐!钟蔚心道,全然不顾此时才九月末——他因喜静懒动,便格外畏寒,这几日又病着,房中已早早生起炭盆了。
卫十一郎风度翩然,嗓音如同清泉漱玉,讲学时更是有种别样的儒雅风流,端的是赏心悦目——常山长公主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放着这样的风景不看,反而津津有味地盯着一个病恹恹的男子挠鼻子。
“列位先读《序》,后读本诗,难免先入为主之见,”卫琇又将在座的弟子挨个看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到姜二娘身上,“敢问这位小娘子,此前有否读过《汉广》之序?”
钟荟先前正听得入神,被他出其不意地一问,不由自主想点头,蓦地想起自己眼下扮着苏家的婢女,点到半路硬是拗成了摇头。
《汉广》一诗在民间广为传唱,听过本诗并不稀奇,可诗序和笺注却不是一个婢子会了解的——按姜家的门第和积蕴,原先的姜二娘只怕也是闻所未闻。
“那便好,”卫琇将《汉广》全诗缓缓诵了一遍,微笑着看向她,问道,“劳驾小娘子告诉在下,此诗是何意?”
钟荟这些年装傻充愣颇有心得,毫不犹豫地道:“说的是南边儿有棵大树,不能爬上去休息——大约是树太高吧;汉水边儿有出游的女子,不可以求得——想必生得十分美貌;这江太宽广,游不过去;水流又很长,撑船也过不去;后边儿是啥?记不得了……总之是这位男子看上了诗里的‘游女’吧。”
座中几个年纪较幼的学生忍不住笑出声来。
钟荟脸微微一红道:“奴婢不识字,惹得公子们笑话。”
“多谢。你说得很好,用语虽浅白,解得并无差错,正与《韩诗序》所见略同:‘汉广,悦人也。’”卫琇淡淡向座中扫了一眼,笑得最欢的钟九郎立马红了脸,羞惭地低下头。
卫琇也不多加苛责,顿了顿继续道:“《诗序》于每篇皆得作者之本义,《雅》、《颂》或者有据可考,《风》乃民间歌谣,本无作者可名,作者之本义又从何而得知呢?”
“卫先生的意思是……《诗序》皆不可信?”有人突然发问。
这话有些火药味,且显然是曲解了卫琇的意思,钟荟双眉一蹙,朝发难之人望过去,只见是个身着布衣,束发未冠的男子,生得相貌堂堂,不过一脸孤傲,又胡搅蛮缠地挑衅阿晏,她看着便来气,只觉此人獐头鼠目面目可憎。
钟蔚一看,是一位名唤祁源的寒门弟子,年方弱冠,已附学七年,是一干外姓弟子中的翘楚,只是为人有些孤高简傲,大约是因为出身的缘故,与周围这些膏粱子弟相处起来,总是不知如何把握分寸,钟熹有惜才之心,却也担忧他性情偏激,故而一直未举荐他出仕,想多磨磨他的性子。
钟蔚却没他阿翁那样的好性子,卫十一郎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来讲学,自己的弟子无礼打断他,这算是什么事?当即沉下脸道:“卫舍人这番讲解见微知著,发人深省,你却只得出这么个论断?且卫君在此讲学,便是诸位之师,“宦学事师,非礼不亲”,你入我钟氏家学七年,连尊师重道之理都不知?还做什么学问?”
他病中气息更比平时微弱,这一番话落在祁源身上却是重逾千钧,每抛出一句便叫他的脸红上一分。
卫琇却是容色如常,不见喜愠,待钟蔚教训完弟子方道:“钟兄不必怪罪于高足,是我阐发不明,才致高足误解。”
言罢转向祁源,耐心又和善地道,“《诗序》中多提纲挈领微言大义者,亦不乏牵强附会荒诞不经之词,可信与否,须得自行判断,惟有多学多思,博采众长,兼收并蓄,方能避免一叶障目,自然能得出自己的论断,这也是你们钟先生今日命我来讲学的深心了。”
钟荟不由莞尔,那么多年了这小子还是如此蔫坏,分明是在搓火,却讲得那样冠冕堂皇,再看她阿兄,看向祁源的眼神果然更加不善了。
卫琇将这一笑收入眼底,仿佛有一阵春风扑入襟怀,灌满心口,整个人晕乎乎的,活似叫钟蔚过了风寒,不假思索便道:“诗有作义,亦有诵义,作义多不可考,诵义却随时而新,亦无所谓断章取义。我以何义诵之,即为何义耳。譬如我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之下诵《汉广》,是为何义,我心中自然知晓。”
说罢顿了一顿,启唇诵道: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钟荟四岁开始学《诗》,《汉广》本诗、诗序和郑笺乃至两汉和当世名儒的疏义亦是倒背如流,自然也像卫琇说的那样先入为主,以为这诗说的是女子因其贞洁,男子无思犯礼,游女尚且不可求,在室之贵女便更不必说了。
可卫琇如此徐缓轻柔仿若呓语一般诵来,萦绕着一缕极淡的哀思,她突然就明白了何谓哀而不伤。“不可求思”,非求而不得,却落在“不可”,固然因其不可求而怅然,也因其不可求而无怨无憾,不及家世身份,不问是否“宜其室家”,只是一片挚诚而纯然的恋慕之心而已。
钟荟突然就有些惆怅,能叫阿晏倾心的女子不知是何等样的人物,想必得如世外仙姝一般清雅绝俗吧。
卫琇诵完诗,深深望了钟荟一眼,那目光仿佛渡过深广悠长的汉水而来,只是钟荟垂眉敛目一无所觉。
***
卫十一郎讲得深入浅出,将三家经儒之论与毛诗对照发明,却只点到即止,并不断言孰是孰非,弟子们第一次发现自小熟读的诗三百另辟蹊径地解读也未尝不可,更有殊途同归处,闻之令人会心。
一上午的课不知不觉结束,诸生仍觉意犹未尽,不过再高妙的学问也不能叫人平地登仙,饭还是得吃的,钟蔚命僮仆去厨房传饭,自己强撑了半日已是筋疲力尽,没什么胃口,同卫十一郎说了几句话,便打算回房去补补觉,才迈出院门,却被妹妹叫住了。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去,一见她这身衣服便想起来这笔账还没算,挑挑眉便要数落,钟荟警觉地往后张望了一眼,见常山长公主正在和钟七郎说笑,并未留意她,拍拍手里的包袱抢先道:“快借个地方我换身衣裳!”
钟蔚想了想道:“你这副尊容到我院子里多有不便,这里到客房路程也差不多,且人多眼杂的,不如我带你回自己院子吧。”
钟荟一想,自己也有多年没回去看过了,叫他这么一提也有些心痒:“也行,换完衣裳正好去看看阿翁。”钟荟的院子名为“十亩之间”,不与其他堂姊妹在一处,却是从耶娘的正院辟出的一块,两个院子中间有一扇小门相通,从后门出去,穿过后花园中的小径便是钟熹的内书房。
钟蔚坐着肩舆,钟荟只能跟在后头用脚走,就这样钟蔚还是一脸不耐烦,因为他回去绕了路!
行到院子附近,钟蔚命僮仆停下等候,屈尊纡贵地下了肩舆,对妹妹道:“阿耶阿娘走了之后奴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