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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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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个年约五十的大臣一甩袖子,走上前来,两指指着唐令,怒道:“唐贼,你胆敢囚禁皇上和宗亲大臣,难不成想造反!”
“哦,原来礼部尚书呀。”唐令波澜不惊地笑着,瞟了眼礼部尚书,给身后站着的楚楚使了个眼色。
只见楚楚微笑着点点头,立马从靴中抽出把喂了毒弯刀,足尖轻点,飞身跃前,众人只觉眼前闪过抹明艳的紫色倩影,还未回过神来,就瞧见这个叫楚楚的紫衣美人将礼部尚书抹了脖子。
血喷射得极高,那礼部尚书下意识用双手紧紧捂住脖子,可因瞬间失血太多,他已经无力行动,软软地倒地,身子不住地痉挛,暂时死不了,可也绝活不成,就这样体味着生命一点点流逝……
“啊!”
韩美人惊叫一声,她本就因为父亲暴毙之事备受打击,如今又瞧见礼部尚书在自己面前被割了喉,再也支撑不住,捂住肚子喊痛。只见鲜血从她两股间源源不绝地往出流,她挣扎着往前爬,拽住皇后的裙子,哀求:
“娘娘,求您救救嫔妾,妾,妾肚子里是陛下的长子啊。”
皇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楚楚冷笑了声,白了眼韩美人,尖刻嘲讽:“你爹就是被皇帝赐毒而死的,我要是你,才不给狗皇帝生儿育女!”
韩美人一听这话,痴痴地看向龙椅上的男人,两眼一翻,竟给晕死过去。
“没用的东西。”
楚楚不屑一笑,将弯刀的鲜血用裙子擦净,随后疾步行至唐令身后,时刻保护着她的男人。
唐令淡淡地朝濒死的礼部尚书看了眼,并未理会小产的韩美人,他唇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走到皇后跟前,略低头,看着这只到他胸口的小姑娘,笑道:“娘娘,今夜过后,皇上就会驾崩,您理该陪葬,您是自己上路,还是本督送您一程?不过若是你给本督磕几个头,那本督或许能考虑饶你一命。”
“哼!”小皇后鄙夷地瞪了眼唐令,她个头不高,可却高昂起下巴,傲然道:“本宫若是死在你这乱臣贼子手里,那是种侮辱。”
说罢这话,小皇后含情脉脉地看向龙椅上的病人,泪如雨下,柔声道:“陛下,臣妾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小皇后咬牙,竟一头撞向落地鹤形铜灯。只听一声闷音响起 ,小皇后软软倒下,头上多出个血肉模糊窟窿,瞧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大约是不行了……
“果然是名门闺秀,的确硬气。”
唐令笑了笑,环视了圈四周,原本站着的宗亲大臣,这会儿都跪下了,抖如筛糠,头低得死死的,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他太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了,知道他敢当他们的面儿杀了礼部尚书,逼死皇后,大约是不会放过他们了。可即便到了如此绝境,也没有人敢硬着骨头站起来,甚至没人敢抬头,或许在期盼着奇迹降临,他能饶他们一命。
连个女人都不如!
唐令鄙夷一笑,径直走向跪在东南角的肃王。肃王如今也有二十七了,样貌堂堂,眉眼间还有些许纨绔气,他怀里紧紧抱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名唤玲珑。这孩子虽说还未长开,样貌却极俊美可爱,不难看出,长大后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她,就是慕七的女儿。
“王爷,好久不见了啊。”
唐令用剑身拍打了下肃王的脸,皱眉,好像在回忆什么,忽然大笑,俯身看着这胆小畏缩的男人,挑眉坏笑:“本督记得王爷是极有骨气的,向来瞧不起姓唐的,当年在大街上,本督为侄女求亲,王爷一口拒绝。来来来,你今儿再硬气一回,本督说不准就会饶了你的狗命!”
肃王头越发低沉了,用大袖遮住正在熟睡的女儿的小脸,口里带着些许乞求:“督,督主,当年的事,是本王错了。可那也不是本王存心拒绝沈夫人的,是,是太后下的懿旨,不,不许本王那个,那个与,”
“哼!”唐令冷笑着打断肃王的话,越发鄙夷了:“太后都死了,你当然什么脏水都往她身上泼。”
说罢这话,唐令将长剑扔给楚楚,俯身,将玲珑从肃王怀里抱起。
肃王只有玲珑这么一个女儿,虽说是侍妾生的,可平日里宠得如珠似宝,太后活着时,还特意磕头给闺女求了个封号。他见唐令强行抱走女儿,登时急了,也顾不上怕了,起身就要去抢。
“督主,她还是个孩子呀!”
肃王咬牙,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给唐令磕头,摇拳哀求:“您要是有气,全都使在小王身上,别伤了她!”
正在此时,那叫玲珑的小女孩醒了。她见自己被一个白发的男人抱着,又看见父王在地上跪着。女孩儿十分的困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王为何一直磕头呢?记得父王说过,他只给皇帝磕头,可为何给这个白发爷爷磕头?
“小玲珑,你醒了啊。”
唐令笑的温柔,指头轻点了下玲珑的鼻尖,见孩子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他,没有哭也没用闹,柔声问道:“你不怕我么?不怕我的白头发么?”
玲珑摇了摇头,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白发爷爷很亲切。
“真是个乖孩子,伯伯送你件小礼物。”
唐令莞尔一笑,从怀中掏出支做工极精美的金簪,簪身刻着许多难以辨别的花纹。他将簪子插。入玲珑的小发髻上,目中闪过抹难以难说的痛苦,是该将一切都留给慕家的后人。
唐令抱着孩子,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到龙椅跟前,他指着歪在龙椅上的男子,笑着问玲珑:“孩子,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哥哥。”
玲珑脆生生地回答,两只小胳膊伸向皇帝,想让皇上哥哥抱她。
“那哥哥是做什么的?”唐令又问。
“哥哥是皇上呀。”玲珑脱口而出。
“哦,这样啊,玲珑小郡主可真聪明。”
唐令满眼尽是宠溺,他看向那把黄金做成的龙椅,目中之色复杂,有痛苦、有贪婪、有不屑、有渴望……还有恨。
末了,唐令看着怀中这个和慕七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儿,挑眉一笑,问道:“那小玲珑要不要当皇帝呀?”
第107章 昭穆相承
玲珑完全听不懂这个白发爷爷在说什么; 做皇帝?
她不知道现在究竟发生了何事,更不晓得为何地上躺了三个浑身是血的人。对啦,她记得前不久跟父王玩躲猫猫; 不小心在台阶上摔倒; 膝盖磕破了,就流了红红的血; 可疼了。
那么皇后娘娘、韩美人和那个大胡子爷爷应该更疼,因为他们身上的血真的好多;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不哭; 甚至一动都不动呢?
玲珑眨巴着眼; 仔细地看歪在龙椅上的清俊男人,疑惑非常,女孩儿转而又看向龙椅旁站着的初九; 小鼻子使劲儿地闻了闻,指着病恹恹的皇帝,忽然拍手大笑:“错啦错啦,他才不是皇帝哥哥呢。”
说罢这话; 玲珑指向低着头的初九,小胳膊伸向那有些微胖的少年郎,咯咯笑道:“皇上哥哥; 抱抱玲珑嘛。”
唐令不以为然,他轻抚着玲珑的背,哄着女孩儿不要闹腾。随后抱着孩子,缓缓走下玉阶; 走到了跪着的肃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眼泪鼻涕直流的男人,笑道:“王爷这是何必呢,本督挺喜欢小郡主的,又不会把她怎样,你瞧你那怂头日脑的样子。”
“是是是。”
肃王忙伏下身,他晓得唐令走到这步,那就是全都豁出去了,想要杀人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如今他死倒没什么打紧,就是担心囡囡被虐杀,她才四岁啊。
“督主想让小王做什么,小王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求您高抬贵手,饶囡囡一命。”
“玲珑,你父王说他什么都会做,好孩子,你说,你想让他做什么呢?” 唐令微笑着,轻声问玲珑。
“嗯……”
玲珑皱眉想了想,忽然激动地拍手大笑:“大马大马,父王快当囡囡的大马呀。”
“哦”
唐令故意将声调拉长,他垂眸看向肃王,坏笑道:“听见了没,当狗一样的大马,你的女孩儿要看。”
“我当我当。”
肃王连声唯诺,四脚趴在地上,一点点往前挪,就像穿着锦衣的狗一样。不知不觉间,男人眼里竟有了些热热的东西,好像叫屈辱。
“声儿呢?”唐令莞尔,忽然俊脸阴沉下来,喝道:“叫啊!”
“汪!”
肃王一激灵,忙叫了声。他头越发低沉,按在地上的手慢慢缩成拳状,泪珠子一颗颗砸向手背,恨么?耻么?有点。
可最终,男人闭眼,将全部的羞辱咽进肚里,颤抖着喊了声:“汪!”
“好啦,别叫唤了。”
唐令笑的鄙夷,他走过去,用鞋尖抬起肃王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挑眉一笑,循循善诱道:“王爷,你想不想当皇帝?咱们将那病秧子宰了,你去当好不好?”
“不,不不。”肃王大惊,登时瘫软在地。辱他没关系,可若是将他推上去当皇帝,那事态可就不一样了,他和囡囡会万劫不复,会被荣明海秋后算账,千刀万剐!
“为,为什么是我,督主,求您了,饶小王一条贱命吧。”
唐令白了眼肃王,不错,还算有点小聪明。
“你问本督为什么选你?”唐令冷笑数声,看了眼怀中抱着的玲珑,随后垂眸看向两股颤颤的肃王,坏笑:“因为你怂包呀。”
*
昭阳殿
已经到了寅时,天黑得紧。
宫里到了如此深夜,总是阴森的可怕。隐隐约约的女人幽咽声,如泣如诉的羌笛声,若是仔细去闻,空气中总会闻见股陈年的腐烂和血腥味儿。在长长的甬巷里,走过几个穿着月白色绣淡蓝兰草裙衫的宫女,她们提着灯笼,朝着最深最黑处鱼贯行去。
她们很守规矩,一句话不说,也没有慌张的四下去瞅,就连呼吸都屏住。
一阵风吹过,这几个宫女忽然消失不见,空气中隐隐有些许兰麝香气,萦绕不散。
这种鬼影,许多人都在宫里见过。
大抵是前朝的宫女,亦或是白头老死的冤魂。
总之不要去叫她们,就让她们安静地在自己最熟悉的那条路行走,如此就好。
殿里不亮,只点了两支红色蜡烛。
沈晚冬坐在寝殿角落里的椅子上,背靠着柔软的垫子,疲累非常。才刚在正殿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场可怕的噩梦,直到现在,她的双腿都是颤抖的。
皇后、韩美人和她腹中胎儿,还有礼部尚书,四条鲜活又尊贵的人命,眨眼间就消逝;
皇帝被毒害的半死不活,连句话都说不出; 肃王,当年那样骄矜的人,如今像狗一样被羞辱
……
玩到最后,唐令说他有些累,想要去躺躺,等歇好了,继续。在做杀人辱人之事时,他眼里都是光彩,就像个屠夫一般,对自己的猎物充满了贪婪和嗜杀欲望。
他让她静静地看着,那么看到了什么?他的狠厉无情,毫不手软的决绝。
沈晚冬强忍住想要反胃的冲动,她感觉血腥味萦绕在鼻间,怎么都散不去。正恶心间,身后静立着的玉梁忙倒了杯加了薄荷的茶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地奉上。
沈晚冬接过茶,轻抿了口,一股清凉登时在口中散开。
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朝前看去。
此时,唐令换了身柔软干净的寝衣,除去玉冠,白发披散在背后,许是灯影婆娑,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没了,又恢复昔日俊美无俦的风姿,竟给人种画里神仙的错觉。
他怀里抱着个五官精致小女孩,正是肃王的女儿玲珑。
“小玲珑,你难道不怕我么?”唐令笑的慈祥,柔声问。
“不怕呀。”玲珑笑的天真,歪着头,奶声奶气道:“爷爷能把父王变成大马和小狗,爷爷还有一头白发,是画里的神仙!”
“哈哈,你该叫我伯伯的,不过,现在是得叫爷爷。”唐令被逗得发笑,他将孩子髻上的金簪子拔下,逗弄着女孩,柔声笑道:“这个簪子是神仙爷爷送给小玲珑的,一定要收好,千万不能被人给抢走啦。”
“嗯!”玲珑抢过那根黄澄澄的金簪子,贴在胸口,眨着眼笑道:“神仙爷爷你看,我藏好啦,以后我就能用它变法术。”说罢这话,玲珑忽然小嘴一扁,两颗黑色小珍珠眨巴着眼泪,委屈道:“我要父王。”
“好,吃了饭饭,爷爷就带你去找父王。”
唐令俯身,香了口玲珑,他给一旁侍奉的楚楚使了个眼色,楚楚会意,从袖中掏出个蓝色小瓷瓶。她将瓷瓶旋开,往桌上的牛乳玉碗里倒了些红色粉末,随后,用调羹搅匀了,这才递给唐令。
唐令微笑着,左手端着玉碗,右手拿着勺子,要了一小勺牛乳,放在口边,吹凉了,这才喂给玲珑。柔声哄道:“乖宝宝,张口。”
玲珑还小,哪里知道牛乳里有东西,她只想早点喝完去见父王,谁料才喝了两口,就打了个大大的哈切,昏睡过去。
“好宝宝,睡着了呀。”
唐令笑的温柔,他将睡着的孩子轻放进摇篮里,随后坐到摇篮旁边的小凳子上,让楚楚将烛台端过来,再拿本诗经来。
唐令左手把住摇篮,右手捧着书,一边摇,一边念: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
念到此,唐令眼中闪过抹哀伤,他凑过去,看着摇篮里单纯美好的睡颜,喃喃道:“小婉,这首诗是写了一个农妇在思念远方长期服役的丈夫,她在问老天爷,丈夫何时归家?是啊,你五岁那年我走了,再也没有回过家,如今已有二十一年了。我没法回答何日是归期,因为前路是迷雾荆棘,身后是万丈深渊,我没法回头。”
听到此,沈晚冬哽咽不已。
刚想要开口,却被玉梁轻拍了下肩头,是啊,她现在只能看,不能说。原来他当年是这样的爱护小婉,如今又是这样想回到过去。他无子无女,孑然一身,唯有将那点可怜又可笑的父爱寄托在玲珑身上,仅此而已。
正在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晚冬扭头看去,原来是孙公公带着御膳房的太监们上膳了。
御膳房做的东西,自然是精致无比的美食了。满满地摆了一桌,有乳炊羊、紫苏鱼、沙鱼两熟、酒蟹、石肚羹……还有一壶流香酒。
待上完膳后,太监们躬身退下。只见孙公公抓了把香豆,净了手后,恭敬地从一口大红木箱子里捧住七个灵位,按照左昭右穆的位次,将灵牌依次摆好。
灵位都是姓慕的,最中间那块正是三十多年前炮制了“慕元之乱”的枭首。而在这七块灵位里,有两块是空着的,大约是慕家如今幸存于世的男儿吧。
沈晚冬闭眼,长叹了口气。直到今天,她总算明白了很多事。
为何唐令这般祸乱朝纲,废立皇帝仿佛反手之易,一步步成了人人敬畏的权阉;
为何父亲当年数次搬家,心甘情愿地躬耕南垄,却连半句怨言都没有;
为何杜老先生生前对她那般的青眼相待,又为何称父亲为钦善老弟;
为何明海从不告诉她真相;
……
唐令的身世,竟这般离奇辛酸。想想吧,当年慕家人是做过几年皇帝的,他也算是皇族之后了。为了复仇,忍受奇耻大辱,净身入宫。他心里的苦,太深太多了。
想到此,沈晚冬用袖子擦去眼泪,朝前看去。
只见唐令拜祭过先祖后,就坐到了长桌的一侧。他拿起双银筷子,只夹了点最近的那道菜,可好似菜并不合他的胃口,他目中厌烦之色甚浓,端起稀粥喝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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