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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第2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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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鸡,那道菜要才出生几个月的羔羊。平日倒是能一一满足,现在么,杨家坞堡被封锁了,库存的东西虽多,也禁不起这样挑挑拣拣啊!
  下人再怎么叫屈,遇上了不讲理的,认为他们“怠慢”的主子,也是没办法的。眼见平日耀武扬威的厨房管事们全家遭殃,大家却没有窃喜,个个战战兢兢,唯恐哪一天轮到自己。杨延倒是想压住劝降书的存在,但那么多封,多少双眼睛看见了,怎么压得住?便有无数人窃窃私语,尤其在厨房这种地方,更是讨论开了。
  “朝廷说了,不追究牵连的……”
  “若真是这样,咱们……也不用被发卖……”
  “可,可……”一想到现状,大家的脸又拉了下去,他们这些当奴才的,自然不愿离开弘农杨氏这颗大树,更不愿像畜生一样被当街发卖,或是流放千里。
  但对杨家族人这些日子肆意拿他们出气,动不动就打骂至死的举动,也是满腹怨气,故有个人管事模样的人狠狠地啐了一口:“管他呢,干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刀锋森寒
  
  杨延知晓族人是什么德性,哪怕给他们都打上了烙印,还是不放心,派人将这些人看得很紧,甚至将杨家坞堡里头的武器,包括铁匠的工具,乃至铁犁等,全都收集起来了,统一安置。尤其在劝降书后,他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光是半天的时间,想要“投敌”却被活活打死的人就有十数个,却独独漏了一处。
  厨房。
  也莫怪他陷入盲区,实在是杨家坞堡的厨房,无论昼夜,灯火都是通明的,时时刻刻都有人在烹制食物,更不用说烧水的人,几乎就没休息的时候。这也很好理解——若将厨刀都收走了,大家下一餐吃什么?哪怕只吃炖菜,那也难做啊!至于厨房半夜都没个消停,那就更好说了,且不提第二天早餐需要的高汤应当熬多久才能入味,令杨家子弟们满意,就说晚上,难道就没哪位主子半夜起来,想吃点东西?
  杨家固然很有规矩,一旦院门下了钥,按理说是不能走动的。奈何规矩大不过身份,有资格破这种规矩的主子,你能不仔细伺候着?
  厨房不仅有足够多的刀,也有足够多的油水。正因为如此,每个安安稳稳呆在厨房的人,背景都不可能简单到哪里去。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家中一定有人在杨家有头有脸的人身边,做着十分受主子信重的奴才。甚至有很多管事,体内流得本就是杨家的血脉——婢生子,遇上好点的父亲,还能勉强安排个清白的身份,做个良民。遇上不管事又或是没本事的父亲,也就只能继续做家生子了。
  与他们相比,婢生女倒是人人都能得到承认,为何?因为世家缺钱,也缺折下身段,笼络寒族的机会。多认几个庶女,将之许给末流世家或者寒门,甚至缺钱了,与其说是嫁,还不如说是卖与商户,都是稳赚不赔的。
  在家生奴才中,管事是很重要的一环,重要的主子,他们上着赶着送儿女去,不重要的主子,为了巴结他们,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纷纷将这些管事的儿女调到自己身边,做心腹的使女或长随。一代代下来,这些家生子早结成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乍一看不起眼,仔细一瞧,才发现他们已经与这个家族密不可分。
  这也是为什么夏太祖秦严很想行德政,令世间再无阉人,却因重重阻力和自身的一点私心,终究没有推行这项政令的原因——不光是为了妃嫔的贞洁,也是为了令宫中奴才一心一意服侍主子。
  没了根,也就没了家,这辈子注定留在宫中,才会一门心思往上爬。若像世家的家生子们一般,有家有业,私心往往就会压过公心,成了依附在大树上的蔓藤,汲取着大树的养分,挣脱不开,除非与他们一道灭亡。
  厨房的管事们一旦下定了决心,行动力是惊人的。他们通过自己在杨氏各房,无论嫡支还是旁支里贴身服侍主子们的儿女煽风点火,挑起这些人不满的情绪,再不着痕迹地提点劝降书,告诉杨家子弟,只要投降,他们未必会有事,但不投降,一旦朝廷大军攻进来了,大家都要玩完。
  要知道,对世家、勋贵子弟这等生而富贵的人来说,贴身使唤的人是比父母兄弟还亲近的存在,正如很多人对乳母的感情远胜生母一般。心腹奴仆的话语,很大程度上能影响到主子的决断,后者的心性若是懦弱一点,或者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只要加一把火,就能燎原。
  诚然,弘农杨氏的族人“愿意”跟着族长造反,多是因为他们的身上如同畜生一般,被刺下了代表叛逆的图案。哪怕这个刺青再美丽,也断绝了他们的仕途,更令他们这辈子颜面无光,耻于见人。
  但与流放、发卖相比,不过是一辈子做个富家翁,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并不是族中所有男丁都刺了青的,自己有罪不假,未必会累及子孙啊!
  归根到底,杨延还是不够狠,他以为给族人打上烙印,他们走投无路,就会与他一条心?殊不知这世上能令人聚合在一起的,唯有两样,一样是感情,另一样便是利益了。杨氏族人面对死亡的压力,眼前又有一线希望,又有心腹奴婢在旁边不住游说,岂会不牢牢抓住?
  正因为如此,杨延还在为围住坞堡的大军忧心时,杨氏族人已经握着花里胡哨的佩剑,佩刀,奴仆们则手持油腻的锅铲和锋利的菜刀,如狼似虎,冲入庭院。为了引人耳目,在更远的地方,许多人将厨房里弄来的一桶又一桶油倒在粮仓外,又把水缸给移开,干脆利落地点了火。
  无论什么时候,想要制造混乱,点火都是最屡试不爽的一招,毋庸置疑。
  负责守卫坞堡的杨家部曲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远处喧嚣,又是火又是鼓噪声,派人打探,不出片刻,就听见有人大喊:“杨延已死,速速开大门投降。”
  “杨延已死,速速开大门投降!”
  坞堡内乱作一团,坞堡外,大军士气一震,岑越振臂一呼:“全力进攻!”
  治平十九年,弘农杨氏起兵反叛,叛乱持续两月,便被镇压。
  杨氏宗主杨延一系,以及主谋的杨绵等人,押往京城,斩立决。杨家附逆,按照罪行轻重,重则流放三千里,戴罪立功者,虽不继续追究,但终身不得入仕。至于杨家姻亲,除了戴罪立功的,其余只要参与进了这件事,就免不了往大牢里走一遭的命运。
  杨延之弟杨盛,忠心为国,因反对其兄长的不臣之心,全家皆被杀害,仅留几个不足七岁的孙儿和曾孙,实在凄惨。朝廷追封杨盛为忠义侯,令其嫡长玄孙平级袭爵三代,也令弘农杨氏以及他们那些侥幸免除责罚,仍旧惶惶不可终日的姻亲们松了一口气。
  自然而然地,弘农杨氏的家主之位,也落到了新出炉的忠义侯身上。当然,这位年仅六岁的忠义侯能不能控制住局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嫡支血脉没死绝,哪怕只剩一个襁褓中的婴孩,爵位也不能由旁系继承。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能指责朝廷,说他们用心险恶呢?如果真用心险恶的话,便会令旁系承爵了,届时才更加热闹,但秦琬不会做这种明晃晃分化别人的傻事。
  年幼的忠义侯不能死,他一旦死了,朝廷会怎么处理这个爵位,谁都不知道。但他会不会被架空,那就不关秦琬的事情了,对她来说,杨氏的动乱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重头戏,才在后头。
  这一年的秋天,高贵的杨氏子弟人头落地,朝廷也颁下诏书,将括户方针和具体办法颁行天下。
  户部尚书卫拓被任命为“括地使”,全权主持这一次的括户行动,吏部侍郎裴熙从旁协助。但裴熙需要做的,只是将卫拓需要的人才调配给他——负责检括户口的括户官,以及负责分配土地,督促这些隐户还耕的劝农官。
  毫无疑问,前者容易得罪人,但升得快;后者稳扎稳打,容易被人拥戴,升迁速度却远远不如前者。
  被秦琬看好的韦秀成为了劝农官中的一人,就像他许愿的那样,为百姓做点实事。与他齐名的崔俊却削尖了脑袋,要做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括户官中的一员,正在苦苦寻找门路。
  崔母握着儿子的手,不住哭嚎:“都怪那个丧门星,若不是她,我儿早就飞黄腾达,岂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崔俊和苏苒的婚事是苏锐在世的时候决定下来的,无可更改,这本是一桩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哪怕苏苒脾气和名声都不好,可她的出身摆在那里,若无意外,崔俊本是八辈子也娶不到这位名门贵女的。但这并不能给崔俊带来什么好处,相反,在魏王倒台后,这位原本风光无限的寒门举子,迅速门庭冷落。他昔日的好友都是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恩师也让他少上门。想让妻子拿些嫁妆出来活动,苏苒,或者说苏家的奴仆,对他无不是严防死守,一副他若有了出息,定会负心薄幸,抛弃苏苒的样子。
  短短的几个月,便让他体会到了何谓世态炎凉,也因为这些人的功利举动,原本只是略微圆滑的崔俊,迅速蜕变,温雅的外表下面,是一片沉甸甸的黑色。
  “娘,怪不得别人。”他微笑着宽慰母亲,“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哪怕前面没有路,他也要开拓一条出来,因为他已经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唯有权势才是永恒的追求。
  你有权,就有人匍匐在你的脚下,你若无权,只能任人欺凌。
  为了权力,哪怕走那些从前令他不屑的门路,也再所不惜。权力的滋味是这样的美妙,料想那位已经掌握了一定权力的郡主殿下,定不愿意舍弃。听说郡主麾下差人?哪怕不差,也是需要他的,或者说,需要一柄指哪打哪,绝不犹豫的刀。

  第三百九十五章 殷殷嘱托
  
  平叛之后,自要***行赏。
  岑越功勋八转,为上轻车都尉,封忠武将军;燕舟功勋七转,为轻车都尉,为宣威将军。其余武将也多有授勋,倒是没给散职。最显眼的是常青,他由“不知名的群众”,一跃而上,直接成了左监门率将军。
  东宫六率中多统得是军府,也就是府兵,并不直接由太子掌控。唯有太子左右监门率府、太子左右内率府统领得方是正儿八经的侍卫,亦算在南府十六卫之中。这两大支部队是直接由太子统率的,毫无疑问,里头的将领不是皇帝的心腹,就是太子的心腹,说是肥缺中的肥缺也不为过。事实上,自打秦恪成了太子后,想在这个位置上坐的人不计其数,只可惜,每个都是还没就任呢,只是传出点风声,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拉了下来。
  不过呢,在随行的侍卫回来,添油加醋地宣传了一番常青的真实身份和凶残程度后,原本手段尽出的世家勋贵全都偃旗息鼓,哪怕再不甘心,也不敢乱来。
  谁知道暗卫头子手上握着他们多少罪证呢?他们只是想做官,不是想不开,官职再好,也没命重要啊!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弘农郡守曹瑞被加了个正三品的金紫光禄大夫,赐金鱼袋的事情,勋贵们都没太注意,唯有曹瑞的亲朋好友暗暗开心。
  哪怕金紫光禄大夫只是个散职,对曹瑞这种典型的文官来说,也堪称意义重大。要知道,若没挂这个散职,他就算被调回京,十有八九*还得在哪个部门熬一阵子,未必能直接进中枢。就更不要说金鱼袋了,纵然曹瑞是三品官,有资格佩金鱼袋,自家做的哪有御赐的体面堂皇?这也象征着他简在帝心么,要知道,被御赐了金鱼袋的人,从今往后就要加上这个官衔了,无论走到哪里,人家报你身份的时候,都会加一句“赐金鱼袋”,那体面,就别提了,谁见了你都要客气几分。
  秦琬给散职倒是给得很大方,面子上也做得很足,连这些人的子孙都考虑到了,荫了好几个。至于实职嘛,秦琬也不是那等吝啬的人,心里有数,也若有若无地透了口风出去。间接地告诉那些人,还没到官员三年一调的时候,何况括户从弘农郡开始,没道理这时候把熟悉当地情况的主官给调走,只能暂时搁置,等到来年,弘农郡的几位就该进京啦!
  当然,这大半年里,莫要生出什么是非就好。
  知道曹瑞和岑越等人为了快到手的前程,定会全力支持括户,力求让她给予更高的官职,秦琬也放了几分心。
  先在弘农郡推行一两年把该丈量的土地丈量了,该登记的人给登记了,并在这一过程中摸索出一套可靠的办法,再推广全国。
  秦琬捧着她与诸位宰相共同制定的括户之策,坐在圣人床边,一字一句地念给圣人听。圣人伸出消瘦得厉害的手,秦琬连忙握住,瞧见祖父的疲态,不由眼眶发红:“您可要快点好起来,大夏需要您。”
  “你已经做得很好啦!”圣人欣慰非常,谆谆教导,“杨氏之乱,起因在我,幸而你描补上了。”
  “祖父!”秦琬听见圣人这样说,心中难过,忙道,“人心不足,又与您有什么关系呢?”身为皇帝,不能在大事上任性,难道小事上任性一点还不成么?又不是真不给杨家人官做,顶多是压一压他们罢了,谁规定世家就一定要身居要职,享尽高官厚禄?没这道理!
  圣人见秦琬仍有些气性,不由笑了——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喜欢谁就重用谁,不喜欢谁,面上不显,但那份疏远,他以为藏得很好,怕是许多人都发现了吧?但他还是要告诫秦琬,哪怕知道秦琬需要历练才能听懂,他仍是要说:“裹儿啊,我知你不喜欢帝王心术,但有的时候,你不能让朝廷上下只有一个声音。你要知道,自己身在这九重皇城,能听到的,能看到的,实在太少了。”
  没错,官员们为了上位,互相攻讦,这不是好事,可这是人性啊!统共就那么几个坑,那么多萝卜想填,自然有无数手段要使。堂堂正正的途径太慢了,那就用阴招呗,只要能让政敌落马,管他什么招。
  圣人也不要秦琬搞什么两党平衡啊,抬抬这一家,踩踩那一家。但他要让秦琬记住,不可令任何一家的势力过大,若朝堂真是一派和睦,做皇帝的就该警惕了。说句不好听的,什么时候,人们只说你想听的话,再听不到半丝不好,甚至连党争都没了。你就该警惕,自己是不是被架空,已经成了个泥塑木胎。下头的人争权夺利,已经去真正掌握实权的人面前争,压根不来你面前蹦跶了。
  秦琬听出圣人话语中的不详之意,眼眶微红,语气有些哽咽:“孙女,孙女记住了。”
  “还有。”圣人沉默片刻,极是艰难地说,“我知你现在是不信道的,但现在不信,未必将来不信。生老病死,人生常态,秦始皇一统天下,何等声威,到头来仍逃不脱对死亡的恐惧;汉武战功赫赫,威名远播,晚年迷信方术,终是一场空。古往今来,那么多求神仙方术的皇帝,又有几个延年益寿?金丹之术,神仙之方,切勿深信,你可明白?”
  说到这里,圣人顿了一顿,方道:“纵有不世之机缘,也未必会应在皇族身上,山间樵夫或有奇遇,帝王岂经得起一念百年?”
  不止一个和尚对他说过轮回转生,福报业果;也不止一个道士妄图向他献上灵丹妙药,甚至说自己能招来魂魄,令穆皇后入他的梦。面对这些诱惑,他虽被称为圣人,却不是真正的圣人,自然会心动,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正如他所说,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逝者已矣,莫要惊扰他们的安眠。而他的至亲至爱,还有那些愧疚的人,也已等了他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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