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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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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谨深微微侧头:“嗯?”
      朱谨渊控马靠近了过来,笑道:“二哥身体才刚痊愈,胜负小事,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了。若是怕猎物不够,面子上不好看,待会可以来找我,我分二哥一些。”
      朱谨深道:“嗯,多谢三弟。不过我只是出来松散一下,有没有猎物,想来皇爷也不会苛求,你是要拔头筹的人,别耽搁了,快去猎罢。”
      旁边路过的官员诧异地悄悄回头望了一眼:都说二殿下身体好了脾气也好了,看来是真的?倒是三殿下,这么暗地挤兑兄长,可不厚道。
      朱谨渊:“……”
      他注意到了那官员的目光,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冤屈——朱谨深从前整天挤兑他,大家好像都习以为常,他不过说了这一回,怎么欺负人的就好似变成了他一样!
      这让他那点才生出的上风感立即又没了,想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收场,硬是挤不出来,只好憋着策马跑开了,下决心要在猎物上扳回一城。
      “三殿下还想分猎物呢,嘿,他自己那猎物都是东拼西凑来的——”
      李飞章叽叽呱呱又开始了。
      他也感觉到了朱谨深的脾气变好,对他的容忍度有所增加,以为是自己锲而不舍的跟随终于打动了他,就更起劲地要表现。想着朱谨深头回来猎场,对这里都不熟悉,吐槽完朱瑾渊之后,又很起劲地给他介绍起来。
      “殿下放心,这里都安全着,皇爷来,那些凶猛一点的野兽肯定都叫锦衣卫赶跑了,我们也就能碰见兔子獐子之类,好些还是放养在此的,不是纯的野物,所以这片地方尽可以随意奔跑,那林子里也可以去,再不会有事的——”
      朱谨深忍了忍,又忍了忍。
      他心胸舒展了一些不错,可不代表他愿意听李飞章没完没了地在耳朵边上叨叨,他虽说也会说些有用的,但总的来说仍是废话居多。
      再者,话都叫他说去了,跟在另一侧的沐元瑜基本就不出声了。
      就算要听废话,也是沐元瑜的少年嗓音比他的大嗓门好听多了啊。
      “舅舅,你才不是跟皇爷保证,让皇爷看你的?三弟已经开始去猎了,你再不去,就要落后了。”
      李飞章大咧咧地道:“我那不过凑个趣,就撇掉三殿下不算,那些武将比我厉害的也多了,和他们争去,可不是瞎子点蜡白费劲。不如就陪着殿下逛逛。”
      朱谨深可懒得叫他陪着,道:“多少也猎几只,空手回去岂不难看。舅舅若实在不稀罕,就当替我猎两只来,皇爷面前应个差。”
      这么说李飞章一下就抖擞起来了,朱谨深不肯要朱瑾渊的,却主动问他讨,可不是把他当自己人了?
      马上道:“成,殿下看我的!”
      镶着块硕大红宝石的鞭子甩在马屁股上,呼啸着就出去了。
      周围耳目顿时一清。
      沐元瑜失笑:“这位国舅爷也够痴心的了,殿下关了两年,出来他还跟着殿下。”
      以李飞章那个纨绔脾性,没对朱谨深失去信心改弦易辙着实不容易。
      朱谨深淡淡道:“是吗?我只记得来看我的只有一个人。”
      他并不对别人求全责备,但凡事既有对照,那就难免要有个高下了。
      沐元瑜闻言笑眯眯转头:“是谁呀?”
      朱谨深勾勾嘴角,笑而不语了。
      身后的几个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在广阔的围场上晃悠了一阵,时不时能碰见射猎的人,猎物在前面逃,人在后面追,马蹄翻飞处,尘土飞扬,在阳光下闪烁一片尘雾。
      这是无论如何没办法避免的,总不能把围场都铺成一大片砖道罢。
      朱谨深的脸色渐渐有些发僵,别人恭敬着不来冲撞他,但不至于要对他退避三舍,都不打他身边过。
      沐元瑜见他皱着眉拍拂自己的衣裳下摆,一副不堪忍受的样子,有点好笑地提议道:“殿下,不如我们到林子里面去吧?那里有树有草,总是要好一些。”
      朱谨深点头:“走。”
      进了位于山脚下的林子果然好上不少,林子里猎物不比围场容易,对骑术的要求较高,因此选择进来的人也不多。
      朱谨深这一趟出来真是纯散心,他的箭法连个兔子也射不着,除非侍卫把猎物按到他面前来,他这样骄傲的人,又哪里愿意这么哄自己玩,所以索性箭筒都没有打开,就挂在马边,信马由缰到处逛。
      见沐元瑜一直跟在旁边,也慢腾腾地,虽不想他离开,还是道:“你的箭法不是很好?去玩一玩罢,我自己逛着。”
      沐元瑜觉着不好空手回去,就点头:“好,殿下等我一会,我去射两只兔子就回来。”
      她一夹马腹,轻快向前方跑远了。
      他们这时已经晃悠进林子比较深入的地方了,人更少,猎物却多,沐元瑜轻易寻见了一只趴在草丛里的灰扑扑的肥兔子。
      她张弓搭箭,眯眼射去——
      破空之声起,她骤然坠身向下,侧藏到了马腹!
      叮!
      一声锐响,一只利箭钉进了她前方的一棵树干上,入木三分,尾羽剧烈地颤动着。
      是谁不留神射歪了箭还是——刺客?!
      沐元瑜惊疑不定地矮身趴回了马背上,她先前的那支箭因为千钧一发的躲避,没有射出去,直接掉在了地上。
      为防误会,也为想把林子里别的行猎的人招来,惊走这可能的刺客,她一边从箭筒里摸箭,一边打量着四周扬声喝道:“是谁射的箭——”
      没有回音,只有树叶在秋风中发出飒飒的轻响。
      而很快,破空之声又起。
      这不可能是误会了,沐元瑜脑中的弦瞬时绷紧,躲避的同时,向着利箭来的方向还了一箭。
      两箭互相都落了空。
      但沐元瑜在明,另一人在暗,终究是她吃亏,那边再一箭的时候,射中了她身下的马腹。
      骏马发出一声高昂的痛嘶,不辨方向地乱窜了出去。
      为方便行猎,林子里的树木都是高大的树种,枝叶也有人修剪,但她惊了马,往山里窜就没有这种便利了,时不时有丛生的枝叶或是乱长的灌木一类刮过她的头脸,人在惊马上,还要于极度紧张中分出一丝精力防备冷箭,她顾不上再护着这些,不多时就感觉头脸都火辣辣地疼,还有一道湿意在往下流,肯定是见血了。
      好在冷箭没再袭来,可能那刺客也无法再抓准她的方位了,但后方持续有马蹄声袭来,不知是那刺客,还是听到动静赶来救护的侍卫——
      沐元瑜的思绪到此为止,身下的骏马吃不住加剧的疼痛,将她甩了出去,她努力想控制着身形,那马将她甩出去的方向却是一个山坡,这山下就是皇家猎场,为安全计,山里是不许普通百姓进来的,因此地下都是沉积多年的烂叶软泥,少有几棵嫩苗都长得不牢,她拽握不住,一路骨碌碌滚了下去,砰一声脑袋撞到了山坡下的一棵大树上,顿时没了知觉。
      **
      朱谨深是最先赶来的。
      他离得本也最近,听到里面动静不对就忙循声奔了进去,侍卫们要拦,拦不住,也不敢硬拽他,忙都紧跟着往里快马飞奔。
      他们来得快,山里面的道少人走,沐元瑜一路撞进来留下的痕迹都新鲜着,断枝残叶都是线索,朱谨深很快发现了她躺在山坡下。
      他心中瞬时揪紧,不太熟练地下了马就往下跑,脑中还清明着,厉喝道:“别都下来,分人去外面叫人,再一半在上面守着!”
      侍卫们胡乱应着,听令各行其是,便只剩了两个跟着他下来。
      这山坡看着不起眼,着实难走,沐元瑜先都只能滚下来,朱谨深更是跌跌撞撞,走到一半时脚被隐藏在积叶里的一个老树根一绊,还直接滑了下去。
      两个侍卫赶着要拉他,等终于把他拉住时,也已经到山坡底下了。
      “殿下,您的腿——”
      因为一路下滑,朱谨深的左腿裤管捋到了膝盖上,露出里面被不知名荆棘所划伤的长长一条血痕。
      朱谨深没有理他,爬起来扑到那棵树下。
      树底下的少年歪着头躺着,他颤抖着手将他的头轻轻转过来,就见到了他已被鲜血染湿半边的脸庞。
      他脑中刹时空白了一瞬。
      就在一刻之前,他还是好好的,笑着还跟他打趣——
      一个侍卫蹲下身来,以手到沐元瑜鼻间试了试呼吸,松了口气:“殿下,您别慌,沐世子应该只是在树上撞晕了,这脑袋上的伤看着吓人,没大事,您请让开,我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伤罢。”
      朱谨深勉强定了神,推开了他的手:“我来。”
      他先将沐元瑜周身打量一遍,见十分凌乱,但似乎未见血痕之类,心下又安定了一点,但仍恐怕他里面有什么暗疾,未能第一时间查知,耽误了治疗,就伸手去摸索他的四肢骨骼及胸腹等要害处。
      他自己久病,医书看的不少,虽不到“成医”的地步吧,基本的外伤探测手法是知道的——
      “殿下?”
      侍卫小心翼翼地叫他。
      怎么又发愣住了,比先愣得还厉害,整个人都凝固住了一样。
      难道沐世子身上有什么不好?他胡乱猜测着。
      他看看朱谨深手停留的位置:“殿下,不会是沐世子的肋骨断了吧?他这么摔下来,可能也是难免——”
      “你,你们,走开。”
      朱谨深艰涩地挤出了一句话来,他简直要佩服自己,在这样梦一样荒谬的局面前,居然还能挤得出理由来打发侍卫:“他好像是碰见了刺客,你们站到两边去,守好了,别叫那刺客卷土又来。”
      这是正理,两个侍卫忙应了,都站起身来,走开了些,各守了一个方位,手搭着刀,警惕地向外观望着。
      朱谨深扭头看了一眼,又把身体移动了一下,单膝跪到了地上——脏不脏什么的,他再也注意不到了,只是确定能遮挡住自己的动作不为人看见。
      然后他将地上少年的衣襟扯松了些,手掌颤抖着,探了进去——
      越过层层束裹,掌心的温软几乎要将他的手心烫出伤痕。
      沐元瑜从昏沉中睁开眼来。
      她跟朱谨深猝不及防的目光对上,僵住。
      这局面对朱谨深来说荒谬,对她来说何尝不是。
      极端的恐惧在瞬间攫取住了她的心脏。
      而她的心脏,此时正在朱谨深的手上跳动。
      她的命,也捏在了他的手里。
      还有母妃——!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可能什么都没想,对于要命秘密的本能主宰了她全部的理智,她手掌一翻,袖中划出把匕首来,与此同时将朱谨深压下,锋利的刃尖就抵在了他的喉间。
      雪亮的刀光在秋阳下一晃,闪耀在了朱谨深的瞳孔里。

☆、第102章

      这刹那的动静惊动了两个正对着两边警戒的侍卫, 两人下意识要转身,朱谨深厉声道:“别动!”
      两个侍卫不知所以,但听闻过朱谨深以前在坊间的流言,知道这位殿下不好惹, 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转到一半只好又转回去了。
      沐元瑜终于醒觉过来。
      因为朱谨深这一说话, 喉间滚动, 多少有一点动作, 碰触到了她的刃尖, 她这把匕首是保命用, 锋利非常,登时就将他的颈部皮肤点破,渗了一滴血珠出来。
      鲜艳的红色召唤回了她的理智。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血流披面, 半边视线受了遮挡,此时也才发现不远处还有侍卫在。侍卫险些就目睹了她对皇子持刃行凶的画面。
      沐元瑜僵直着手腕,抓着匕首慢慢收回来。
      “殿下……”
      事出太突然, 朱谨深人是被压倒了,手仍探在她的衣襟里,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然而与羞涩无关,只是因另一层恐惧又袭了上来, 当此关头, 她兴不起任何风月心思。
      朱谨深也没有, 匕首移开后, 他沉默着把手收了回来。
      然后他望向了沐元瑜,目光淡漠。
      “你知道是我,是吗?”
      沐元瑜答不出话来。
      她应当否认,但她否认不了。
      以朱谨深的敏锐,她的嘴硬只是给自己更添一层罪责。
      “殿下,对不起——”
      她只能道歉,如果刚才那一刻她脑筋清楚,如果局面不是毫无转圜,如果她有时间权衡——
      这么多如果,掩盖不了她第一刻的本能反应,她就是要杀他灭口,过往看上去再亲密无间的情谊,未能压制她这一刻的冷酷动念。
      “怪不得。”
      朱谨深简短地说了三个字,勾了勾嘴角。
      他从来不大笑,基本笑起来时都差不多只是这样,带一点笑意,但这一回,一样的动作,他却是连这一点笑意都没有了。
      沐元瑜失措地只能叫他:“殿下——”
      朱谨深不再看她,伸手推她要爬起来。
      沐元瑜不敢继续压着他,只好让开,她额上的伤流血过多,带得她头有些发晕,她一手去捂额头,撑着试图再去解释:“殿下,你听我说——”
      朱谨深站起身来,给了她冷冷的两个字:“骗子。”
      他就要向侍卫那边走去,沐元瑜急了,她理智回来,看得懂现在这个阵势,明显就是在等后续救援的人马来,说不定皇帝都会被引来,她摸不准朱谨深现在的心思,他若是把她的秘密暴露出去,她就全完了!
      “殿下,我求求你,我只跟你说两句话,你跟我来。”
      她额头也顾不上捂了,两只手一齐去拖着朱谨深就往另一边去。
      朱谨深让她拖得一个踉跄,两边的侍卫再忍耐不住,齐齐扭了头,茫然地看过来,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沐元瑜心快沉到脚底下去了,实在顾不得许多,生拉硬拽把朱谨深拖到一棵大树后去,匕首重新亮出塞到他手里:“殿下,我不对,要杀要剐随便你,只求你不要说出去,放我母妃一条生路,她是迫不得已。”
      朱谨深沉默了一会,沐元瑜如等候秋决的犯人一般紧望着他。
      朱谨深终于开了口:“——你哪里不对?”
      沐元瑜忙道:“我不该对殿下白刃相向,我真的糊涂了,全是我的错。”
      “只是如此吗?”
      “我不该隐瞒殿下我是个、是个——”
      朱谨深对这些却似都无兴趣,目光都不曾波动一下,仍是淡漠非常,好似变回了曾经那个不愿喝药对生存都没什么渴望的少年。
      “没了?”他道,“需要我问?那好。沐元瑜,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我?”
      沐元瑜失语。
      她恐惧的就是这个。
      她怕朱谨深追本溯源,追究到她最根本的动机上去。
      朱谨深对皇位没有执着,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是就藩,他不需要拉拢她背后滇宁王府的势力,他对她无所图,与她相处,是凭一颗最本真的心。
      可她不是,她指望着抱他的大腿,留在京中,对抗滇宁王,她与朱谨深结交的过程中再付与真心,掩盖不了她的别有目的。
      她无法辩解,只看朱谨深的眼神,便知他于这极短的时间之内,已经想透了一切。
      所以他说“怪不得”。
      “我——”
      她失去了向来的能言善辩,过往不曾有过的口拙似乎全部堆积在了这一刻。
      朱谨深低头看了一眼被塞到手里的匕首,心如这匕身一般冰凉坚硬。
      他这半生很不顺遂,坎坷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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