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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徐后传-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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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仪点点头,抽回了手腕,“好,我知道了。”
徐妙仪进屋,逃也似的关上门,仰面倒在床上,酒劲上头,脑子里如一群蜜蜂飞舞。
她闭上眼睛,暗想醉酒真好啊,不用去想这些头疼的问题……
徐妙仪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光亮已经透过窗户探了进来,宿醉醒来,脑袋就像挨了一闷棍似的发木,舌头则像是被砂纸磨过似的,她猛灌了半壶冷透的茶水,头脑逐渐清醒。
可清醒过后,各种问题接踵而来,钻进她的脑袋,一根根如锋利如刀剑、如巨斧,砍得她的心鲜血淋漓。
还不如醉着呢!
徐妙仪捉摸着去厨房地窖搬一坛子酒,推开房门,才发现天其实还黑着,堆积的大雪已经有馒头那么厚了,方才射进窗户的光亮其实只是雪光而已。
醉眼惺忪时,徐妙仪看见房门口屹立着一个胖大的雪人,心想:咦,是谁大半夜的起来堆雪人,真是童心未泯啊。
咯吱!
徐妙仪一脚踏进了雪地里,松软的白雪立刻淹没了她的脚背,方方正正的院落里,大雪纷飞,没有一个脚印,从屋顶到井口,白雪都是一样的厚薄——既然如此,那个雪人是怎么堆起来的?
徐妙仪转身细看,雪人堆的十分逼真,眉眼轮廓甚至和朱棣有八分相似,徐妙仪以为自己宿醉未醒,做梦呢,揉了揉眼睛,走近过去细看,雪人的眼珠子居然还能转动!
徐妙仪踉跄的连退两步,而后快步走近,那里是什么雪人,分明是站在房门口静默了几乎整夜的朱棣!
“你怎么还没走?”话刚说完,徐妙仪狠狠的鄙视了自己,这是什么傻话啊!
表情已经被冻呆滞了,朱棣说道:“我说过了,你永远不是一个人,我就在这里等,你想明白了,随时可以找我。”
朱棣披着紫貂大氅,戴着兜帽,大雪落在貂毛上,黑紫色的毛皮变成了白色,乍看上去真像雪人。胡茬从下巴钻出来,浅青色的一片,连带着浓密的剑眉和睫毛上都染了白霜,脸都冻硬了,和雪人一样冰冷。
唯有一双眼睛是柔柔的,暖暖的,好像夏日夕阳下的池塘,敛住了阳光最后的温暖,揉碎了,搅拌进澄澈的池水中,整夜都是暖的。
徐妙仪的灵魂被吸进了这个池塘,放弃挣扎,心甘情愿的溺死在里面。
她拉过朱棣冰冷的双手,在唇边呵着热气,然而杯水车薪,十个手指就像屋檐垂下的冰溜子似的,她干脆将他的手捂在了棉衣下的胸口。
一抹绯红出现在朱棣的双颊,这张脸总算不像冰块了。徐妙仪踮起脚尖吻过去,他的额头,鼻梁,下巴纷纷融化在她的热吻中,薄薄如刀锋般冻得青紫的唇也有了血色,软弹的不像话,令人沉迷。
唇边尝到一股温热的苦涩,朱棣缓缓推开徐妙仪,轻轻擦去她的泪水,“还哭,委屈什么?明明做错的不是我。”
徐妙仪含笑不语,泪水流的更凶了。
朱棣说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你应该清楚,我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向来伶牙俐齿的徐妙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待心绪平静下来,徐妙仪说道:“朱棣,你是否还记得以前的永安郡主……”
皇宫,御书房。
在锦衣卫的严密监视下,毛骧终于将黄俨送给朱守谦的“栽赃谋反证据”中途拦截了,龙袍连同绣娘的证词秘密送到宫中,呈给洪武帝。
洪武帝打开包袱,精致的缂丝龙袍依然闪亮如新,金线在雪光下耀眼夺目,“警告徐妙仪,此事切莫让靖江王知道。”
毛骧说道:“属下遵命。”
洪武帝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不问问朕,黄俨所谓栽赃陷害是真是假?”
那一年毛骧官职不显,尚无资格参加如此机密之事,毛骧说道:“黄俨吃里扒外,辜负皇上的信任,此等逆贼,不可相信。标下审问了一整晚,筋骨具断,依然不肯招供。”
洪武帝沉默片刻,说道:“他有血脉后人捏在幕后主使手心里,朕也为人父母,为了子女打算,有些人可以忍受一切痛苦,做下任何事情。留他一条活命,慢慢的磨吧。”
“是,皇上。”毛骧退下。
偌大的御书房只留洪武帝一人,他向来简朴,不喜焚香,屋里只摆着两盆马皇后亲手培植的水仙花,水仙的清香在炭盆的熏烤下更加芬芳。洪武帝却从香气里闻到了一股血腥,看着熟悉的龙袍,往事在脑海中浮起,他脸色苍白如纸,喃喃道:“连黄俨都不可靠,朕能相信谁……”
昨晚的一场雪,宣告这冬天强势归来。今日早朝时,大臣们大多歌功颂德,说类似瑞雪兆丰年的吉利话,洪武帝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不知怎么又犯了头疼病,好像有人用斧头劈开了头颅。
洪武帝疼得扶额而坐,耳朵嗡嗡的,一时间听不清朝臣们的话了,恍惚中,他看见昔日阶下高矮胖瘦的朝臣们突然都消失了,只有一个面目熟悉的青年人!
此人身形高大,气质优雅,有读书人的矜贵骄傲,也有武将的英明神武,他穿着象征亲王的大红朝服,头戴金色五梁冠,手捧着象牙笏板,笑眯眯的拜了一拜,“叔父,别来无恙。”
洪武帝脸色肃然,“文正,你已经死了,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正是洪武帝的亲侄儿、朱守谦的父亲,朱文正。
饭是别人家的香,儿子都是自家的好。
饶是洪武帝这种护短的父亲,也不得不承认凤阳老朱家这些后人,朱文正这个侄儿最为出众,好像占据了老朱家所有的灵气。
他的那些儿子们,个个都不如朱文正,和这个文武全才的侄儿相比,老大太子朱标迂腐懦弱、老二秦王朱樉莽撞糊涂、老三晋王朱外秀内乱、老四燕王朱棣冷硬死倔,不知变通、老五……唉就别提老五了,朱橚是个医学天才,投错胎到了帝王家,政治谋略一塌糊涂!
作为皇族,朱文正生的风流倜傥,文能和江南名士诗歌问答,武能上战场杀敌,以弱胜强,洪都保卫战,朱文正以不到十万的守军对抗陈友谅六十万大军,一战成名天下闻。
可朱文正虽好的不能再好了,但不是他亲生的。
朱文正永远停留在当年风华正茂的模样,“叔父,侄儿记挂守谦这苦命的孩子,来看看他。”
洪武帝冷冷道:“侄儿媳妇走后,皇后亲自将守谦抱到宫里抚养,朕对他视同已出,一应待遇和亲王相同,怎么就苦命了?”
朱文正冷笑:“‘视同己出’?这个词很熟悉啊,当年我在战乱中投奔叔父时,您哭着抱着我,说一定会将我养大,视同己出。还哭说当年我爹爹为了给叔父您留一口救命的粮食,把自己和妻子活活饿死了——”
“住口!”洪武帝勃然大怒,“我追封了你爹为亲王,做主为你求娶大将之女为妻,成全你一片痴心,还厚待你的儿子,封了郡王,你还想挟恩以报,不知满足,难道要把朕的江山都让给你吗?”
朱文正淡淡道:“我一生光明磊落,并不是那种挟恩以报的小人。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想想,我真的错了,我错在不该太优秀,立下太大的功劳,使得叔父难以封赏,起了忌惮之心。”
“洪城保卫战之后,我应该交出帅印,借口养伤退出军队,带着妻子儿子纵情于山水,而不是继续留在军队讨嫌。我当时被赞誉冲昏了头脑,太傻太天真,以为叔父真的待我如己出呢。”
洪武帝说道:“当时你的威望如日中天,甚至盖过我了,有人私底下想把你推向储位。那时候朕的儿子们还都不成气候,朱标只是个青涩的小少年,五郎朱橚甚至还离不开奶娘……”
“朕别无选择。你若登上我的位置,我的儿子们只有死路一条。”
☆、第195章 冰湖诀别
朱文正一双眼眸亮若星辰,洞察人心,“叔父,您把我当亲儿子养大,命文人武将教习我成才,助我青史留名,脱离平庸之辈,此等恩德,侄儿铭记于心,不敢忘却,故从小立志,以死已报叔父的抚养之恩,其实您也明知我不可能有谋反之心。”
“洪城保卫战后就有人诬告我谋反,您虽已经忌惮我,但并没有全信,我当时还以为您对我深信不疑,十分感动呢。可惜天要灭我,紧接我岳父谢再兴被传投靠张士诚,您手下掌握重兵的大将徐达还是我的连襟……您开始大怒,开始恐惧,尽管证据存疑,您依然快刀斩乱麻的灭了我岳父满门,震慑住了徐达。没过几月,您的屠刀悬在了我的头上。””
洪武帝喃喃道:“不,朕并没有想处死你,毕竟你是朕的亲侄儿,毕竟你父亲当年为了救朕,留下最后的口粮,自己饿死了,以命换命,朕不能恩将仇报。”
朱文正云淡风轻的说道:“侄儿知道您的意思,您唱白脸,拿着栽赃的龙袍说要处死我;皇后娘娘唱黑脸,劝您念在叔侄情深的份上放我一马,留我性命。如此这番唱练做打,即成全了皇家宽厚仁慈的名声,也坐实了我谋反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
洪武帝问道:“你既然明知如此,为何被圈禁后很快就郁郁而终?”
朱文正平淡的表情开始出现怜悯之色,“如今叔父膝下儿女成群,应该明白为人父母的不易。都说天家无情,妻子丈夫反目、兄弟祸起萧墙、甚至儿子逼宫父亲的都不新鲜,唯有父亲逼死儿子的罕见。”
“父子天性,黄俨这种无根的太监,尚且为了保护子女后人的安全熬过诏狱酷刑。您这样身经百战的君主也不能免俗,您的这些孩子们,十个手指有长有短,有偏宠喜欢的,也恨不得将不成器的打一顿,可是您总归希望他们都好好的,尽您所能保护孩子们富贵一生。我也是如此,叔父,只有我和妻子快些死去,您和皇后娘娘才会解开圈禁,厚待铁柱。”
铁柱是朱守谦的乳名。守谦是洪武帝收养后亲自取的大名。
洪武帝无言沉默,许久才说道:“只要朱守谦听话,不闹事,朕会一直厚待他。”
朱文正定定的看着洪武帝,“叔父,我当年也没闹事啊。再忠诚的心,也抗不住多疑的君王心。您给他赐名守谦,表面上祝愿他将来成为谦谦君子,其实何尝不是一种忌惮呢?那时候他只是八岁懵懂孩童,他懂得什么叫谋反啊!我担心他将来重蹈覆辙,走我的老路。”
洪武帝问道:“那你想怎样?”
朱文正深深一拜,“我希望叔父念在往日的情分,立下永不相疑的誓言。”
洪武帝大怒,“大胆!朕是皇帝,你岂敢逼朕发毒誓!”
“皇上……皇上。”一旁伺候笔墨的女官胡善围低声唤道,打开了一盒薄荷油。
闻到清新的香气,洪武帝猛然醒过来,朱文正的身影消失,阶下的朝臣们依然在说些“天降瑞雪,五谷丰登”等冗长无聊的话语,方知刚才只是恍然一梦。
退朝后,洪武帝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毛骧将拦截的龙袍等证据送过来,洪武帝想起朝上的梦境,将龙袍投进了火盆,五爪金龙被炭火吞噬,了无痕迹。
末了,洪武帝宣督造藩王府的工部侍郎觐见,问道:“云南的靖江王府造的如何了?”
侍郎说道:“已经选址绘图,今年春天能打完地基。”
洪武帝说道:“太慢了。”
侍郎斗胆辨道:“皇上,郡王府有规制的,规模大小,房屋的样式,连游廊的彩绘都有规矩,着急也无用。”
洪武帝说道:“如今西南局势动荡,需要靖江王去镇守,事急从权,去那边先选一个大宅院好好修缮,让靖江王先住着,等靖江王府建好了立刻搬过去。”
侍郎迟疑道:“这……这不符合规矩啊。”
洪武帝变脸了,“朕是天子,金口玉言,朕就是规矩。”
侍郎吓得脸都白了,“是,臣这就去办。”
洪武帝看着火盆里的灰烬,最近连续遭遇心腹背叛,多疑无法避免,那干脆放朱守谦走吧,眼不见心不烦,西南远离京城,再怎么蹦跶也难成气候,对京城造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解决了这件事,洪武帝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对得起大哥在天之灵了。
大哥,你在饥饿的乱世里将救命的粮食让给我,这太平盛世,我也会尽力照顾你的血脉后人……只要他听话。
靖江王府,朱守谦看着撤退的锦衣卫,暗暗松了一口气。昨晚全城戒严,大半夜了涌进来一群锦衣卫,说受到线报,有魔教逆党出没,他们特来保护郡王。
朱守谦他还以为自己刺杀朝廷命官的事情暴露了,要被抓进诏狱审问呢,他甚至偷偷在衣领底下藏了毒/药,打算一旦不对头就自尽,以免连累了表妹。
可没想到天亮后锦衣卫就撤了,据说昨晚宵禁,全城戒严,魔教逆党走投无路,已经被抓住了。
其实明教沉寂已久,没有翻什么大浪,由于以前名声太响了,总是被拿出来当挡箭牌使。
送走锦衣卫这帮瘟神,朱守谦琢磨着去百和堂看看表妹,尽力劝劝她,不要嫁给燕王这头狼。
在他看来,表妹年少无知,落入了朱棣的温柔陷阱,乘着还没赐婚,赶紧劝表妹回头是岸。
想起朱棣的冷脸,朱守谦无比憎恶,真是臭不要脸,亏你还是人家长辈呢。
正欲出门,买的里八刺阴魂不散似的上门求见。
朱守谦心情不好,尽是些冷言冷语,“来的真巧啊,赶着早饭的时候上门做客。”
小八的厚脸皮不是吹的,说道:“这说明我没有把自己当客人呀。大家都是自己人,什么时候来都一样。”
朱守谦不耐烦的摆摆手,“少说这些没用的,我还要着急出门。”
小八神神秘秘的说道:“接下来我的话句句都有用,不听是你的损失。”
靖江王府的池塘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人踩在上面如履平地,朱守谦和小八穿着镶嵌冰刀的靴子,在冰面上滑行自如。朱守谦穿着黑色熊皮大氅,小八披着纯白狐裘,一黑一白如两阵风似的。
到了湖心,朱守谦顿住了,“说吧,这里没有眼线,除非湖里的鱼儿能传话。”
小八说道:“昨晚我有一场奇遇,吃着栗子逛着街,想找个茶馆听戏,结果你猜我看见谁?对,就是你表妹。”
“我想着咱俩交情不一般呀,你妹就是我妹,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万一有人动了歪念头咋办?我就远远跟着想要保护她。喂,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燕王那种不要脸的人,我对你表妹,是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啊!”
朱守谦不悦了,“你什么意思,我表妹不够好吗?”
小八赶紧说道:“不不不,你表妹倾国倾城,才貌双全,连燕王身为长辈都无耻的起了求娶的念头,我当然也——”
朱守谦的表情像是要吃人,小八话锋一转,说道:“当然也觉得此事大大的不妥了,燕王狡诈,我怕你表妹吃亏嘛,就跟着去了,可是半路上被两个不速之客裹挟着灌晕了,醒来时,我怀中多了一个包袱,上头有个纸条,纸条上说把东西捎带给你。”
朱守谦半信半疑,“东西呢?”
小八说道:“我当时想啊,咱们亲如兄弟,万一有人做恶作剧,或者有刺客在里头藏机关伤了你怎么办?总要自己先过过目,才敢送给你啊,我就打开看了,这一看啊,吓得我做了一晚上噩梦。”
朱守谦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你都不敢随身带着。”
小八拍了拍朱守谦的肩膀,说道:“和你父亲之死有关。其实论理,我应该将这些东西烧掉,不应该让你瞧见了,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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