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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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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皇后会动这个念头,其实跟两方还都有点关系。
      华敏知道沐元瑜参李飞章的真实用意是什么,沈皇后作为幕后的人,自然也知道。那一巴掌还在华敏脸上的同时,掌风也是带在了她脸上。
      虽然并没有人知道,但她确实感觉到了痛,以及由此而来的焦躁。
      事情总是脱离掌控的滋味很不好受。
      不能再拖了。
      日子往后拖一日,对她就不利一日,因为那意味着朱谨深又多活了一日。
      国朝立储的程序其实是不复杂的,从嫡从长,储位目前所以在有好几位皇子的情况下还空悬,最大的原因是朱谨深多病,而他多活一日,他在这方面的缺陷就减弱一点,在朝臣心中的分量就加重一点。
      沈皇后现在只能庆幸自己下手够早,早早见机给朱谨深盖了个脾性恶劣的黑章,才算从他身上给己方找补了些优势回来。
      但这不够,不足以抵消掉他嫡出及排行居上的绝对法理。
      如果哪日议储,哪怕他还剩一口气,都绝绕不过他。
      沈皇后想等朱谨深下一次犯错,但她没有等到,她先等到的是他和滇宁王世子“言笑无忌”的信息——朱瑾洵回来告诉她的。
      她若继续这么干等下去,到底是朱谨深再次犯错来的快,还是他和云南那股军权势力彻底勾连在一起来的快?
      不乘着朱谨深这回惹怒皇帝一气将他按下,她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
      沈皇后转动着手腕上滴翠般的玉镯,下了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丢稿了,好心痛,我是平板在后台码,切过去网页查个词,再切回来没有了,整个app程序关掉了,全部重新进,泪奔,赶着回忆了一段,所以今天少点哈——嗯,我知道大家其实也习惯了我的短小→_→


☆、第62章 第 62 章

      翌日。
      雪后的这一日是难得的晴好天气,朝阳一早就升起来, 金灿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洒落在皇城之上, 宫禁内主道上的雪已差不多扫净了, 只有重重屋檐上的积雪还闪烁着晶莹的光。
      沈皇后严妆翟衣, 头戴着九龙四凤冠,在宫人的簇拥下,踏过干冷的条石宫道,走进乾清宫内, 向刚下了早朝的皇帝大礼参拜, 进表谏言,请于腊八祭祖日,为诸皇子行冠礼,以慰祖先。
      帝后般的这番奏对以飞一般的速度传到了内阁, 六部, 乃至整个朝堂。
      朝臣们闻得此事,皆对沈皇后称颂不已, 以为“贤后”。
      要为皇子们行冠礼这事,打从大皇子朱谨治十五岁起, 朝臣们就开始上书了, 直到如今,吵嚷了好几年,与皇帝不断互相博弈。
      最起初是请立太子,那时朝臣们尚不知朱谨治脑有疾的事,只隐约听说长皇子不太聪明——不太聪明有什么呢?本朝立长从来优于立贤, 长只有一个标准,人人都看得到,贤可扳扯的花样就太多了,易使龙子相争,国朝不稳,所以历代以来在明面上的规矩几乎都以长嫡为先。
      皇帝当时被逼到没有办法,只能将一直藏于深宫的朱谨治拉出来在几个九卿重臣面前亮了亮相,重臣们都惊异沉默了——不聪明和傻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不聪明无非庸碌,弄个晋惠帝上台,那是等着重演八王之乱。
      重臣们消停了一段时间,同意了立储一事再往后等一等,朱谨治的脑疾一直在治疗中,他比常人的成长要缓慢许多,但比他自己小时候还是有进步,渐渐能分清人,简短的一点应酬对话也能撑住,也许哪日找到个神医,能彻底把他治好了呢;排在他之下的朱谨深是差不多的问题,一个体弱多病的皇帝一样非社稷之福;至于皇三子和皇四子,连越两个无过错的嫡兄立到他们本身就是一项争议非常大的事,就不说朱谨深了,连朱谨治在朝中都是有支持者的,届时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口水战,而只要上面两个嫡兄还在,这场口水战可能都不会有落幕的一天,自然也争不出个结果来。
      重臣们退了一步,不表示皇帝从此就耳根清净了,因为言官们是不会放过这个既能表忠心又能怼皇帝的好话题的,几年间都一直陆续在上书,加上重臣们也认为缓立太子是一回事,而皇子们正常的人生大事是另一回事,不能为此都耽误了罢,比如行冠礼——朱谨治翻过年就二十了,就是按古礼也该行了,再往后拖,难道要说他二十多岁了还不算成年人吗?
      再有,他的婚事也该进入议程了,他不大婚,拖累得后面的朱谨深都不好提,连带着三皇子朱谨渊也不过比朱谨深小一岁,一步一步地眼看着都要长起来,个个打着光棍,难道天家子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男丁不成?
      朝廷体面上实在不好看。
      内阁的杨阁老本来性急,为此急得都找上皇帝死磕了,他的门生张桢也为此事被贬镝到了云南。
      现在沈皇后站出来,她是六宫之首,天下国母,她的进表是往朝臣那边加上了一块重重的砝码,连皇帝也不能无视。
      沈皇后此举太无私了,她所出的皇四子才十一岁,从她本人的利益来说,前面诸皇子的各项权益越拖延着,皇四子越有成长空间,才越好追赶上来。也并不是没有人猜测皇帝所以压着前面几位皇子,就是为了等皇四子长大。
      但沈皇后没有一心偏私自己,她出了这个头,真是深明大义。
      腊八这个时间节点也提得好,祭祖日告太庙,行冠礼向先帝们祭告后继有人,多现成的好日子,虽然赶是赶了点——只有半个月了。
      但问题不大,朝臣们先前的不断上书也不是毫无成果,皇子们的成礼冠服从年初的时候就下发到尚衣监去做了,算是皇帝给朝臣的一点交待,只是大半是糊弄,所以做到年尾了皇帝也不说要择日行礼,仍使的是一个拖字诀。
      ——这冠服按说只要做朱谨治的就好,但因为他的特殊情况,恐怕他独自行礼时要出问题献丑,所以是议定了与皇二子皇三子一起的,届时他便自己糊涂了,也可以看一看弟弟们,跟着弟弟们来。
      朝臣们所以大赞沈皇后,与此次冠礼不会有皇四子也有一定关系,皇四子年纪与哥哥们差得有点远,再带上他就显得皇家做事草率不慎重了。
      皇帝这回大概是很受触动,也可能是撑不住了,总之,他沉默了一日之后,做出批示,昭告群臣,准奏了沈皇后的谏言。
      举朝震动,旋即各项准备事宜如陀螺般飞速运转起来,不但要赶腊八的时间点,更怕错过了这个店,皇帝又反了悔,下个村不知在何处了。
      坤宁宫里,沈皇后满眼疼爱地拉着儿子的手:“洵哥儿,你不要眼热你哥哥们,你放心,娘自然是最疼你的。等过两年,你独自再办一场冠礼,那时你父皇,九卿重臣,文武勋贵,为你冠礼祝祷,目光都在你一人身上,才显得出你的贵重,比和他们掺和在一起强多了。”
      朱谨洵声音清脆地应了:“是,我都听母后的。”又笑嘻嘻地道,“母后,我今日去进学,一路所见的人都夸赞母后,说母后贤明厚德。”
      沈皇后唇边露出一丝深深的笑意:“是吗?”
      她转了头,目光同身边的心腹宫人孙姑姑对上,孙姑姑心领神会地笑了,低声道:“娘娘的深意,这些人也就知道个皮毛罢了。”
      沈皇后心中舒畅,唇边的笑意便又加深了。
      **
      “真是个好日子。”
      讲读的书堂就在皇城内,沐元瑜很快听闻了这个消息,当时就不禁发出了一声赞叹。
      薛筹笑道:“我跟沐世子是英雄所见略同。”
      许泰嘉却是悄悄瞪了她一眼。
      不论私下眉角,当下诸人都离了座,向坐在前排的朱谨渊行礼道贺。
      朱谨渊的年纪对冠礼不是那么着急,但能跟嫡兄们一道举行对他是一件能抬身价的好事,所以他一贯温煦的眉目间也有些压不住的喜意,连声让众人免礼。
      候到讲官进来,也对朱谨渊道了贺,且善解人意地把讲读结束得早了些。
      下了学后,沐元瑜没有回家,直接让车夫前往庆寿寺。
      车行到半途时,她的车壁上忽然传来砰砰的敲击声,还有少年在外面呼叫。
      马车的行速被迫慢了下来,车夫转身要向她禀报,跟在车旁跑的许泰嘉已见机一把拽开了车帘,冲里面道:“哎,停一停,是我!我和你说两句话!”
      沐元瑜示意车夫停下,许泰嘉呼呼喘着粗气,踩着车辕很不见外地爬了上来。
      沐元瑜莫名看他:“许兄,你有什么急事?”
      在学堂里不说,要现在追着她的车跑。
      许泰嘉坐到她旁边,平复了一下气息,拱拱手:“沐世子,你是不是要去看望二殿下?”
      沐元瑜点头:“是啊。”
      她懂了,许泰嘉应该是也要去,他的车跟在她后面,渐渐发现彼此路线相同,所以下车追她来了。
      许泰嘉吞吐了片刻:“……我可能误会你了。”
      沐元瑜当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注意到他瞪的那一眼,也就不知道他现在在说什么,只能道:“许兄,你说明白些,我不知你何意。”
      “就是你说好日子那个话啦!”许泰嘉不料自己自作多情,又有点羞恼起来,道:“我以为你是忘了二殿下,白费二殿下对你好。”
      这对朱谨渊来说当然是个好日子,可对朱谨深就未必了,他可还关在庆寿寺里反省呢。
      沐元瑜明白过来,有点失笑:“——我说这句话,不是你以为的意思,我说的是腊八。”
      许泰嘉点头:“我懂,所以我说我可能误会你了嘛。”
      ——不,你不懂。
      沐元瑜心中叹息。
      沈皇后这个冠礼日子选的,是太好了,正好卡在了朱谨深的两个月反省期内。
      当然不是没人想到这一点,不过在朝臣们的想法里,这样的大日子,皇帝还能把朱谨深关着不叫他出来行礼不成?朱谨深主动好好认个错,给皇帝个台阶,自然就能出来了。
      许泰嘉显然就是这样想的,他理所当然地道:“我们快去告诉一声二殿下,让二殿下赶紧递个条陈,早日出来,别耽误了正事。”
      朱谨渊不会递的。
      沐元瑜不敢说自己对他的了解有多深,但她就是笃定这一点。
      冠礼这件事不是沈皇后促成他对皇帝服软乞怜的可怜性都不大,别说是沈皇后促成的了。
      沈皇后这封谏言的日期一上,沐元瑜就知道上回华敏背后的人多半是她了。
      其后朱谨深惹怒皇帝的话讽刺的也正是她。
      现在要朱谨深借着她的东风,完成自己的冠礼,以他的高傲中二,他怎么可能低得下这个头?
      他不低这个头,就不能出来,行不了冠礼;他不行,他的兄长庶弟却都行了,祭祖诏天下宣告成年,他尴尬地夹在当中仍是个未成年,而再说到他落后这一步的原因就更不堪了,因为犯错被罚反省。
      沈皇后于光明昭昭之后,是给朱谨深挖了一个巨大的坑。
      这一手阳谋,玩得实在漂亮,所以沐元瑜在知道后的第一反应是认为:这实在是个好日子。
      选得太好了。
      太坑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日期有点算错,我回去改一下,下雪这天应该是十一月下旬哈,我这里说下,大家不用回看。(づ ̄3 ̄)づ╭


☆、第63章 第 63 章

      朱谨深这日的心情本来还不错。
      祁王的身后事闹得不小,又涉及后闺香艳, 又涉及朝廷封地, 且连着皇家血脉, 他在病榻之上也听说了, 喝了两日药,觉得精神稍好些后,就让林安去街面上寻一些有关汉阳府的书籍府志来看。
      这不容易,此时游记类书籍本就不多, 普通书肆也没门道卖府志这样的官样记录, 林安跑了好几条街,才搜罗到两本内容有沾边的回来。
      朱谨深倒不甚挑,凑合着看了。
      林安作为心腹,当然是知道朱谨深志向所在的, 憋了一会, 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您想择汉阳为封地吗?”
      朱谨深没瞒他, “嗯”了一声:“汉阳原就是藩王封地,如此被朝廷收了回来, 我若想去, 应该便宜些。”
      藩王出封,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看上去相当快活自在,其实不尽然。首先第一条, 就是个封地的问题。
      藩者,屏障也,最早的藩王制度有戍卫九边的重要军事意义,藩王们的封地因此多在广西、宁夏、甘肃一带——包括滇宁王受封的云南,都不是什么气候调和风物繁华的好地方。
      国朝初年封在那里,还有个手握军权的好处,打成祖以藩王逆袭上位以后,连这个好处也被剥夺了,各王府府卫被大幅度削减,藩王们都只得老实窝着。
      封在内陆的也有,只是就得看运气了,第一两京直隶周边绝无可能,北直隶离中央太近,不能容藩王酣睡,南直隶连着江南一大片则是天下文治经济的璀璨之地,也是国之粮仓重地,也不可能放藩王进去染指。
      好的跟坏的都去掉,再减掉已经被现有藩王们占去的,余下的选择就不太多了,看着泱泱中原地大物博,想选块合心意的封地其实还真不容易。
      林安有点闷闷地道:“殿下的身体若能痊愈就好了。”
      那哪用操这些心,早就正位东宫了,哪也不用去。
      朱谨深嗤笑了一声:“怎么,你原来比我有上进心?十二监四司八局,你挑一个罢,我送你进去还不难。只是往后的路怎么走,就看你自己了。”
      “殿下说什么呢!”林安忙道,“我打小就跟着殿下,这辈子也跟定殿下了,攀谁的高枝也不如在殿下身边安心,除非哪日殿下嫌我烦,不愿要我了,不然我哪也不去。”
      朱谨深道:“哦,我现在就挺嫌你的。”
      林安摸着脑袋,嘿嘿笑了:“殿下打认得沐世子以后,风趣了不少。”
      主仆两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侍卫来报,说沐元瑜同着许泰嘉一起来了。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
      林安眼睛一亮,也不等朱谨深允准,忙忙跑出去相迎了。
      迎到了人,路上很开心地道:“沐世子,许世子,我们殿下好些了,正一个人看书呢,你们来了,可就热闹起来了。”
      沐元瑜摇摇头,露出点苦笑道:“那可不一定,我们今日来,却是给殿下添堵的。”
      林安不解何意,恐怕他们是来通风报信什么机密事,一时不敢问,引着两人到了静室后,就自觉站到门外守着去了。
      两人进到屋里,许泰嘉张口就要说,沐元瑜掐了他一把,赶在他前面用斟酌过的平和口气把事说了出来。
      过程里许泰嘉抽着冷气,一直瞪她。
      死蛮子!这么大手劲,他的手臂一定叫掐青了!
      要不是当着殿下的面,一定要收拾她!
      说个事也要争个先后,哼,明明是个蛮子,还挺能邀宠。
      他脑补腹诽无数,没注意朱谨深坐在炕上,苍白英隽的面容渐渐冰冷,神情如屋外檐上残余的冰雪。
      他抬了眼,向沐元瑜道:“你这样小心是做什么?怕我被人气死?”
      许泰嘉才觉出不对来,迟疑地左右望望。
      沐元瑜不好说她真的有点这么想——以朱谨深的敏锐度,他一定听得出沈皇后包藏的祸心,他一个病人,叫人这么添堵,对他的病情能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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