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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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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阳站出来回了话:“今日老夫人早起只随意用了半碗粳米粥,中途垫过半块红豆糕,喝过三回茶,就一直到将才宴上才用上饭食。但老夫人宴上用下的半碗香米饭与随意几样菜品皆与众人一般……”
  “怕不是罢,婆母难道就未饮下果酒?今日每桌都有备了新酿果酒的。”秦夫人生怕错过了甚,又来插嘴。
  阿阳笑着半真半假道:“秦夫人倒是手眼通天,咱们园里吃用的甚都一清二楚哩!老夫人自是未饮果酒的,只吃了一小杯梨子汁儿……”
  “对了!那就是梨子汁儿,用的一样的饭食,众人皆无事,那就是多饮的梨子汁儿有问题了!国公爷您觉着妾身说的可在理?”
  窦宪忙着答应:“是哩是哩!正是这道理,来人,快快将那后厨负责酒水的人带上来!”
  老夫人望这“妇唱夫随”的架势,冷笑一声:“呵,不用去后厨了,这杯梨子汁儿是我大孙子孝敬我的,与后厨无干!你们要说甚就痛快些说罢!”
  秦夫人被那“大孙子”三个字气得扯了扯嘴角,又笑着道:“这不就结了?既然是二郎送的东西,那就是二郎的问题咯!国公爷只消请了二郎来问个清楚就可。”
  江春着急起来,看这样子,是要将这口黑锅强行架在窦元芳身上了?可是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打死江春江春也不信!她要怎么帮他一把啊?
  老夫人皱着眉,忍下喉间那口腥甜,拍了小桌一把:“放肆!我与我儿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今日之事,与元芳何干?他人还在宫内呢,只怕也是分身乏术。况且,我嫌那梨子汁儿太甜了,却是还未吃完呢,阿阳,去给我拿过来。”
  片刻后,阿阳用托盘端了白瓷瓶子与个杯子过来道:“这杯子是老奴亲眼见着老夫人饮用的,这瓶子也是老奴从二郎君手中接过的。”
  窦宪招来身后一人:“张医官既是翰林医官局的,就烦请你来验一验罢。”
  见着那张医官从身后箱子拿出全套工具来,众人都反应过来了,这窦宪倒是准备充分,全套人马齐全的……自然,众人望着前头窦老夫人笔直的背影,就有些眼光复杂起来:她这儿子……也不知说甚了!
  待那医官将白瓷瓶、杯子和里头的梨子汁儿都勘验过一遍,才道:“这几样物件都是无碍的。”
  旁人如何,江春不知,她只觉着自己松了口气——与窦元芳无关就好。
  倒是秦夫人有些意外,不信道:“张医官还请仔细勘验一番,我家老夫人平白无故怎会中毒,一定莫让那奸人逃之夭夭!”眼睛却意有所指的望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国公夫人。
  那张医官有些不悦,既不信自己医术,为何又要老早就去家中喊了他来?
  “老身自是信得过张医官年轻有为的。既然吃用的没问题,那敢问国公爷,问题到底出在何处?”窦老夫人愈发疲惫了。
  “既然……既然……这个……”窦宪嘴里说不出话了,只顾着拿眼睛瞧秦夫人,好似盼着她这位军师能给出点意见来。
  老夫人望着自家儿子像个傀儡废物似的靠那婢妾眼色行事,只恨不得不忍了,就由喉头那股腥甜喷出来吧!自己为窦家做牛做马这多年,到头来一辈子的基业就要葬送在他手中,倒不如立时死了去算了!
  死了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某作者:元芳大叔,你说你也鳏了六七年了,会不会真是不好使了啊?(坏笑)
  窦元芳咬着牙:胡啊,你自己看着办吧,有本事你放小春春过来,光给我两颗青杏算怎回事?


第93章 气死
  见张医官收拾了箱子,准备告辞而去,窦老夫人却突然开了口:“老身自来一心向善,对诸仙神佛敬畏有加的,定不是天爷平白无故降祸事于我……既这吃喝的无事,那定然是用的物件有问题了,还请张医官留步,为老身讨回这公道。”
  说罢,见众人全神贯注望着这边,老人家才用力将干枯如柴的双手按在椅子上,努力挣扎着站起来,道:“老身今日将众位请来,却令大家吃不好耍不好的,倒是罪过了……只人老了,无法事事亲力亲为,大多事务却是交与身边人打理的,就连那自己用惯的一方帕子,亦是由身边婆子阿阳亲自负责换洗收拾的。”
  一口气说了这多话,她顿了顿道:“今日这戏班子才开场没多久呢,老身这不中用的,笨手笨脚打翻了茶盏,却是她用帕子帮我擦拭的。却不防拿错了拭面的,当时只觉着那帕子凑近口鼻就有些发呛呢……”
  江春眼神微闪,心内一动。
  “那帕子一凑近口鼻,老身就觉着嗓子眼儿干呛不住呢,连着饮了两口茶水,那喉间却是如蚁虫爬行般痒起来……”
  “老身还未来得及说话呢,喉间痒得忍耐不住,就咳起来,一咳,那喉间奇痒越是难受了……后来突然之间一口气上不来,只觉着脑内空空……余下的老身就不知了。”老夫人好容易说完这多话,又得缓两口气才觉胸间畅快些。
  “各位请帮着老身评判一番,这是何故?”
  果然,有一宝蓝衣裳的老妇人就首先接口道:“定是那方帕子不对劲咯,只不知那帕子在何处?”
  阿阳向前两步,从怀里掏出一方绛紫色的帕子来,正是她先前紧紧藏进怀中那方。大抵老人都一样罢,胡家老夫人不喜纯白之物,窦家老夫人也是尽量避开了那素白之物,帕子不用纯白不吉的,鹅黄柳绿又太俏,倒是这庄重的绛紫用得多些。
  江春盯着那帕子瞧,除了右下角绣了朵菊花,别无它物,看不出甚来的。
  “还请张医官勘验一番,这帕子可是有甚蹊跷之处?”
  那年轻人又重新放下箱子,他先拿出个棕褐色瓶子,类似于玻璃瓶,揭开盖子极快的用鼻嗅了一下,江春猜是醒鼻用的,也不知可是后世常用的咖啡豆。
  果然,醒过鼻子后,他才接过帕子仔细闻了片刻,思索片刻方摇摇头……江春早就闻过了,也闻不出什么味儿来。
  他又将帕子小心提起,仔细瞧过,见上头也没什么,摇摇头,刚要将帕子还给阿阳,忽然想起什么来,提了帕子对着太阳光线。四月的中午,阳光正是充足,将那薄薄一方棉质帕子照得经络分明。上头可见正中央有一块儿颜色稍微深了些,右上角也有小片深色之处……只像染了些污迹似的,几不可见,不对着太阳光线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但江春明白,那不可能是污迹。那样深色的污迹要么是未干透,要么是染了深色东西。阿阳已揣怀中半日了,不可能是未干。
  但深色东西的话,不可能是茶水、饭食汤汁之类的。因为她在饭时观察到,阿阳替老夫人擦拭嘴角用的是右侧袖子里的一方湖蓝色帕子,后来为她擦脸的才是左袖里这方绛紫色的……而她当时面上却是甚灰尘汗水皆无的,哪里就能弄脏了?
  定是有甚浸|润过的。
  果然,张医官虽然年纪不大,从医经历可能不够丰富,但在这等毒理药理鉴验上却是有一手的。
  他先拿来个寻常瓷碗,用温水将那帕子浸泡在碗中,众人睁大了眼望着他动作,大气不敢喘,生怕错过了什么。
  江春见他这架势就懂了——他是要将帕子上的物质水溶稀释出来。看来古人对毒物的鉴验不仅仅只局限于银针试毒……趁着浸泡时间,他又对老夫人道:“老夫人能否借一只猫儿来?”
  众人皆纷纷猜测他要用猫儿做甚,江春|心内又明白了两分。
  果然,不消一刻钟的功夫,有下人捉了只略显高大的狮子猫来,体大毛长,骨骼发达,江春第一反应就是《金|瓶|梅》中潘金莲养那只吓死官哥儿的大猫,只是望着毛多|肉少,毛上沾染了些杂草,定是只野猫……倒是愈发像悍猫了,有那胆小的小娘子已经吓得缩到人后去了。
  待碗里帕子浸泡得差不多了,张医官用筷子夹出帕子,只见那半碗清水已经变了色,呈一种淡淡的红色,间于桃红与绛紫之间,不仔细看只当时帕子掉色。
  秦夫人嗤笑一声:“还道是甚哩!这帕子掉色再正常不过,张医官你故弄玄虚半日就是要告诉众人,我堂堂国公府老夫人的帕子亦会掉色?”有人已经听得笑出声来。
  “秦夫人且耐心片刻。”那小张医官面上虽还态度温和,心里却已翻上了白眼,这位小秦委实聒噪,果然坊间传闻有理,这位安国公对女人的欣赏能力……啧啧,与他办差本事倒是相称,都有些上不了台面哩!
  众人自不再出声,只望着他将那半碗水放在猫儿面前。那猫是院里野生活物,窦老夫人容易咳喘,窦府大小厨房门窗皆是锁得严严实实,将它馋得平日间见了地下泥塘有湾泥水都要伸舌头舔舔的。见了那半碗水,自也下意识的就舔|起来,慢慢的就去了一半……它才歇了动作。
  下人提来个竹篾编的笼子,将它罩笼子内,大家伙围了笼子看起来。
  起先它见了这多人围着,还“呼呼”的龇牙咧嘴,竖了毛,看着颇为凶悍,才几分钟,那“呼呼”声就变成了“喵喵”,众人还当它温顺了。
  江春却知野猫哪能那般容易驯服的?不过是“猫之将死其言也善”罢了!
  果然,又过了几分钟,那猫儿就“喵——”一声叫得极为凄惨,仿似有爪子揪住了它心脏似的,叫得众人心头惴惴不安……然后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七窍流血,不见口吐白沫,亦不见四肢抽|搐,那猫儿就软软的没了动静。
  片刻直到再无动静后,张医官上去揭开笼子,用脚尖动了动猫儿,已是无声无息了。
  众人“呼”“啊”的惊呼开,有几个小娘子已怯怯的将头埋在母亲怀中,胡沁雪也看得不忍,转过头去望了别处。
  江春倒不至于不忍,毕竟今日若死的不是它,那日后某一日死的就是窦元芳的祖母了……这人委实歹毒!这是要害命!
  老夫人用手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眯了眼睛,将那快要溢出来的哀伤藏起看向窦宪:“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窦宪虽然被爱妾怂恿着耍了头威风,但实质却是个怂货,此刻见了真正的赤|裸裸的死亡,内心也是吓得砰砰直跳:原来爱妾说得没错,真有贱妇要害母亲的命。
  他突然望着前方母亲处,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众人皆以为他要过去安慰他母亲,哪知——“啪”一声,他却伸手给了原配大秦夫人一巴掌!
  “贱妇!为何要谋害母亲?枉我娶了你作正妻,你个上不得台面的却只争宠不容人,蛇蝎心肠害我窦家子孙,现在居然胆敢害到我母亲头上,今日我非休了你不可!”
  那位清心寡欲的国公夫人,只捻了串珠子极速的滚动着,仿佛被打被羞辱的那人不是她。
  不过在江春看来,不论以前的大秦夫人做过什么,她都不该当着人面被打!这时候真正被羞辱到的人真不是她,是她身旁气得胸口大力起伏的老夫人,她养的好儿子,不分青红皂白就当众赏老婆耳光……窦立芳倒是得了他真传!
  “好!好!好!我养的好儿子!不说你媳妇儿给你养了儿子,这二十几年来未犯下何错,你何德何能平白无故打了她?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大老爷,我倒是第一回见!”说着愈发咳得厉害了。她虽也晓得大秦是甚人,但她不是好的,她儿子却是好的,她被当众羞辱,这与羞辱元芳何异?糊涂!
  “母亲,你被这贱妇蒙蔽了!她最是表面清心寡欲内里藏奸的!”窦宪仍在执迷不悟。
  “闭嘴!你何德何能骂人贱妇?你是比她多生了只手还是多条腿了?今日……今日……噗”说着就觉喉间那股腥甜忍不住,一下从口喷出。
  “啊!”众人又惊呼起来,身边伺候的忙着扶住她,嘴里“老夫人快坐下”“老夫人消消气儿”的劝开,但依然消散不了老人家心头那口恶气。
  “母亲!”窦宪也被吓到了,颤抖着声音扑到老夫人膝下,抱着她膝盖就啜泣起来。
  “母亲,母亲!”哭得像个五六十岁的蠢孩子。
  老夫人望着他这副蠢样,只觉着自己将他从张家带出来也是枉费心思,还不如当年就让他在张家自生自灭,想她邓菊娘用尽心思手段夺回来的儿子,就是一个废物……那种对自己几十年人生的怀疑与否定煎灼着她,似有一把烈火灼烧着心肺,烧得她一口腥甜又涌上喉头。
  但她不能出丑,她一定要坚持住。
  “唉,那你说你可有错?”老夫人最后给他一次机会。
  “儿子,儿子不知母亲何意,只这贱妇今日所为,母亲你包庇得了她一时,却包庇不了她一世,儿子……真后悔当年娶了她进门,还生下那逆子!”
  “噗!”听到自己最心爱的孙子被他当着众人污蔑,老夫人只觉心口绞痛,那口热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出来——元芳被辱成了压倒这个老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次再也没有人能来得及扶住她了,她就由坐着的凳子向前倾倒下去,倒在了窦宪身上,再也无声无息,就与那只悍猫一般。
  阿阳与江春最先反应过来,过去扶起了老人,但她四肢松软,自然垂下,已经立不住了。众人望着这副面若金纸,双目紧闭的样子,尤其嘴角鲜红的血丝尤其扎眼,扎得众人心内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今日这窦家怕是玩完了。
  果然,窦宪呆愣过后忙叫刘太医来:“刘太医,太医,快瞧瞧我母亲,我母亲怎了?”老太医不必他叫唤亦过来了,蹲下|身翻了翻老人眼睑,将三指搭到她寸关尺处,众人都噤若寒蝉,眼巴巴望着他。
  江春觉得这三分钟是她有史以来遇到最漫长的三分钟,仿似过了一年那么长,才见刘太医念叨了句“如指弹石”,又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老夫只能试试扎针了……若扎三针还醒不过来……”众人皆知那就是没救了。
  只见他快速的从身后药箱里拿出几根银针来,先拿一根斜向上扎在老夫人鼻下人中处,众人屏住呼吸,见老夫人动也不动一下。
  刘太医见此,吩咐下人脱下老人鞋袜,对着左右足底涌泉穴又各扎了一针,这回老夫人倒是喉间微微“吼吼”了两声,众人眼巴巴的望着,她也未睁开眼睛。
  “吼吼”过那两声后,她就再无动静……那两声仿佛只是众人幻听了,或是回光返照……众人瞬间静默下来,不敢想那四个字,不消说,这就是刘太医未完的后半句了。
  果然,刘太医又拿了她脉瞧,瞧了半日也未再说话,江春只觉心慢慢沉下去。
  “刘太医,刘太医,这是怎说?我母亲这是怎了?”无人理睬窦宪的追问,今日的他成了最大的笑话,众目睽睽之下气死自己母亲的第一人,可算旷古绝今了。
  半晌,刘太医行了一礼,沉着声音道:“老朽无能,老朽自会进宫向皇后娘娘请罪,国公爷请准备起来罢。”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窦家老夫人还有位作了皇后娘娘的姑娘,今日这事,怕是无法善了了,尤其这位地位血缘尴尬的窦宪,或许张宪。
  见老太医收拾了药箱子要走,江春着急,难道窦元芳的祖母,上午都还有说有笑的老人,就要这般去了?窦元芳回来见了这场景该何等失望与愤怒?江春不敢想象那场景。就如这位老人上午还说过的,他与父母缘浅,夫妻缘也断了,就连子女缘也是若有似无,现在唯一真心疼爱他的祖母也不在了……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
  他虽然皱着眉寡言少语,但他从来光明磊落,正直无畏,他还救过自己……她不想那样的伟男子失去最疼爱他的人!
  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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