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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祸-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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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扔在地上的三个人东倒西歪地躺在,都还有口气,但也都明显没什么活路了。双目俱刺进了铁定,发污的血淌在脸上,指甲被拔得干净,身上遭过烙刑的地方仍有余温,散出皮肉烧焦的气味。

    戚王睃了三人一眼而未言,接过护卫呈上来的竹简。他安静地读着,雁逸一挥手,押人进来的几个护卫便也退了出去。

    帐中只剩了君臣二人,雁逸径自落了座,解释道:“嘴都很严,头一个连审了三天两夜才把后两个供出来。后两个扛得更久,到现在也只知其他各处也有弦公的眼线,但具体是谁、在何处,尚不得知。”

    戚王边听边继续看,目光在竹简上的三个字上一停:“‘十七士’?”他抬眸看向雁逸,“也就是还有十四个。”

    雁逸点头。

    “低估姜怀了,还是有些胆识的。”戚王睇着地上那血肉模糊的三坨肉一声冷笑。

    雁逸也看过去:“心思也还可以。臣详细查过这三人的过往,从出生开始一切经过都编得缜密,甚至连‘邻居’‘旧友’都事先买通好了,有一点疏忽,都会相信他们就是戚国人。”

    戚王的面色微一沉。如此这般,把那十四人挖出来会很难——善于伪装的细作寻起来本已颇有难度,若连从前的过往都编得详尽,就更能以假乱真了。

    这三人里的头一个是因在军营中形迹可疑才露了破绽,那十四人如是藏在其他官职上、没有这样明显的动向……

    戚王目光微凛,静了静:“先不必查那十四人了。”

    “主上?”雁逸浅怔,蹙眉看向他,“至少要知道弦公想做什么。”这三人的嘴巴撬不开,那便需要再抓一个。

    戚王摇摇头:“还是先打褚国。”他口吻定定,悠然一笑看向雁逸,“打完褚国后留下的兵力若去攻弦,大约多久可以取胜?”

    雁逸喉中蓦地噎住,他震惊不已地看了戚王良久,仍是不敢相信:“主上……?”

    戚王神色未变,只在等他回答。雁逸强静了静神,答说:“弦国人少力弱,大概五六天便可,但主上您……”他心头忽地有些发虚,目光避了开来,“您和国巫……”

    是啊,阿追必定不愿看见弦国被灭国。

    戚王眸色微凝,手指轻击着案头兀自掂量着。

    地上那三人里发出一声低而粗的痛苦喘息,他看过去时又已无声,辨不出是谁的声响。

    嬴焕倏尔一笑:“再说吧。”

    “主上三思。”雁逸一字一顿道。

    “嗯。”他点了点头,笑容浮在面上,又道了一次,“还是先打褚国。”

    。

    又过五六日,阿追可算见到了南束来的贵客们。

    刚在青鸾宫里一见面,她就惊喜得叫了出来:“铃朵?!”

    铃朵甜甜笑着,毫不客气地就扑过来把她抱住了。阿追对她这异族的豪放礼节见怪不怪,只还在惊讶:“怎么是你啊?也不早说一声!”

    “听说你现下占卜赚钱,来给你捧捧场嘛!”铃朵说罢,作势学着中原人的礼数一福,“算报答你救命之恩。”

    二人说笑寒暄着,外面一阵笑声清清朗朗地传进来,也是不地道的汉语:“你这是不是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咱们有求于人,偏要反说成帮人家捧场!”

    阿追循声望去,走来的女子二十四五岁的模样,正疑惑她是谁,就听铃朵叫了一声:“姐姐!”

    ……姐姐?!

    阿追讶异地抽了口凉气,对方到她跟前颔了颔首:“七国里最有名望的巫师?久闻大名。”

    阿追仍自懵了一瞬,才道:“七国里最有名望的女王……”

    “七国里唯一的女王。”对方带着傲气的淡笑,有几分俏皮地截了她的话,转而又说,“不过国巫您叫我阿娅就好。”

    “……”阿追赶忙说,“叫我阿追。”

    而后各自落座,阿追对眼前坐着位赫赫有名的女王的事颇是心情复杂,好生调整了番心绪,才问:“不知需要占卜什么?”

    “国运。”阿娅言简意赅,“战事四起,我想知道南束最终会如何。倘若有什么劫数,我们也想提前避一避。”

    “国运……”阿追便开了句玩笑,“这占卜起来可不便宜啊。”

    “三十万两黄金。”阿娅的笑容敛去了些,指了指外面,“你占卜之后,钱立即搬进来。”

    “……”不愧是女王!有钱!

    阿追一边腹诽一边正色摆开占卜石,这厢她闭眼摸着石头,耳边传来宫女进来上茶的声音。

    几块小石翻过,阿追睁开眼睛忽见寒光一闪,顷刻意识到这非幻境中的光影。她愕然抬头,陡见一柄短刀刺向阿娅。铃朵惊呼“姐姐!”,阿娅已侧身避过,又敏捷地连翻过几个跟头,未及那人反应便已避至门口。

    阿追这才看清拿刀的人是谁,一声“衔雪?!”刚喊出来,那面阿娅已从腰间抄了家伙出来。

    一柄精巧的小弩上镶着各色宝石,阿娅的目光却比那宝石的光泽还锐利。只短短瞄了一瞬,她一扣悬刀,“咻”地一声箭矢飞出……

    殿中忽有人影一闪,衔雪惊叫着被推开。那人影却来不及躲开飞来的箭矢,被那一箭的力度推得急退了数步,撞在墙上。

    阿娅微凛,再度瞄准,搭在悬刀上的手指未及扣下,陡闻阿追惊呼:“女王稍等!”

    阿娅一怔,手上停住,但仍未敢将弩放下。

    阿追惊魂未定地看着卿尘,半晌没再说出话来。

    卿尘冒着冷汗缓了两口气,蹙蹙眉头,抬手狠拔了刺进小腹的那支箭。

    一股鲜血猛地喷出又很快收住,卿尘撑了一瞬,终还是脱力地跌跪下去。护卫们赶进来持刀将他与衔雪皆围住,又无一人敢妄动,只看向阿追等她的意思。

    阿追脑中一片混乱,终于意识到卿尘也正看着她。

    她定住神,看到卿尘薄唇翕动着在说什么,迟疑了会儿,还是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上回提到“十七士”是在第5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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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战事

    见阿追走近,两旁的护卫都后退了半步给她让道。但见卿尘一抬手,护卫们就又紧张地围回来了。

    阿娅挑眉看看,觉得卿尘只是替人挡了一箭便未多理他,提步走向同样被护卫团团围住的衔雪。

    “谁指使的你?”她在护卫身后定下脚,从人与人间的缝隙中睇着衔雪。

    “我。”侧旁不远处的答话掷地有声,阿娅一凛循声看去,阿追同样愕然望向卿尘。

    “我指使的她,且是用的邪术,她方才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卿尘轻松地说着,手在阿追扶过来的手上一撑,稳稳地站了起来。

    阿娅蹙眉:“你又是什么人?”

    “我不认识他!”衔雪忽地喊道,“是我自己要杀你!你杀了我爹娘,是我要杀你报仇!我没中邪术,也没有什么人指使我!”

    阿娅的目光平平淡淡地从衔雪面上一睃而过,又重新停在卿尘面上。

    少顷,阿娅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记得了?”卿尘垂下眼眸清冷一笑,又看向她,“我叫苏洌。”

    阿娅直惊得往后跌了一步,阿追亦是心中一颤:“你说……什么?”

    卿尘平静地站在那儿,没什么表情地睇着阿娅:“是我要杀你,你可信了?”

    “卿……”阿追硬生生把这称呼噎住,脑子里乱得不知怎么叫他合适,使劲摇摇头,她疾步上前将他拽住,惊慌失措,“你真是……真是睿国公子洌?那你……你……”

    “给你添麻烦了。”他的眼眸低下来,笑容浅浅淡淡的,手指在她侧颊上一抚。阿追只觉满心的混乱里又掀起一层痒意,她怔然抬头看看他,他却已再度看向阿娅,“此事与阿追无关。衔雪她……”

    他的话停住,低下头沉默了会儿,眼中的情绪变得很复杂,时而有恨意如同烈火般迸出,时而又黯淡得见不到任何光芒。

    许久,他长舒了口气:“她一个女孩子,无力对你在做什么,你放过她吧。”

    这语气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却让破口大骂更让阿追震惊。

    昔年睿国是被南束人灭了国,王室众人一夜之间流离失所,睿公与太子清还被割了首级。当时她身在弦国也听说了许多令人发指的细节,因与公子洌尚算相熟,还央姜怀派人去打听他的下落来着。

    她这外人都感受到了那一劫的可怖,眼下他这样平淡的口吻,绝不会是不在意,倒更像是……

    像是数年的沉浮磨砺已将他的棱角尽数磨平了,让他在这与仇人面对面的节骨眼上仍能忍住屈辱,近乎残酷地清楚判断哪样才是对的。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本事杀阿娅报仇,唯一有斡旋余地的,只有衔雪的生死。

    “王兄……”衔雪伏在地上哭得无力,抬头看看周围持刀的护卫,贝齿一咬,抓住一柄刀便要自尽。

    “啊”地一声惊呼,那持刀的护卫猛向后仰去。阿娅将人“扔”到一边后掸掸手,一瞟衔雪:“别寻死觅活的。”

    而后她又看向阿追,问她:“有酒吗?”

    。

    褚国。

    又一场战事刚刚结束,尸体铺满了城外的旷野、山间,更有不少横在城中的道路上。

    百姓们都不敢出门,家家大门紧闭,乱窜的野狗在街面上撕咬着尸体。有些经火攻阵亡的将士尸体被烧得像碳,稍一挪动地上就会蹭出一抹黑印,这样的尸体便连野狗也不愿啃上一口。

    入了夜,山中狼嚎迭起,城中街道上的野狗一听,就吓跑了不少。

    街面上便更没了动静,月色下,一片战火刚过的死寂。

    城中一处高门大宅显是望族居所,然则原本的住户早跑了,现下正好被戚军征用。于是各处都点亮了灯火,遥遥一看倒像盛世里灯火辉煌的宅院,走到近处才得以看见院中尽是盔甲齐整的士兵在巡视。

    宅中的一方小院里充斥着血腥气和低低的惨呼,直至二人自门外走近,那惨呼声才停止。

    正动刑的护卫放下手里的鞭子跪地施礼,戚王站定脚扫了眼被绑在廊柱上的人:“第几个了?”

    “第六个。”雁逸垂首回道。

    十七士里搜出的第六个。前五个都没问出什么紧要事来,这个的嘴巴似乎松一些。

    戚王踱步走过去,淡睇着眼前一身血污的人:“既已说了一些了,不妨再说些出来。反正你也跑不了。”

    “戚、戚王殿下……”那人喘着粗气,疲惫不堪地摇摇头,“没有别的了。余下的人是谁、在哪里我当真不知,君上安排得很谨慎,我不曾见过其他人……”

    戚王“哦”了一声,淡一笑:“这点本王信你。但本王想知道,弦公派你们来是要做什么?——这你最好莫说不知,你潜进来不是一两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和颜悦色地说着,那人的神色也松下来一些,又缓了两口气,道:“君上要我们保护……保护国巫。很久之前有一次,君上听说国巫要回弦国,让他在徊江边等着迎人,却迟迟不见国巫去,他自那时便不放心,就差了十七士入戚。”

    戚王未作置评,雁逸面上的心虚一划而过,望一望月色,方又平复下来。

    那人继续道:“君上吩咐我们注意朝麓各处的动向。他说国巫名气大,如若遇险,朝麓城中总会有些异动,让我们即刻回禀昱京……”

    “除了国巫呢?”戚王打断他的话,低下眼帘循循善诱,“他必还有别的吩咐——比如战事这样无休无止,他是否也想一拓疆土?又或他与东荣天子本是一脉所出,现下是不是觉得……自己也该是有资格住到荣宫里去的?”

    那人大惊失色:“没、没有!这个万万没有!君上只是担心国巫安危,至于这些野心,他……”

    “扑——”利刃刺入心脏的闷响截断了张惶的话语。

    “主上?!”雁逸疾唤,然则为时已晚。被捆在柱上那人搐了一搐,便没了声响。

    戚王无甚神色地将刀拔出,喷薄而出的鲜血溅了几滴在他的衣襟上。

    他没再多看那人,从容不迫地从袖中取了一张写满字的缣帛出来,递给雁逸:“让他画押,然后拿给将领们看。”

    “……诺。”雁逸伸手接过,迟疑了会儿,终还是道,“可是国巫……”

    正往院外走的君王脚下未停,转瞬就没了踪影。

    嬴焕离开那一方院子许久后,终于停了脚。天边月色如水,就像那天她在主帐前同他道别时的一样。

    那天她说:“就是月主要你死,你也得活着回来!”

    那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话,像是干渴已久后喝到一口清泉,清甜甘冽的滋味从口中一直浸到心里。就算过上再久,回顾那一瞬的滋味,也还是令人欣喜若狂。

    这种欣喜若狂,现在却将他夹在中间无所适从。好在他十分清楚,有些事情,终究是要办的。

    “阿追……”嬴焕轻吸了口月下的寒凉,又循循地呼出来。张了张口,什么都未再说出来。

    。

    青鸾宫里经了一场令人胆寒心惊的行刺,结果却让人瞠目结舌。

    阿追一连两日都没能从那巨大的转折里缓过来,第三日才可算有勇气去看望正养伤的苏洌了。

    然则进了他的房门,她还是在门口僵了许久,眼看苏洌躺着醒神、衔雪伏在榻边小歇、阿娅和铃朵在旁边的案上下棋的怡然自得……

    怎么想都还是觉得自己在幻境里。

    阿追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问苏洌:“你的伤……怎么样了?医官今天来看过了没有?”

    苏洌还没来得及开口,这边阿娅伸了个懒腰:“医官刚走,说无大碍。他也是运气好,我十支箭里总有五六支是淬了毒的,那日一急也没看自己拿的有毒无毒,所幸没有。”

    问完了这个,阿追又不知自己还能说点什么了。

    那日说出的事若传出去,只怕全天下都要震惊住。大概不论是谁都难以相信这样的反转、相信是非黑白被颠倒了这么多年。

    原是那时睿国与南束联姻,阿娅嫁给了苏洌的兄长、睿国太子清,然则在她回家探亲时,睿公的弟弟起兵谋反。求援的急信送到南束时已迟了些,阿娅的父亲带人赶到时,睿公与太子清皆已身陷牢狱。

    南束人本就彪悍,得知此事后二话不说就和叛军打了起来。睿国又并不算个大国,几战打下来,烽烟就燃遍了全国。

    睿公的弟弟也是狡诈,为了日后稳坐江山,放话说是南束人入侵在先,睿公和太子都为南束人所杀,在封地上的各位公子也是被南束人赶出去的。

    ——他若那一战赢了,这弥天大谎倒也无妨。无奈最后却是南束人赢了,就稀里糊涂地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南束人想事也是简单点,阿娅的父亲一想,睿公死了、当太子的女婿死了、其他王室宗亲在战火纷飞之后也难找了……那怎么办?我们自己把地方占了吧!

    就这样,阿娅的父亲占了睿国为王,然后阿娅成了女王。若说他们抢了中原人的地方、手里有睿国人的血,这些都没错,但被睿公的子女当成杀父的大仇人,就当真冤到家了。

    那日将此事掰碎了解释清楚之后,半信半疑的苏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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