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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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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明白秦琬的想法,自打她兴建女学起,他就知道,这个孙女想从寒门着手。一旦寒门出身的官员,大部分娶得都是女学弟子,又外放去做官。再过十几二十年,天下桃李,倒有大半与她有所联系了。
  这一点很符合秦氏皇族的利益,哪怕圣人对重臣们都十分看重,也不愿举子们都认宰辅当恩师。哪怕不能彻底改变这一局面,有别的门径分流也是好的,只不过前半句……圣人深深地看了秦琬一眼,秦琬淡然自若,眼中甚至带了几分笑。
  匡敏见了这一幕,不由咋舌。
  广陵郡主当真杀性不小!
  很显然,这两位历经世事的老者都已经明白了秦琬的意思——借皇位之争,剪除部分大族,削弱反对势力,寻合适时机,再行土地改革。
  若是寻常事情,牵扯到身家性命的毕竟少,君主一旦做得过了,反而会被抨击,也不利于统治。唯有一件事情,不管杀多少人,只要牵扯其中,哪怕是灭族,也会被世人当做天经地义,理所当然,那就是皇位之争!
  圣人弱冠便一举灭了南国,又做了好些年扬州总管,他自己杀过人,下令诛杀的人更是数不胜数,杀性自然也不小。换做旁人,并不会下了决心就干脆利落杀儿子的,尤其是老人。故秦琬说出这么一番意蕴深长的话时,圣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平静地说:“你倒是不怕。”
  皇室子孙,哪怕恨对方恨得滴血,希望对方下一刻就死去,明面上也要兄友弟恭,一团和气。唯恐自己的杀心被发现,今日能杀兄弟,明日就能弑父,从而被皇帝忌讳。很少有秦琬这样,虽没明说,但……就是透露那个意思的。
  “我若是个男儿,定不会如此。”秦琬浑然不惧,正色道,“纵我为男子,他亦会不甘,何况我是女儿身?”
  她说得没有错。
  秦恪的几个儿子中,秦放无用,年长得唯有秦敬一个。将心比心,身为“庶长子”的秦敬如何愿意跪拜年幼无知,还是垂髫小儿的弟弟,又或是身为女子,本不该踏上朝堂的妹妹?
  他不愿,不能,也不甘,所以,他必定会动手。或者说,不趁早动手,等到秦琬羽翼丰满,等到秦恪的庶子们长大,他就真没机会了。
  怀献太子是穆皇后嫡子,名正言顺的江山继承人,尚因年纪太小,被几位兄长所不服,何况秦恪的几个幼子都是庶子?
  这一场争端不可能化解,秦琬知道,秦敬也明白。至于那些争先恐后下注的人,看得更加清楚,故秦琬又加了一句:“纵他只是苍梧郡公,也有无数人愿意为他雪中送炭。”
  只因他是男人。
  圣人虽听得不甚舒服,却也知这些都是实情——他身为嫡子,庶出的弟弟和得宠的庶母们尚且不安分,几度造反,更不要说秦恪子嗣的这等情况了。何况秦琬是他择定辅佐秦恪,乃至秦恪下一代帝王的人,那些人若还要往秦敬身边凑,岂不是只为荣华富贵,罔顾了他的意思?
  如此一想,心中就好受了许多。
  皇室更迭,少不得腥风血雨,盖因这张椅子太过吸引人,太容易被惦记。秦琬有这份心,总比傻乎乎觉得谁都是好人,没有威胁,结果生生被“无害”的狗给算计了的好。
  想起被小人离间了他们父子感情,从而枉死的小儿子,圣人心中一酸,也不再计较秦琬的盘算,反倒觉得她比秦恪有能力多了。
  这份已经能算得上偏心的维护,匡敏日积月累的说好话,功不可没。秦琬破格提携纪清露,匡敏心中自然欢喜,他明白,新安纪家没出什么人才,与魏王联姻一事,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前途很是晦暗。秦琬名正言顺地提了纪清露出来,纪清露自然会照拂几分娘家,死棋就盘活了。再说了,光看秦琬将纪清露放在女学,就知她不像是要卸磨杀驴的样子,自家人的未来有靠,靠山人品值得保证,匡敏自然要不遗余力襄助秦琬。
  
  第三百六十一章 千里江山
  
  秦琬品度圣人心意,沉吟片刻,又道:“土地之策,乃是国本,一旦有所触动,兵制也会动摇。”
  是的,这也是均田制不能贸然改动的原因之一。
  大夏的府兵制与均田制密不可分,百姓农忙时耕地,农闲时由当地折冲府军官负责训练。一旦有战事,民皆可为兵,征召何府,何府就要上战场,此乃铁律。
  百姓耕作着官府的土地,为官府效力,天经地义。倘若均田制有所改动,府兵制必要动摇,若从府兵变成募兵……百姓多半愚昧,兵卒又好拉拢,即便知晓皇帝,明白忠君爱国,终究不如眼前实打实的利益,反容易成为将领手中的利器。可能对着异族,也可能对着皇室。
  正是顾忌到这一点,本朝一向是训练与统军的将领分开,折冲都尉只管练兵,边陲将领只管带兵。虽事急从权,边境多募亡命之徒,却也不敢真破了祖制,麾下将士仍是府兵居多。一旦开了幕兵的先河,别的不说,朝廷对边境将帅,怕是再难安心。
  秦琬思来想去,斟酌许久,方道:“为今之计,需先检括逃户,以增赋税。土地、税法、兵制的改革,应徐徐图之。”
  她所说得也正是圣人心中所想,但检括逃户也是一桩难事,一是要寻到合适的人,二……“虽是检括逃户,也要百姓心甘情愿才好。百姓既是受不了沉重赋税,方成流民,想要他们回来……”
  需减免赋税。
  这一点,很令秦琬犯难。
  大夏与突厥的战事,虽大胜而归,消耗的财帛却也不少。若是圣人龙驭宾天,边境来犯,钱粮更是一桩大消耗。还有便是,秦恪若登基,修陵也要开始提上议程。若这皇陵是秦琬的,她当然可以一切从简,但这是她父亲的皇陵,兹事体大,断不可等闲视之。若再遇上天灾**,哪怕是太平盛世,钱粮赋税也是不够的。
  说来说去,还是战争的祸,兵戈简直如无底洞般,一股脑地往里头添。这也是秦琬迫切地想提拔玉迟的原因,实在是有经营之才,精通数算的高官,几乎找不到多少。
  一想到这里,她又想到被众人轻视的“明法、明算”等科目,越发头疼。
  “傻孩子。”圣人见秦琬眉头紧缩,不由笑道,“流民若归,减免些赋税怕什么?”总比他们什么都不交好吧?
  秦琬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咱们没有足够多的田分给他们啊!”
  “不急,慢慢来,先选好人。”圣人见秦琬于这些还有些生疏,不由微笑,“再看看这份折子。”
  秦琬打圣人手中接过折子,平复一会儿心情,才将之翻开。
  这份折子由穆淼所上,观其颜色,怕是有些年头。秦琬算一算穆淼做扬州总管的时间,心里大概有数。
  关陇之地,论丰腴本是不差的,尤其是长安诸县,本是极富饶的地方。许是由于历经战火的缘故,这些年却越发贫瘠,粮食产量不高,偏偏人口又稠密,粮食便有些入不敷出。加上前朝定都得是洛阳,天底下最大的两个粮仓洛口与回洛都在洛阳附近,大夏将都城定在长安,虽说洛阳也是东都,到底不是政治中心。朝廷也不会冒着动摇民心的危险,腆着脸开仓,大肆取其中的巨额存粮,故许多粮食都要从江淮一地运来。
  自打前朝开始,运河的修建就一直未曾停止过,前朝太祖徐然在鸿沟的基础上,主修了通济渠,连接了黄河与淮河,又改建了邗沟,兴建山阳渎,以通漕运。奈何山阳渎还未修建完,燕朝便受了什么诅咒似的,包括徐然,接连三代祖孙都在十年之内去了,许多人都说,这就是窃国的代价。
  燕朝第四代皇帝年纪轻轻,压不住场子,令世家之威凌驾于皇族之上,日子越久,越成痼疾。自那之后,运河的修建也不了了之。直到大夏立国,为提防北地游牧民族,震慑容襄旧部,以及更好地调运河北一地的粮食,太祖皇帝起意,太宗皇帝着手,修建永济渠。这条运河直到圣人即位二十余年后才算修建完毕,本是好事。奈何本就艰险的东南运路又出了些故障,粮食难运,花费的财帛极多。
  穆淼任扬州总管的时候,实地考察了当地诸多地域,发现余杭一代地势低平,河湖密集,经前朝和南朝疏浚,已有一定规模,此地的鱼米又实在丰腴之极,断不能便宜了当地世家。故穆淼上书朝廷,欲拓宽长江以南的运河古道。如此一来,连同通济渠、永济渠和山阳渎,恰好以洛阳为中心,东南、东北二地的漕运才算真正活了。
  这份折子,圣人一直留中,却未知会任何人,显然有着自己的算盘。秦琬细细斟酌,也明白了圣人的顾虑——开凿运河并非朝夕之事,所需极大的人力物力。即便开凿了,那也是肥了洛阳,而非肥了长安。东南运路的险峻始终是重中之重,事情需有个轻重缓急,若是洛阳有粮,却运不到长安来,那才叫头疼,少不得再在洛阳附近修个巨大的粮仓。
  真要走到那一步,圣人第一个就不放心,实在是洛口、回落两个粮仓里储存的粮食太多,再来一个的话,一旦有人叛乱,占据洛阳,即便是闭门自守,那些粮食都够数万人的军队吃上近百年的。
  秦琬本想说使流民以工代赋,对彼此都好,权衡片刻,又觉需仔细筹划——百姓安土重迁,若给予土地,减免赋税,他们自是乐意,会为朝廷歌功颂德。若是流落他乡,还要服役,开凿运河又是大工程,成天泡在水里对身体也不好,很容易死人,免不得怨声载道。
  圣人见秦琬蹙眉深思,也不打断她,只见秦琬思虑良久,才道:“江南运河一事,我得请教穆大人,方能判断得失。”究竟是疏通东南运路重要,还是开凿江南河重要,两个又哪个比较简单……不问清楚,她没办法下定论。
  “这个不急。”圣人悠悠道。
  他嘴上说不急,心中却比谁都急,否则也不会一股脑将帝国的问题都摊在秦琬面前——土地、税务、漕运、兵制,若再加上盐政、冗官和四境局势,就能齐活了。
  这几桩事情,每一样都干系甚大,能牵扯出无数是非来,一不留神就会动摇国本。可若是不加以改变,大夏便如一棵被蛀虫盯上的参天大树,外壳仍威武雄壮,内里却日渐腐朽。待到大厦将倾的那一日,却一用力,便会轰然倾塌。
  每个政策,执行的最初,多是好的一面大于不好的一面。但随着时日的推移,需有些变化,才能令朝廷再次焕发生机。身为人君,本就当有这样的远见,窥见繁盛下的腐朽,而非火烧眉毛再来变革。到那时,一是改革受到的阻力极大,二便是,你焉知自己是治了标,还是治了本呢?
  秦琬见圣人举重若轻,心中极是羡慕,免不得也将自己的雀跃和担忧收起几分,转而忧思国事。
  她盘算一下自己得用之人,忽然想到高盈的夫婿林宣外放回京的日子怕是近了,不如将他派去江南?漕运和盐政,皆为国事之重,乔睿……哼,乔睿虽有才干,她也会重用,却是不敢深信的。倒是林宣,沉稳有毒,进退得宜,可以一试。
  圣人一直留心秦琬神情,见她始终在思考,并没有轻易下论断,也未露任何退缩,怯态,满意点头,笑着问:“你的女儿想好名字了么?”
  秦琬的思绪被打断,听得圣人和她絮叨家长里短,有一瞬的惊愕,却很快就反应过来,微笑道:“阿耶定的名字,取得‘晗’字,宗正寺选的封号,是为长乐县主。”
  这也是取了巧,按理说,秦琬只是个郡主,不,应该说,就算她是公主,她的女儿也顶多是正四品郡君。但谁让这个孩子身份特殊,圣人判了归母亲,又姓秦呢?朝臣拦着不许破例,太子殿下非要破例,亮相权衡,大家各退一步,封县主,给俸禄不给封邑,以嘉号而非封邑相称。
  晗者,天将明也,秦恪取这名字……圣人叹了一声,又问:“今年冬天,你就双十了吧?”
  “正是。”
  “男子二十及冠,成家立业,终是大人。”圣人颇为感慨,望着秦琬,“朕先前愧你良多,如今你深居宫闱,游乐不便。朕记得春熙园旁还有好些宅子,不若修缮一番,为你建个行宫,权当做你二十生辰的贺礼了。”
  秦琬正思国家财帛之事,怎愿为自己而大兴土木?
  推拒的话刚吐出来,圣人便笑道:“这些钱走朕的私库,怎么,不愿朕这个老头子为自己孙女修建一处消暑之地?”说到这里,竟有几分促狭,“你的小情人,至今也没给他一官半职的,又不准他出入东宫,该怎么安置?朕知你行事极有分寸,虽妥善安置了他,却不愿以权谋私。但他当年舍身救你,如今又不肯娶妻,显然不是利欲熏心之人,对你一片真心。朕就借这个机会,予他一些好处罢!”
  
  第三百六十二章 岁月如刀
  
  秦琬未料圣人竟会提起晏临歌,惊讶之余,不免为自己的自私生出些许羞愧之心:“我并非全然无私,相反,他的身份有些麻烦,我怕有心人……”归根到底,不愿为晏临歌掀起什么风浪,带累自己。
  圣人知秦琬立足艰难,有此想法实属正常,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利益固然重要,真心也必不可少。”
  像他们这种人,断不会将真情实意,什么纠葛摆在第一位,充其量将之当做点缀,没有也可,但若有了,便如锦上添花一般,更加完美。
  圣人历经世事,自然明白,像他这种男人,老了姑且不论,年轻时是很能得女子爱慕的。女子的要求多半低,夫君的垂怜,荣华富贵,极为安逸的一生,外人面前的尊荣体面……但男子不一样,男人多半要名、要权、要钱,也要子嗣繁衍昌盛,一个男人若能为一个女人放弃这些,哪怕这个人有些窝囊,好歹也是一处心安之所。
  虽然不可全信,到底有个小憩的地方。
  自己的傻儿子和儿媳满心欢喜想凑合秦琬和裴熙,圣人心中清楚,但他更明白明白,这两人都没这意思,何况圣人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的发生——洛阳裴氏的底蕴何等雄厚,一旦秦琬和裴熙成亲,只怕短短十年便会君弱臣强的局面。若是秦琬再有儿女……哪怕裴熙不想篡位,可秦琬与裴熙的儿子呢?
  母亲是执掌政坛多年的摄政长公主,父亲是说一不二的宰相,他们的儿子虽不是皇子,却胜似皇子,怎容得下君臣有别?再说了,这样的家庭,也就秦恪能忍了,换了旁人,哪怕是嫡亲的姐弟甚至母子都会不和,何况旁人呢?皇帝要动手,这一家也不会坐以待毙,输,大夏必定元气大伤,赢,大夏定然改朝换代。
  圣人到底姓秦,自然不愿秦氏皇族走到那一步,他是男人,纳几个家世雄厚的妃嫔没关系,他镇得住,秦琬……倒不是镇不住,而是先天就有无数的麻烦,这不是你有足够的本事就能克服的了的。
  这些百转千回的心思,圣人并未明说,甚至没有暗示半分——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领神会就行,真要说出来,那就伤感情了。
  秦琬得了圣人一句允诺,哪怕明白圣人的心思,也没让她的心情变坏半点。
  圣人出手一向大方,给儿孙赐庄园宅地也不是一回两回,却从来没给谁赐过行宫。哦,不对,给怀献太子赐过,圣人带太子去大明宫避暑的时候,赐了大明宫东边的部分宫殿给太子。
  行宫从来就不是简单的消遣,都叫“宫”了,肯定与政治有关。
  这么说吧,大夏在长安,如今有两处政治中心,一处自然是太祖皇帝就开始修建的太极宫,一处便是原先赐给了太宗皇帝,充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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