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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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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声简直如闻天籁,江春见他神色轻松,嘴角隐含喜色,就知事情成了!忙三两步过去,急着问:“可是成了?”
  “成了,小的幸不辱命。”
  江春就长长的舒了口气。
  “人呢?”
  “在车上,车在枣子巷。”
  江春一面跟了他走,一面问事情可还顺利。
  张胜见街上早没两个人了,也不刻意压低声音,道:“那妇人果然是个狡猾的,我守着马车,就猫在马道婆家门前河对岸,怕那马儿打响鼻惊到她,还脱了衣裳蒙住马嘴……嗨!那畜生还算乖巧,也没再折腾!”
  拉车的马一般都有笼头箍住嘴,不容易嘶鸣,他还能想到用破衣裳蒙马嘴,倒有两分急智……也够谨慎。
  江春望着他身上皱巴巴的破衣裳,晓得他辛苦了,“明日你拿着钱去,好好做两身衣裳,他们几个也做两身罢。”
  “这可怎行?不可不可,咱们市口上讨生活的,哪里值当娘子破费?”
  江春笑着道:“你们几个替我办好了事,日后还要跟着我,定不能让你们白辛苦。”
  小子见此,倒是傻傻一乐,露出口大白牙来。
  “对了,小的还未说完哩!那妇人与马道婆贼眉鼠眼说了几句,就将那人放到门前清水河边,找到撒了鸡血处,插上三柱清香,用艾灰圈了个灰圈出来,将他双脚泡水里,这才离开。”
  江春对这些把戏了然于胸,本就是她编了指使给马道婆的,她再听这些细节,只不过是要确定那贼婆子可曾按她吩咐行事。
  “小的怕那狡猾妇人又杀个回马枪,只听着马车声,待车轮声听不见半个时辰了,估摸着城门已关了,她再不可能杀回来……小的才敢去将那人扶起来。可怜他在水里被泡了半宿,双脚都麻了,话也不会说……”
  江春忍住眼泪,轻轻点头。
  “后来,小的就照着娘子吩咐,到东城门外寻了个姓窦的相公,他领着小的进了城。”是事先约好给她开城门的窦三。
  这小子知晓本分,也不打探那人是谁,也不过问江春意图,只叫他如何做就如何做,江春喜欢这样有头脑又不自作聪明的人。
  “那你可瞧见马道婆可予了她甚物件儿?”
  “小的亲眼看着,不曾予她哩。”
  “她可见你去接人?”
  “娘子放心,小的使妹子在对面树丛里盯着呢,她进了门就未曾出来过。”
  江春又松了口气,这虽然是她设下的圈套,故意将“以身饲兽”的消息露给夏荷,她这等多疑之人,若全盘托出,她还不一定信呢,越是藏头露尾她愈会上当。果然,连着几日在药铺里未曾找到“龙鲤”,她就从她露出的“以身饲兽”几个字里打探出马道婆来。
  当然,这马道婆也是个贼婆子。
  嘴皮子利索,惯常会在几个不入流的小官后院中行走,做些挑三拨四,装神弄鬼之事,与高胜男二婶颇有渊源。去年六月间,江春偶然得知那曾经专给高胜男开补药,祸害得她满脸红疮的青年“大夫”就是马道婆儿子后,江春就留了个心眼。
  前几日去东门外寻的就是她。手里有她独子的把柄,那贼婆子哪有敢不从的,江春只说有个正头娘子与外室结仇,外室还怀了身孕,大娘子要害她家中一条人命,如此这般安排她一顿。这等后宅阴私贼婆子见多了,也不曾起疑。
  只要将人接回来了,贼婆子就是反应过来了又能如何?对于夏荷,剩下的,就是慢慢的钝刀子割肉了。
  两人说着,不一会儿就来到所小院子前,看着有两分眼熟,外间做饭,里间卧房,正是当年江芝租过的房子。
  外间几个小子正守着锅灶,烧了好大一锅水。
  里间卧房内,一团黑影蹲坐在地,背对着油灯,估计是在黑夜里待惯了,眼睛已见不得光。
  江春突然就顿住脚步,不知是近乡情怯,还是羞愧难当,居然不敢再上前去。
  “娘子,咱们先烧锅水,好好的给他洗洗,热乎乎的睡上一觉,明日起来才精神哩!”有个小子咧着嘴笑,他们常年露宿街头,自从这几日跟了娘子,终于过上喝热汤洗热水的好日子了,有多逍遥快活只他们晓得。
  那团身影听到人声,慢慢的动了动身子,只是仍不敢回身四看,更不敢出声了。
  夏荷这家畜生!
  江春眼里的泪就再也忍不住,漱漱落下,她微微张着嘴,唤了声“舅舅”。
  那身影顿了顿,才慢慢转过身来,下意识的抬手拦住灯光,眯缝着眼睛望向门口。
  长而杂乱的头发脏结成了一团,比江老伯还长的眉毛胡子……也挡不住那熟悉的五官,高挺的鼻子,与娘亲高氏如出一辙的嘴巴。
  这不是舅舅是哪个?
  “舅舅,我是春儿,春儿来晚了。”江春边说边呜咽,三两步进去抱住高洪,也不管他微微的挣扎与不适,她现在只想抱住他,抱住这个不幸的男人。
  或许真是血浓于水,江春紧紧抱住他,也不管他身上酸臭熏人,只将头埋在他肩上“呜呜”的哭,终于将高洪哭得微微转过神来,抬手在她背上拍了一下。
  当然,江春也不敢确定他是真有意识的拍拍她表示安慰,还是不小心碰到她,毕竟……舅舅能不能恢复神智,江春都不敢肯定。
  门外几个小子见此,这才晓得二人关系,俱都唏嘘不已。
  江春想到舅舅刚在清水河里泡了半宿,赶紧放开他,唤小子打来热水,担心他怕生,只留下张胜一个伺候着他洗头洗澡。这小子倒是有双巧手,拿把小剪子咔嚓咔嚓几下就将他长出来的眉毛胡子修剪整齐。
  头发因着还有顾忌,他不敢私自动手。待洗漱干净,换上身干净衣裳,眼神虽还呆滞,但还是恢复了往日的两分样貌来。
  江春早使小厮去酒楼买了几样热汤卤菜来,几人簇拥着依然怕生的舅舅,围坐一处,饱饱的吃了一顿宵夜……如果可以忽略高洪狼吞虎咽的模样的话。
  江春虽心疼,却也不敢给他多吃,瞧着吃了七八分饱,就拦住他,温声道:“明日早上让小子再去买一桌新的”,舅舅方住了手。
  直到江春要走了,高洪仍紧紧跟着她,虽说不出话来,但眼神终于不再不敢看灯不敢看人了。江春也想马上就将他领到外公外婆面前,只是,他们恁大的年纪,哪里受得住这等打击?只想着先让他住在枣子巷里,由张胜几个孩子陪着,待能说得出话来,再领他回去。
  待回了家,外婆才嗔怪她怎这晚才家来,她不待老人家说完话就突然一把抱住老人,将头埋在她颈间,瓮声瓮气说了句“我好欢喜”,欢喜终于找到了舅舅,终于救出了舅舅。
  这种欢喜令她实在忍不住,与老人家说了句“我与舅舅联络上了”。老人惊得张大了嘴:“可当真?我的乖狗莫不是哄我罢?”
  江春狠狠点了点头,说是自己今日收到舅舅找人带来的口信儿,晓得自己下月初八成婚,他答应定会在自己成亲前回来送嫁。
  把苏外婆给喜得,眼泪汪汪,满嘴“诸天神佛保佑”“观世音显灵”的念,又问“你舅舅身子可好?”“人在何处?”“怎这多年了不给家里去封信?”
  她从不会怀疑外孙女会哄骗她。
  江春下定决心,此时的谎言,她一定会用接下来的一个月来圆上。
  自此,她散了晨学也不在饭堂用饭,只紧赶着回枣子巷,陪着高洪吃饭说话,虽然他从未张过口,但江春就是坚信他能听懂。不坐堂时,散了午学就去,说些往日的金江旧人旧事,说到好笑处,舅舅也能扯扯嘴角笑一个。
  江春尽量避开夏荷一家与舅母的话题,只说高平今年还要参加科考,正在府学埋头苦读,舅舅无甚反应。
  说到力哥儿去了辽北,跟在威远大将军麾下,窦元芳曾告诉她,这小子居然在年后辽人越武州时立了功,已经升成伍长。虽然仍是个无品无阶的大头兵,但在不懂行的人看来,也是不得了了。
  譬如江春,心内想的是:力哥儿才十二岁,我的表弟可是大宋朝史上最年轻的伍长啊!
  譬如高洪,此时的他,眼神终于极快的转动几下,嘴角咧开一个极大的笑来。
  他真的能听懂!
  江春喜出望外,继续给他说自从他来京后,力哥儿的事情,从读不进书到风雨无阻去隔壁村武师傅家习武,再到给自己寄了包金江的红土来,又到跟着武师傅与师妹上了辽北……凡她知晓的,一字不落全说了。
  高洪嘴角的笑意就愈发明显。
  终于,三月的最后一日,在江春说到外公外婆也来了汴京,就住在不远处的梧桐巷时,高洪眼里终于有泪水滑落,先是一滴两滴,似夜空划过的流星,慢慢的变成一行两行,似干涸的沙漠终于迎来溪流,顺着逐渐恢复的面颊,滚滚落下。
  江春也跟着掉泪。
  舅舅,你终于回来了。


第136章 婚前
  终于,在江春二十来天锲而不舍的引导下,张胜几个小子唧唧喳喳的“开导”下,高洪在三月二十九这一日里,终于流下了眼泪。
  江春见自己说到外公外婆,舅舅终于能有回应了,明白他再如何痴傻,至少一颗赤子心还在。忙再接再厉,说外公外婆这三年老得发白眼花,自己来京前给他们买了两个使唤人,一个叫杨叔,一个叫姚婶,又单挑着他们与老人的趣事来说。
  终于,江春也不知自己说到了个什么事,好像就在那一瞬间,她脑袋一片空白无法运转了。
  因为高洪终于沙哑着嗓子说了句“我……不孝”。
  他终于可以说话了!舅舅会说话了!能说话就是没痴没傻,她的舅舅回来了!
  江春忙紧紧捏住他的手,喜极而泣:“舅舅,舅舅,你莫自责,外公外婆都说让你先忙完公事再家去。他们就住在梧桐巷,与我们家一墙之隔,每日里两家人聚一处,与我奶奶阿嬷她们一处,整日东家长西家短可有趣了!”
  “外公外婆现只盼着你能好好的办完差事,他们不知……就是力哥儿,上月来了信也问‘我阿爹可家来了’,待退了辽人,他就直接来京里了……那小子,我都三年未曾见过哩,姚婶说早长成铁塔式的人物了。”江春怕勾起他心理阴影,忙亡羊补牢,转移话题说高力的事。
  高洪自开了那句口,终于能断断续续说话了:“我……我……不孝,愧……为……人……子。”
  江春眼鼻发酸,她未曾想到舅舅能说的第一句话是对双亲的愧疚。但又在意料之中,他“消失”的这三年,于上愧对父母,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他就未曾做到。于中,舅母刘氏之仇他未曾得报,但这三年,也是对他锥心惩罚了。于下,对高平高力兄弟二人也未尽到教养之责,可怜高力小小年纪过尽无父无母的日子。
  他这种对全家人的愧疚,不知要如何走得出,如何补得上。
  她不是这“三年”的最直接受害者,没有立场多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但也不忍打断他,只耐着心,听他一字一句的发声。
  “我……想……”不知是想爹娘想儿子,还是想回家。几年未曾说过话,他大脑里的语言中枢需要慢慢从待机状态中恢复过来,努力支配僵硬的舌头与声带。
  江春含泪点头,道:“好,好,舅舅先将身子养好了,我前几日已与外婆说好了,说舅舅定会在我成亲前回去,给我送嫁。”
  高洪眼神疑惑,又沙哑着问:“你……成亲?”
  江春点点头,又将自己如何识得窦元芳,她如何来了东京城,二人如何走在一处,窦家祖母如何待她好的事从头到尾说了。就像在讲一个长长的别人的故事,高洪慢慢的、呆愣的点头,随着她的娓娓道来而间或皱眉,或发笑,或叹气……
  知晓外甥女四月初八就要成亲,高洪终于又憋出一句“我送你”,这回终于能连贯的说出一个句子了。
  舅甥二人只又感动一场。
  待江春回到江家,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王氏交际能力不赖,又有杨氏大嘴巴,左邻右舍甚至整条梧桐巷,“江家出了个将军夫人”的消息已弄得无人不知……家家户户妇人娘子都来恭贺。
  江老伯父子几个已在城外租好一片二十亩的小庄子,江春做主,如了二婶的意,拒绝了家里要陪嫁的二百两,还从聘礼里头拿出二百两银子来给家里租庄子。
  但她不是白出的,事先言明这钱是自己孝敬爷奶的,日后庄子里不论产出盈利几何,她都不沾手。只是知晓全家人脾性,老两口偏袒二叔三叔,又有江芝那个心结在,对自己爹娘横竖有气,三句话不离“要分家就是不顾兄弟”。尤其二婶杨氏,撺掇着二叔只想坐收好处,出力出钱却是推三阻四……遂由她主张着“按入股分红”。
  江家三兄弟与老两口分成四个“股东”,每人按能力出钱出力,出得多年尾分利也分得多,想要再“空手套白狼”“嗷嗷待哺”……那是不可能了。
  果然,她这一主张惹得二婶叫苦不迭,一会儿说自家没钱,一会儿说侄女攀上好亲就要踹了穷亲戚,归根结底还不是嫌弃她生不出儿子来。
  王氏其实也早有类似想法了,这两年日子好过了,老二家两口子那德性就渐渐不好看起来。她也时时劝着他们要勤恳能干,要吃苦耐劳,但说来说去听不入耳不算,夫妻两个还愈发一股肠子通气,背着人将她咒成恶婆婆……她又不可能真狠心分了他们出去单过,只得想法子“激励”了。
  江春提这主张,倒是正合了她意,自是拍板赞成的。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四个“股东”各显神通,老两口拿出六十两来,江春爹娘咬咬牙拿出所有积蓄七十两,二叔家三十两,三叔家二十两,总共凑了一百八十两银子加上江春赞助的二百两,有了三百八十两银子,交了一年的租金。
  终于,江家在汴京也算有地能种的人家了。若不是江春婚期在即,江老伯几个只恨不得立马就将土地翻种上。
  家里其他余钱,省下了江春“嫁妆”这一最大开支,足够宽裕的交房租,生活日常开销并几个小儿读书花造。
  背了人处,江春又从聘礼里拿出三百两来交予高氏,留着他们五口紧七万八用。况且,文哥儿渐渐大了,又是外地来的,需要自己的同龄人做朋友,这年纪的男孩子身上没两文钱怎么交际?
  至于多的,想着窦府离梧桐巷也才半个时辰的距离,有事叫一声她也晓得,就未曾多给……反正给多了说不定哪日就被家里“挖”出去使了,没见白日里他们拿出七十两来,大家长眼神都不对劲了吗?
  落定江家事,高家那头,江春也拿出五百两来,事先替舅舅在巷子口盘下一家小馆子来,他们个个老弱病,下地种田不现实,只能让舅舅继续老营生了。况且,从治疗心理创伤后遗症的角度考虑,重操旧业也能促进他早日恢复。
  眼见着文哥儿三兄弟在外婆家住得乐不思蜀,江春想着这两年力哥儿都不会家来了,有他们陪着孤独老人,又不消被隔壁的吵吵闹闹搞得读不进书去……倒是正方便!
  遂又拿出银钱来,与街坊里长打过招呼,赶紧着请了匠人来在原有的四间屋子后头,盖了四间新屋,将原先狭小不堪的灶房也扩建一番……因为这院子早被她买下来了,房契就在外婆针线篓里。
  粉粉刷刷,敲敲打打的持续了几日,终于赶在成亲前将院子收拾好了,这才像个家的样子。
  四月初六,她接了终于能顺畅说出完整句子的舅舅回了“家”,母子三人抱头痛哭自不必说,就是高氏两口子闻讯过来,也是哭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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