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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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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生母派人推下水中,高烧不退。”秦琬用一种揶揄的,居高临下的,漫不经心,甚至带了点失望的口气说,“我还当这位大名鼎鼎的周孺人何等厉害,原来,也就是个依附男人而生的家伙罢了。”
  “自作聪明的人多了,也不差一个,不过,既是依附男人,就会将儿子看得重于性命,纵偏心爱纵,也至于到丧心病狂的程度。若无人在旁边推一把,催促她下决定,凭她的手段,顶多就是说孩子病了。”裴熙微微一笑,意味深长,“七月的清晨,池水虽未结冰,却也不暖和。”
  秦琬撇了撇嘴,不屑道:“一个心狠手辣,却将全天下的人都当成傻瓜;一个胆小如鼠,完全靠不住;剩下的那个,即便没废,也相去不远,何足为惧?”
  裴熙听后,上上下下打量了秦琬好一会儿,秦琬也没丝毫不自在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长久的静默之后,裴熙大笑起来:“不错,有志气!”
  知晓这家伙已经瞧出了自己的野心,非但没反对,还很乐意帮忙,只不过……他这奇怪的表情:“怎么?何事如此好笑?”
  “我笑我娘,眼光局限在内宅,与婆婆斗,与妯娌斗,使女婆子,侄女外甥女,就连儿媳妇都要牢牢钳制在手心,实在是累得慌。唯有这一次,她弯弯绕绕的心思或许起了作用,压对了宝。”
  裴熙讨厌功利的关切,对他来说,直来直去永远比藏着掖着更有效。偏偏他家里的人不明白这点,故他对家人,泰半就事论事,顶多留一两分情面。就好比现在,秦琬望着裴熙,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阿耶可是用晋王爵换了你,你不思报答就也罢了,还打算吃阿耶的,住阿耶的,用阿耶的,顺便将我勾住,为你争风吃醋?”
  “前三条也就罢了,最后一条……”裴熙嗤笑道,“后宅妇人,也就这点本事了,你现在这样就好,切莫要学她们,将心思太多地放在后院上。王妃精明能干,大王又一心偏她,有她在,其余人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很显然,裴熙回京,他的父亲便想让罗氏也回来,小夫妻好多生几个孩子。但罗氏在洛阳已仗着自己是太夫人侄孙女的身份,与嫂子打擂台,明明是裴熙过继给兄长的儿子,却放在太夫人身边,由罗氏照料。面对长子和媳妇一封封的诉苦信,张夫人岂能不将本来就不合心意的小儿媳妇厌恶到骨子里?偏生本朝重发妻,罗氏休不得,张氏思来想去,竟妄想裴熙与秦琬有点什么,借县主之力来压儿媳妇,才借故纵了儿子走。这等心思,真真上不了台面,亏得裴熙清风朗月,秦琬宽容豁达,才能将此事做为笑谈。对裴熙的说法,秦琬自是极为赞同,她本就打算插手政务,得到亦师亦兄的挚友支持,喜不自胜,笑道:“既是如此,我就拿你练手啦,代王府东卜祭酒的位置,你觉得如何?”
  
  第六十九章 自尝苦果
  
  代王府……东卜祭酒?
  听见这个职位,饶是以裴熙的精明,也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他的眉眼完全舒展开,神采飞扬起来:“这主意好!”
  依大夏律令,亲王府、嗣王府和上柱国府中,皆设东卜、西卜祭酒各一名,官位是从七品上,掌接对贤良,引导宾客。按道理说,这么一个官位虽低,地位却极为重要的职位,怎么着也该挑个长袖善舞的人,让裴熙去做祭酒……怕是很长一段时间,满长安的话题都绕不开这桩“奇闻”吧?
  秦琬提出让裴熙当东卜祭酒,肯定不是为了给长安权贵们增添谈资的。在她看来,旁府祭酒再怎么长袖善舞,岂有裴熙一双利眼识人清明?王府属官,职权甚重者就那么几个,旁的无品无级,皆算亲王豢养的清客。有裴熙看着,阿耶又应了自己,外官皆让她过目,还能选错人?故她笑了笑,说:“那是自然,从今往后,咱们两个便是鸡飞狗跳,声名狼藉二人组啦!”
  一个身为女子,竟然殴打父亲的妾室,插手家中外事;一个身为臣子,仗着主君的偏爱,对主君的事务指手画脚。这等离经叛道的行为,若不大说特说,似乎都对不起世人长着的那张嘴。
  裴熙笑着点了点头,旋即又想着一件事,思索片刻,才有些为难:“使女子为婢,风险颇大,若能寻一二内侍在侧,再好不过。”
  秦琬不在意成亲生子,甚至不想嫁人,却不意味着别的女人不想。女子嘛,大半都是这样,成了亲就一心扑在夫婿和孩子身上,即便是服侍旧主,忠诚犹在,感情也不是昔日那么纯粹。再说了,男子想谋取荣华富贵,唯有向上爬一条路,女子……高官显宦的妾室,对使女来说,无异于梦寐以求的肥缺。
  “我觉得陈六郎不错,若他能做我的贴身使女,岂不免去许多烦忧?他们六个人,同生死,同患难,感情不错。为兄弟姐妹,小小地牺牲一把,料他不会反对。”秦琬淡淡道,“说起来,我倒要感谢秦敬和周红英,还有来自宫中那些自以为高贵的人,若非他们来了这么一出,阿娘岂会轻易同意我的要求?”
  说到这里,秦琬笑了笑,压根没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转问裴熙:“京中的谣言,你听说过没有?关于阿耶命格的。”
  裴熙神色一敛,问:“什么命格?”
  秦琬将大概情况说了一些,裴熙眉头紧锁,神色不豫:“从未听闻,看样子,太子一死,便有人开始做妖了。”
  “你说……”秦琬的目光落在西面,“传出流言的人,与三年前的事情,究竟有没有关系?”
  裴熙摇了摇头:“不确定,这事我不能肯定地说是谁做的,毕竟大夏的根基还算不上很稳,加上三代圣人奉行的政策,无不触到了世家的利益。”他看了秦琬一眼,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说,“浑水摸鱼,暗中下手,一贯是世家的作风。身为皇子,想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蓄养死士,很难。相比之下,在这一点上,世家更具优势。”
  前朝世家极盛,族中子弟无论才能好坏,泰半就任高官显宦,鼎盛之时,皇族亦得避其一二锋芒。到了本朝,太祖春风化雨,太宗雷厉风行,圣人刚柔并济,虽未压得世家喘不过气,与前朝的煊赫逼人也相去甚远。尤其是科举制的推广和流外官的诞生,更让这些世家感到恐慌,他们已经渐渐意识到,哪怕表面上的虚荣还在,权势和荣耀已逐渐被他们曾经看不起的寒门子收拢。哪怕本朝做到大官的多为世家亲故,勋贵之族,也无法抑制世家对权力逐渐丧失的恐慌感。故此,世家对秦氏皇族很有些芥蒂,倘若能让大夏灭亡,换个与他们利益更加相近的皇族上台,他们定是十分乐意的。
  秦琬知世家多半与佛、道二门勾连极深,也难怪裴熙有此一说,她秀眉微蹙,也开始思索起来。
  裴熙知她心事,安慰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再说了,哪怕众人皆知,宗正寺卿与皇位无缘,但古往今来,哪一朝的宗正由皇长子任过?若是……你说,那些古板的朝臣,究竟是信奉兄终弟及呢?还是父死子继?”
  听见他用这般不在意的语气说起如斯狠辣的事情,秦琬怔了一怔,方道:“我还打算看看。”
  裴熙闻言,不屑挑眉:“怎么?你怕死?”
  “也可以这么说,毕竟……”秦琬顿了一顿,失笑道,“门外就在厮杀,敌人随时有可能闯进来,我却只能看着阿耶阿娘,手上攥着一块锋利的瓷片,瑟瑟发抖……那种命悬一线,生死不由人的感觉,我这一辈子都忘不掉。所以,我想看看魏、鲁二王。”
  她如今已是县主,身份尊贵,只要新君能容下长兄,她就一生无忧。倘若真能过这种日子,不去走那条坎坷艰难的路,也不是不可以。
  圣人活下来的几个儿子中,赵、韩二王的事迹,秦琬听了几桩,并不认为他们拥有足够的眼光、智谋、胸襟和度量。至于鲁王和魏王,行为虽也听过,却颇为片面,秦琬不敢轻易下断决。
  她毫不避讳自己的懦弱和犹豫,裴熙也就没再说什么,毕竟他自己也是个若无九成把握,绝对不会将事情说出来的主儿。愿意拿自身下赌注是一回事,牵扯到关心的人,身家性命全赌在里头又是另一回事。
  “既是如此,我陪你去好了。”裴熙很直接地说,“也好帮你把把关。”
  秦恪一走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便问:“什么把把关?”
  见他这么快就回来,面上还带着一丝郁色,二人想都不用想,也知秦敦的情况不大妙。
  这种时候,裴熙不好发话,哪怕他从来没将自己当过外人。故秦琬上前几步,拉着父亲的袖子,仰着头,问:“阿耶,四哥怎么样了?”
  秦恪摸了摸女儿细软的头发,叹了一声,闷闷地说:“老四以后……再也不会正常说话了。”
  秦琬虽已猜到这种可能,却没想到秦敦真倒霉至此,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啊?四哥他……”
  “太医令说,他烧得太过厉害,哪怕醒来,也……”就是个傻子了。
  说到这里,秦恪心中一阵酸楚,冷不丁瞧见裴熙,忍不住发怒:“你看看你,穿得这么单薄,还生着病!程方!将旭之带到厢房,让太医令为他看诊!”
  裴熙苦笑一声,出人意料地没挣扎,秦恪在房间踱了几步,沉吟良久,才说:“裹儿,为阿耶磨墨。”
  秦琬利落地应下,取了墨条,略磨了几圈,便停下动作。
  秦恪见状,奇道:“怎么了?”
  “无事,只是感慨,好东西和差东西,感觉就是不一样。”秦琬尴尬地笑了笑,看都不敢看父亲一眼,继续动作起来。
  听见女儿的话,秦恪越发心酸,他望着秦琬的眼神极为怜爱,目光落在摊平的宣纸上,却化作一股决然。
  次日,代王上书,严明四子秦敦痴傻之事。以孺人周氏照顾皇孙不周为名,褫其诰封;其子秦敬,不孝长辈,不悌兄弟,以爵位为由诓骗婚姻。念其为代王诸庶子中最年长的一位,予其安家费,责令出府,而永世无爵。
  与奏折前头的大半段内容相比,后头的小半内容,什么媵王氏私配宗女婚姻,褫夺诰封;什么媵李氏将宗女照顾得好,封为孺人;什么长女已出嫁,次女和三女正直花信,请封乡君。于请封者,自然是天大的事情,对代王和圣人来说却不值一提。正因为如此,代王连另写一封奏折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在一封奏折里将事情交代清了。
  圣人看着这封奏折,发现懦弱长子本行云流水的字迹,如今竟有点铁画银钩的意味,一笔一划,力透纸背,不由叹息。随即,圣人大笔一挥,写了两个字。
  准、奏。
  消息传开,满座哗然。
  代王秦恪是个老好人,这是满朝权贵都公认的事情,他温吞而优柔,很少说人坏话,更少处罚旁人。哪怕对一个人不喜到极点,他也是远远地避开,绝不会因一己好恶去伤害对方。正因为如此,他此次的行为才更显得决绝,也让旁人不住猜测:代王这是不是在向圣人宣泄着愤怒?毕竟,若不是圣人偏心,他就不会流放十年,儿女都不能教养,弄得如今乱七八糟。好容易回来,没犯半点错,就被排挤出皇位继承人的范围,换做是谁,心里都有气啊!
  对这则流言,赵王的反应最大——若无代王,他在诸皇子中就居长,继位天经地义。听见长兄成了宗正寺卿,他高兴得紧,饭都比平日多吃了两碗,更莫要说酒,可如今……也对,那张椅子,谁不动心恩?大皇兄,若你真不知好歹,做弟弟的,可要给你点教训了!赵王心中盘算着,找个什么机会给长兄难堪,忽听得门人禀报,魏王轻车简从,进了代王府的大门。
  
  第七十章 初见魏王
  
  听见魏王拜访,秦琬拼命摇着父亲的袖子,央秦恪让自己作陪。
  回京的路上,秦恪与沈淮也探讨过一番,知晓魏、鲁二王乃是继位的大热门。偏生对这两位弟弟,秦恪都不怎么熟悉,一时半会也摸不清对方的脾气。他不介意爱女一直跟着自己,却不知魏王心中作何感想,对方初来乍到,还是别太特立独行的好。
  秦恪打定了主意,便想回绝秦琬,见爱女可怜兮兮又忍不下心。父女俩纠结了好一会儿,终究是秦恪服了软,让秦琬坐在一旁的厢房里旁听,条件是不能发出声音。
  秦琬知道这是父亲能应允的极限,利落地允了。
  她在彭泽的时候,旁听沈曼与严氏的谈话已成习惯,即便三四年未做这等事,也不会生疏到哪里去。
  纵着女儿听壁角这等事,秦恪做起来还是有点心虚的,正因为如此,魏王一走进来,刚说了句:“见过皇兄。”他就忙不迭说:“六弟请坐——”竟是难得一见的热络。
  魏王闻得秦恪这几日请太医,上奏折的事情,早将代王府发生的事情猜出了大概。他本就是抱着“请罪”的想法来了,见长兄热情,他面上不由流露几分惭愧之色,坦言道:“实不相瞒,做弟弟的这次来,是给兄长赔罪的。”
  圣人同意让魏王上门,显然魏王在秦敬的事情上虽然插了手,却多半是无辜的,秦恪现如今对周红英和秦敬的感官差得很,不知他们究竟做了何事,才累得魏王插手,平白惹一身腥,便道:“六弟的品格,为兄信得过,定是我那孽子不好,让你受累了。”
  他说得这般直白,全然不似自谦,魏王闻言,愧色更浓,眼中却隐隐有一丝羞愤:“兄长如此明理,弟弟也只能实话实说了。四年前,府上的二郎君为争天香楼行首,与平宁县公的儿子打了起来,失手将对方打死。平宁县公当天就去大理寺卿家坐着,说杀人要偿命,大理寺卿不敢应,御史大夫不允平宁县公进门,刑部尚书和稀泥,为弟恰好在刑部学习……”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秦恪未料到还有这么一场,惊道:“不是说周家与人争田惹出的事么?”
  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长安权贵众多,周家算哪根葱,哪根蒜?自己在长安的时候,未必都能让他们横行霸道,自己不在,周家争个产还能劳动魏王调停?圣人再怎么不喜魏王,他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子王孙,多少人想进王府大门一面都难,岂有上门去闹的道理?
  “逆子,当真逆子……”秦恪叹了两声,实在没心力管秦敬,便问魏王,“不知这逆子害死的,究竟是穆拾的哪个儿子?”
  魏王见秦恪无太多伤心之念,便知他对这个儿子未报任何期望,也不再吞吞吐吐,很干脆地说:“嫡次子。”
  秦恪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平宁县公穆拾是先郑国公的老来子,穆皇后最小的弟弟,算算年纪,就比秦恪大上六、七岁,与其说像圣人的妻弟,倒不如说像圣人的表侄。听说,先郑国公怕这个小儿子养不活,此子明明行四,却特意给他起了个“拾”的大名,好像在对上苍说,我的老四到老九,你都勾去了,剩下这个最小的,老天你就可怜可怜,将他留给我吧!
  因着长辈的溺爱,生生见穆拾养出一副骄横霸道,无法无天的蛮横性子。好在他跋扈归跋扈,一不弄出人命,二不玩弄权术,虽眼高于顶,与同僚处不好关系,却还有几分真本事,照理说本不该惹来这么多人侧目,耻与之交往。偏生十余年前,穆拾去岳父家做客,岳父命侯妾们出来款待,不知怎得,他就对其中一个姓崔的侯妾神魂颠倒,发妻嫡子皆抛到脑后,唯有爱妾是命。故秦恪听见秦敬没打死穆拾的嫡长子,没打死穆拾爱妾所出的庶子,不由暗道一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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