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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妻-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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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上看定王的眼神,单是相见后那刻意冷淡的态度和脱口而出的“侧妃”二字,便知这位表妹的心思。皇后先前推出高妘,如今迎来隋丽华,还真是招不在新,只看是否管用。

况且看定王今日之表现,明明看出隋丽华撒谎,却还赞她书法进益,这表妹的身份,毕竟还是有些用处。

两人走了片刻,定王瞧她神色变幻,偏头道:“喝醋了?”

低沉的声音入耳,阿殷侧头看他,分明读出些许得色。

“殿下想多了!”她挑眉而笑,眼底光华流转,妆容钗簪衬托之下,愈见精致娇美。正好到了岔路口,阿殷见定王似要来揽腰身,便抢着斜部滑开数尺,盈盈行礼道:“身上有些冷,就不陪殿下去书房了。”说罢竟自扬长而去,修长的身影快步走过甬道,披风之下,裙底的红梅翻起波浪。

——即便穿着婉转衣裙,她那背脊依旧挺直,明练而爽利。

是夜,由于阿殷身体不适,定王数番求欢被拒,只能抱着睡了一宿。

*

十一月中旬,谨妃以连夜梦魇,梦到父兄为由,求得永初帝恩准,往铁甲寺去进香。

定王与阿殷着了素服相伴,隋夫人亦带了家中仆婢前往,正好将在宫中住了数日的隋丽华接回。

谨妃出宫,仪仗自然隆重整肃,更因隋家数代忠魂,永初帝令礼部和内廷有司郑重筹备,路上禁军开道,祭品甚隆,另有得道高僧随同前往。

祭完家庙,离定下的回宫时辰尚有两三柱香的功夫。谨妃怀念亲人,便在庙后的屋舍中独坐,除了贴身宫婢,将随行之人尽数留在外面。

定王和阿殷入内陪伴,特意寻来的女郎中便以阿殷身边嬷嬷的装扮进入屋中。

这女郎中已有四十余岁,出自岐黄世家,祖上也曾任过太医院院判,后因犯事被问罪,家眷皆迁出京城,在外面开馆谋生。女郎中天赋极高,医术精湛,在当地极有名气,只因未在京城开馆,所以京中少有人知——若非常荀寻来,定王和阿殷也不知道这号人物。

据常荀所言,这女郎中的医术,绝不在当今太医院院判之下。

定王将先前疑惑向谨妃道明,请女郎中为谨妃请脉。女郎中依命把脉片刻,“咦”了一声,凝神又诊,如是三次,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她端然跪在地上,虽是面对皇妃王爷,神色却无半分波澜,只缓声道:“娘娘贵体日渐虚弱,是因误服药物之故。民妇推断了王妃日常用药的方子,斗胆写来,请娘娘看看是否如实。”

说罢,取了旁边笔墨,不过片刻便写了方子,递到谨妃跟前。

谨妃接来过目,面色微微变了,“确是此方。”

“能开出这方子的,想来也是有道的名医。此方确实对娘娘的病有用,只是其中一味药失了分寸。”女郎中伸手往那方子上一点,道:“凡天下药材,皆有三分毒性,此药若以三钱而用,在别处并无不妥。只是娘娘贵体有阴虚之状,以三钱用之,未免失当。长久服用,必损贵体,娘娘用此方,想必已有大半年了?”

未待谨妃答话,定王已是面色稍变,“已有八月。”

女郎中颔首,因谨妃和定王请她免礼,便在旁边竹凳上欠身坐了,环视四周。

定王会意,命人至外等候,只留谨妃、他和阿殷在侧。

女郎中才道:“娘娘近来药方未变,身体却更虚弱,依我猜测,是有人换了药材。”见谨妃唇角稍动似要说话,便微微笑道:“不是说换成别的,而是换了产地。据我所知,宫中甚少用此药,若用了,都是产自崖州,其药性温和,可用于宫中贵人。而娘娘如今所用的,恐怕是产自燕山,不止药性烈了数倍,且因产地阴湿,于娘娘贵体有损。”

定王即便不懂岐黄,却也知道药性列了数倍意味着什么。

女郎中遂提笔另写个方子,“此方制成丸药服用,可解娘娘阴虚之症。原先那方子也可沿用,只是须减去半钱,依旧用崖州所产。”

谨妃因她先前准确推断出药方和时间,心中已信了七分,便问道:“用此药丸,即可痊愈?”

“娘娘贵体有损,是日积月累,若要根治,也急切不得。这药也须用上数月方可见效,最要紧的,是娘娘必得停了燕山的药,否则再用数月,恐怕……”

恐怕什么,定王和谨妃心知肚明。

阿殷在旁听着,也是心惊不止——恐怕前世谨妃病故,便是因此药被人做了手脚,身体受损加之腊月旧病发作,才会支撑不住撒手人寰。宫中采买药材都有专人负责,且为药性稳定,都是从选定的产地采买。而谨妃的药,竟然会有人暗中掉包?

且太医院中名医如云,谨妃常用的三名太医也无人察觉有异吗?

阿殷抬头看向定王,便见他眉目愈发冷厉,眼底如墨阴沉。

第79章2。20

谨妃回宫之后;即因思念亡者之由;病倒在榻。

自定王成婚,谨妃对永初帝的态度也和煦了些许,永初帝听得病情;当夜便赶来看望,宣太医来伺候。因常给谨妃诊脉的太医有事告假;谨妃身边宫女未寻到那人;便换了个名叫詹聪的太医。

詹聪出身寒微;医术却极精湛;只因未逢贵人;在太医院中十来年,也没起色。

这回定王特地嘱咐他进去,自是早有准备;将谨妃的脉象瞧了,所断几乎与那女郎中一致,便如实说了。永初帝初时不信,当即派人去验看药材;才知那药确系燕山所产;非宫中要求的崖州药材。

当下;龙颜震怒,命人彻查。

至次日清晨,外头负责采办药材的官员皇商,太医院内负责验看、收纳药材的人皆被查获,随后查出此事是宫中两位小内监所托。小内监招架不住刑罚,供出他们的顶头上司,谁知内监却已在清晨起身打水时跌入井中淹死,线索就此断开。

永初帝盛怒之下,当即下令杖毙涉事内监,将太医下狱问罪,负责采办的官员革职流放。

消息传至定王府,定王听罢,只是哂笑。

谁知后面另有道消息紧随而至,叫书房内众人皆大为诧异——据说永初帝晌午时同谨妃用饭,回到御书房便召来礼部和内廷司,下旨要封谨妃为贵妃,定在腊月初行册封之礼,由两司郑重筹备。

定王听罢,罕见的现出狐疑之色,“封贵妃,没听错?”

“确实是封贵妃,微臣来时遇到礼部尚书,确信无误!”曹长史那胡子都在微微颤抖,平素端方凝重的脸上,少见的露出笑意,拱手道:“自皇上登基以来,从未册封过贵妃。这回要封谨妃娘娘做贵妃,想来也是嘉奖殿下之功劳,这可是件大喜事,微臣恭贺殿下!”

“确实是少有之事。”一旁常荀原本还因永初帝对此案的粗粗结尾而郁郁,闻言也是展颜,“殿下这一年的辛劳,并没白费。皇上选在这样的时候加封,于谨妃娘娘和殿下是褒奖,于旁人便是敲打,这可是甚少有的事情。”

定王也颔首沉吟道:“确实是从未有过的事。”

——永初帝幼时承蒙孟太师教导,娶了孟皇后为妻,一向爱重,除了早年曾对谨妃动情恩宠过之外,对旁的嫔妃并没有过分荣宠。及至谨妃生子后因道士所说“杀父弑兄”而感情疏离,便未再隆宠过旁人。登基之后,当即尊了孟太师,封了皇后,立了太子,产了皇子公主的之人一律封妃,余下皆是嫔位。即便这些年新入宫的女子不少,却未在位分上有任何越矩。

孟皇后独居高位,统摄六宫,即便太子庸碌,她母子二人的位置从未动摇,旁人也未能撼动半分。

而今,永初帝却在这节骨眼上,封了贵妃?

书房内唯有定王、常荀、阿殷与长史四人,常荀和曹长史都是定王心腹,他沉吟片刻,又问道:“父皇待皇后态度如何,可有消息?”

“皇上今日未跟皇后见面,不过——”曹长史捋了把胡子,容色甚悦,“现今宫中没有太后,后宫之事悉由皇后掌管,封贵妃之事,按理该跟皇后商议才对,皇上从前也从未越过皇后。今日皇上独断此事,这态度耐人寻味。另外,咱们荐的詹聪医术高明,皇上特予褒奖,命他专门伺候谨妃娘娘贵体,不再用旁的太医。”

定王面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很好。”

待得曹长史和常荀告退,定王心绪甚佳,暂时撇下案牍,瞧外头天气颇好,便道:“换件衣裳,去剑阁。”

“去剑阁做什么?”阿殷还在琢磨今日永初帝封贵妃的事情。

定王将方才翻罢的书卷放回箧中,低头看她,眼底若有笑意,“不是想跟我过招吗?”

阿殷闻言回神,喜上眉梢,“好!”——她想跟定王试试身手,已不是一两天了。

两人回住处去换衣裳,阿殷因有疑惑想问,也不叫人伺候,自卸了钗簪,随口道:“父皇封母妃做贵妃,只是因为母妃药材被换的事?”她正拿锦带束发,满头青丝在她掌中汇拢,固定在顶心,说话间偏头摇动,青丝荡出个弧度,如画眉目没半点遮掩,是这几日少有的爽利。

定王原本在旁边站着等她,见到这风姿,忍不住取了玉冠,帮她束发——

“未必只是为此。这药方于母妃有损,原先的太医不可能不知情,却瞒了数月无人察觉,可见皇后手眼通天,犯了父皇的忌讳。”见阿殷依旧茫然,才低声道:“父皇身边的太医、养身的丸药,也常由皇后打理。”

这意味太过分明,阿殷心惊,动作稍顿。

定王却似司空见惯,帮她挽起长发拿玉冠固定,又道:“这是其一。皇后向来都是贤良姿态,教导太子以恭敬仁慈,尤重孝道,所以父皇视她为妻,视东宫为子,比其他人多些亲情,太子这些年在东宫地位稳固,也是为此。而今皇后却在暗中动了杀心,父皇焉能不怒?更可恶的,是皇后的居心。”

“若是母妃真的为她所害,殿下必定受影响。”阿殷与定王数次深谈,早知他父子感情不睦,此时便顺势推测后续,“殿下与皇上之间父子之情本就淡薄,若母妃没了,恐怕关系更险,皇后再使些力气,怕是真要断了。”

“这也只是一层。”定王扳着阿殷肩头,端详她面容。

阿殷杏眼稍转,想了想却没想出其他的,只好眨巴眼睛,是求教的意思。

定王一笑,揽着她过来,在额上亲了亲,“皇后是在二三月中指使人开出这方子,说明她彼时就有此意。当时父皇要对付姜家,正缺人手,太子却摆出怕得罪世家的姿态,未帮父皇分忧,将我推到前面。此事虽艰难,却极能博圣心,我当时还疑惑皇后怎肯将这功劳让于我,如今才算明白。”

他这样一说,阿殷总算理出些头绪,“殿下得罪世家虽然立功,但皇后只消忍耐数月,待她阴谋得逞,殿下与父皇生分,这功劳也一笔勾销。且殿下迎难而上开了头,最难啃的已经没了,后面的总归要容易些,届时太子再为父皇‘分忧’,既能立功,又能将朝臣得罪得更少,算下来,还是他获益最多!”

“聪明。皇后谋算之深,确是旁人难及。”定王哂笑,语声中到底添了不屑,“只是她这心思能被我猜透,有母妃在,父皇怕也能洞然。她谋算旁的事,父皇或许能容忍,但姜家是父皇心头大患,她阻止太子,不为父皇解忧,反过来谋算我和母妃,这未免太过。”

一番话说得阿殷心头洞然,心惊之余,也吁了口气。

永初帝向来维护皇后在宫内外的权威,妃嫔的位分把得极严,如今独断册封贵妃,可见心意稍改。

阿殷原先还为内监淹死,皇后撇清干系而遗憾,这回总算心绪稍霁。

遂高高兴兴去剑阁比试身手。

*

仲冬天气渐寒,至中旬时一场大雪落下,将京城银装素裹。

阿殷清晨起来,瞧着满目晶莹雪白,想着城外有处腊梅此时正当早开,便同定王商议。这几日临近年底,除了审问代王余党,朝堂上几乎没什么大事。代王的罪行几乎都已翻出来,就差三司定论判罪,定王近日稍闲,便答应了。

两人用完早饭,才要乘车出门,却听外头有人回禀,说是隋丽华带着如松来了。

自回京后,如松前后也曾来过四五回了。这孩子虽长在崔家,由秦姝抚养,却与定王十分投缘,大约是承袭了其父崔忱的英豪性情,年纪虽小,却聪慧机灵,颇讨人喜欢。

阿殷听见他来,自然高兴,只是那隋丽华……

两人改道前往附近厅中,过不多时,便见隋丽华一袭银红斗篷踏雪走来,腰间悬了柄尺许的弯刀,瞧着像是产自北庭的利刃。

隋丽华虽出自将门,却不像隋铁衣那样自幼练武,加之隋彦因她母亲身世,对她倍加怜爱,幼时虽尝试习武,却因不愿吃苦而荒废,隋彦也不强求,捧在掌中娇养至今。她虽承袭了父辈英姿,到底气度不及,那弯刀瞧着,倒更像是女子心血来潮的装饰。

厅前积雪扫尽,隋丽华快步近前,朝定王行礼,甜甜叫声“表哥”,继而看向阿殷,只叫了声“殿下”。

阿殷哪里察觉不出背后的心思?

隋丽华不肯叫表嫂,自是心中不认同,阿殷却故意要提醒她,并肩站在定王身侧,笑道:“丽华来得倒巧,我正要跟殿下去城外赏梅,如松应当也愿同去,”她盈盈望向如松,如松听说出城去玩,当即乖觉上前,阿殷接着道:“丽华可要同去吗?”

两人年岁相当,阿殷却以表嫂的身份唤她名字以显亲近,在隋丽华看来,便是耀武扬威。

只是定王就在旁边,隋丽华已从谨妃处听了定王执意以阿殷为侧妃的事,不愿贸然得罪,只好将目光投向定王,“表哥当真要去赏梅吗?”

这还能有假?

定王正俯身逗如松,闻言只“嗯”了声。

隋丽华笑意不改,便道:“好啊,我也想去赏梅。不过说起赏梅,当年崔大哥带我们去的那处梅花坞最好,又少有人知,不如就去那里?”

她口中的崔大哥,便是如松的父亲崔忱。

当年崔忱与定王、随铁衣交好,对年幼的隋丽华也极照拂,加之隋丽华幼时生得粉雕玉琢,崔忱有姐无妹,更爱带她出游。比起性情冷清的定王来,崔忱倒更像是隋丽华的表兄,隋丽华自也投桃报李,在京城时常去看望如松,今日单独带他出来,也是有此前缘之故。

定王听她提起崔忱,倒是神色微动。

当年崔忱在时,每年冬天总要寻个时机,带上交好几个人去梅花坞赏雪。后来他战死墨城,定王痛失挚友,每年只要他在京城,梅花开的时候都会独自前去。去年他远在北庭,今日虽要赏梅,却不想因旧年的事扰了阿殷兴致,便选了另一处。不过既然如松来了……

“如松还未去过那片梅花坞,不如就去那里?”定王看向阿殷,是商量的意思。

阿殷握着如松小手,分明瞧见他小眼神里的期待。在西洲时她跟如松来往有限,回京城后却因常伴定王,每回如松过来都要逗逗他,甚至还被如松缠着教武功,感情颇为融洽。

这孩子自幼失怙,秦姝又是那般性情,着实叫人心疼。

阿殷抬起头来,朝定王绽出笑容,“我听殿下的。”

第80章2。21

梅花坞地处偏僻,离城颇远。

因山路崎岖;不便乘车前往;阿殷和定王便换骑马前去,另给隋丽华备了匹马,如松被定王抱在怀里。三匹健马出城;后头二十余名侍卫跟随,在雪地上迅速驰过。

抵达梅花坞的时候;已近晌午。

这附近少有人至,别说农家酒店;就连山中猎户都不见几户。

好在队伍中都是身手矫健的侍卫,分了一拨人去打野味,剩下的生火煮酒,不过小半个时辰;火堆之上的兔肉已滋滋冒出油来;香气四溢。众人酒足肉饱;熄了火歇息片刻;定王目光落向梅林,神色渐渐沉郁;站起身来;默然行去。

天色尚且阴沉,风贴着脸颊刮过,冰凉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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