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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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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前头坐第一排的窦老夫人,突然毫无征兆的从椅子上向前佝偻着倾下|身去,仓促间带翻了桌上的茶盏点心盘子,发出“哗啦”的清脆响声。
众人被唬一跳,纷纷站起身伸了头望过去。江春个子矮,踮起脚尖才看到阿阳老妪手忙脚乱在给她拍背。
戏台子上正在咿咿呀呀唱着的两人见了这番景象也吓得收了声,没了外界声音的干扰,江春这才听见“吼吼吼”的喘声,似喉中有水鸡声——是从窦老夫人那儿传来的。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就上前去劝“吃口水”“拍拍背”的出着主意,那“王熙凤”似的媳妇子忙着使小厮去请太医局专瞧老年病的刘太医,又与戏班子许多赏钱,令他们先下去了。
只老夫人那喘息声却是愈发明显了,似喉间有甚堵着似的,胸间之气只有出无进。
江春顾不得“人怕出名猪怕壮”了,也顾不得要守规矩,此时的她,见着老人家匍匐着身子呼吸困难,只想起窦元芳救过自己两次,算上今天这次就是三次了,从小养大他的祖母……她必须得为他做点什么。
她挤开前面众人,迅速去到了第一排位子处,见众人只围在一处,喂水的,拍背的,擦嘴的,手忙脚乱……倒是将那空间挤得越缩越小,连空气也凝固在一处了。
她正想说话,却是一个花枝招展的美貌妇人由众人搀扶着来到跟前,那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镶嵌在一张银盘脸上,姿态风流,身段苗条,浑身散发着成熟|妇人的韵味……算是江春在这时代见过最夺人眼球的女子了。
只见她快快来到这团人前,众人自觉的让出道来,她两步就跨到窦老夫人跟前:“婆婆这是怎了?怎好生生的喘起来了,你们几个怎么伺候的?”
江春|心想:原来是安国公夫人,窦元芳的亲娘,只母子两个生得不像,元芳大叔一点也没遗传到她娘的柔美妖|艳。
那阿阳老妪却是轻轻侧了身子,将她与老夫人隔开,道:“秦夫人怎来了?老夫人有些不适呢,你们几个将秦夫人请回去罢。”自有两个粗|壮婆子上来“请”她离开。
但她却是个倔强的,只梗了脖子哭诉:“媳妇怎也是生了两个儿子的人了,婆婆还不肯原谅媳妇麽?婆婆病了媳妇瞧一眼都不行麽?众位夫人,你们也瞧见了,我好生生的甚也未做呢,就被她们架走了……”江春皱眉,想要挤上前去,可惜被她们双方一堆人围住了。
“这倒是呢,我这婶子也是糊涂了,真正孝顺她的她不当回事,那些她小心翼翼娶回来供着的,人家却是不正眼瞧她一眼……都生了这般大的事,我那位弟媳妇儿国公夫人还不露面哩……”居然是上午被挤兑走了的老妇人。
江春这才晓得,那美貌“秦夫人”并非窦元芳母亲,而是窦丞芳生母……只这架势,却是更像正牌女主人了。
但顾不了这多了,她挤不开那些人,只得大声说了句:“各位让一让,且让老夫人喘口气罢!”里头以阿阳老妪为首那圈倒是自动往外移了几步,江春又催着外头秦夫人那圈,道:“老夫人现正是气上不来,诸位且让让罢。”
见她们不将自己这毛头丫头的话放心上,只眼睛望着秦夫人,江春只得道:“老夫人现已危在旦夕了,几位若不想担上干系就请让开罢,届时皇后娘娘追责下来,在座的众位夫人小娘子可都是可出来作证的!”
果然搬出“皇后娘娘”这座大山,那几个围在外层的人才看着秦夫人眼色让开,江春才能来到老夫人跟前。
此时的老人被这一耽搁,脸面早已涨成了紫色,嘴唇也有些发绀,只喉中仍“吼吼”的喘着。
江春仔细看了一下,嘴角口中皆无白沫,手脚亦不抽搐,并非癫痫发作——该就是哮喘发作了。
联系胡沁雪等提醒过的,老夫人闻不得花粉气,这应该是过敏性哮喘,只是不知过敏源在何处。但无论如何,先疏散人群,令新鲜空气流动起来总是好的。
她忙对阿阳道:“阿阳嬷嬷,还请你将她们疏散开,老夫人胸中浊气太盛,得予些自然界清气进来才好。”
那老妪惯常伺候老人家的,对岐黄也略通些皮毛,方才是事发突然忙过了头,见她提醒忙指着几个武婆子来驱散了秦夫人的人马……老夫人周遭终于宽敞了,空气亦流通起来,果然她虽然还在喘,但声响却是几不可闻的小了点。
江春忙过去将她外衫解开两个扣子,抚着胸口给她顺气,阿阳也拿了帕子给她擦拭面上,其实既无汗水亦无灰尘的,不过是安慰她罢了,有个熟悉的人在身旁,令她觉着安全些。
那帕子擦着擦着就擦到了她鼻子前。
突然,“啊切”一声,老夫人喉间喘息声又“吼吼”起来。
阿阳与江春对视一眼,心内大呼“不妙”,江春将那帕子接过来,放在鼻端闻了闻,无色无味,甚也闻不出来。但思及老夫人是天生对花粉过敏的体质,可能这帕子沾染了甚胭脂气也会刺激到她呼吸道……她望了阿阳一眼,老妪忙将那帕子紧紧揣进怀中。
两人看老夫人双目紧闭瘫坐凳子上,面色愈发紫涨,江春也不管是何物引起的过敏或中毒了,令婆子提来满满一大壶温开水,也不敢兑盐在里头,怕与不明物质引起反应。她想要将那温水喂进老夫人喉中,但她喉头紧闭,不止喂不进去,反倒还倒流出来。
无法,只得动作粗暴些了!她吩咐阿阳几个,正准备将老夫人下颌关节按住,强行掰开她的嘴巴……得用清水帮她冲洗呼吸道才行。
“小丫头快快住手!”
众人循着声音望过去,却是一名老者急匆匆赶了过来,由身旁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美大叔引着,两人身后还跟了窦丞芳与窦立芳兄弟俩,以及一些江春不认识的年轻人。
“你小丫头是哪家的?我母亲已人事不知了,你还在那鼓捣些甚?可信我治你的罪?”那中年美大叔估计就是安国公窦宪了,一开口就要阻止江春的“胡作非为”。
“国公爷你可来了,你瞧瞧这丫头,妾身想要看一眼婆母都不可,还遭了她一顿折辱!你可得为妾身做主呐!”那秦夫人说着就梨花带雨望着男人。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居然还旁若无人的携了手四目相对起来……江春若是窦老夫人,不病死都得气死了:两个混账东西你老娘都有上气没下气了,还在这儿情深深雨蒙蒙呢!
果然,那老者重重咳了一声:“闲杂人等还请让一让。”
窦宪方反应过来,请了他过去:“刘太医这边请,快请帮着瞧瞧家母。”
原来是太医局专治老年病的刘大夫,江春略有耳闻,有了当世高手在场,自然也就没她什么事了。她轻轻往后退开几步。
“且慢,这位小娘子莫急着走,老朽还需你襄助。”众人大惊,原还以为太医来了要斥责她瞎鼓捣呢,毕竟她又是叫人散开又是拿水还又解扣子的,都没将老夫人救醒过来……众人自然也只以为她是胡闹了。
“小娘子这法子委实不错,老朽也正有此打算。”说着来不及回房,只吩咐下人将老夫人放平,好让她躺于地上,阿阳老妪领着人上前去试图掰开老夫人的嘴,但她此时虽没意识了,这嘴巴却是下意识的闭紧了,众人也不敢真下狠手……倒有些为难了。
好在刘太医身后有小童背了他药箱,他从里头拿出根银针来,在老夫人耳前位置摸了一下,确定位置后,对着听宫穴扎了一针。果然众人再掰嘴巴就松了。江春自来只知听宫穴要张嘴才能找着,哪知古人却是凭经验就能摸到那凹槽,甚至不张嘴都没凹槽……实在厉害。
待掰开了嘴巴,扶起老夫人,刘太医就着江春找来的温水给老夫人慢慢灌下去,直到喉间附着的花粉顺着水流下肚,老夫人的“吼吼”声慢慢止住了。
刘太医又拿出梅花针给老夫人十个手指尖放了血,体内毒素随着那暗红的血液流出去后,逆乱的气血得以疏通,感觉老夫人粗重的呼吸声也平稳下来。江春见着她眼睑下目珠颤动,怕是要醒过来了。
果然,待又灌了两口温水下去,老夫人咳了两声,渐渐睁开眼来。
后排站着不敢上前的众人松了口气,开玩笑,这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娘,若真出了甚意外一口气上不来了……她们这些做客赴宴的谁也逃脱不了干系!
老夫人悠悠睁开眼,周围伺候的忙搀起了她,阿阳正要上前伺候,想起自己怀中那方帕子,又退了开去,换了另一人上前去。
江春看她醒是醒过来了,只面色惨白如纸,双目也有些呆愣,老人家受了这么一遭,可算是去了半条老命了。
“婆母啊!我可怜的婆母,好生生超品的国公夫人,好生生办个宴,却挨了这么一遭……国公爷你可得为婆母讨回公道!不知是哪个黑心烂肺的货作了恶……”若不是她那美艳的外貌与满身的锦罗绸缎撑着,江春只以为是那乡野村妇在骂街。
原来一个人的修养与家世还真无关。
看来,这窦家真是一门新贵,身上浓浓的市井气还挥之不散……江春突然有些心疼起窦元芳来,他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中养成一枚君子的?
老夫人能将他教养成那样,委实耗费心力了,她愈发不后悔自己帮了老夫人,因为她是他的祖母,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重于泰山。
窦老夫人虚弱的睁着眼望她蹦跶,待她骂完了,才转过头去问自己儿子:“你怎么看?”
“自是听母亲的,不过这下毒之人委实可恶,蛇蝎心肠,是非揪出来不可的。”老夫人望着儿子的虚弱眼神中闪过失望。
“下毒?刘太医说是下毒了?”老夫人讽刺的问自己儿子。
这倒是,从头至尾,刘太医都未说她发作是因为误食毒物,他这话说得过于顺口了。
“哎呀,婆母,您刚才是人事不省了,不知情形有多可怖哩,那面色紫涨得……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不是下毒是甚?难道还是吃饭时的骨头卡嗓子眼儿了不成?”那秦夫人争着开口。
众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婢妾说话,委实没水平,这可是皇后娘娘生母!可是当年叱咤商场的邓菊娘!
果然,老夫人也未说话,自有阿阳对着武婆子使眼色,就有两个婆子上来左右两边各一人架了秦夫人手臂,想要将这丢人现眼的“请”下去。
任她如何挣扎,那两婆子却是不动如山。
“国公爷,国公爷,快救救妾身罢!这两婆子反了天了!妾身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哪是她们能碰的?她们还将你这位国公爷放眼里吗?”
果然这等拙劣的手段,在座众位正房夫人嫡出小娘子不会放眼里,但对那窦宪却是最奏效的。只见他满脸为难的望着窦老夫人,嘴里恳求着:“母亲……这,她们……”
老夫人望着自己这懦弱不堪、耳根子软成烂泥巴的儿子,悠悠叹了口气:“且罢,她不要脸面,那老身又何须给她脸面。”
那两个婆子果然放开了秦夫人,她发髻凌乱的扑到窦宪怀中,又开始梨花带雨……
江春这个后世来的局外人都要吐血了:这窦宪真是个拎不清的,自己老娘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他不说关心一下,好生送她回房歇着,却只顾着被小妾挑拨,还不遗余力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亲娘面子……不出半日,安国公府的笑话就要满城皆知了!
江春鄙夷,他这德行未得了母亲半分真传,亲爹那狗屎脾气倒是学了十成十……本以为和离了就与张家两无瓜葛的窦老夫人,此时内心该是何等的难堪与绝望?好强如她,能干如她,养出个皇后娘娘又如何?家财万贯又如何?一辈子的面子都被这个好儿子糟践完了!
果然,窦老夫人被这情景气得胸口起伏,伺候的人赶紧又喂水又拍背,好容易才将她这股怒气压下去。
“母亲,依儿子看,今日这事,小秦是无辜的,咱们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小秦个清白!”窦宪继续火上浇油。
老夫人望着自己手把手教养出来的儿子,到现在他还觉着这女人的清白与否比她这位亲娘的老命更重要,还觉着自己使人押她下去是冤枉她下毒?她做这多还不是为了他窦宪的老脸?留这女人继续咋咋呼呼胡言乱语就是冤枉她下毒了?她何时说是她下的毒?老人只觉心口绞痛,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不,她硬生生按住椅子把手,将那股腥甜吞咽下去……今日还有不知多少人睁大了眼等着瞧她笑话呢!既然这儿子不成器,眼睛是瞎的,那她这做娘的就是用刀子撬也要将他眼皮子撬开,让他瞧瞧自己“心爱的女人”是人是鬼!
“好!好!好!既然你们比我这苦主还需要知晓真相,那就给你们真相!”气急了,那胸口起伏得愈发明显了,江春真害怕她一口气就堵嗓子眼了。
“倒是让诸位瞧笑话了,各位今日来我窦家做客,却遇上这等扫兴之事……各位若家中有事的可自行先去,稍后我窦家会有专人上门赔罪。对不住了。”老夫人强撑着起身行礼。
众人都忙着避开了,倒是无人离席,有那想瞧热闹的,都忙道:“老夫人受了这无妄之灾,我等也有义务为老夫人讨回公道哩!”
江春见胡老夫人也没说要走,只得缩着身子又往后退了几步。
不想这动作恰好被窦老夫人瞧见了,勉强笑道:“好孩子,你不消怕,阿阳都与我说了,还得好生感谢你呢。你且过来,老身有话问你。”
反正今日这风头不欲出也早出了,江春只得大大方方走过去老人家面前行了一礼,惹得老夫人伸了手握住她左手。
“阿阳,你来说罢。”
“等等,母亲!外人也就罢了,咱们这府里却是还有人未到齐……”窦宪好似一直在等某个人出现。
不知是他原配的国公夫人?还是嫡子窦元芳。
“罢了,去将国公夫人请来。”
“婆母,今日可不止我姐姐在,就是元芳也是在哩,该连元芳也请来……您都人事不知半日了,元芳这位二郎君还未现身,不知道的人还道他目无尊长,委实不孝呢……”这秦夫人原来是还要将窦元芳扯出来。
江春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元芳自有差事未交接完,咱们后院之事何须干扰到前头的相公们?丞芳与立芳也回去吧,男子汉一堆的挤这儿做甚?快将几位小相公们也请出去罢!”老夫人忍着气。
果然,老夫人这样的处理方式,倒是获得了后头一众夫人们的点头赞同。男人在外行走即可,扯进这些漩涡里,她自己不觉丢脸,人家亲祖母却是不能令孙子惹一身臊的。
片刻功夫,就有婆子领了个美貌妇人过来,与窦元芳倒是有些相似。
“请母亲安,请老爷安。媳妇今日的心经未抄完,只想着趁日头好,先抄完再过来请安,却不妨园里就出了事儿……儿媳愧对……”
“得了得了,晓得你心意,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你们的“三堂会审”罢!”老夫人虽不耐烦的打断她,但还稍微留了面子与她的。
“审罢,人齐了。”老夫人讽刺的望着窦宪。
他还真咳了声,清清嗓子,像模像样的判起来:“母亲今日遭这罪,俗话说‘病从口入’,怕还是吃食惹的祸。你们来说说,老夫人今日都吃了些甚?”他指着阿阳几个伺候的。
江春|心想,还好他只担了个虚职,不然,就这糊涂性子若要真成了断案判冤的青天大老爷,那可是比贾雨村厉害多了!
阿阳站出来回了话:“今日老夫人早起只随意用了半碗粳米粥,中途垫过半块红豆糕,喝过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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