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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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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记性不错,依稀记得,这位蓝充仪三年前还是正四品的美人,如今就变成正二品,九嫔中排第七的充仪了?
  要知道,美人到婕妤,婕妤到九嫔,看似就是一个位份的差距,实则天差地别。襄城、新蔡公主的生母,生女有功方封婕妤,若没生儿育女却能封婕妤,已是圣人爱重的表示。至于九嫔,那又是另一重意义,细细算算圣人的后宫,能位居九嫔的,或生子有功,或家世显赫,或是圣人做王爷时就进府,且有个名分的老人。蓝氏侯妾出身,不过殊色惊人,何德何能,可以位列九嫔之一?要知道,魏王的生母也只是个婕妤,代王的生母……也只被追封了九嫔中最末的充媛。
  蓝氏不过是一介侯妾,代王的生母叶氏虽也是精心调教出来的歌伎,却是实打实的良民。圣人若嫌叶氏出身低微,为何给蓝氏优待?如此一来,圣人昔日的原则和坚持,岂不是一场笑话?
  秦恪身为人子,自然惦记生母,听见吴利这样说,免不得愤愤不平地想——叶氏命运飘零,因美色被强抢入王府,成为湘王笼络嫡出兄长的工具;她运道好,被临幸一次就有身孕;却在那之后再也见不到圣人,直到圣人将她赠给部将,她迫于无奈,才当场说出自己有身孕的事情,又有什么错?与命运始终不由自主的叶氏相比,蓝氏不念旧主,嚣张跋扈,品德败坏,凭什么能凌驾于叶氏之上?
  “孤是皇长子,犯不着讨好一介侯——”秦恪心中不悦,冷冷开口,话说到一半,见女儿对自己使眼色,裴熙也流露出焦急之色,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转口道,“年轻妃嫔喜欢什么,孤怎么知道,这事也不需孤知道,按旧例办就试了。”
  皇长子可以看不起一个侯妾出身的女子,却不能看不起圣人的妃嫔,哪怕只是个最末等的采女,只要她有名分,便不能将轻视挂在脸上,更不能明着非议对方。
  无论蓝氏出身如何,圣人封了她做充仪,她就是正二品的充仪。拿她的出身说事,背地里可以,当面还是算了,否则不是打圣人的脸么?
  吴利见状,心中一凛,腰弯得更低了。
  他已看出来,代王温和归温和,性子却变得有些拧。不仅如此,对那张象征至高无上权柄的椅子,代王竟是真的没想过去争,否则也不会在明知道圣人多宠爱蓝充仪,几番为她破例晋封的情况下,只因为心中的骄傲和不满,就将蓝充仪忽视了个彻底。
  这样的主君,必须顺着来,万万不能明着拂逆,尤其在海陵县主的事情上,自己需得潜移默化,不能明着与海陵县主对着干。
  吴利和宇文杉走后,代王见裴熙没挪动的意思,也没将他当外人,当着他的面,十分关切地问秦琬:“赵肃的事情怎么说?”
  “沈家亲眷中没合适的,伯清表哥在帮着找。”秦琬笑道,“我都说不用了,表哥还这样热心,实在过意不去。”
  没有合适……的?
  秦恪闻言,狐疑得紧,却忍住没问,待女儿一走,他立刻招来程方,询问事情的经过。
  程方自不会让秦恪厌恶沈淮,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谨慎,他着重夸大了“沈家姻亲对赵肃避如蛇蝎,认为他配不上她们家姑娘,于氏碰多了软钉子心中不快,不愿再管”的事实,将沈淮说得繁忙无比,即便有心,也无暇顾及家事。秦恪也是不愿插手家事的人,程方这么一说,他便信了大半。也是沈淮命好,就在秦恪知晓此事的当天晚上,魏王的别院,出事了。
  
  第九十七章 庄园出事
  
  魏王有圣人御赐的庄子,自己也置办了一些私产,于城南有个极大的庄园,供他消暑赏玩之用。
  皇孙贵胄时常驾临的地方,即便没卫士驻扎,家丁的凶悍程度也不逊于任何士兵,狼犬巡曳,日夜不歇,任谁都不会把主意打到这种不好啃的骨头上。偏偏这天夜里,防备如此森严的庄园竟然遭了贼。
  既然是贼,无论东西到没到手,一旦被人发现,只有仓皇逃逸的份,这些闯入庄子的贼人却不是那么回事。他们被人发现后,非但不跑,反倒手持利刃,与庄丁搏斗,末了还放了一把大火,险些将庄子付之一炬。
  天子脚下,竟有此等大案发生,遭罪得还是皇子王孙名下的产业,事态已非简简单单的“严重”二字所能形容。值夜的左金吾卫将军连夜求见尚书省当值的尚书右仆射邓疆和右卫将军,三位重臣不顾夜深,奏请圣人。圣人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当场签了手令,命北衙军拿人,三司彻查此事。
  南府十六卫中,金吾卫掌宫中、京城巡警,骁卫兵守诸门,威卫东面辅助,领军卫西面辅助。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南府十六卫至少有一半能立刻得到消息,谁都没办法将之彻底捂住。
  沈淮一闻得此事,便知情况不妙,他命长随富贵踩着坊市开门的点,以最快的速度来代王府报信。
  代王听了这个消息,片刻的失神后,立刻吩咐程方:“喊旭之和裹儿来!等等——”他本想说,将周五也叫过来,但裴熙和周五的身份地位不一样。秦恪虽对吴利和宇文杉没那么信任,这两人到底是圣人赐的,他也不愿闹得太尴尬,便摇了摇头,说,“罢了,就喊他们两个来。”
  旭之眼光毒辣,一阵见血;裹儿神思敏捷,心细如发。唤他们两个来,思考下一步的策略,绝不会是个错误的选择。
  秦琬和裴熙都是习惯早起的人,一听见代王传唤就立刻赶来,代王将事情这么一说,秦琬皱了皱眉,喃喃道:“看样子,魏王准备了了不得的贺礼啊!”
  秦恪闻言,下意识瞧着裴熙,见裴熙轻轻点头,不由愕然:“六弟做事也太不谨慎了吧?他自己置办的宅子,岂有皇庄安全?”
  皇庄大半都在城东,即便不与圣人正在兴建,用以消暑的大明宫毗邻,也相去不远。军队驻扎在侧,日日夜夜有人看护不说,真出了什么事,旁人救援起来也方便。若昨晚的事情发生在皇庄,这些贼人还有放火的机会?
  裴熙虽认可了代王的好,对代王的天真却每每无可奈何,为避免自己口出讥讽之语,伤到代王的心,他下意识闭紧了嘴巴。
  秦琬也有点无奈,却到底心疼父亲,仗着身份之便,柔声道:“魏王于宫中并无根基,有那样的生母,魏王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对皇庄的人信不过也情有可原。”皇庄的庄头管事都是内侍、殿中二省委派的,这种地方,高位嫔妃插得上手,更说得上话,不知哪个奴才就是旁人埋下的暗线。哪怕平日毕恭毕敬,关键时刻还不是舍了性命也要来害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魏王不提防几分怎么成?
  秦恪流放之前就没怎么理过事,皇庄的收成自有长史和沈曼打理,至于这两位费了多少心,劳了多少力,他一概不知。回京之后更是如此,秦琬要看账册就由她去,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自己这边人手不够,圣人赐的人也用,沈家送来的人也用,买来的奴婢略略学几分规矩,便匆匆忙忙安排到岗位上,看上去也有条有理,没出什么大乱子。
  十年的流放,磨去了代王的自以为是,如今的他,并不认为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你就得无条件听我的,对我感恩戴德。他已经明白,哪怕是一个生死不由人的奴婢,也是会挑三拣四,趋利避害的。故女儿这么一解释,秦恪之前虽未想到,听她这样说,也就信了,感慨道:“六弟的人手还是少了点,御下也有些疏忽……”
  “未必。”
  裴熙冷不丁抛出这么一句话,代王不由奇道:“旭之有何看法?”
  “两种情况,各占一半。”裴熙淡淡道,“一,魏王身边有埋藏得很深的细作,冒着暗线全断的危险,也要把这件事传了出去;二,这消息是魏王自己放出去的,只为打消旁人的疑虑,转移大家的目光。”
  秦琬点了点头,接过裴熙的话,对父亲解释道:“无论是哪种可能,归根到底,都要落在魏王呈给圣人的贺礼上。这件贺礼必定十分珍贵,珍贵到一旦送上去,只要来路没有问题,非但圣人欢喜,朝臣也会偏向魏王,至少风向往这边倒的程度,才能惹来诸王如此疯狂的举动。”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自问自答:“究竟是怎样的贺礼,才会……珍贵的东西,诸王看得多了,也就是说,这件东西必定可遇不可求,绝非价值所能衡量的。祥瑞?有可能,但是什么祥瑞呢?若是活物,应当很好找才是,不至于放火……”
  她这么一说,秦恪只觉头大如斗,见女儿和裴熙都在深思,索性说:“这样想也不是个办法,今儿没有大朝会,为父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还是等伯清的信儿吧!”
  秦琬和裴熙点头称是,却没离开的意思,秦恪见状,关切道:“裹儿,怎么了?”
  “我在想蓝充仪。”
  听到这个女人的名字,秦恪的脸登时黑了:“这等低贱出身,品德又不好的女子,提她作甚。”
  “阿耶息怒,裹儿倒觉得,圣人并非如外人所说的那样,对蓝充仪宠爱甚深,为之屡屡破例,只是具体如何……”秦琬的目光落到没多少邸报的书桌上,略加思考,便道,“裹儿心中有个想法,却不甚清晰。”
  秦恪不乐意听见旁人说生父为色所迷,听女儿这样说,忙道:“什么想法?”
  秦琬摇摇头,谨慎地说:“事关圣人,裹儿不好随便乱说,可叹缺了这些年的邸报,若能将前因后果梳理一番,怕是能有所收获。”
  “前因后果,问我啊!”裴熙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很直接地说,“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但凡朝野中有些动静的,我都记得,你一桩桩问过来便是。”
  秦琬微微挑眉:“十年前的也记得?”
  “莫说十年,十五年前的都记得。”裴熙傲然道,“五岁的时候,我就能出入祖父的书房了。”
  他都这样说了,秦琬便事无巨细,一一询问过去。
  秦恪起先还有精神听着,时不时补充两句,例如这个人一直跟着谁,那个人出身谁家,奈何十五年前,梁王齐王与太子分庭抗礼,秦恪越是回忆就越伤心,索性将两人抛下,写字静心去了。
  裴熙说得认真,秦琬听得入神,不知过了多久,秦琬才轻声道:“蓝氏的命真是好。”
  圣人为了磨砺怀献太子的性子,故意抬举蓝氏,让旁人误以为穆皇后在圣人心中的地位有了动摇。因着这一层关系,蓝氏屡屡晋封,速度之快,破例之多,无法不让旁人侧目。怀献太子死后,蓝氏本没了作用,为避免触景生情,被圣人舍弃再正常不过。偏生诸王蠢蠢欲动,后宫中有子的妃嫔更是坐不住了,为了压制这些女人,圣人索性继续抬举蓝氏,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宠妃”。如此一来,再聪明的人也会嘀咕,圣人是真的老迈糊涂,自制不如从前,开始享用美色了么?毕竟这种例子,实在太多了。
  “她的命好不好,咱们管不着,大王也没必要对她低头。”裴熙淡淡道,“你刻意提起这件事,可是想好了怎么对大王说?”
  秦琬叹了一声,无奈道:“若不是你将蓝氏晋封前后的朝臣变动说清楚,我也不能确定这一看法,心中还是有些打鼓的。至于对阿耶怎么说……圣人老了,需要制冷疼热的女人在身边服侍,偏生年长的妃嫔多半有儿有女,心思未必纯正,寥寥几个没儿女傍身的,不是家世出众,便是槁木死灰一般地过日子;年轻的妃嫔却多半出身低微,战战兢兢,得见天颜的忌讳不够多,不怎么了解圣人的喜好。蓝氏的出身再怎么低,好歹也跟了圣人这么多年,瞧在她悉心照顾圣人的份上,容忍一二并无不可。”
  要不怎么说蓝氏命好呢,她进宫的时候,圣人虽失了挚爱,险些追随而去,为了年少的嫡子也强自振作起来,有耐心去接纳新人。怀献太子这么一去,对圣人的打击不言而喻,此时的圣人已经没有心思和精力去应对年轻姑娘,自然还是成熟一些,跟了他多年的妃嫔来得合心意。蓝氏出身低微,容貌美丽,跟了圣人好些年,没更好人选的情况下,继续用她也未尝不可。
  裴熙点了点头,感慨道:“只要圣人没失了冷静,咱们便有机会。”
  “可……”秦琬沉默片刻,缓缓道,“留给咱们的时间,究竟还有多少?”
  
  第九十八章 天降祥瑞
  
  裴熙见秦琬忧心忡忡,不由一哂:“看开些,这等事情一向是七分心力,三分天命。”
  “你真是……”秦琬自嘲地笑了笑,叹道,“不想这些了,我命人弄点吃的过来,咱们继续琢磨。”瞧见裴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秦琬冲他做了个鬼脸,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不许说我想太多,在做没意义的事情,否则我就不帮你拦着裴府的人。”
  裴熙的兄长身体不佳,子嗣上十分艰难,洛阳裴氏的嫡支想要兴旺,便需裴熙多多努力。偏偏裴熙对自己那位当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发妻罗氏厌恶非常,打定主意不将罗氏从洛阳接回来,为着这件事不知被数落了多少次。他不欲呆在家中,成日被父母说教,索性离家出走,在代王府蹭吃蹭喝。
  应付长辈的手段,裴熙自是不缺的,哪怕不待在代王府,洛阳裴氏的长辈也没办法奈何他半分。这一点,秦琬心知肚明,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与至交好友开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
  “这等小事,无需在意。”裴熙神色淡然,压根没将自家的事放在心上,只是说,“算算时辰,消息也该传出来了。”
  他说正事,秦琬也不会怠慢,瞧着日头,略有些吃惊:“这才晌午……”
  裴熙嗤笑一声,不置可否:“南北两军都知道的事情,还能传得多慢?”
  秦琬对他的判断一贯是深信不疑的,闻言立刻命人前去打探,顺便做点吃食来,不要太复杂,果腹即可。
  小厨房早早备好了主子们爱吃的冷盘和一些耗时久的菜色,一听见主子需要,忙不迭生活开凿。这边菜色还没上完,那边消息就已经到了,果不其然,魏王得到了一个天大的祥瑞。
  “石头?”
  陈妙见秦琬蹙眉,怕她不明白魏王得到的祥瑞多么震撼,忙道:“是一块极大的石头,原先在一个村落的村口,不过是块垫脚的,供人休憩的石头。魏王前几年在江南查案,不幸被人追杀,流落到这个村中暂时歇息,无意中坐在石头上,却瞧见一丝红痕。他以为是自己流下的血,怕被人发现,就急急忙忙地要将之擦掉,却发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一问村人,说红痕也不知哪年开始露出来,无人在意,魏王思忖之下,便觉得这石头里可能藏了玉。”
  这件事情,即便时隔五年,秦琬都有所耳闻。
  魏王负责刑部,干得非常不错,又因规劝太子有功,颇得圣人器重。约莫在五年前,江南出了一桩大案,涉及到盐、铁、茶三桩要事,不派皇子王孙去绝对镇不住场面。魏王奉圣命南下查案,由于手段太过凌厉,查出许多不能言说的事情,一路被人追杀,险死还生。为着这件事,江南官场大地震,不知多少世家子弟、高官显宦被披坚执锐的卫士带走,人头落地。
  也正因为这件事,怀献太子与魏王原本就算不得太好的关系才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魏王被这些江南世家和官员所害,险些丢了性命,怀献太子却收了他们的好处,光是他东宫的宠妾,就有不下十个江南美人,更莫要说旁的。虽说怀献太子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却没魏王那么偏激,为了自个儿的钱袋子,他可不想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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