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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第2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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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宫从来就不是简单的消遣,都叫“宫”了,肯定与政治有关。
  这么说吧,大夏在长安,如今有两处政治中心,一处自然是太祖皇帝就开始修建的太极宫,一处便是原先赐给了太宗皇帝,充作他避暑之处的夏宫,也就是如今的大明宫。
  由于大夏建国秉持的方针是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又接二连三地遭逢战事。太宗皇帝虽极喜爱夏宫,却将主要钱财拨到修建太极宫上,夏宫才扩建没多久就因战事而停了。直到圣人打下南朝,一统天下,太宗皇帝才继续命人修建夏宫,并将之改名为大明宫。
  大明宫的修建直到圣人登基二三十年后才完工,圣人每逢酷暑也极喜欢前往,到那时,就连三省官员都得搬过去,办公地点就设在延英殿外头的一排建筑中。大明宫中的含元殿与太极宫的太极殿相比,并不逊色半分。
  当然了,圣人赐行宫给秦琬,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用这个举止表明他的态度,以及秦琬的地位罢了。秦琬的心思却无可避免地转得更多起来——她对春熙园是非常喜欢,倾注了很大感情的,许多不可言说之事,也是在里头进行的。若真要她选,论正,当然要居住在太极宫中,可论感情……大明宫和她即将得到的这处行宫相比,她还是喜欢春熙园多一点。
  不过,现在可不能叫春熙园了。
  秦琬笑吟吟地看着圣人,就如寻常人家的孙女对祖父讨赏一样:“春熙园是好听,但套在宫殿上就不怎么大气了,您给我的行宫想个别的名字呗!”
  圣人也喜她这样磨,不由笑道:“行了,定给你的行宫想个气派的名字,倒是你,女学的钱可不能由我出!”
  “瞧您说的,我又不是没钱。”秦琬眉眼弯弯,不吝将几位姑姑婶婶都吹捧一遍,“姑姑婶婶们听见我要办女学,无不慷慨解囊,就连三姑姑和八姑姑都捐了好些呢!”
  三姑姑齐王妃,八姑姑韩王妃,无不是有儿子的寡妇。像她们这等身份的人,皇室断不可能怠慢了去,尊荣体面是有的,儿子在,未来的富贵和安逸也是有的。但本朝宗室虽不多,却也不缺,皇帝不用你,你就只能领一份空俸禄,办寻常一点的事情也就罢了,稍微棘手一点的事情都不能十成十地顺心。
  先前局势乱,她们不敢站队,只能安安静静地窝着。如今储君已定,料想也没什么波折,自然要对秦琬示好。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圣人又勾起愁肠:“阿寿这孩子,府中至今怎么也没传出消息呢?”唯恐孙儿体质像了齐王,子嗣上单薄非常。
  至于韩王府一系,那就更不要说了,若不是怕孩子压不住福寿,也不至于现在都嗣王、嗣王地喊着,早平等袭爵了,实在是韩王死得冤啊!
  秦琬附和道:“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恐气血上有些不通。这也是孙女的女学为什么要开骑射课程的原因,不为别的,只为强身健体。”
  圣人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他的生母明德皇后便是十成十的巾帼英雄,骑射刀法都是一绝,上马砍杀过不知多少敌人。若非这般体质,他也不至于在娘胎里一路颠沛流离,兵荒马乱,城里战火一片时还早产都活了下来。小时候身体也虚,循序渐进,打熬筋骨,这才慢慢好起来的。
  再算一算后宫妃嫔,张淑妃是褒国公府的旁支,家里并没有那样大的排场,她也是需要帮忙做点活计的;宣贤妃更不必说,哪怕是女官,在宫中也是伺候人的。倒是郭贵妃,家境比较殷实,明明自己去她那里不算少,孩子就是来得艰难。还有二公主的生母,真真正正的世家贵女,偏偏福气薄,孩子活了,她却没了。
  这还算是幸运的,好歹孩子活了,哪怕是宫中或者勋贵人家,生下来十个孩子,能活六个,那已经是祖宗保佑了。谁家媳妇若是连生了三四个孩子,还都站住了,立刻会成为有口皆碑的多子宜男之家,人人争相求娶。
  未必每个娇生惯养的姑娘都气血不通,但只要有这可能,圣人还是不愿坐视的。还是那句话,国家之重,重在人口。尤其是这些勋贵人家出身的男丁,无疑是最直接能被圣人所用的,哪里能随便死?
  圣人对隋辕颇为疼宠,对朱氏留有一丝印象,实在是朱氏的出身与公主之子并不很般配,当利公主是他最疼爱的女儿,隋辕这小子又招人喜欢,圣人才多留意了几分。如今回想,依稀记得是个娇娇怯怯,弱不禁风的姑娘,要是秦琬不说,他都不知道对方身怀武艺,都能为人师表了。
  隋辕打小身体不好,他的儿子倒是个九斤重的胖小子,小胳膊小腿可有力气了。圣人见过一回,挺喜欢那虎头虎脑的小胖墩,琢磨半天,便道:“你用意是好的,也要与她们说明白,一是不要出意外,二是……万一骑马骑多了,腿型变了,这些姑娘得埋怨你一辈子。”
  秦琬有些惊愕:“这您也知道?”她也是听了朱氏的抱怨,才知道骑马骑多了会有罗圈腿,没办法,谁让她小时候没这条件,赶不上“变形”呢?
  圣人笑了笑,神色有些惆怅,更多得是怀念。
  怎么能不知道呢?生母时常对他抱怨,说小时候太喜欢练武,跟着哥哥们一道骑马打猎,结果腿型不好,硬逼着悦娘不准习武,拿起绣花针。悦娘偏偏讨厌女红,被禁了骑马,就成天拿着鞭子晃啊晃,有一次没掌握好力道,幸好他挡住了,鞭子才只是抽到他的手而不是脸,所幸没有破相。
  他倒没什么,她却吓得僵住了……
  人老了,总是忍不住怀念从前,尤其是现在,老是这样……唉,看样子,老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啦!
  圣人从回忆中醒了过来,疲倦地笑了笑,温言道:“你今儿不是有空么?不如出宫一趟,去看看女学筹备得如何了?”
  秦琬担忧地望着祖父,关切的话哽在喉里,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是多的,只得极为诚挚地看了匡敏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地退下了。她的言行举止,圣人看得分明,失笑道:“这孩子……”分明是瞧见了他的苍老和疲惫,不放心又不敢违逆,只能嘱托匡敏。匡敏心里也有点酸,原本准备了一箩筐恭维秦琬,以讨好圣人的话,却半句都说不出来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女学秩序
  
  秦琬的车架一路出了宫,往长宁坊去,心情却没有半分好转。
  她对圣人的感情十分复杂,虽隐隐盼着大山不再压制着自己大展拳脚,却也知圣人对她十分宽容,教诲良多,心中感激非常。更兼对圣人又敬又畏,“山陵崩”几个字,哪怕在脑海里晃过,也是不敢真往深里想的。
  或者说,无法去想象。
  檀香立于车内,见秦琬神色郁郁,大气都不敢喘,只盼女学没出半点纰漏,能让郡主展颜。
  自打陈妙变成陈玄后,檀香就成了秦琬手下第一得用的女官,谁见了都得客气三分,而与她一同到秦琬身边的沉香和降香,一个早年出嫁“避祸”了,一个与苏家有些勾连,莫说体面,就连东宫的门都进不来,替补的人不如檀香的资历,老老实实窝着,不敢有别的动作。
  檀香知晓自己的体面来自于谁,对秦琬小心翼翼不说,对手下的女官、内侍们也留心观察,只盼推荐几个伶俐的人好接自己的办,来日她嫁了人,想问秦琬讨个体面,或许还得承一承秦琬身边人的情。
  女学虽不是檀香直接督办,秦琬却派了内侍、女官去的,檀香也推荐了几个人,瞧着秦琬情绪不好,如何不担心?
  马车到了长宁坊,秦琬掀开车帘,见女学正门两旁放着两尊石狮子,牌匾还没挂起,微微蹙眉。
  心惊肉跳的檀香见状,连忙俯下身子,轻声问:“郡主可是对大门有什么不满?”
  “太小家子气。”秦琬淡淡道,“拆了,重新建。”
  也就是她敢说这样的话了——长乐、长宁等坊市虽住了很多达官贵人,可即便是皇子王孙,也要遵循谨言慎行的原则,天子脚下,谁敢让自己的宅邸富丽堂皇到胜过皇宫,光是一个大门就足见气派?万一扎了皇家尤其是皇帝的眼,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敢将大门修建得宏伟壮丽的,除了宫殿外,就是佛寺、道观,以及……国子监和四夷馆。
  檀香不知秦琬心心念念,让女学的地位与国子监平齐,若在平时,她还会劝谏几句,但这等时候,她是万万不敢拂了秦琬之意的,忙道:“婢子这就知会他们,立刻将大门拆了重建。”
  “墙筑得高一些,顶端设置障碍物,勿要令小贼攀援。”秦琬补上一句,“学生的安危重要。”
  檀香记下,车架缓缓进了大门,秦琬想了想,示意停车,自己缓缓从车上走了下来,方道:“这次是孤破例了,从今往后,无论何人,皆不可驱车进入学院,以示对学识的尊重。”
  安笙刚好磨静真仙师去了,女学如今的主事者不是别人,恰是忙得不可开交的纪清露。听见秦琬来了,她理所当然地去迎接,刚好听见这么一番话,眼泪都要下来了——秦琬这一言体现的理念,重逾泰山。
  陈玄是东宫侍卫,理所当然地护卫秦琬出行,不免有些忧虑:“若从大门下车的话,安全便有些……”
  秦琬斟酌片刻,还是坚定了自己的看法:“麻烦些便麻烦些吧,你能驱车,我却要步行,这样分出三六九等,对学生很不利。在孤的女学里面,无论是高门贵女还是庶族女子,她们的身份都是学生,学识是平等的。孤希望延请来的女师也能做到赏罚分明,而不似西席一般,看着东家的脸色行事。”
  大户人家教子女读书,少不得延请西席,西席领着东家的俸禄,自然要看东家的脸色行事。嫡出的优待些,多夸些,庶出的冷待些。嫡长孙最重要,其余的次之。这样的西席,人情练达是首要的,学识倒要靠后。若是想不开,成天夸一个庶子比嫡子好,你看你能在这里待几年?
  秦琬当然是没这体验的,但她清楚,老师也是人,脱不开这些,学生更是人,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些人倒还好,有些人心态端不平,就很容易出问题。所以她要先将规矩定下来,省得某些人……做得太明显,明明上学是好事,反倒让寒门弟子们留下了不好的记忆,这就不妙了。
  她是女学的创办者,又是实权人物,众人纵觉得不怎么妥当,也不会说什么,心道你的学校,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秦琬缓缓踱步,对女学内的风景倒挺看好的,但想了一下,还是怕有人阳奉阴违,驾车长驱直入,坏了她定下的规矩。故她又折回大门旁,在进女学的第一间庭院伫立良久,忽道:“在这两处,给孤立两面石壁。”
  顿了顿,又道:“一面石壁,刻每一届前三学生的名字,另一面石壁,刻女学历代的杰出弟子,以示荣耀。”
  大夏风气比较开放,女子名讳并不需要特别藏着掖着,但一般也不会让人知道,以免损了声誉。陈玄刚要劝,秦琬已道:“莫要刻某家某姓某氏,就刻多少年,哪一届,学生的名字。若是光刻姓氏,遇上个姐妹多的,谁知道是说谁?人活一世,堂堂正正,因惧流言蜚语,便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留下来,这样连自己都无法正视的人,也不配提‘优秀’二字,还不如早早换人。”
  陈玄与她相处多年,知她心意已决,不敢触她霉头,立刻调转话锋,问:“不知这个杰出弟子,究竟是什么标准?”
  “朝廷表彰女性,一般是什么理由?”
  陈玄想了一下,才斟酌着说:“寡母教子有方,继母抚育继子成材,皆会受到朝廷表彰。前朝还有表彰节妇的,本朝初期人丁单薄,太祖鼓励再婚,以育人口,便废了这一条。”民间也没什么一定要守节的风气,但有些人家里……还是比较推崇这个的,只是不敢明着犯朝廷的忌讳罢了。
  他这话其实水分很大,朝廷其实不会特意关注哪个女性,往往是该女性的儿子成器了,比如做了宰相,或者封疆大吏。皇帝推恩其家,给对方生母一个诰命,若是听见对方成材之路颇为坎坷,方会特意表彰一下,示意天下女子都要向对方学习。或者朝廷需要哪地“归化”的时候,会采用这种手段收拢人心,基本上没第三种可能。
  秦琬“哦”了一声,很自然地说:“既然朝廷会表彰这几类人,咱们就不记了。女学的杰出弟子,自当是某一道有所成就,受人推崇,抑或是随夫婿在任时劝课农桑,鼓励当地生产发展,做了好事,被百姓所铭记,有据可查的。”像安笙这样的才女,若是出了本诗集,真正走入士林的眼中,当然是前者;至于后者,暂时还没人选。
  众人听了,不住腹诽,心道以您这标准,这面石壁上就别想刻谁的名字了——女子么,贤良淑德为要,讲究得是谦虚低调。陆泠、安笙母女都是大才女,谁见她们出过诗集,与文人墨客公然谈论诗词了?哪怕是前朝,与父兄一起谈玄论道的贵女也没几个,诗词歌赋多是玩耍时的戏作。在大家心里,会在公开场合做这种事的,只有……咳咳,某种下九流行业的姑娘。
  前一条都这样艰难,更不要说后一条的劝课农桑,鼓励生产了。地方官就任本就不易,考评更是重中之重,不管什么功劳,那都只有往自己身上揽的,谁听过分给妻子的?又不是做加减法,你做了七品官,我当了七品诰命,就比五品官还值。
  自古以来,无不是夫贵妻荣,哪怕是妻子做的好事,为了丈夫升迁容易,也要安到丈夫身上。当然,某些可能比较犯忌讳,引起皇室注意的大事,比如施恩之类的,那又另外算了。但听秦琬的意思,简单的修桥铺路,施粥喂药,并不在其中。
  陈玄犹豫半天,为了秦琬的面子好看点,委婉地提醒:“是否还要加一条,若是做了后妃,育有皇嗣……”在他心里,这才是真正光宗耀祖,堪称祖坟上冒青烟的事情。
  秦琬也不是没考虑到这一点,她立石壁是让学生有一种荣耀的感觉,为之努力奋斗,就像朝臣们无不以“名垂青史”为最高要求一般。如果将成为后妃的女子之名刻在石壁中,的确有助于提升皇族威望。
  皇家开枝散叶当然是好事,可这是所有女子,只要生育功能在,就一定能做到的事情。有才学、有德行的女子,应当有更广阔的天地,秦琬教她们读书习字,骑射打猎,水利、农事、数算、典律等,是为了让女子认识到自己有用,不拘束在一方天地中,不是为了让她们多几分资本,好被男人多宠幸几次的。
  权衡过后,秦琬还是舍弃了这个颇有诱惑的提议,冷然道:“如是樊姬,可。”
  旁人不知樊姬是谁,没多大感触,陈玄却险些没趴下——像樊姬那样贤良又有胆识,德行出众,眼光深远的女子,数百年都未必出一个。就连楚国史官都说“楚之霸,樊姬之力也”,秦琬这要求……未免太高了吧?
  
  第三百六十四章 弊端初显
  
  纪清露恭敬地站在一旁,听见秦琬和陈玄的对话,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因自身经历之故,她对皇室并不畏惧,唯独对知识崇敬有加。本以为这些日子已经学了不少,偏偏秦琬随口说的一个人名,她都不知道是谁,不知不觉地就将头埋了下去,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亦步亦趋地跟着秦琬,听着她的点评。
  秦琬显然对女学构想了许久,沿途提出了不少意见,待回到正厅,她挥了挥手,示意大部分伺候和护卫的人退下,才问纪清露:“清露,你可还记得故乡?或者,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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