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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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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里胡乱想。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评论猜对了,梅祭酒最起初被余孽看中,就是想通过他的手把柳夫人从江南弄到云南去,造出一个无可挑剔的过往身份。
☆、第135章
都察院的查档陷入僵局; 迟迟不曾有进展。
对这一点; 最高兴的是朱谨渊。
他在运河边上吹了三四天寒风; 把脸都吹皴了之后; 打捞船终于出了一点成果,虽然捞到的只是一具家丁服色的尸体; 且因为脸面已经泡得不太像样,不好辨认了; 终究也是成果不是。
更重要的是,经过验尸,发现了该家丁腋下的一道刀伤,从斜后方入,直刺入心肺; 证实了梅祭酒一家遇难绝非意外。
皇子与锦衣卫指挥使两尊大佛在岸上站着,打捞船不敢有丝毫懈怠; 有了这个开始后; 陆陆续续地打捞出更多的成果来。
朱谨渊开始觉得这是个好差事了; 虽然看捞尸冷了点也恶心了点,但是只要捞上来就算数,人在河里喝泡了水; 渐渐自然会浮上来。那案档沉睡在都察院里就不一样了,看着都好好地摆着; 却要靠人力从浩瀚的数据中分析查辨,一个也不会自己跳出来。
他使人暗暗在都察院那边打听着,知道那边毫无进展之后; 连寒风吹在脸上都不觉得刺痛了。
韦启峰还怂恿他:“殿下,叫我说准了,二殿下那里真查不出东西来,我们这里再耗两天,该捞的都捞上来,捞不上来的也沉底下去没指望了,殿下不如就去找皇爷,把都察院的差事夺过来。”
朱谨渊有点跃跃欲试,但真要去这么干,他也有点担心:“不瞒你说,二哥还是有那么些聪明的,他都查不出来,我恐怕也——”
“那也不丢人。”韦启峰大咧咧地道,“二殿下是兄长,兄长办不到的事,弟弟办不到又怎么了?您把这差事抢过来,就够给他难看了,过后的事,再说。”
朱谨渊一想也是,他从前总被朱谨深毒舌打击,几乎没从朱谨深那里讨过好,虽然总想力压他一头,真对上他却不自禁要发憷。
韦启峰这主意顾头不顾尾,不算好点子,但却让朱谨渊心动,他就默下了决心。
一边吹着冷风一边祈祷,最好再过两天都察院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按下都察院先不提,刑部里,梅小公子的供述也出来了。
审他本身不费多大劲,主要是梅家只剩了他一个活口,那旧事只能寄望于从他嘴里尽可能多地说出来,所以才多审了一阵子。
但所得也不多。
首先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梅小公子何以会误会他的生母是暹罗人,是因为那个乐工来找过梅祭酒——当然,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乐工,是刑部费尽力气逼他回想出那个人的形貌,然后跟乐工生前对照了一下,才对照出来的。
当时乐工和梅祭酒起初说的是汉话,忽然梅祭酒就冒出一句暹罗语来,然后乐工脸色就变了,梅祭酒转回了汉话,威胁那乐工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偷听的梅小公子被发现了。
梅祭酒赶走乐工后,回来哄儿子闭好嘴,说那是个坏人,刚才的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再提起。梅小公子好奇,问父亲那句他听不懂的话是哪里的,梅祭酒只哄他说是骂人的。梅小公子当时年纪不大,只有九岁,本来是听了,只是在心里存下这一段疑惑。
但事情过去两三年以后,那个乐工寻到机会悄悄来找了他。
乐工居然自称他的舅舅。
乐工告诉他,他的生母祖辈是从中原迁居过去的暹罗人,到上一辈才又迁居回来,因为暹罗是边陲小邦,不如中华正统,所以一般都不对外提起。乐工告诉他,因为怀疑他的生母死因有疑,而梅祭酒一直不肯承认,所以才会和梅祭酒发生了争执。
梅小公子当时听见的话不多,无法分辨父亲和乐工谁的话是真的,但乐工的话将他心里留下的那一点疑惑扩大,他在家里偷偷调查了起来。
他的段数跟梅祭酒还是差远了,很快被梅祭酒发现,痛打了他一顿。梅祭酒暴怒非常,几乎将他打死,但对于他说的他生母是暹罗人这一点,却没有怎么回应,只是冷冷地和他道:“你若想把一家人害死,就出去说去吧。”
梅小公子打出生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罪,被吓住了,不敢再追问梅祭酒什么。
但他对生母的疑惑更深,且因为觉得生母可能确实为人害死,却不能为她报仇,而孺慕之心更切,他再长大一些,考取了秀才,出门不再受限制之后,就想法设法去学了几句暹罗语。
对于梅祭酒何以也会暹罗语这个缘由,他则说不上来。
不过这其实不需多问。
从梅小公子听到的那句话来看,梅祭酒此前应该不知道小妾的暹罗出身,不会是从小妾处学来,而他说出那句话,乐工脸色大变,那么很有可能,梅祭酒只是学来震骇住乐工,以表明已查出他们的跟脚。
梅祭酒作为一个官员想不为人所知地学暹罗语是有些难度的,但非常凑巧,他当时任职的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全盛时期,万邦来朝,许多小国番邦都遣使来习学上国文化,暹罗自然也包括在内,至今国子监里还存有一些相关书籍,真要细扒,恐怕现在从国子监里扒出两个暹罗人也不是难事,梅祭酒作无意般去学几句,最容易不过了。
同时很重要的一点是,暹罗本身是合法邻邦,暹罗语是不会吓到人的,乐工会变色,只可能是梅祭酒同时追究出了他们的余孽身份。梅小公子听见的那句暹罗语就是在警告他们。
至于乐工是梅小公子舅舅这一点,则恐怕只是乐工的随口胡诌,若是真的,梅祭酒跟他牵扯这么深,他混进宫被抓当时梅祭酒就该举家逃跑了,不会有胆量留到如今,借李司业的手搞个罢官。
刑部再审,就审不出来了,梅小公子也是尽力了,他知道全家亡没于运河上之后,人都快疯了,在牢里连着几天不吃不喝,还要撞墙,被劝说拦下之后死命回想,把头发都快抓完了,就想多回想一点事情出来,只是没有办法。
儿子如今也不过才十来岁,年幼而天真,梅祭酒怕他坏事,揣着绝大秘密一点也不敢告诉他,导致被灭口之后,幸存的梅小公子难以派得上多少用场。
为了方便朱谨深从浩瀚案档里锁定目标,梅小公子有限的这份供述皇帝阅过之后,批示进了都察院,交到了朱谨深手上。
丁御史等也一同看了,看完很失望:“这对我们没什么帮助啊,连个方向都确定不下来。”
各自摇头叹气,回位子上继续忙。
只有朱谨深坐在书案后,他变得灰扑扑的手捏着供状,垂眼注视着,仿佛仍试图想从这份供状里看出些什么来。
过了好一会之后,他闭了闭眼,像是下了决定。
**
运河上的打捞渐入尾声。
朱瑾渊终于按捺不住了,想进宫去邀个功,顺便也探听一下皇帝的口风,看能不能把朱谨深的差事夺过来。
他去打听皇帝有没有下朝,结果却听说,皇帝今日就没上朝。
“怎么了?今日不是有大朝吗?”
汪怀忠出来见他,叹着气道:“那些余孽一直没有下文,皇爷不知他们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又在朝里搅和了哪些风雨,烦得了不得,犯了头疼,这两日就都罢了朝。”
皇帝向来勤政,罢朝这事是很少发生的,可见是真的不舒服了。朱瑾渊忙道:“我进去看看皇爷。”
汪怀忠拦道:“三殿下,皇爷不适,不愿意见人——您那边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若是好,我替三殿下回个话,皇爷一听,高兴起来,您再进去就有彩头了。”
他含着句话没说——若是一般没进展,就不要进去触霉头了。
朱瑾渊挺有把握地道:“捞上来五六个了,包括梅祭酒在内!”
汪怀忠夸了一句“殿下办差真是用心”,跟着就问:“可验出什么线索来了吗?”
朱瑾渊就一怔:“这,倒还没有。”
汪怀忠无奈了,打捞船的进展是每日都在向皇帝禀报的,梅祭酒被捞上来这事,皇帝昨天就知道了,关键在有没有什么证据线索,不然光是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殿下还是再加把劲,有了线索,皇爷的龙体就指定康泰起来了。”
朱瑾渊听出来了,这就是不要他进去,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设,不给进,他也不好勉强,只好撑着笑意道:“好罢,我一定努力为皇爷分忧。”
汪怀忠笑道:“老奴等着殿下的好消息,皇爷知道殿下这样肯用心,也要欣慰的。”
朱瑾渊点着头,不大甘心地去了。
汪怀忠重新进去殿里,见皇帝歪在炕上,一个宫女在旁立着,替他捏着头,但他的眉头仍是紧皱着,显得很不安适。
他上前轻声劝道:“皇爷,不如老奴还是去把李百草叫来吧?”
皇帝闭着眼:“不用。朕这头疼纯是气恼出来的,朕自登基以来,从不懈怠,为此家事都疏忽了,弄得一团乱。不想耗力至此,居然也是无用之功,这前朝,一般不清净,这些余孽,在朕眼皮子底下祸乱朝纲,朕都没有察觉。梅祭酒背后的这个根没有揪出来,什么神医来都治不好朕的头疼。”
“皇爷对自己太求全责备了,”汪怀忠劝道,“哪一朝哪一代,能太平得一点乱子都没有呢?如今这余孽虽不消停,然而天下百姓仍然安居乐业,皇爷已算少有的明君了。”
皇帝只是道:“你不必说好话糊弄朕——”
他脸色变了一下,一阵猛烈起来的抽疼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汪怀忠吓到了,忙道:“太医院的这些废物!老奴这就去叫李百草!皇爷若生气,老奴回来领罚!”
他说着忙退出去叫人,皇帝年纪渐渐上来,从前疲累起来时偶尔犯过,但都没有这回这么严重,他挥开了按捏的宫女,捂着额头,疼得受不了,就终究还是没有出言阻止汪怀忠。
事实证明,皇帝所言错了,神医跟一般名医,那还是有区别的。
李百草臭着脸从二皇子府被叫进了宫,唰唰几针下去,皇帝的头疼就好多了。
李百草是个极不藏私的人,替皇帝把过脉,说了没有大碍后,还主动让把太医院正和他师弟王太医都叫了来,用了个小内侍做例子,手把手地教了皇帝头疼再犯时,应该针灸哪些穴位。
有鉴于此,皇帝连他看上去不太想来诊治圣病的臭脸都忍了。
教完后,李百草就提出要出宫。
汪怀忠还想再扣他几天,好好给皇帝诊治一下,不过二皇子府离皇宫也没多远,皇帝头疼好了许多,人也大方,就还是把他放行了。
李百草回去时已经傍晚,他不休息,仍打算去都察院找朱谨深,但倒是省了他一遭麻烦,因为朱谨深这晚自己回来了。
☆、第136章
李百草是要找朱谨深算账的。
“二殿下; 你说年底就放老头子走的话; 还作数不作数?”
朱谨深才进门就叫他堵着; 一边由林安服侍着脱下大氅; 一边道:“作数。”
他用字十分简洁,吐音低沉; 可见心情不佳。
但李百草敢给皇帝看臭脸,更无惧于看皇帝的儿子脸色; 仍旧照直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可是今天宫里来人,拉老头子去给皇帝看病——”
朱谨深脱了大氅,正理衣袖的手一顿,幽深的目光望向他:“皇爷怎么了?”
“没大事。这个年纪了,又操劳多了; 难免有点小毛病。”李百草见惯百病,不以为头疼症发生在皇帝身上就需要如临大敌地对待; 口气寻常地道; “我下了两针; 现在已经好了。但是,恐怕宫里的贵人不这么想,不是老头子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要从此就扣住老头子不许走了,殿下可违背了当初的承诺。”
朱谨深皱了眉; 先没理他的话,跟他确认了一句:“皇爷真的没事?”
李百草瞪了眼:“殿下在想什么,难道天下就剩了老头子一个大夫吗?若真有大碍; 岂是老头子瞒得住的!”
李百草这个人有再多不逊的毛病,他从来对得起自己大夫的身份,朱谨深与他在府里关过两年,十分亲近地接触过,对这点,还是并不怀疑的。
便道:“离年底还有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了我会放先生走,先生不需担忧。”
李百草这才点了点头:“殿下有这话,老头子就放心了。”
他说完了事,干脆利落地就走了。
候他脚步声远去了,林安叨咕道:“这老爷子,都七十好几了,还不在这里养养老算了,殿下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他。还要满天下去跑,万一倒在哪过去了都没人知道——”
“人各有志。”
朱谨深打断了他。
他自己的性情就与世人不同,多年饱受异样眼光,虽然他并不在乎,但他因此而能理解那些同样不为世俗赞同的奇人异士。
“你让人,去把沐元瑜叫来。”
林安微愣:“这个时辰?”
朱谨深加重了一点语气:“去叫。”
林安就不敢多说什么了,抓着头出去,心里有一点唏嘘地想着,他家殿下女色见得少,真是素惨了,逮着个清秀少年当了宝,这几日没见,天都黑了还要让把人叫过来——这算怎么一回事嘛。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不敢耽误地传话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沐元瑜来了。
她进了屋,歪着头取下兜帽,露出被风吹得微红的脸庞来,呼出口白气,笑道:“殿下找我有事?”
朱谨深先向林安:“你出去,把周围的人也全遣走,一个不许停留。”
林安的心肝顿时就颤悠了——哎呦,这这是打算干什么?!
“殿、殿下,”他结巴了,“时辰还早呢,您还没用饭呢,世子爷应该也没呢,您要不缓缓——”
有这么急嘛!
他家殿下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忍不住又去瞄沐元瑜,真不像个狐狸精啊,怎么就把殿下迷昏了头?
朱谨深知道他误会了,但没心情跟他解释,冷道:“你需要我重复一遍?”
“——不,不。”
林安怂怂地收了嗓门,出去安排去了。
周围的人都要遣走,里面那二位爷这可是要——天哪,遣走,必须远远地遣走,不然这听到点动静要怎么给人解释!
外面各处一阵脚步声响过,重新安静下来。
只听得见隐隐的风声。
沐元瑜很不见外地落了座,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捂手,然后等待朱谨深发话。
她感觉出来了,朱谨深的情绪有点压抑。
难道是都察院那边的查档很不顺利?她胡乱猜想了一下。
“你回云南去吧。”
沐元瑜:“……”
她手一抖,茶水溅出来一两滴,泼在她手上,她一边被烫得甩手不迭,一边忙道:“我才不回去!我陪着殿下。”
几天前才怀疑她想跑,这会就主动要她回去?哪有这种好事,她才不会上当,一定是想考验她,她要禁住组织的考验。
轮到朱谨深:“……”
他无语片刻,感觉心里灼烧了一下,又想——想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只能道:“我说真的。”
沐元瑜的态度可坚决:“真的我也不回去,殿下撵不走我。”
她虽然挺向往做滇宁王,不过这会儿半截当央的,形势都还没明朗,她回去做什么呀。
朱谨深凝视着她,低低地道:“留在京里有性命之忧,也不回去吗?”
“啊?”沐元瑜睁大了眼,“这——”
这她就得考虑考虑了。
不过,为什么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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