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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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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司徒宪平叛有功,拜镇南将军,使持节都督豫州诸军事。
北军中侯杨武、中护军任舒、殿中中郎裴广、萧炎等人亦各有加官和进封。
太尉荀康与中书监卫昭与太子结党篡逆,女眷流徙三千里,罪及出嫁女。钟禅身为太子少傅不能规劝太子,免官削爵,付廷尉。
与此同时,又有一道旨意征平虏将军姜景义回京,迁尚书郎,加散骑常侍。
三日后,天子赐庶人司徒铮和徐氏金屑酒。
姜夫人及其所出的五皇子、七皇子仍然软禁在寝殿中,姜府各道门外仍然有军士把守着。
至此,这场史称“丁亥之乱”的宫变似乎是尘埃落定了。
第84章
三人在林中过了一夜。翌日清晨,钟荟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身上盖着卫琇的氅衣;阿杏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微张着嘴呼呼大睡;嘴角边留着条涎水淌过的痕迹;卫琇则抱着臂靠着棵三人合抱的古槐坐着,静静垂眸望着火堆出神,熹微的晨光穿过树顶;勾勒出他秀致的侧脸,一发显得清尘绝寰。
钟荟不由一怔,旋即感觉嗓子有些干疼,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卫琇闻声转过头来;露出个淡淡的微笑;指了指架在火堆上烘着的狐裘道:“山中露重,在下见女公子的狐裘露湿了;便擅自替你换了,多有冒犯。”
“多谢卫公子;”钟荟坐起身;见他眼下青影有些重;担心地问道,“昨夜没睡好么?”
“后半夜睡了两三个时辰,多谢女公子垂问,无碍的。”卫琇说着伸手摸了摸狐裘,发现已经干了,便小心地将它从树枝搭成的架子上取了下来。
钟荟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盖着人家的氅衣,忙拎起来抖了抖上面沾的枯枝朽叶,双手捧还给他,卫琇伸手去接,钟荟低头一看,他的手似乎都冻得有些发青了,赶紧道:“公子快穿上吧,一会儿得着凉了。”
卫琇其实一夜未阖眼,后背上寒意阵阵,便从善如流地披上氅衣,系上带子,衣服上尚带着余温,一股和着淡淡馨香的暖意将他包裹了起来,将彻骨的寒冷驱散了些许。
不一时阿杏也醒了,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睡眼,呆呆地四处张望了一番,看到卫琇时显然唬了一跳,这才将昨日那一番不寻常的经历记了起来。
身在野外一切都得从简,钟荟那套比郊祭还繁琐的起居规矩自是不能贯彻,只能凑合着用清水草草洗漱了一番,将头发挽成个男子般的发髻。
三人用了些干粮便急着启程,跋涉了一整天,终于赶在日落前找到了栖身之所。那是座建在半山腰上的茅屋,大约是附近村庄中猎户或樵夫上山时歇脚的地方,屋子大小只有半间,没有窗户,四周一圈鹿柴,柴扉摇摇欲坠。
卫十一郎让两个小娘子在附近的树丛中等候,自己先去查探了一番,确认屋里空无一人,三人方才进屋安顿下来。屋角堆着些柴禾,中间房梁上吊着个黑乎乎的陶锅,卫琇摸了摸陶锅的边沿,指尖上沾了厚厚一层灰。墙角放着一口大水缸,里面蓄着小半缸水,水面上飘着些小虫和细灰,水缸和墙角之间已经结了蛛网,无论这茅屋的主人是谁,应是有一段时间没来过了。
三人心下稍安,春寒料峭,露宿野地的滋味委实不好受,若是不幸引来了野兽还有性命之忧。
水缸里的水是不能用了,好在来时路过一条浅溪,距离此处不远,只需穿过一片灌木林就到了。
卫秀解下麻绳上挂着的陶锅去溪边洗,顺便打了些水回来,钟荟和阿杏趁着这当儿架起柴禾生了堆火,把倚在墙边的几捆茅草铺在地上,阿杏躺下试了试,满意道:“这比昨日可舒服多了,奴婢的腰一直疼到现在呢。”
说话间卫秀提着锅子回来了。他们将半锅水烧开,投了几块已经干硬得难以下咽的面饼和肉脯进去,不一会儿食物的香味便随着热腾腾的水汽弥漫开了。
阿杏不禁咽了口唾沫,连着两日拿冷食充饥,这杂面汤不啻于珍馐佳肴,卫秀和钟荟却因心里压着事没什么胃口,不过热汤喝进肚里也觉落胃熨贴,连带身上都暖和了不少。
阿杏喝完汤,将碗底的饼渣和肉末舔得干干净净,从钟荟和卫秀手中接过碗兴高采烈地道:“奴婢来时见林子里长着些山菌野菜,明日去采些来煮汤,可鲜了。”
听她的意思是打定了主意要在此地安营扎寨过起日子了,饶是钟荟知道她心宽也哭笑不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对卫秀道:“不知卫公子有何打算?”
卫秀望了望姜二娘,她此时审慎的眼神与稚气的脸有些不相称,叫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而是个可以结伴同行的友人。
他沉吟了片刻道:“宫中有变,或是改立太子,或是新皇登基,不日便该有分晓了。在下以为不如在此暂歇,翻过两个山头便有村落,过两三日去打探一下消息,再作计较。”
钟荟思忖片刻,点点头,此处离洛京不远,宫中若有废立,不出几日当有诏令传至,再心急也是无济于事,一动不如一静,好不容易找到容身之处,总好过在山中乱转。
“公子是否想过,若是。。。。。。回不了洛京呢?”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回不去便罢了。”卫琇用树枝拨了拨火堆道。
另外半句话他虽未说出口,钟荟却瞬间明白了,她急着回家,是因为城中有她牵挂的家人,钟家和姜家诸人都生死未卜,而对卫琇来说,回洛京也罢,去别处也罢,四海之内已经没有他的家了。
卫琇见她脸色凝重,眼中似有悲恸之色,反而笑了笑宽慰她:“在下有一舅父在齐郡为官,若是不能回京便去青州,女公子毋需担心。”
钟荟一想便明白了,卫琇的母亲出自河间毕氏,外祖几年前已经过身,母亲只有一位胞弟,任齐郡太守,他去投奔舅父也是理所当然,便不再多问了。
卫琇却是撒了个谎,他确实要去青州,却不是去投靠舅父,而是冲着齐王去的,齐王妃卫澜是他隔房的姑母。
宣帝当年专宠田夫人,有意传位于其所出的幼子,诏书都已拟好,终因一干重臣极力劝谏而作罢,立了嫡子为太子,是为景帝。与大位擦肩而过的那位便是老齐王,如今这位齐王的祖父。老齐王为人庸懦,虽有万般不甘,却不敢有所作为,幽愤成疾,年纪轻轻便在封地郁郁而终。他的儿孙却都不是省油的灯,卧薪尝胆,暗暗经营自己的势力,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当今早疑心齐王有不臣之心,无奈对方滑不溜手,至今仍未抓住他的把柄,不敢轻举妄动,他祖孙三代经营,在青徐一带的势力盘根错节,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世人都谓天子忌惮汝南王司徒徵,却不知那只是个幌子,在西北那么些年,天子兵权说收便收,他只能双手将兵符捧上去。
这些事卫十一郎自然不会与姜二娘和盘托出,因缘际会,萍水相逢,他们同行了一段路,姜悔于他有恩,他便要尽力护她周全,将她全须全尾地送回去,仅此而已。
阿杏的心大约是个漏斗,什么事也装不住,吃饱喝足了困意上来,眼看着倒头便要睡,钟荟赶紧将她推醒,阿杏这才想起她家小娘子的嘱咐,对卫琇道:“劳烦卫公子回避片刻,咱们家小娘子要洗洗那个那个。。。。。。”
卫琇有何不明白的?尴尬地欠了欠身便逃也似地夺门而出,不过那婢子是个天生的大嗓门,即便他无意偷听,那语声仍旧不屈不挠地往他耳朵里钻。
“哎哟。。。。。。小娘子你作甚么捅奴婢,奴婢又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哎哟哎哟。。。。。。小娘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那婢子一边笑一边哀嚎。
姜二娘不知低低说了句什么,阿杏又带了哭腔道:“小娘子,您怎么不同奴婢说啊,奴婢可以背您啊,这好好的一双脚磨成这样,往后叫郎君嫌弃可如何是好!”
这婢子倒是未雨绸缪,卫琇心道,随即有些动容,两日相处下来,这姜家小娘子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一个□□岁的小女童,突逢巨变,离开家和亲人,在这荒山野岭中辛苦跋涉,可从头至尾没有哭过一回,也没有叫过一声苦,甚至还时常反过来操心他,仿佛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姊姊。
卫十一郎正感佩,阿杏的声音又飘了过来:“没味道啊,哪里臭了,奴婢闻闻看,挺香啊,跟鱼鲊似的。。。。。。哎哟娘子莫掐莫掐。。。。。。好好好,咱们洗咱们洗,奴婢去烧水。。。。。。”
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阿杏扯着嗓子喊道:“卫公子,咱们完事了,您请进来吧!”
卫琇回到屋里,觉得有些口渴,去找水喝,发现吃得苦耐得劳的姜家小娘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有机会便要故态复萌骄奢淫逸一把,几乎将满满两个水囊都倒空了,不知拿去洗了什么,只给他留下了两口。
卫十一郎倒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姜二娘自己似乎很心虚,裹着狐裘抱着膝坐在火堆边,时不时偷偷地觑他,一双眼睛在火光下显得格外亮,那乖巧的模样让他想起四叔家的十四妹,心里蓦地一软,旋即想起十四妹已经死了。
第85章
尽管茅屋主人多日未至;三人为防万一,还是在每日破晓前收起行囊,将屋子里的什物归置原位,仔细清理留下的痕迹;赶在天亮前离开;白天他们躲避在密林中;日落后再回到茅屋中过夜。
如此过了两日;他们带来的食物几乎告罄了;钟荟和阿杏在山林中采集些刚冒出头的嫩蕨菜和野山菌;卫琇则削了根木棍;将短刀用草绳缚于其上,去溪边叉鱼,起初一无所获,逐渐摸索到窍门,当天夜里三人便喝上了山菌炖的鲤鱼汤。
“要是有盐就好了。。。。。。”阿杏咂巴着嘴叹道。
“明日我去北边山坳里的村子探探消息;顺便拿银子换几身粗布衣裳和盐米。”卫琇轻轻搁下碗道。
钟荟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是刮鱼鳞时不小心被刀划破的;虎口也磨破了;手掌起了茧;手背和手腕在荆棘丛中刮蹭出不少细小的伤口,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卫十一郎这对手生得白皙修长,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世家贵公子的手,这样的手应该拈花抚琴执笔,从今往后却要披襟斩棘,钟荟看着看着,鼻根处便有些酸胀起来。
“不妥,”钟荟装作犯困揉了揉眼睛道,“卫公子前去太冒险了。”
“对啊,万一来抓公子的人没死心,叫人给认出来可就糟了,”阿杏也附和道,“还是奴婢去吧。”
“你一个小娘子翻山越岭岂不是更危险?”卫琇皱了皱眉,并不赞成。
“不妨事不妨事,”阿杏受宠若惊地摆摆手,“不过两个山头罢了,日落前就能回来,奴婢长得不起眼,穿得也不起眼,只有奴婢去最合适,公子还是留在这儿照看着我们家小娘子罢。”
钟荟和卫琇思忖了半晌,眼下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无奈点头。
第二日清晨阿杏出发前,卫琇将自己的短刀给她防身,钟荟将他们仅剩的两张面饼和脯腊给她带上,再三叮咛道:“若有危险赶紧跑,打探不到消息也无妨,务必平安归来。”
两人一直等到夕阳西下,却始终不见阿杏的身影,天边的彤云黯淡下来,山色逐渐深浓,慢慢化作黛色的剪影。钟荟坐在林子边缘的大石头上,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山下,可阿杏仍旧无影无踪。
“起风了,回屋去吧。”卫琇在她身后道,让一个小娘子代他去涉险,他心里本就不好受,此时更不知如何安慰姜二娘。
钟荟轻轻点点头,转过脸扯扯嘴角道:“那丫头笨得很,指不定迷了道。”说着站起身拂了拂裙摆上的尘土,转身跟着卫琇回屋里去了。
阿杏走失了,两人都食不甘味,卫琇胡乱煮了锅杂菜羹,两人对付着填饱了肚子。外面山风呼啸,卷着寒鸦声声从茅草的缝隙中灌进来,将柴扉吹得吱嘎作响,火焰在风中狂摇乱摆。
到了该就寝的时辰,钟荟合衣躺在草堆上,将狐裘盖在身上,却心绪不宁毫无睡意,眼皮一个劲地跳,十分恼人,她用手心将眼睛压住,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疲惫终于还是占了上风,神思恍惚之间,只觉得耳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想睁开眼看看究竟是什么,奈何眼皮太沉,那响声持续了一会儿,似乎停了下来,她的心弦一松,接着便觉得颈侧有些痒,还有股难以言喻的凉意,她还没想明白就里,身体已经先一步警觉起来,不由自主地抬手一摸,触手软而凉滑,刹那间睡意烟消云散,“啊”得一声失声尖叫起来。
卫琇此时正醒着,闻声立即坐了起来,自卫家出事以来,他没有一夜睡得安稳,总是在身心累到极限时才能阂一会儿眼,而睡眠于他而言不再是黑甜乡,只意味着无穷无尽的梦魇。
“蛇!蛇!”钟荟从小最怕长虫,瞬间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那条蛇早被她甩落到地上,可她仍旧一边哭喊着一边狂奔,一见卫十一郎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惊鹿似地蹿到他身后。
卫琇定睛一看,不过是一条约莫半指粗的草蛇,松了一口气道:“莫怕,是无毒的草蛇,你瞧,那蛇头是圆的。”说着拿起靠在墙边的棍子,小心翼翼走过去,突然举棍照着七寸猛地一击,那条蛇痛苦地抽搐一下便摊在地上不动了。
钟荟才不管它有毒无毒,那盘旋蜿蜒之态只要想一想便头皮发麻了,哪里敢去瞧。
卫琇却是不明白,把死蛇挑在木棍上,转身对姜二娘晃了晃:“你看,已叫我打死了。”
“莫给我看!我见不得这个!”钟荟像是突然踩了烙铁,捂着眼睛跳脚道,“快扔出去!”
“扔掉多可惜,”卫琇道,“听闻蛇肉煮羹鲜美异常,你昨日不是还说鲤鱼有土腥味儿么?明日可以换换口味了。”
这一说不打紧,钟荟仿佛感觉那蛇在自己喉咙口扭来扭去,当即干呕了两下。只听卫琇促狭地轻轻一笑:“与你说笑呢,已经扔出去了。”
钟荟将信将疑,把眼睛翕开一条细细的缝,四下望了望,见那死蛇果然不在屋里,这才惊魂稍定,随即又想起方才颈侧被蛇爬过,手还摸上了蛇躯,赶紧取了清水来回洗,直把那一片肌肤搓红了还不罢休。
卫琇见她慌乱中鞋都没顾上穿,只着一双绣着兰花的足衣站在冰凉的地面上,也未披狐裘,忙道:“赶紧睡下吧,莫染上风寒。”
钟荟想到她方才躺的地方和狐裘上都被蛇爬过便不情愿躺回去,好在卫琇十分善解人意地道,“我和你换个地方吧。”说着解下自己的鹤氅递给她:“若不嫌弃可以盖我的衣裳。”
钟荟道了谢躺下来,又问道:“这么冷的天为何会有蛇?”
卫琇想了想道:“大约巢穴在附近,许是我们这几日生火将地气熏暖了,故而违时出洞的。”
他这么一说钟荟又毛骨悚然起来,颤声道:“巢穴?难不成还不止一条?”
“莫担心,一个洞中只有一条蛇。”卫琇随口胡诌哄她。
钟荟又不是真的孩童,哪有那么容易轻信:“这却是于理不合,你定是在哄骗我,即便是真,你如何知道附近只有一个蛇洞?”
这话问得缜密,卫琇无言以对了,只好道:“你放心睡吧,我在一旁守着。”
“那怎么行!”钟荟立即道。
让卫琇整夜守着自己着实过意不去,可一想到暗处潜伏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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