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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冬-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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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令并未说话,而是给孙公公使了个眼色。
孙公公伺候唐令多年,自然知道督主所思所想。只见这老公公摇头一笑,好似记起什么有趣儿的事,笑道:“小姐忘了,你昨儿晚上还骂了你叔叔呢。”
“啊?”沈晚冬大惊,她,她怎么有胆子骂唐令,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我,我骂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孙公公笑的和善,接着道:“你难道不记得自己摔下车么?”
“摔下车?”
沈晚冬摸了摸发疼的胳膊肘,怪道方才沐浴时,她瞧见胳膊和膝盖上有淤青,原来昨晚上还有这一出。唐令向来厌恶她风尘言行,想来瞧见昨晚发酒疯的她,更加厌恶了吧。
只不过,怎么依稀记得昨晚好像听见明海叫她了,还抱着她,亲她,那般的缠绵。难道这也是春。梦?
“公公,昨晚侯爷有没有来?”沈晚冬大着胆子,小声问。
“没有啊。”孙公公也是一脸的错愕。
“那就怪了。”沈晚冬皱眉,抓了抓还在发痒的头皮,手背轻碰了碰发红发烫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小声道:“没事,我应该是做梦了。”
“做什么梦!”唐令的语气不由得加重,他直接站起,快步走向沈晚冬,垂眸盯着女人,玩味一笑,冷声道:“你发觉到什么了?不对,应该是你梦到什么了。”
一股危险的气息迎面扑来,沈晚冬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她偷偷觑向唐令,他怎么了?为何忽然变脸?
“我,我隐约记得侯爷好像在叫我的小名儿,可孙公公又说他昨晚上没来看我,大约,我是瞎做梦吧。”
“只是这样?”
唐令又往前走了一步,他放肆地从头到脚打量沈晚冬,她洗尽铅华,果真是清水出芙蓉,与浓妆相比,倒真有种别样动人的美。他真的希望,她这会儿露出马脚,只要敢说错一个字,那么,他立马就抱住她,绝不放开。
“那还能怎样?”
沈晚冬避开唐令灼人的目光,怎么连做个梦都要管,若不是要洗净自己的名声,她真是一刻都不想跟这个阴晴不定的阉人一起呆了。
阉人?
沈晚冬暗暗吃了一惊,她怎会萌生出骂他的念头?他是小叔令冬啊。
“对不起,小叔。”沈晚冬眼圈红了,低着头,哽咽道:“我不是故意惹您生气的,看见梅姨死在眼前,我,我一时有些害怕,所以才喝了那么多酒。如果昨晚上我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您,您就骂我几句,我心里也好受些。”
“小婉。”
唐令苦笑了声,不管她是真情假意,他又一次动容了。他抬手,想要轻抚女人的肩,可忽然停在半空里。他害怕了,昨夜他碰了她无数次,那般缠绵放肆,这会儿竟然不敢了。
最终,唐令眼里闪过丝无奈和不甘,将侄女沈晚冬揽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让她在他怀里像个孩子似得哭,柔声道:“好孩子,都过去了。有小叔在,没人敢再欺负你,你以后有什么心事,给叔叔说,咱们是一家人啊,叔叔总不会害你。”
沈晚冬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哽咽,在这位小叔跟前,她永远不敢多说一个字。
许是察觉到怀中的女人心绪有些低迷,唐令皱眉,细思了片刻,忽然展颜一笑,揉了揉沈晚冬的湿发,柔声道:“我记得你昨晚上说,想要在叔叔生辰那天跳舞,是不是?”
“算了,不跳了。”沈晚冬扁扁嘴,有些委屈道。
“我准了。”唐令笑的宠溺,语气里尽是柔情:“侄女要给叔叔礼物,很平常嘛。那就让大梁所有人都看看,我唐令的侄女多美多有才华,他们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真的?”沈晚冬大喜,仰头看向唐令。如若真能当着诸多朝廷重臣献舞,那么她就还有机会将那份东西呈上,就有把握把脏了的名声洗干净。
“真的,全都依你。”唐令柔声笑道,眼里全是宠溺:“只不过以后还是少喝酒,会……罢了,少喝就是了。”
会让人占便宜的。
第60章 桃李春风
二十日后
天已经大暖了; 大梁变成了姹紫嫣红的花城,每个人身上好像都有不同的香味,妇人出来踏青游玩时; 会在髻上斜簪朵粉白鲜花; 妆出个人比花娇;天南地北的学子聚首各大酒楼,或品评人物、或议论政事、或吟风弄月; 书写一城的繁华。
清风徐来,温柔地撩动马车上铜铃铛。曹马夫扬动鞭子; 催促着黄马快些; 督主可是要他带着小姐早去早回; 绝不能在外过夜。
马车内,沈晚冬撩开车帘往外看了番,外头已经绿树成荫; 乱花和翩蝶穿绕在浅草间,仿佛在提醒着娇客,切勿迷了眼。
今儿早上,荣明海差人给她送了封信; 信上说:文珊如今在易水县的白云观静修,麒麟也带在身边,你要是想抱回儿子; 正是个好机会,我在山下等你。
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她特别注意自己的言行,生怕又惹了唐令生气。所以一看到信; 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去找唐令。唐令瞅了眼信,淡淡地笑了笑,说:戚夫人的确在十日前带了孩子和张嬷嬷等人出城去了,黑鬼既然这般说,你就试着去要孩子吧,把玉梁和曹马夫带上,早去早回。
这些日子,唐令忽然对她宽容了许多,也比以前更好了。如果不是很忙,会和她一起用晚饭,聊些琐碎趣事,在一块练字玩儿……看着她梳洗睡下,这才离去。
恍惚间,她真有种被叔叔宠在掌心里的错觉。
甚至连玉梁都会在私下里劝她:其实督主真的对你很好,那么温柔体贴,再看看安定侯,你那晚上拒绝跟他出去吃羊杂碎,他再有没有找过你?连纸条子都没有递进来一张,也不问问你过得好不好,转眼就把你扔在脑后了。我要是你呀,宁肯当老姑婆跟叔叔过一辈子,也不要这种冷情负心的男人。
冷情负心?这倒不至于。
他毕竟是安定侯,怎能整日家耽于儿女私情。再说了,如果荣明海真是那种玩完就扔的主儿,那么此前的种种欢愉与温情,全当白嫖了一个权倾朝野的男人,她到底也不曾吃多大的亏。
三日后就是唐令的生辰,也是她的重要日子,脏了的名声能否洗干净,全在此一举。
数日前,她让人将翩红请进府里来,请这位名震天下的名。妓为她编排支舞,要容易跳,还得让人永志难忘。
翩红细想了很久,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她的想法:小姐的舞功底子稍薄,想来短时间内的训练,完成不了太难的舞。若是想让人过目不忘,妾身倒是有个想法,此番既是督主的生辰,又逢春回大地,咱们可以排个《桃李春风》,妾身和小姐两个人跳,妾身先行出场,将最难的武舞部分跳了,等将气氛带热后,小姐再现身跳文舞。小姐的琴艺超群,妾身可以为您编一支抱着琵琶跳的舞,弹跳同时进行,定能叫人眼前一亮,真心赞服。
她不怀疑翩红到这会儿还敢报私仇,这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知道时移势易的道理,也知道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在练舞之余,她给翩红倒了碗凉茶,随意地问了句:梅姨的死,我也有脱不了的干系,到底你还算她的外甥女,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恨我?不恨公子?
还记得翩红小口抿着凉茶,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轻笑了声,道:若小姐此时尚在懵懂之龄,被督主哄着去陪王爷、侯爷、首辅这些极有权势之人睡,您还会孝顺他么?养育之情,这些年妾身已经报答的够多了。一入风尘,所作所为皆身不由己,一笑一嗔也非真心,说句冒昧的话,小姐如今就算登上高枝,想来也是如履薄冰。
当时她听了这番话,头埋进双膝间,沉默了良久,末了,有意无意地说了句:那姑娘可曾想过跟了章公子?他和你……应该挺好的。
翩红将凉茶一饮而尽,催她起来练舞,笑的有些凄凉:公子的心比他叔叔的还硬,妾身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玩物而已。
正思虑间,马车忽然停了。
曹马夫率先跳下马车,又将小板凳支在地上,在外头恭敬地说道:小姐,白云山到了。
这就到了?
沈晚冬拿出小镜子,仔细地照看,她今儿穿了身淡粉色的裙衫,因袖口缀缝了圈小珍珠,故而头上的钗環也用了海珠,从唐府走时素面朝天,一上了马车,她就赶忙化了个桃花妆,眉尾飞扬,眼底晕红,宜喜宜嗔,活色生香。
下了马车后,沈晚冬四下看去,此处叫白云山,倒真有几分飘然似仙境。青山巍峨,山顶云烟缭绕,隐约能看见有个恢宏的寺观,想来就是那“白云观”了吧。活泉从深山里奔涌而出,与石头碰撞出叮咚妙响,万籁寂静间,几只大鸟扑棱着翅膀飞过,鸣叫声回响在山间,久久不曾散去。
沈晚冬闭眼,让这湿润偏冷的空气静静在脸上流过,深呼吸口气,口里全是带有绿叶的清芬,真是个静养的好去处啊。
“姑娘,你瞧前头。”玉梁轻轻地拽了下沈晚冬袖子,小声道:“那些人是不是侯爷带来的呀。”
沈晚冬微眯住朝前看,一箭之地外有个小亭子,外头的树上栓了十来匹高头大马,亭里亭外站了好些穿了武夫劲装的男人,他们全都拿着刀剑,十分警惕地四下巡视,好似在守卫着什么人。
当瞧见来了她后,一个矮胖的男人赶忙奔回亭子,没一会儿,亭子里走出个穿了身量极高的男人,样貌堂堂,不苟言笑,正是荣明海。
荣明海瞧着极开心,回头小声吩咐了兄弟们几句,随后一个人疾步走来,可就在此时,凉亭内外的那些男人忽然发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有人还吹着口哨,喊叫了声:小嫂子。
小嫂子?
沈晚冬脸有些发烫,小声啐了口,赶忙躲在车后,她从玉梁手中拿过食盒,静静地等着荣明海,也是怪了,每回见到这男人,莫名地开心,好似能把在唐府里的拘束全都放开似得。
他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很稳,也很让人有安全感。
“你还会害臊呀。”
荣明海走过来,半倚在车上,歪着头,笑看着沈晚冬,忽而又皱眉,大步走过去,手按住女人的肩头,轻叹了口气:“怎么又清减了?是不是为了给你叔叔准备生辰贺礼,都顾不上吃饭?”
沈晚冬低头,鼻子发酸,有些委屈道:“那个舞不好跳,这两天才练出点模样。”
“傻子。”
荣明海轻叹了口气,抚着女人发髻上的珠钗,大拇指划过她鼻梁,柔声道:“何苦为了讨好那么个铁石心肠的人,委屈自己呢?”
“也不是讨好他,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沈晚冬并没有多说,她轻笑了声,将手中的食盒提起,打开,给面前的男人看,笑道:“这些日子槐花开了,以前在家里时,我娘总会摘一簸箕,仔细拣些没虫的,也不用洗,就拿面和水拌起来,放在锅里蒸,再用蒜末和醋调些汁子,蘸着吃,可好吃了。”
说罢这话,沈晚冬低头莞尔一笑,道:“那天晚上你帮我那么大的一个忙,我一直找不着机会谢你,想来金银首饰你也不缺,就蒸了这个饭,带给你。”
“如果你真要谢,那就以身相许吧。”
荣明海调笑了几句,盘腿坐在地上,接过沈晚冬递过来的碗筷和饭食,闷着头大口吃,他也没多说手艺的如何,她做了多少饭,他就能吃多少,连汁子都喝得一滴不剩。
待吃罢饭后,荣明海用手抹了把嘴,笑看着沈晚冬,道:“你知道今儿来这儿做什么不?”
“来接麒麟。”沈晚冬把自己的帕子递给男人,轻笑道:“你先前可是说过,要把儿子还给我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肯定不会骗我吧。”
说这话的时候,沈晚冬故意掩唇轻笑,佯装四下去看,半真半假地笑骂:“呦,你带了这么多人,我可就一个马夫一个玉梁,万一你骗了我,那我今儿可算吃大亏了。”
“吃亏?”
荣明海意味深长一笑,扭头看向样貌平常的曹马夫,他轻抚着自己的长刀,道:
“你大概还不知道你的马夫是何许人物吧。五年前江左出现个江洋大盗,此人手段毒辣,武艺超群,杀人越货及奸。淫掳掠,那是无恶不作,曾在一夜间灭口范阳乡绅江氏五十六口,鸡犬不留,后被官府缉拿,判了斩首示众,可就在行刑的前一天,此贼竟从大牢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音信全无。再到后来,唐府出现个姓曹的马夫,话不多,专门给唐督主赶车,五年来忠心耿耿,不曾让督主受到一次暗杀。”
“他?”
沈晚冬不仅咋舌,下意识靠近荣明海,她扭头看向有些木讷的曹马夫,当日去侯府时,她被府上的恶奴刁难,当时这曹马夫就小露了一手,谁曾想他竟是这般厉害的高手。
小叔对她……真是上心了。
“嘿嘿。”
曹马夫嘿然一笑,抱拳给荣明海行了一礼,恭敬道:“往事不可忆,小人而今只是给小姐赶车的马夫而已。”
荣明海白了眼曹马夫,不再深究此人的底细,他垂眸看向沈晚冬,笑道:“今儿请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帮什么?”沈晚冬皱眉。
“哎!”谁知荣明海竟叹了口气,仰头看向云雾缭绕的山顶,眼中尽是无奈,半响,才用哀求的语气对沈晚冬道:“请你帮帮我的夫人,文珊。”
第61章 长春子
帮戚文珊?他在开什么玩笑。
心里虽无比厌恶; 但沈晚冬并未表现在面上,她让玉梁将食盒和碗筷等物收起,微笑着从荣明海手中把自己的帕子抽走; 随后转身走向静静奔淌的小河。
山风吹来; 撩动青丝和薄衫,倒是别有一番动人风景。
沈晚冬蹲在河边; 仔细搓洗帕子,水凉飕飕的; 能让人保持片刻清醒。略微扭头; 发现荣明海跟了过来; 这男人亦蹲在河边,手掬起捧凉水,漱口洗脸。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并排蹲着; 谁都没说话。
半响,沈晚冬盯着自己倒映在河里的影子,问道:“她怎么了?”
“咳咳。”
荣明海轻咳了两声,从松软的湿泥里抠出块顽石; 拿指头弹远,他瞧着溅出的水花波纹发愣,似有难言之隐; 终究轻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知道的,这些年文珊的身子一直不大好,说句难听的; 她有些故意轻贱自己。可自从有了麒麟后,她开始爱惜自己个儿了,还让我帮她找名医圣手。大夫说了,文珊的身子亏虚得厉害,得药补和食补一块调养。可文珊心里着急,撂不下麒麟,怕自己忽然死了,麒麟也会被人害死。她瞧着吃了这许久的药还是不见好,还平白熏着孩子,索性停了。前不久她听说白云观有位道长叫长春子,快要修炼成仙了,一身的本事,有起死回生之术。她特意来观里拜见了长春子,听了这妖道的一派胡言,当即拜师,学习那辟谷养生之术,好些日子不进饭食,只是喝山泉水,吃松叶,早晚打坐吸天地日月精华,驱除体内污秽邪祟。这倒罢了,辟谷之术自古有之,不能说毫无道理。可近几日,她竟糊涂到吃那妖道配的丸药,你知道么,那药是拿麒麟童子尿当药引练成的,你说她,她,”
说到这儿,荣明海气得拿指头在空里乱点,长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说她是不是疯了。”
“哼。”
沈晚冬冷笑了声,拿着湿帕子轻擦自己的脖子,不屑道:“她是你夫人,闹出这些不着四六的笑话,你不去管,反倒找我来了,你就不怕我这回再割她的肉,放她的血?”
“不是没管。”
荣明海用食指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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