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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衾寒-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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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楚楚吸着鼻子,扭头扑进她怀里:“小偶,我心里难受。”
叶香偶拍拍她的肩膀,就听她满是伤感地道:“你说咱们相识也有两个月了,可每次遇见你表哥,他对我似乎都是爱答不理的态度,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得知她是为裴喻寒的事伤心,叶香偶很快整顿下措辞,有些笨拙地安慰:“你别难过,你也知道像我表哥那种性格,是极难相处的。”
杜楚楚抬起头,拭下弥漫在眼角的潮湿:“可是我如今一日不见他,心里就跟猫抓似的,茶不思,饭不想,睡觉也常常梦见他的样子,白日里更是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神……你说我是不是害了相思病呀。”
叶香偶被她逗得“扑哧”一笑,戳下她的脑门:“亏你有自知之明,可不就是相思病。”
杜楚楚伸手捂住脑门,嘟着嘴:“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可把叶香偶难倒了,她从小到大还没喜欢过谁,对于感情的事压根没经验,何况对方还是裴喻寒,要她出主意,只觉比登天还难。
她左思右想,绞尽脑汁,总结道:“总之……总之这个问题急不来,得徐徐图之。”
她说了跟没说一样,杜楚楚听后泄气,紧接着脑中灵光一闪:“小偶,要不你帮帮我吧?”
“呃?”叶香偶愣住。
杜楚楚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当她是救命稻草一样:“你在你表哥面前多提提我,替我讲些好话,然后……适当地帮我试探试探你表哥……”
一听要她试探裴喻寒,叶香偶猛地张大嘴巴:“这个……这个……”
杜楚楚可怜巴巴地哀求她:“小偶,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整个裴府只有你能在他面前说的上话,你就帮帮我吧。”
她一心想着裴喻寒,此刻更快哭了出来,叶香偶不好拒绝,略一沉吟,然后点点头:“嗯,那我试试看!”
杜楚楚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环腰抱住她,满心欢喜地道:“小偶,你真好。”
杜楚楚离开后,叶香偶竟是紧张了一个下午,等到临近黄昏,方拎着那盒装着芝麻萝卜糕的食盒,朝书房走去。
那时小厮端着碗盏出来,叶香偶鼻子灵,很快嗅到一股浓苦的药味:“少主病了?”
小厮颔首:“是啊,少主染上风寒,这两日咳得厉害,大夫先前开了药,这才服完。”
原来裴喻寒病了……
叶香偶想他刚服完药,便道:“我进去看看他。”也没让对方通传,径自步入书房。
☆、第25章 '攻心'
甫一进来,她就听到裴喻寒在咳嗽,看来他这次风寒真是不轻,其实裴喻寒除了胃不好,平日里倒是极少生病,有时候叶香偶都怀疑裴喻寒是不是练就了什么金刚不坏的神功,想他成日忙得昏天黑地,睡觉时间都少,身子居然也没有累垮。
“去拿杯水来。”裴喻寒翻看着桌上账本,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小厮,大概喉咙是被药苦涩的,发出的声音透出一丝黯哑。
不得不说,裴府家大业大,账本多得数不过来,而他处理事务是极认真的,连眼皮也不抬。
叶香偶听他要水,忙把食盒搁下,到旁斟满一杯清水,递到他跟前。
裴喻寒用眼尾余光瞥了一眼瓷杯,入目却是一只欺霜赛雪的小手,映着杯上渺渺腾云图案,倒白得有些透明了,他一愣,目光才彻底离开账本,移向那只小手的主人:“怎么是你?”
叶香偶嘿嘿傻笑了下:“我听家仆说你病了,你瞧你,咳得恁般厉害,就该多注意休息,别老顾着忙了。”
面对她的关心,裴喻寒却沉下脸,丝毫不领情:“出去。”
他一面低咳,一面掏出一方叠得整齐干净的绢帕,快速掩住口鼻。
真是的,生个病还这么凶……叶香偶暗自腹诽一句,但很快又笑道:“我带了糕点,你尝几块好不好?正巧你吃过药,去去嘴里的苦味。”
她一靠近,裴喻寒却突然半侧过身子,那冷峻的眉峰微拧,依旧用绢帕掩着唇鼻:“我叫你出去。”
叶香偶这是一张热脸贴冷屁股,要不是受杜楚楚委托,肩负“重任”,她真真连来都不肯来的,然而想到那剔红食盒里装着杜楚楚的满满心意,心知不能辜负好友这番信任,只好又腆着脸恳求:“你就多少吃一点吧,吃了我就走,好吗?”
不待裴喻寒回答,她忙取出一碟芝麻萝卜糕端到他跟前:“你看,这回特意做得咸口,味道很不错的。”
眼前的芝麻萝卜糕白软莹剔,撒着香脆芝麻,精致得简直像无暇的雕刻品一般,足见做这糕点之人,定是十分用心的,倒让裴喻寒有些意外。
这回他没拒绝,叶香偶颇有眼力劲的赶紧奉上玉箸,裴喻寒终于执了箸夹起一块,他吃东西可秀气了,从来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嚼慢咽,端的优雅又不失那股傲慢劲儿,看得人赏心悦目,一瞧就是自小受过极好教养。
反之,叶香偶想到自己吃饭,哪回不是大快朵颐风卷残云的,跟裴喻寒一比,她都有点自行惭愧了。
当然,还是不忘正题,她马上追问:“味道怎么样?”
裴喻寒淡淡道:“你手艺倒是进益不少。”
他可是鲜少夸人的,这次直接说有进益,就说明这碟萝卜糕做得的确不错,叶香偶瞧他吃完一块后,又夹起一块,不禁咧嘴嘿然一笑,就跟她自己得到夸奖似的,用手蹭了蹭鼻子:“嗯……那太好了,你、你喜欢就好了……”
裴喻寒觉她似乎话里有话,抬首望去:“怎么?”
叶香偶就着机会,坦白回答:“其实这萝卜糕不是我做的,是杜姑娘她、她托我拿来给你的。”
话音甫落,她看到裴喻寒动作一滞,尔后慢慢撂下筷子。
她眨眨眼睛,纳罕他为何吃到一半就不吃了,就听裴喻寒面无表情地道:“现在我吃过,你可以走了。”
“啊?”他态度转变之快,让叶香偶有些措手不及,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傻愣愣杵在原地,但又不忘杜楚楚临走前的百般嘱托,干脆大着胆子问,“你觉得杜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他一脸不耐烦,用手抵唇,耸着肩膀咳嗽。
叶香偶整理下措辞,开口讲:“我觉得杜姑娘人挺好的,虽是豪门千金,但一点都不蛮横娇气,不惟不端架子,兼且烂漫天真,噢,对了,她也很喜欢梅花。”
裴喻寒猛地抬起头,死死凝睇着她,那眸底似蕴含着某种惊心情绪,居然把叶香偶看得一个激灵,恍若被一箭贯穿心肺般,那箭还被热铁烙过,灼灼刺入她的心尖上:“你什么意思?”
叶香偶与他对视间,莫名有几瞬喘不上气的感觉,仿佛心脏被狠掐住了一般,然后,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我就是想着,杜姑娘家世好,又生得盈盈玉貌,跟你……倒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
她自顾自地说着,而裴喻寒一声一声咳得愈发厉害,跟要咳出五脏六腑似的。
叶香偶磨磨唧唧道:“你想你现在也二十好几了,至今尚未婚配,身边也该有个人照拂,要是杜姑娘能嫁到咱们裴府,有这么一个表嫂子,我还真挺高……”
裴喻寒弯下腰,倏然呕出一口血来,那浓极的殷红,染在雪白绢帕上,委实触目惊心。
叶香偶漆黑的瞳孔深深一缩……是、是血……他居然咳出了血?
她简直傻了眼,而裴喻寒托着帕子,一口殷红的映衬下,那张脸苍白得近乎诡异,就像服下剧烈毒…药,在他肠子里绞翻捣乱,使那整个身形都在痉挛颤抖。
叶香偶可是吓坏了,一想着血,腿脚直有点发软,不知所措一阵儿,尔后赶紧大喊:“来人,快来人啊!”急匆匆跑上前,“裴喻寒,你怎么了……怎么好好的会咳出血来……你哪里不舒服?”
她手忙脚乱,裴喻寒则低着头,肩膀一个劲抖颤,仍仿佛喘不上气的样子。
“裴喻寒,你到底哪不舒服啊?”叶香偶都快急死了,伸手给他抚抚后背,不料裴喻寒竟一挥胳膊,将她强硬推开,连带那碟芝麻萝卜糕也摔落至地。
“你……给我出去……”他微颤的嗓音里满是厌恶,仿佛下一刻,就会亲手杀了她一样,叶香偶踉跄两步,那时候突然觉得,眼前人就像一头孤绝负伤的小兽,身上带着锥心刺骨的痛楚,碰一下,就会让它痛到死掉。
“少主!少主!”家仆很快循声而入,一见这番光景,登时大惊失色,忙小心翼翼搀扶他起身,往内室走去。
而叶香偶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好像根本反应不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许久许久,她望向散落在一地的糕点,蹲下身逐一拾捡起来,才黯然离去。
☆、第26章 '狭路'
晚上,她洗漱完毕,却守在灯烛前迟迟不肯入睡,之后翠枝打探完消息回来,她马上询问:“曾大夫走了吗?”
翠枝颔首:“嗯,走了,说少主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心窝里一口邪火积郁着,咳出来反倒是好事,这会儿服下安神药丸,已经歇息了。”知道她担心对方,翠枝劝道,“表姑娘,时辰不早了,您也早点就寝吧。”
叶香偶心内却有股说不出的沉闷感,她大概……又是惹裴喻寒生气了吧,并且这次十分严重,害他连血都咳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永远像个讨厌鬼,没有一点聪明的地方,而她今天也确实犯下错误,不该在他生病的时候惹他心烦、惹他讨厌。
几日后,杜楚楚兴奋勃勃地跑来找她,将几名丫鬟支开一旁,拉着她的手站在檐下问:“小偶,怎么样呀,你、你把糕点拿给你表哥尝了没有?”
她这几日光惦记着这事,觉都睡不安稳,两个眼圈透着淡淡乌青颜色,来之前没少敷香粉,不过此刻她可把一切都抛之脑后了,把她当成救世主一样满是希冀地望着。
叶香偶点点头:“嗯,拿去了。”
杜楚楚咽口吐沫,紧张得掌心沁出了汗:“那你表哥如何反应?”
叶香偶笑了笑:“他说很好吃,还一连吃下好几块,他这人平时可是轻易不夸人的,所以证明你的手艺相当了得。”
当然,这话里多少有些隐瞒,也没敢告诉她那些糕点,最后全被裴喻寒一胳膊挥至地上了。
“真的啊!”杜楚楚高兴得两眼冒光,就差双手合什,念句谢天谢地了,很快又跟连环炮似的追问,“那他只说点心好吃了吗?还有没有问起其他的?有跟你主动提及我了吗?你帮我打探到他的想法没有呀?”
她问题太多,叶香偶一时听不过来,半晌,慢慢吞吞地解释:“其实……那天正巧赶上我表哥生病,所以他吃完点心就去休息了。”
“哦……”杜楚楚抿抿嘴,颇为失望垂下眼帘,然后关心地问,“那你表哥如今身子好些没有?”
打那次后,叶香偶一直没见着裴喻寒,也不敢去,只是从大管家嘴里得知,裴喻寒的风寒已经康复了。
她点了点头,杜楚楚叹口气:“唉,我想了,就如你所说,事情急不来,一切得徐徐图之。”说着执起她的手:“走吧,今天我在飞鸿楼定了位置,咱们去吃水席,那里的‘牡丹燕菜’在淮洲可是堪称一绝。”
叶香偶自然听过飞鸿楼这个名字,是淮洲鼎鼎有名的大酒楼,且不说那里菜色精品,烹调独特,光是二十四道菜肴,凭她俩那点肚量也吃不了啊,况且……
“不行不行。”叶香偶急忙摇首,一本正经地开口,“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我表哥对我看管严格,不准我轻易出门的。”
“噢……”杜楚楚这才记起来,拧拧眉头,“说起来,你表哥这点真是奇怪,在淮洲哪户人家的女子不能出来玩啊,唯独你们裴府,管得跟皇宫大院似的,也就是你老实,换做我这般不自由,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叶香偶笑她有趣,说她喜欢裴喻寒吧,这会儿又忍不住讲对方坏话。
杜楚楚问:“那你到底想不想去呀?”
叶香偶毫不犹豫地回答:“想啊。”
杜楚楚做出决定:“好,那咱们找你表哥理论去!”
一听她说要带自己去见裴喻寒,叶香偶可慌了神:“万一他不同意怎么办?”
“他不同意,那我把他说服同意不就得了,放心,包在我身上吧!”杜楚楚拍着胸脯保证。
叶香偶犹豫半天,最后还是被她强迫着一路拉到书房。
书房内,两名少女规规矩矩站好,从裴喻寒一映入眼帘,叶香偶就垂下脑袋,不敢注视,而先前还胸有成竹要找裴喻寒理论的杜楚楚,此刻竟完全失了底气,变得羞红满面,讲话也打磕巴,总之特别不争气,给叶香偶在一旁气的,早知道就不来了。
杜楚楚红着脸,接近半盏热茶的功夫,总算讲述完,“就是这样了……我在飞鸿楼定下房间,想带着小偶一起去,希望裴公子能同意。”
裴喻寒闻言,不吭声。
杜楚楚赶紧用胳膊肘碰碰发愣的叶香偶,叶香偶回过神,略带紧张地开口:“我、我想跟着楚楚一起去……而且我保证,不会在外面闯祸,也不会四处乱跑,吃完了就马上回府……”
她声音虽小,但大大的乌眸中却盛满期盼,好像小孩子渴求着大人手上的一支糖果。
裴喻寒也在那时抬眸望了一眼,这是从她进屋开始,第一次拿正眼瞧她,叶香偶便想到上回他发脾气的场景,“噌”地落下眼皮。
“未时前回来。”片刻后,他回答。
那意思就是……同意了?
叶香偶简直欣喜若狂,而杜楚楚也格外开心,两道目光殷殷切切地注视裴喻寒,晶莹若雪梨般的脸颊飘着一抹红晕:“谢……谢谢裴公子!”
裴喻寒只是朝她点下头,再无表示。
事后二人从书房出来,手拉着手,叶香偶脸上溢满笑容:“楚楚,这次多亏你了。”
杜楚楚不以为意:“那有什么,好姐妹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等下次,我再求你表哥出来玩,一来二去,没准他就不再管你了呢。”
叶香偶讪讪一笑:“其实这次他肯放我出来,我就很满足了呢。不过,你真的要带我去吃水席啊?那么多,怎么可能吃的了?”
杜楚楚笑道:“那有什么,吃不了,就让翠枝和木喜帮咱们吃呗,难得你出来,我一定要请你吃顿大餐。”
二人乘上马车,到飞鸿楼饱餐了一顿,叶香偶是一贯的大快朵颐,杜楚楚眼瞅她吃得香,也把平日里的规矩教养统统丢至一旁,跟着她一起狼吞虎咽,末了,二人双双瘫在座位上,彻底吃了个肚溜圆,扭过头来,一个说对方嘴角还黏着米饭粒,一个说对方脸蛋还沾着甜酱汁,到底都滑稽,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出了飞鸿楼,忽听街道上一阵喧哗,一乞儿伏在地上,正被两名家奴拳打脚踢,乞儿嘴里悲呼嚎啕:“求大官人饶命,大官人饶命。”
乞儿也就七八岁年纪,时节冬寒,身上披件破衣,露腿赤脚,看着瘦骨嶙峋,抱头蜷缩地上,喊得格外凄惨。
叶香偶瞧不过去,上前阻止:“你们为何平白无故打人?”
家奴见状道:“这不长眼睛的狗崽子,横出来吓人,险些惊了我们官人的马匹,若害官人失足坠下,他可赔得起?”
原来乞儿腹中饥饿,见街道中央落了块剩馒头,冲过去就拾捡,恰好那主人家骑马经过,他乍然冒出来,把那健马惊了一跳,连番踏蹄后腿,被家奴左右勒住缰绳,才给稳住。
叶香偶仰头望去,那主人骑在一匹雕花鞍饰的高头大马上,穿着锦绣丝袍,足蹬鹿皮棕靴,端的傲慢神气,对方见着她,目光不禁一凛:“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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