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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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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看了江春的《谁谓女子不如男》后,她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约着江春将金江的大小书铺全逛遍了,那学寝里不知藏了多少话本子。
当然,她家里也没少藏,外加又有徐纯这个卖安利的,每隔半月就有新故事瞧。
果然她一马当先就坐到那软榻上,使丫鬟去将她枕下的新话本拿来,也不讲男女大防的,直接盖上毯子就瞧起来。
徐绍倒是来约江春下棋了,可惜她刚脱离苦海,不欲再耗费脑力,将徐纯使了与他“相爱相杀”。
江春自找了胡沁雪身旁的软榻,坐着与她一处瞧,不过还是些升官发财贤妻美妾的套路,她也看不进去,在那暖融融的环境里,不消好久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可能是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下,也或许是那软榻一应俱全的过于安逸了,她居然还做起了梦。
梦境杂乱,忽而是家中杂事,忽而是学里同窗夫子诸事,不时又有窦元芳宽慰她,要帮她走后门的场景……不一而足,睡得也浅,还隐约听得见胡沁雪的嬉笑声、徐家两兄弟的交谈声。
她晓得自己是在做梦,但想着无事,几个又是玩得好的,也放纵自家不去在意形象,懒懒的卧着闭目养神。
“不好了,小娘子,老夫人又咳出血来了!”
“啊?我阿爹呢?”这是胡沁雪的惊呼声。
江春清醒着头脑睁开眼,才吃了药一两个时辰,又咳血,这肺络伤得怕不是一般了……她忙掀了毯子起来,跟在徐绍三人身后,忙着去了养和堂。
此时的养和堂倒是又似白日间“热闹”了,徐夫人已回了徐府,只余了胡叔微坐床前握着老夫人的手,以及在屋内左右打转的胡老大。
“你不是说阿嬷吃了那药就无事了嘛?怎才卧下又咳血了?这到底怎回事?翠莲你来说。”
“老奴如平日般伺候了老夫人洗漱歇下,倒无甚的。只今日老夫人更衣次数有些勤,平日就每日一次的,今日已三次了。”
“可是白日间饮食不妥当?”这是胡太医的推测。
“不曾哩,今日老奴得老夫人恩宠,得了与她一般的吃用,老奴未曾腹中不适……况且老夫人这般更衣不爽已不是头一次了,这连续半月来皆费力异常……”余下未言,毕竟是大便那等私|密污秽之事,即使是亲母子间亦是有些不便询问的。
“那可是便结了?阿嬷口味嗜辣,怕是肠燥津亏。”胡老大也来猜了一句。
“这个……这……亦不算火结,只望着十分费力,且解之不净……嗯,事后那净房亦不好清理。”
大便是人体胃肠之腑的外在表现,无论胃肠健康与否,都能客观、直接地从大便形状、颜色、气味等方面体现出来。
江春在外听了这几句,他们这般遮遮掩掩自是问不清楚的……
“敢问翠莲嬷嬷,老夫人这几日大便可是黑如柏油的?且解得粘滞不爽?”江春忍不住问出了口。
“正是正是……小娘子怎晓得嘞?”老妪终于能找着个准确的形容了。
那就是大便解后不畅快了,解后还粘黏于马桶之上,这大多数人都晓得是所谓的“湿气重”了,但江春更关注的是黑便。
正常的大便颜色该是黄色的,因摄入食物不同而有异,多食绿色蔬菜则以绿色为主,多食辛辣刺激则以棕红色为主,但这黑色大便却是要慎重的。
“医圣”张仲景有言:“下血,先便后血,此远血也,黄土汤主之……下血,先血后便,此近血也,赤小豆当归散主之。”早在汉代,中国古人就已经认识到便血有两种最基本的类型。
先见大便,后见血者,称为“远血”,是指出血位置距离肛|门直|肠较远,如胃出血,此时的出血颜色该是暗红或暗黑的,因血液在肠内停留时间较长,血液内的血红蛋白铁会被氧化为黑色的硫化铁。
先见到出血,再解大便者,称为“近血”,是指出血位置距离肛|门较近,如直|肠出血、痔疮便血等,因未被氧化的关系,血色该是鲜红的。
张仲景自然是不知甚血红蛋白氧化的原理,但中国古人经验总结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他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结论与规律,只是在修辞手法上、文法习惯上简写了,未曾一五一十写出来……所谓“信奉科学”的后人,却非得千方百计利用洋人的化学与机器才能勉强证明古人的言论,只有在证明了之后才敢用……若有洋人智力犹不可及之处——那自然是老祖宗骗了你啦,自然是“中医”这个“骗子”来背锅啦!
试想,若不依赖洋人物件,后人还能参透两千年前张仲景的医理吗?江春时常疑惑,这是不是与达尔文《进化论》是不符的?其实人类自以为是的“进化”其实只是一种“退化”,还比不上两千年前的古人?
闲话少叙,这只是现代江春的疑惑罢了,不论她如何呼吁传承中医,但学习这门古老技术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了……她的呼吁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屋内几人见她方进屋就准确问出老夫人的大便情况,倒是有些惊奇。就是窦元芳亦挑了挑眉。
胡叔微想起以前女儿常念叨的会“活人术”的小娘子就在眼前,望着母亲面如金纸躺床|上的样子,似乎望见了光亮似的,忙道:“小娘子,你快来与我阿嬷瞧瞧……”
胡老大见自己使的眼色二弟未曾接收到,皱着眉道:“二弟莫急,已派人骑马去威楚府请府医了,他们几个小的还是莫添乱了罢!”
“大哥此言差矣,我这‘太医’汗颜了,阿嬷这般年纪了,却是拖不得的。”说着忙站起身,将床前的位置让与江春。
江春对着胡太医行了一礼,道了声“罪过”,却并未急着坐下,只四处搜寻一遍,见那床铺上干干净净,地下亦是不见血迹,定已是被下人打扫干净了的……她可不喜欢这般“片甲不留”的病室。
她就着那绣凳坐下,将三指搭在老夫人脉上,凝神半晌,方问道:“敢问翠莲嬷嬷,将才老夫人咳血咳在何处?”
那老妪忙指着那床如意被近头正中一处道:“正是此处,只刚将那床换了,位置就是那儿。”
江春倒是不好奇她到底咳在哪儿了,见此只得问:“那刚咳出血时可有甚气味?”
那老妪却是皱着眉头,有些难言的样子。
“可是有股酸臭之气?似未运化的馊食夹在血中?”老妪忙不迭点头,思及那口血的恶臭,她方用不久的晚食就在肚内翻腾。
“老夫人这般便如柏油有几日了?”
“恐有半月了吧,每日里皆有一次,只今日多些。”
“那老夫人这般咳血见了几次了?”
没有老夫人挡拦着,老妪一股脑的托出:“小娘子你可问到了,老夫人这般嗽里夹血却是有五六日了,只每次出的也不多,她不许老奴大惊小怪惹了府内相公娘子们担忧。”
“这几日老夫人可有腹痛不适?甚或恶心呕吐之症?”
“有哩有哩!将才用过晚食就有些呢,我们只当是人老了脾胃运化不及,服侍着吃了两粒保和丸,吃下打了两个嗝,接着就咳起来了……”
江春点点头。
至此,她可以肯定,老夫人这是“吐血”,而非“咳血”了。因食管与气管上端皆与咽部直接相通,这般皆是口内出血的,就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咳”出来的,还是“呕”出来的了。
要知道咳血与呕血可是大不相同的,咳血是呼吸道症状,吐血却是消化道症状,一个病位在肺,一个在胃。此时要区分开来就得清楚出血的颜色、性状、气味、伴随物了……因有未消化食物的酸臭味、血色暗红,江春可以肯定,老夫人这是吐血了。
但胡家一众主仆见惯了老夫人咳嗽多日未愈,再见口内出了血,第一反应就是咳血,这就是认识上的偏差了。
再结合她胃痛、呕恶、黑便等情况,该是西医说的上消化道出血,其中以消化性溃疡出血及肝硬化所致的食管、胃底静脉曲张破裂最多见。
“老夫人平日可是嗜食辛辣燥火?口渴思饮又心烦易怒,眠差梦多的?”老妪不住点头,心内却愈发信了江春了,这些症状就是胡二爷也不一定问到哩,众人皆只以为她是年老之人寐少。
江春观老夫人脉象也是弦数的,再联系素日来旁的大夫皆是给她开了些百合麦冬滋阴润燥的,滋腻太过,蕴结在胃腑,蕴久化热,再加平素饮食辛辣,可不就是胃肠湿热了,又被这肝火给引动了,胃络被灼伤,不就出血了?
古人治吐血讲究的是“存得一分血,便保得一分命”的先机,故江春也不再犹豫,望了胡叔微一眼,他立马反应过来,唤小厮拿来纸笔。
江春提笔写下:胆草四钱、炒栀子半两、炒黄芩一两、泽泻半两、木通二钱、车前草半两、炒柴胡八钱、郁金八钱、当归半两、生地一两、藕节一两、三七半两、阿胶一两,共十三味药。
写完又习惯性从头看了一遍,见无不妥后,方将那方子递与胡叔微,谦虚道:“恳请叔父指点,恐还有不妥之处。”
那胡老大一听此言,倒是松了口气的,因他始终觉着她还是个小儿,最后由自己兄弟过过眼,他倒是放心的。
胡叔微仔细瞧了一遍,点了头,又连连赞道:“肝火犯胃,脾胃积热,胃络被伤……侄女好本事!某真是自愧不如!”
说罢也不耽搁,交与小厮快些去将药抓来,众人出了内室,坐花厅里等着熬药。
直到坐下来,江春才觉着自己后背有些凉,好似出了汗。倒不是害怕的,只是刚似睡非睡的被下人唤醒,急着出门吃了一肚子冷风,进了内室又全副心思放在老夫人的病情上,未注意又凉到了。
她有些担忧,可别又伤风感冒了,今年重阳才着了一回的……下意识的就悄悄将手放在后背去,两指捏了衣裳,将衣裳从汗湿之处提起来,还轻轻抖了抖,似要将那水气扇干似的。
窦元芳正好坐了上首,从侧面见了她这小动作,又挑了挑眉。
倒是徐绍也见着了,使着丫鬟给她沏了杯热茶,江春冲他感激的笑笑,双手将那茶杯握了,眯着眼,一副舒服至极的样子。
窦元芳又有些不舒服了……这“宝物”真是容易讨好,一杯热茶就乐成那样儿,果然没见识。
“侄女倒是见识独到,某与城内大夫皆只道家母是肺燥伤络,未想到是胃腑之恙……只不知侄女是从何得知?莫非这脉诊之术已精妙至此?”胡太医已将称呼从“江小娘子”换成“侄女”了。
“不敢不敢,未曾哩,只是……”江春的诊脉技艺怎可能强过胡太医,只是四诊合参,尤其是对大便的问诊较为详细,才从中找到线索而已,哪敢吹那牛皮?忙将她的诊疗思维给说了。
“妙哉妙哉!侄女真是令某汗颜,如此看来,果然医之一途光‘专’是不够的,还得博闻强识。”
胡太医的话,下头徐绍与胡沁雪二人皆点头,一副受教样子,江春这有理有据的诊疗,倒不是瞎猫碰死耗子的,委实是平日厚积薄发……他二人第一反应也只是将那误认为咳血,与春妹妹比起来,自己二人倒是枉读了这几年的医书了。
二人对她皆是佩服。
好在那小厮手脚也快,众人吃了两盏茶,汤药就熬好了,翠莲嬷嬷扶着老夫人,喂了半碗进去。那老夫人虽闭紧了眼,但吃药倒是不排斥的,看来她该是有些意识的。
果然,药才吃下去两刻钟,老夫人眼睑就轻轻|颤动,不一会儿睁开了眼来。待她适应了屋内光线,视线就直接准确无误地落到了江春身上去。
老人家张张嘴,却喉咙嘶哑,发音有些困难,只用眼神温温的望着江春。
江春不解。
倒是翠莲嬷嬷问道:“老夫人可是要请江小娘子上前来说话?”
果然,老夫人艰难的点了下头。
江春忙上前去,怕她老人家听不清,坐到那绣凳上,低了头偏向她那边,等着她说话。
老夫人却是张了张嘴,半晌方艰难的吐出“多谢”两个字来,估计实在是说话不利索,只用手握了江春小手,紧紧握了片刻,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江春不太能解,看这样子刚才她是意识清楚的,屋内诸事她都知道,感谢她救命之恩倒是好理解,但这“奇异的光”是怎回事?
胡叔微见这光景,忙劝着老夫人好生歇息,领着众人出了内室,在花厅简单说了几句,见徐纯已是哈欠连天,就使了几个回去歇了。
“窦大人,实在过意不去,又叨扰了,寒舍已备好了客房,你看……”
窦元芳却道:“胡兄不必客气,元芳明日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告辞!”说着就跟在江春几人后头预备出府去。
胡老大要使人去送他,却被他止了。
江春自累了这一遭,上下眼皮打架打得难分胜负,路也不太看得清,只跟在三人后头,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琳琅阁去。
突然,前面光线不太好,江春一脚踩空,险些就将自己跌在地上,倒是后头有人扶了她一把。
她的瞌睡也就醒了,转头见到是窦元芳,她的上下眼皮立马精神抖擞隔江观望起来,嘴里道:“多谢窦叔父。”
知晓他不会搭话,江春又道:“窦叔父这是要往何处去歇?”
“出府去。你明日记得加件衣裳,饮热水不如多穿件衣裳。”
江春满头问号:这是从何说起?“喝点热水”难道不是直男安慰异性姨妈痛、头痛、胃痛、感冒、心情不好……的万能金句吗?怎还比不上多穿衣裳了?
难道他的直男属性又减弱了?
为何说“又”呢,江春这数次与他接触下来,真觉着他虽古板固执,但委实是个古道热肠、刚直不阿的男子,与后世“天下唯我独尊”的直男癌还是不一样的。甚至偶尔的小细节还会令人觉着温暖,如那夜里的斗篷与帽子……
见她出神,窦元芳也未说话,直到前头胡沁雪唤她快些跟上,窦元芳才说了句“汴京再见”,转头而去。
汴京再见,这是祝福吧。黑夜里的江春抿着嘴,笑出两个小梨涡来。
第77章 村长
第二日,江春早起去瞧了老夫人一回,见她精神已好了些,嘴里说话也顺畅多了。再问过翠莲嬷嬷,道昨晚药后又去了两次净房,黑便愈发少了,至今晨起了两次,皆未再见黑便,江春这才放下心来。
只嘱咐了再照着那药方子抓三剂来吃过。
翠莲倒是想着老人家好容易遇到对症的处方,想要再多抓两剂来吃吃,最好是能吃个十天半月的,将那动不动“咳血”的病根子给去了才妥当。
江春忙拦了,老夫人的病根子可不在呕血上。呕血只是个症状而已,真正病因还是肝气过旺、脾胃素虚,外加饮食不当,只要改了这些饮食习惯,再注意条畅情志,调理脾胃的,那病也就不会犯了。
况且,这药方子里有味“木通”呢。
木通虽能清泻心火、利尿通淋,导肝热下行,但它属于马兜铃科植物,对肝肾功能有损,尤其是肾功能,曾出现过用大量木通(六十克)煎汤服用后引起急性肾衰竭的临床报道,后来亦有药理实验证明其所含的马兜铃酸委实是损伤肝肾的……江春一般用量都会控制在十克以下,连续服用时间都不超一周。
后世有报导甚“中药是肝癌元凶”的,不过是哗众取宠、耸人听闻罢了。真正有行医执照的中医科大夫,会不知哪几味中药有何毒理?最后被披露出来的都是那“艺高人胆大”的江湖郎中罢了,算不得正经中医,但出了这样的“害群之马”,背锅的却是整个行业……只可惜群众对中医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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