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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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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说的,在场的人都流泪了,饶是韩虎那么个大块头壮汉,此时也低着个头,手捂住脸,身子不断地颤抖哽咽。
而才刚张牙舞爪地玉梁这会儿也背转过身子,偷偷拿袖子擦眼角。
正在此时,那站在高台之上的老道长春子健步走了过来,他弯腰将戚夫人捞起来,又从玉瓶中倒出颗丸药,递到戚夫人手中,吩咐她赶紧吃上一丸,莫要再动气了。
如此做罢,这长春子看向沈晚冬,点头见礼,抚着花白的胡须微笑,十分淡然道:
“贫道虽不知小徒和姑娘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万物生长自有其因由,姑娘何必执着呢。贫道才刚仔细观察了姑娘的骨相,姑娘前半生凄苦漂泊,皆是利欲过甚,让邪祟迷了眼,这才举步维艰。只要姑娘以后把心中执念放下,清静无为,那么以后,”
“行了吧!”
沈晚冬剜了眼这老道,她直接从长春子手中夺过玉瓶,行至戚夫人面前,大拇指旋开塞子,将瓶子中的药丸一颗颗全都倒在地上,拿鞋尖儿使劲儿碾碎,不住地冷笑,嘲讽道:
“你也是大家闺秀,做的这叫什么事儿!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我,”戚夫人盯着地上已经成了泥扁子的药丸,面有羞愧之色,干笑道:“我身子不好,所以跟着师傅在此地修行。”
“你以前再怎么疯,我管不着。”沈晚冬白了眼戚夫人,冷声道:“如今你带着麒麟,还这么神神叨叨的,你叫我怎么放心?有病就该找大夫去瞧,你看看你这样子,”
说到此,沈晚冬拉起戚夫人宽大的道袍袖子抖动,口里发出啧啧之声,嫌弃道:“还童子尿?哼,亏你能吃得下去,不嫌膻么。”
戚夫人又羞又怒,想要反唇驳几句,一看到沈晚冬那张微怒的俏脸,又泄了气,不敢顶撞,只有低着头陪笑,说:妹妹说的极是,姐姐糊涂了,我明儿个就带孩子下山,回去找大夫瞧病,好生养着。
沈晚冬冷哼了声,还要再挖苦几句,忽然想起一事,之前在唐府时,她听孙公公说起过,这戚氏的舅舅杜明徽如今是翰林院的编修,也是帝师之一,是有几分体面在的。此人满腹经纶,刚正不阿,深恨唐令独断专权,这些年与唐令算是水火不容了。唐令这党人早都想要整治这杜明徽,可因其两袖清风,几乎不与朝廷重臣如何来往,实在抓不到构陷的机会,再者他还是荣明海的亲戚,内外都有面子在,故而对此人是又恨又敬,拿他没法子。
如果三日后这杜明徽能来唐府,并且当着百官的面儿抬举番她,那么对她的计划更是锦上添花了……
想到此,沈晚冬淡淡一笑,没了方才那股恨劲儿,她让张嬷嬷将戚夫人扶着进屋子,随后又叫玉梁赶紧出去请许院使进来。
随着戚夫人进屋后,沈晚冬仍做出盛气未消的样子,瞪了眼心虚的戚夫人,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没一会儿,那许院使背着个小药箱进来了,他先让人打了盆水,那皂豆仔细净了手,让张嬷嬷将一方薄丝帕放在戚夫人的腕子上,这才从药箱里拿出药枕,给戚夫人诊脉。
约莫小半盏茶的功夫,许院使已经了然于胸,略问了几句戚夫人平日的饮食、习惯、用药,又详细问了戚夫人上次犯病时候的症状。只见这许院使从药箱里拿出侯爷事先给他准备好的脉案,皱眉看着,细思了会儿,说:夫人的病不打紧,可是要好好调理,此地清静空阔,的确是个静养的好去处,老朽将在道观小住些日子,给夫人针灸药疗。
说罢这话,许院使拿起方才从院子中捡起的一小块药丸,放在鼻下轻嗅了番,脸上并未表现出多大的轻视,只是淡淡说了句:这药丸里有几味药应了十八反,好在量轻,吃下后一时半会儿也察觉不到什么不妥,但长久服用,必定会中毒,轻者腹痛不已,重则身亡。
戚夫人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剜了眼门口站着的“师傅”长春子,连声说一定好好听院使和沈妹妹的话,好好吃药调养,以后再也不做这些糊涂事了。
许院使听了这话,笑了声,淡淡地说了句:夫人该谢的不是老朽,是侯爷。
说罢这话,许院使眯起眼,运笔如飞,迅速在黄麻纸上拟了张方子,说是有几味珍贵药材得现在山上采摘。
随后微微作了个揖,就赶忙出去了。
待屋里只剩了戚夫人主仆和沈晚冬主仆时,戚夫人低着头,叹了口气,抬手将自己头上的黄冠拆下,拿着帕子擦泪,一个劲儿地说自己糊涂,还是沈妹妹待她好,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咱们娃娃,不让你再费心。
戚夫人看上去为难非常,最终叹了口气,十分不情愿地让张嬷嬷去把麒麟抱来。
“先不用了。”
沈晚冬叫住要出去的张嬷嬷,她倒也不跟戚夫人拿架子装客气,啐了几口这美妇人,刻毒地骂了顿,果然,戚夫人这会儿泪眼盈盈地受着,一句嘴都没敢还,只是连声地说:以后都听妹妹的,再不会跟着妖道胡混了。
沈晚冬等心里的那口气稍微顺了,这才招招手,让戚夫人坐到她跟前来,小声问了句:“你舅舅是不是翰林院编修杜明徽?”
“是啊。”戚夫人一愣,眼中颇有些警惕。
“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沈晚冬思虑了片刻,让戚夫人附耳过来,小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这女人,末了,她皱眉问早已惊呆了的戚夫人:“若是能将杜大人请到唐府,那可真算是锦上添花了,我以后能不能立起来,全在此举,这事儿于我于你,于咱们的麒麟都是有极大的好处,你能不能做到?”
戚夫人目中似有犹豫,半响,才无奈道:“舅舅是很疼我的,可因当年我和表哥的那事,他,他已经许久不愿见我了,我担心请不动他。”
“哼。”沈晚冬轻哼了声,直接说道:“事在人为,你自己想想,如果这事儿成了,我以后可就有的忙了,麒麟还得托你照看。”
听了这话,戚夫人狠狠心,应承下来:“放心吧,我待会儿就下山找舅舅去,就算磕头求他,也要让他去唐府里参加宴会,用心帮你。”
沈晚冬点点头,其实胡明徽来不来都无所谓,能来是锦上添花,来不了也不会对她的计划有什么影响。
略往外瞅了下,天已经擦黑了。唐令厌恶她夜不归宿,得赶紧赶回大梁了。
想到此,沈晚冬急忙起身,携了玉梁准备出门去。可就当她刚要跨出门槛时,戚夫人忽然冲了过来,拉住她的胳膊,欲言又止,最终踮起脚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千万得提防荣明海。”
第63章 夜宴
唐府 夜
偏殿里点了十几支蜡; 将殿照的如白昼般亮敞。
梳妆台前坐了个绝丽的美人,正是沈晚冬。
她今儿穿着桃粉色的薄纱舞衣,头梳成双环仙髻; 并无甚钗環装饰; 只是扎了两根长飘带,垂在身后; 行动间衣袖飞扬,自有股飘然若仙的风姿。
面上施了用紫茉莉花仁制成的粉; 这种粉里加了大红珊瑚和梅花冰片的末儿; 在光下闪耀着光彩; 甚是夺目;
眼和唇则化了个桃花妆,眉间贴了用金箔制成的花钿,艳而不妖; 一颦一笑间醉人心魄。
沈晚冬用小指蘸了些胭脂补唇上的妆,透过铜镜朝后看,翩红此时正在墙根边压腿,她穿了身玄色男装舞服; 额上绑了黑色护额,眉特意画浓画粗,斜飞如鬓; 口脂也选择了重枣色,妆扮出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剑客样。
今夜是唐令的生辰晚宴,所邀请的宾客并不多,但个个都是身居高位的大臣; 故而府里的守备比平日里更要严密十倍,真真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太后今儿早上就赐了幅亲自书写的“寿”字,并让心腹太监端了壶大内特制的一品流香酒,遥祝唐卿家的寿辰。
各地官员送上的贺礼更是数不胜数,孙公公早就按官品一一登记在册,特意留心两类人,一类是呈上的贺礼极为名贵罕见的,另一类就是连个贺词都不肯写一句的。
等夜宴过后,怕是又一场大变动吧。
沈晚冬摇头笑了声,从旁边的椅子上端起琵琶,轻拨了串琴音,眼瞅着跳跃的烛焰发呆。
那天从白云观回来,已经到子时了,谁承想唐令竟一直在她的寝室里等着,坐在宫灯下拿朱笔批阅奏疏,瞧见她回来了,居然没生气,展颜一笑,让孙公公去炖一盅燕窝粥来。
她一边卸钗環,一边嘟囔:晚上吃东西会胖,肚子若是给撑起来,那难看死了。
唐令笑的温和,拿调羹轻轻搅动着粥,半哄半打趣:你才有几两肉,就算喝上一碗猪油,也不见得会长胖,快喝点,喝了后赶紧去睡,这些日子你一直在练舞,瘦了好多,叔叔心疼啊。
没办法,她不敢撒娇撒痴惹唐令生气,一滴不剩地全部喝完。
等吃罢、梳洗后,她换了寝衣躺上床,唐令缓步走过来,坐到床边,帮她将被子掖好,又让玉梁给她点了支凝神静气的甜香,说:小叔等你睡着了再走,你今儿去白云观,有没有受气?黑鬼有没有欺负你?
她摇头,将白天发生的事大致给唐令说了遍,捂着嘴打了个哈切,说:侯爷倒是个厚道人,对戚文珊挺上心,亲自去请了已经告老还乡的许院使给戚文珊瞧病。听侯爷说,当年秦氏城府颇深,借着侯爷的名儿,一碗药打了戚文珊的胎,不仅如此,还给戚文珊下慢毒,这些年毒入骨髓,怕是难治,不过今儿听许院使说,戚文珊的病没什么要紧,在山上好生静养,再喝药调理就行了。
谁知唐令听了这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看着自己纤长白皙的指头,淡淡地说了句:大夫嘛,当然会拣好听的说,戚文珊没几年活头了,如今也就是在熬日子。
末了,唐令唇角勾起抹坏笑,朝她挑了下眉,幽幽道:傻姑娘,你以为秦氏真那么大胆,刚进侯府就敢算计毒杀侯夫人?是有人给她撑腰,黑鬼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时还用得着戚家,否则戚文珊岂能活到今日?
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清了,实在是太困,打了个哈切,就沉沉入睡。
那天晚上,她又梦见了荣明海,这黑汉子抱着她,百般的挑弄她身上敏感之处,舌头灵活极了,掰开她的腿,去舔……到最后,荣明海忽然变成了条黑色巨蛇,紧紧缠绕住她,让她没法动弹。
醒来后,天已经大亮,她感觉头昏昏沉沉的,身上也酸软酥麻的厉害,一摸脸,又热又烫,怎么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地就做这种梦,难道,她真的这么想荣明海?连做梦都想和他……呸!
正想入非非间,翩红提着长剑走了过来,轻笑道:“小姐,这会儿怕是已经开宴了,咱们过去瞧瞧。”
“好。”沈晚冬拿手背轻碰了下发热的脸颊,和翩红一起朝正殿走去。
她二人并排走着,因身段样貌实在是出众,一旁端着首饰和茶点的太监、婢女皆偷偷去瞅,一直目送两位姑娘带着香风走远了,这才遗憾地笑了笑,也是,这般的人间绝色,那可是只有督主和有权有势之人配看的,他们算个甚。
沈晚冬和翩红两个有说有笑地进了正殿一旁的偏殿,她们将小门轻轻打开,朝外去瞅。
大殿还是和往日一样,并未因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而故作豪奢,只不过将落地帷幔换成了暗红色,稍显喜庆。已经坐满了宾客,如同朝会般,文武官员各坐一边,人不多,约莫二十来人,他们并未穿官服,只是燕居常衣,虽如此低调,但各个龙章凤姿,气度和本事自然流露,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度。或品酒欣赏歌舞、或三两人言笑晏晏、或皱眉小声争论朝政,当得知此时乃是督主夜宴,便相视一笑,决定宴罢再议。
沈晚冬咽了口唾沫,她这会儿倒是有些紧张了。这些人可不是福满楼里拿起装腔作势之人,生死大权掌握手中,朝廷大政皆决断其间,赋役如何征收?如何强军?如何清丈土地?……他们与唐令,绝非简单的趋炎附势关系,而是大臣与权臣间相互配合、你进我退的复杂关系。
正在此时,只听殿外传来声悠长的唱喏声:安定侯到、杜大人到。
安定侯倒罢了,只是那杜明徽是出了名的目无下尘,压根瞧不起唐令这等权阉,竟然会来晚宴?
果然,众臣皆起身出列相迎,而唐令更是亲自从上首高座下来,疾步向殿门口走去。没一会儿,两个小太监率先躬着身打帘子,随后,两个衣着简素的家仆抬着个小软轿进来。
软轿上坐了个六十上下的老者,容长脸,高鼻梁,花白须发,一派的儒者风雅,可眉宇间又不失傲然之色,此人正是翰林院的编修杜明徽。这杜明徽不苟言辞,竟也不避忌讳,穿了身月白色的儒袍,脚蹬双粗布厚底皂靴,哪里是来赴宴,简直就是来奔丧。
紧跟在软轿跟前的是荣明海,他倒是意气风发,穿的也喜庆,但还是十分有礼地侍奉在舅舅杜明徽身侧,并不敢拿侯爷的架子。
“老大人,本督没看错吧,您老竟会来?”
唐令笑着抱拳见礼,赶忙让人去他的座位跟前加了两个座儿,一个自然是荣明海的,另一个则是这杜明徽的。如此吩咐罢,唐令亲自上前去扶杜明徽起身。
谁知这老人竟挥挥手,淡淡说道:“老朽今日腿疾发作,起不了身,唐督也不必来扶了,阿大阿二,抬我入座吧。”
唐令一愣,并未恼,只摇头无奈笑笑,他是知道这老头的心思,太清高太傲了,不愿意踩一下他的地,更不愿坐一下他的椅子,故而坐着轿子赴宴,绝不落地。
唐令瞧见杜明徽入座后,又看向“老友”黑鬼。
只见荣明海大手一挥,让心腹老梁抱着贺礼上前来,他将老梁手中捧着的锦盒打开,从里头取出把短剑,拔出,腕子一扭,耍了个剑花,两眼盯着泛着寒光的剑身,指头弹了个响儿,笑道:“这把剑是先帝赐给本侯的,削铁如泥,是让本侯斩尽天下奸邪。如今正逢唐督生辰之喜,本侯借花献佛,将此剑赠与唐督。”
唐令淡淡地瞅了眼那把毫不起眼的短剑,冷笑了声,说了两句客气的话,正要收下时,谁知瞧见荣明海拿手挡了下,只交给他剑身,并未给他剑鞘。
“此剑毕竟是先帝所赐,本侯不敢忤逆先帝在天之灵,就送唐督剑身,本侯拿剑鞘,希望有朝一日,此物还能合而为一。”
荣明海说这话的时候,一派的云淡风轻,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终有一天会将唐令拉下马,用此剑斩除此奸邪权阉宦。
“哈哈哈!请!”
唐令竟哈哈大笑,并未着恼,眼中反而流露出赞赏之色,他侧过身子,让出条道儿,请荣明海上座,又叫人去抱珍藏的四十年老绍兴黄,今儿一定要和侯爷不醉不归。
待老酒端上后,唐令让孙公公去给杜明徽及各位大人斟酒,众人自然是要敬督主三两杯,尤其是荣明海,连住与唐令干了十杯,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祝寿淡话,便归座儿,拿着筷子大快朵颐。
唐令见杜明徽并不饮酒,只是喝着自己带着的苦茶,他冷笑了声,暗骂这老鬼实在是不知好歹,给人没脸,不过他到底是三朝老臣,如今更是帝师,连太后都得恭恭敬敬地尊他,罢了罢了,让他一道又如何,谅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儿来。
“老大人,酒菜可合您的胃口?”唐令笑着询问。
“唐督主,你太客气了。”杜明徽拿着紫砂壶饮了口茶,淡淡说道:“本官也是受人之托,来贵府瞧一位文才极好的姑娘,看罢就走,她在哪儿?”
受人之托?
唐令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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