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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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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浩浩泱泱大人娃娃加一起得有十四五口的一家子,却不管别人的取笑,如入无人之境,毫不在意地进得门来。
“阿爹阿嬷你们可来了,快屋里头来坐”,二婶上前将一大家子接进堂屋里去,瓜子儿茶水的伺候起来……江春这才晓得原来是二婶的娘家人。江老伯两老口自是前去招呼着,聊着些闲话,只待灶房酒菜摆上了,众人簇拥着这一家子上桌。
那瘦老倌与江老伯坐一处,先自喝一口高粱酒,砸吧砸吧嘴,道:“亲家这酒味儿不正,哪家打的?怕是打了假酒罢?”
他也不管江老伯尴尬得不晓得说啥,自己又补充道:“前几日我那大姑爷孝敬了五斤纯米酒,可醇了!那味儿……啧啧啧……亲家以后可得记着莫贪图便宜,若要打酒自可往我大姑爷家去,报我杨德功亲家的名头,自是能少了你两文的!”
江家众人虽尴尬,却也想着大喜之日,不与他个老牛皮匠计较。
待几人吃喝得酒足饭饱,虽然中途添了三次菜,但桌上还是空空了。还有两个小儿为着块红烧肉打哭了的……看着他俩那哭得淌进嘴巴的鼻涕,江春真的没食欲怎么办?!
好容易消停了会儿,几人又闹着要去看看新房子。那几个杨家的孩子一看到文哥儿的房间,有两人争先恐后地几个箭步就窜到文哥儿大床前,一个鲤鱼入水一头扎在他床上,立马就给他床铺上留下几个黑泥巴脚印来。
文哥儿这几个月在姐姐的教育下已是懂得讲卫生了,一看他们鞋也不脱就扎在自己的床上……真的好想翻脸!还好被江春拉住了。
又有几个将那雕花柜子摸了又摸,恨不得抹下一层皮来,或是将柜门打开全翻遍掉,或是将那活隼的柜门打开又合上,合上又打开,这开开合合的“咯吱”声,将个王氏给心疼得眉毛竖老高。
杨氏一见婆婆丧着个脸,赶紧制止了几个侄儿男女。
春夏两姊妹一看这情形,自是不敢领他们去看自己房间了的,只敷衍道“待会儿看待会儿看”,说过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们想看也找不着人去开门。
因着王氏早已料到今日人多眼杂的,早就给每间房配上了一把锁,家人各带了钥匙……也算是有先见之明了!
第40章 人散
杨家众人看得差不多了,吃也吃够,摸也摸够了,不论是中听不中听的话都说了几个回合……江家两老顾着二媳妇的脸面,虽未当面呛回去,但也被他们聒噪得口干舌燥、心烦意乱。
好不容易到了未时初(下午一点钟的样子),门口又是“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声,村里那群娃儿还没待炮仗放完呢,就已是守在门口,等着捡“哑炮”了。
众人虽各忙各的,但都伸长了脖子,好奇这又是谁家来。因着本地风俗,只有儿女亲家、侄儿男女、兄弟姊妹上门来才兴放炮仗,故几个妇人都调笑着:“春丫头,这串炮仗响得可久了,也不晓得又是你哪个亲家婆来哩……”
待炮仗声歇了,门口进来两个挑着担子的汉子,年纪稍长的汉子挑了满满登登一对贴了红纸的大箩筐,里头有一对正哼哼唧唧的红毛猪仔,并六只扎紧了脚的大花公鸡。
众人:“嚯!可大手笔嘞!”
后头跟着的年轻男子则挑着一对红木桶,里头也是些豆腐红糖鹅蛋类的重礼。众人又是小小议论了一番。
倒是后头进来的黑瘦老妇人,提了个竹箩筐,里头用红纸捆了一把甘蔗寸子,寓意“红红火火”“节节高”。
还不待江春先喊“阿公婆婆”呢,江家两老口已是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去了,双手接下亲家的担子,笑得咧了嘴,道:“亲家来就来了,这礼也太重了!快快,来屋里头坐,让灶上给你们治一桌酒席先!”毕竟重礼不仅自家得了实打实的好处,更重要的是在村人面前有面子哪!
有亲家给自己做面子,江家众人哪有不高兴的?
高老头自是推拒道:“莫忙活了,本要早些来的,但有事耽搁了……是吃完午食才动脚的,亲家可别忙活,待晚食一起吃就是了。”
江老伯自是不让的,非要拉着高老头去喝几杯,又忙让江春几个小的过来拉高平高力两个去吃东西。王氏自已是上去挽着苏氏的手,拉着进屋了。大舅哥自有江老大去招呼。
众人这才亲眼见识了高氏娘家的富贵来,果然江家这青砖大瓦房能盖起来,还得多亏高家借钱哩,众人想到此处,仿佛松了口气似的。
且估摸着光今日送的礼就得值好几两银子了,与那杨氏娘家比起来……切!不提也罢!
三四个月不见,高力又窜高了一截儿,虽还小着三岁,却已跟江春齐头高了……
江春:自己这吃了小矮人药水的身板唉!摔!
高力得见江春,难得地龇出一口不太整齐的大白牙来——已经开始换牙了,正中的下牙缺了一颗还未长出来,倒是颇有两份喜感。
文哥儿见着他那口牙,终是找着同病相怜之人了,两个拉了手就开始聊换牙的事儿。
文哥儿说自己换了四颗了,力哥儿说自己才换了一颗。文哥儿说自己的上牙都扔床底下了,力哥儿道自己那颗下牙却不晓得掉哪儿去咯,前日在家吃着饭没留神,吃完饭牙齿就不见了。
文哥儿惊恐:“你把它吃下去啦?那明年岂不是要生一肚子的小牙齿出来?会不会肚子痛?”
江春在旁听得嘴角抽搐,哭笑不得,这些小娃儿的想象力可能就是世界的未来了罢!
就是军哥儿也在旁“小丫七”“小丫七”的跟着学。
力哥儿马上反驳道:“怎会?!要能这般厉害,那我吃一把铜板儿进去,岂不是要生一肚子小铜板儿出来?若是我吃一块儿马肉下去,就能生出一堆小马来?那大将军打战可不得了嘞!自己就能生出马来!但这大将军堂堂男子汉,怎能生孩子嘞……”
江春:高力你的逻辑类衍能力不错……啊喂,话说高力你都是念了一年书的人了,认知能力怎还与“小文盲”文哥儿一个水平?
高平还是以前那书呆子的样子,因着舅母的事儿,江春与高力均不怎搭理他。倒是江夏追着他“平表哥”“平表哥”地叫,围着他问些读书进学的事儿,完了还道自家也要进学了。那高平方才找到“知音”之感,与她谈论些进学要守什么规矩,该准备什么物什的细节来。
两兄弟东西自是不吃了,只往文哥儿房里去,几个表姊妹的笑闹了一回。
随着时间的推移,门口陆陆续续传来了炮仗声,三婶娘家、县里头李家、隔壁冬梅家等都来了,但若论送礼的话,皆是没有高家重的。
各家挑着担子、木桶地到来,江家饭菜也调理得八|九不离十了,同村的人家开始渐渐来到,因着这年头能吃饱的也没几户,难得遇上这种办喜事的,都是阖家上门来的。
现在还不像后世一样兴给礼金,俱都是家里有啥就拿点啥的,有拿个半斤白米的,有提捆菜蔬的,还有些提几个鸡蛋的……东西是不多,但可贵的是村人之间的这种祝福的心意。
而江春又有新的任务了,坐院心里,见着谁提了啥的,名目大小数目斤两各是多少的,俱都用她的特殊方式记录下来,有那不认识叫不出名来的人家,她都是问了大人再记。
待太阳慢慢落山了,院里十五六张桌子摆出来,灶间饭菜好了的,年轻男子些的都用大托盘抬了一碗碗的菜出来。待十大碗荤多素少的菜摆上了桌,众村人皆伸了伸舌头,现今的江家就是不一样嘞,哪家讨个儿媳妇的也才是“八大碗”,这倒还多了两件呢!看来这江家真是时来运转了!
待菜上的差不多了,灶间的年轻人又将一锅锅的糙米饭盛在大盆里,端到院墙角避风的地方,供众客人村人自取。
王氏用醋汤净了手,插上香,对着大门的方向跪下,祈告列祖列宗一声。因着她后家是没人了的,故只能让老大后家,即高洪舅舅往大门头上挂了一匹三尺宽的红布,寓意着以后都红红火火。其后新房堂屋门亦是一样的高挂了红布,江老大又提出一大长串炮仗燃放了。
自此,江家的新屋算是真正搬进去了。
待炮仗声响过,江老伯邀着高老头、高洪舅舅与村长并王家的族长众老一桌坐了,村人们也约着相熟的落了座,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虽才过了年,但整个王家箐皆是风吹树叶不进门的,见着这满桌满碗的肉,自是不客气的,不消一刻钟,碗碗都吃净了,糙米饭也是添了两三回了。
众人边吃边夸江家酒席办得好,那红烧肉又香又甜,咬一嘴满是油汁儿;烧糊皮子入口即化,又油又入味的;还有那凉米线也是拌得香辣爽口的;就是个简单的炸洋芋也是又麻又辣,焦香满口的……众人将江家夸了个遍,道江家老两口以后就只待过员外郎老封君的日子了,现看着孙儿男女个个都是有出息的……仿佛好听话不要钱似的,把个王氏乐得!
待吃完了的,自有江家人领了他们去新堂屋里坐着喝茶嗑瓜子儿,有想看看新房的,也自有人领了他们去。此间村人羡慕自是不在话下。
村人吃完了,该看的看完,天色渐黑了,家里还有猪鸡要管的,有那活计没做完的,都慢慢回了家。
几个亲家俱是好酒的,也不管天黑不黑的,点上油灯照着,仍在院里吃喝着。
外婆苏氏自是被高氏拉了去房间里叙话了。高平与那姑奶奶家的业哥儿见了,两人倒是志趣相投的,也玩一处去了。文哥儿也有别的小伙伴要招呼,只余高力独个在院里枯坐。
江春站楼上走廊边喊:“力哥儿,上来一下!”
正无聊枯坐的小家伙眼睛一亮,跟只小狗似的摇着尾巴哒哒哒就跑上去了。
江春将他领进了自己屋,拿了蜜水和瓜子儿给他慢悠悠地吃着,又柔柔地问他些学堂里的事,同窗可好相处,夫子可厉害,可有再调皮捣蛋。
他自是能感受到表姐的善意,像个小学生似的一五一十都慢慢说了。偶尔说到他感兴趣的话题还会眼睛一闪一闪的,真如夜空里的小星星,委实可爱。
江春又告诉他,自己年后就要去县里弘文馆入学了,文哥儿也要去苏家塘的私塾读书的,以后两表兄弟倒是有伴儿了。
聊了没好久,高力显得心不在焉起来,目光闪烁,仿佛不知该不该说的样子。江春也不主动问他,只待他四处搜寻的目光定下来,才听他道:“你的小人书可能借我拿回去看看?我,我保证看完就还你,不会再把它典当了的。”
原来他还记着自己去他家时,听他典当了麻沙纸和预谋典当《三字经》的事儿……
江春|心更软了,想着自己在他这年纪也是对那些小人书爱不释手的,一遍一遍反复观摩,每一遍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于是直接将《德芳传》送给了他,将他喜得又蹦又跳!
江春也没忘了嘱咐他,家去了要好好念书,日日早起锻炼身体,待他再长大两岁,再长高点儿,说不定还可以习武了。只习武也得识字明理,自古至今就没有哪个大将军是不通文墨的,不识字的将军都是要被人笑话的。
见他听得入迷,该是听进心里去了的。
待夜渐渐深了,几个亲家喝得舌头都大了,王氏叫着让他们歇了再喝的心思,让几家人莫回去了,就在江家歇了吧,反正客房管够。
高家父子几个自是拒了的,只道明日还有事儿,打着火把就家去了。
只杨家几个却是巴不得留下歇歇这暂新的青砖大瓦房呢,若是能留个十天半个月的更好。只王氏脸色不好,杨氏也不敢真让他们留宿,忙着给娘老子使眼色,只道家里忙乱,怕杨家离不了人,让他们早些家去,以后再来耍就是了。
好容易送走了几个亲家,灶上帮忙的媳妇子也洗刷干净了家去,江家忙累了半年,终于得以真正的歇下。
深冬的夜,静悄悄的,偶有股股高原凉风灌入脖颈,但众人都似不觉着冷似的。望着家人略轻快的步伐回了各自房间,江春相信,以后江家只会越过越好,每个人都能拥有更好的人生!
======第一卷完======
第41章 加持
虽是搬了新家,好酒好菜的吃了几日,还有那剩着自家吃不完的,王氏也难得大方地用大海碗盛了往素日相好的人家送去,当然也没忘了那日上门来帮忙的几家,每家都送了半盆汤汤肉肉的,村人自是欢喜。
但江家该继续的忙碌也没有停下,对生活的要求不会止步于能有新屋住就行。
正月十二这一日,江家众人仍往蛇水弯去采蛤|蟆籽。半月来,大家也没丢下这项挣钱“大计”,家中不忙则全家老小出动,若大人有事走不开时,几个小儿亦是要去的……才短短个把月不到的时间,已将江家门前的小山踏出了一条路来,就是山背后到蛇水弯的地方,也出现了一条黄白显眼的小径来。
连续半月的采摘,江家地下室里已存了□□麻袋的车前子,俱是塞得紧紧实实的,得两个成年男子才能搬得动,少说也有两百斤了。
园里菜蔬已是所剩无多,故自是不够卖的了,车前子成了江家唯一的收入来源,众人皆想着要尽快将它们换成银子才能安心。到得晚上,江家二叔往对门山背后的海子村去预订了一辆牛车,倒是天黑了半日喝得醉醺醺才回来,被王氏指着头骂了半日。
十三这一日一大早,海子村的牛车如约而至,江家的车前子分作两车才运光,由江老伯与二叔负责押运称重,到得申时初(即下午三点钟)才家来。二婶等人自是好奇这次卖了多钱的,但江家老两口是作惯了大家长的人,只绝口不提卖了多少。
心里跟有只野猫子似的抓心挠肝,问自家汉子,他也摸不清到底卖了多少,大家长吧,却又不敢问,可把二婶给急得……
江春倒是不着急,因为她是晓得单价三十文一斤的,数量上少说也有近两千斤,这次江家至少进账了五六十两银子。大家长不透露也好,毕竟经过江家这么久的采摘,蛇水弯的车前子基本已是干干净净的了。若是说出来,依着杨氏那日渐得意的姿态,这种钱估计也就只得挣这么一次了。
过完正月十五,苏家塘的私塾准备开馆了,十里八村有要进学的都开始报名去了。
十六这一日,江老伯与大儿揣上六两银子,提上十斤上好的白米,两条年前腌好的腊肉,并五十个鸡蛋,领着文哥儿和江夏往苏家塘去。江春因闲着也无事,亦跟了去瞧瞧。
金江县下辖村落虽多,但高原经济整体不景气,还因各村地势、水土等因素的影响,更加显得参差不齐,故王家箐附近就只苏家塘有一家私塾,兼具蒙学之功,教授些《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等基础知识,就近五六个村落的小娃皆在这家进学。
那私塾位于苏家塘前三分之一处,开在村内公房中,因着村子富庶,院门是上了红漆的木头做的,宽约一丈三四,从中分作两扇。围墙亦是刷了红漆,盖了青砖的顶,而周围亦全是青砖瓦房的人家……比起王家箐那确实是好太多了。
待五人到私塾门口的时候,已是有七八户人家等着了,众人聊着些地里庄稼的事儿,间或骂两句在身前打闹的小儿:“再闹?喂老鸹的,进了馆让夫子剥了你的皮!”
见着这几日出了风头的江家人,倒是热情地打了招呼。文哥儿见着那几个正打闹的小儿,可算是找到同类了,上去没两下就开始呼朋引伴起来。
倒是其他人见着春夏两姊妹,以为都是来上学的,也不惊奇,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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