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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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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了又怎么样?
      又不能治好。
      仍旧这么虚弱地活着。
      没意思。
      这再发展下去,妥妥的厌世了。
      她和朱谨深接触不多,不确定他这个心态具体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从林安已经病急乱投医到找上她这一点看,他的情况应当不容乐观了。
      ——死亡的威胁固然可怕,但病痛缠身一样让人无法专心感受生的乐趣,活着对他来说,因此不具备那么大的吸引力,未必所有人都有强烈的求生意志。
      若有至亲的慰藉或许会好很多,但朱谨深丧母,亲娘的面都没见过。
      和皇帝谈父爱,则有点奢侈——当然他有,可是已经不知被分成多少份了,而传闻里,朱谨深是不为皇帝所喜以至于被早早挪出了宫的那个。
      大冬天里,沐元瑜硬是把自己想出了一身汗,她思维发散得连朱谨深此时还在青春期、思想容易走极端的因素都想到了。
      她入京前,听到的是朱谨深是一个残暴欺凌兄长的病秧子,入京后,亲身接触到的却是一个冷清厌世的中二少年。
      这两个人设的差异会不会太大了点?
      如果有的选,她宁可选前一个。起码现在她的纠结要少很多。
      知道别人有厌世倾向,她可能提供帮助而袖手旁观,真这么做了,以后她的良心能不能过去这道坎?
      当然,有非常非常大的可能她去了也一点作用不起,林安根本就是自己想太多,这听上去本就荒谬。
      就她本人来说,她是一点点都不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居然会对朱谨深有了影响力。
      所以——
      沐元瑜一脚在前,一脚在后,陷入了深沉的思索里。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
      林安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十王府。
      轻手轻脚地掀开帘子进到室内,只见朱谨深坐在炕上,面前炕桌上摆着一副棋盘,黑白纵横,朱谨深右手虚悬,二指间捏着一枚黑棋,棋子乌黑,衬得他手愈如白玉,金色的温暖阳光自窗棱洒落进来,整个场景犹如一张画卷。
      林安却没心情欣赏,他第一眼只见着炕桌角上那碗黑沉沉的药汤了。
      他走时什么样,那碗药汤现在还是什么样,唯一的区别是它不再冒一丝热气,已然凉透。
      朱谨深听到动静,抬眼望了他一眼,低低开口:“你再拿那个脸色对着我,就出去。”
      林安忙把丧气的表情收了收,搭讪着起了个话题道:“殿下猜我刚才去见谁了?”
      朱谨深懒得理他。
      林安只好自己接下去道:“我去找沐世子了!”
      朱谨深要往下放的黑棋顿住,总算看了他第二眼。
      林安得到鼓舞,忙道:“我看殿下这两天都病着,没有到前殿去上课,独自闷着无聊得很。上回沐世子来,他这个人虽然和京里的规矩不合适,但他来了,我们这里还热闹些,我看殿下也不厌烦他,所以想请他来陪着世子说说话,排解排解。”
      给他八个胆,他也不敢说想把沐元瑜找来给他们殿下灌药。
      朱谨深没说话,但那枚棋子始终没有放下去。
      这就是要继续听的意思了,林安表情转为气愤,“但他居然不肯!我劝了半天,他也没有松口,我只好回来了。”
      朱谨深默了片刻:“——谁跟你说我无聊的?”
      林安想说“殿下总是一个人坐着”之类,不等出口,朱谨深已接着道,“你在这里,我都觉得很烦,出去。”
      “……是。”
      林安委委屈屈地倒退出去了。
      室内重新陷入他熟悉的安静,朱谨深低下头,自己默默对着棋盘望了一会儿。
      林安是打小起就跟他的心腹,他的感觉其实没有错。
      他对那个云南来的沐世子的容忍度确实要高些,这种由心而发的感触是假装不来他也不想压抑的。
      那少年的说话做事都透着股明快,令他联想到书里看过的云南风物,听说那里四季如春,艳阳天格外通透灿烂。
      他没有什么朋友,以前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但见到沐元瑜后,他忽然想和他交个朋友。
      人有千百种脾气,这一种似乎正好合上了他的。
      但他被拒绝了。
      砰。
      朱谨深听到自己心里头一回主动向人开启的友谊的大门,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些小天使嫌朱二弱鸡,我都没忍心告诉泥萌,他现阶段不但弱鸡,还中二。╮(╯﹏╰)╭附送小剧场:
      一般少年的中二期:
      暴躁,骚动,骚动,暴躁,搞事、搞事、搞事!
      朱二的中二期:
      呵呵。
      没意思。
      什么都没意思。
      叮。
      前方出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他走远了。
      朱二:呵呵。
      没意思。
      什么都没意思。

☆、第44章 第 44 章

      直到进入十王府所在街区的时候, 沐元瑜都还在犹豫着。
      先前林安特地跑去请她她不来, 现在反悔自己跑来了。
      她一般很少让自己陷入这种难以抉择的境地里, 要么做, 要么不做,总得个痛快。
      马车在十王府那片建筑群的外围停住了, 沐元瑜下了车, 迎面一阵凛冽的穿堂寒风刮过来, 差点把她刮得站立不稳。
      北地真是太冷了——
      她戴上兜帽,裹紧斗篷有点哆嗦地加快了脚步往里冲。
      不管那么多了, 来这一趟,有没有成效另说,总之她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这一片朱门虽多,但目前只住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两个人, 府邸里有无人居住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沐元瑜虽只来过一趟, 也顺利摸对地方了。
      但接下来就不顺利了。
      因为里面传了话出来跟她说:“二殿下不见客。”
      这可怪不得她了。
      沐元瑜的心理负担一下尽皆撤去, 她开开心心扭头就走。
      没走两步,让从另一边过来的一行人叫住了。
      那行人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弱冠年纪,穿一身大红衮龙袍服,翼善冠上围一圈暖呼呼的暖帽,相貌端正英武。
      他身后跟着的三四个人则进一步说明了他的身份——都是内侍打扮,紧簇左右。
      出声叫住她的是为首的年轻人,他嘴一咧, 露出大大的笑容道:“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沐元瑜躬身向他行礼:“臣滇宁王之子,沐氏元瑜见过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朱谨治惊讶地“啊”了一声:“你倒认识我啊。”
      能穿皇子常服又是这个年纪的还能有谁。
      就这短短两句话的功夫里,沐元瑜看出来了,这位大皇子的脑袋可能确实有些——不足。
      单听他的话其实没什么问题,但配上他的表情,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怪异感,可能是他的语调缺了点什么,也可能是他看人的眼神过于直勾勾的,总之,他身上确有与常人不那么一样的地方。
      但朱谨治并不是个招人讨厌的人,他的态度还很热情,又问道:“你是我二弟的新朋友吗?我听说他病了,所以我来看看他,你也是来看他的?”
      沐元瑜含糊地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进去呢?”朱谨治应该是不大懂人际间的微妙关系,直通通地就问了出来,“我在那边就看见你了,你一直站在这里。”
      沐元瑜老实道:“二殿下可能病着,不舒服,所以说不见客。”
      她心里同时把传闻打了个问号,朱谨治作为一个先天智力发育迟缓以至于储位至今未定的人,是不可能做戏的,他能这么阳光地来看望弟弟,可见至少他和朱谨深的关系没有传闻里那么坏。
      “见客是很麻烦哒,又要换衣服,又要和人说好多话。”朱谨治同情地点了点头,“二弟原来就不喜欢这些事。”
      沐元瑜想告辞了,她看到朱谨治后面跟着的一个小内侍一直在悄悄地扯朱谨治的衣襟,他这样的身份,又是这样的毛病,出门肯定有专人负责提点他的言行,那小内侍可能觉得他话太多也太实在了,急得不停眨眼。
      但她话未来得及出口,朱谨治就热忱地接着道:“不过你是二弟的朋友,不是客人啊!我是二弟的哥哥,也不是。好了,我们可以一起进去。”
      沐元瑜:“……哈?”
      她傻着眼,朱谨治已经走过来了,居然还先摸了摸她的脑袋,哈哈笑道:“你好小啊,没想到二弟喜欢和你这样的小孩子做朋友,怪不得他以前都不搭理别人。”
      就拉着她往里走,嘴上还絮絮叨叨的,“我知道我舅舅就总来找二弟,二弟都不理他,舅舅还来找我帮忙,不过二弟不喜欢他,我也没有办法的,我要替他跟二弟说话,二弟连我都要训了,说我多管闲事——”
      他话连着话,沐元瑜不好打断他,结果就硬是一路都没找着说话的机会,朱谨治上门,府里不可能有人拦他,他就这么直接拉着沐元瑜走到了正院里。
      林安大概是接到了传报,急匆匆地从堂屋里出来。
      沐元瑜以为他是要迎接朱谨治来的,结果林安埋着头,小跑着从旁边的穿廊走了。
      ——什么意思?
      这样对大皇子也太不敬了吧?她都没躲而是马上行礼了啊。
      她下意识抬头看朱谨治,结果朱谨治的反应更离奇,他不生气就罢了,可能他一颗稚子心不懂和下人计较礼仪,但他居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沐元瑜觉得他拉着自己手臂的力道都变大了。
      “那个、那个是不是林安?”朱谨治转头小声问自己的内侍。
      内侍忙道:“他已经走了,走得远远的了。”
      他说着望了沐元瑜一眼,把下一句到嘴边的“殿下别怕”忍了回去,但沐元瑜当然看得出来。
      这展开也太神奇了,朱谨治堂堂一个皇子,且是嫡长皇子,居然能对一个小内侍畏之如虎——
      她一点没看出林安有这么大本事。
      看来当年这对天家兄弟之间,应该确实还是发生了点什么事。
      朱谨治得了内侍的安慰,才好像放松了点,让内侍护着继续往前走了。
      门帘再次被掀开,长兄上门,朱谨深亲自迎了出来。
      见到站在旁边的沐元瑜,他表情冷淡着一怔。
      沐元瑜心下跟着一紧——她多少是要面子的呀,在门前被婉拒还罢了,进都进来了,再叫人撵走,那可连个遮羞的缓冲都没有了。
      冤枉的是,真不是她厚脸皮主动赖进来的。
      朱谨深没理她,先望向了兄长:“皇兄,你拉着别人做什么?”
      朱谨治忘性大,见到弟弟又高兴起来了,道:“这是你的朋友,我在门口遇见,所以一起来了。”
      朋友——?
      沐元瑜忙道:“是大殿下误会了,臣只是来探望殿下。”
      以她和朱谨深至今为止的交集,她疯了才敢在外面自称是他的“朋友”。
      朱谨深显然是了解长兄的脾性,没就这点多说什么,但他幽深的眼神转过来,问出来的话却是更不好回答:“林安先前找你,你不是不愿意来?何故出尔反尔?”
      好嘛,做人真的不要反覆,果然为这事吃亏了。
      沐元瑜在心里自嘲,认错的话到嘴边了忽地反应过来——不对,这个问话,朱谨深难道还很期待她来给他灌药不成?
      ——林安这小子一定没说实话!
      她腰杆瞬间直了,摆出一个耿直的表情道:“殿下容禀,林安的请求,臣当然不能从命。”
      一旁的朱谨治本已放开了她,闻言重新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道:“林安去为难你了?算了,他好吓人的,你还是忍一忍吧。”
      他的插话没造成任何影响,朱谨深当成了耳旁风,只说了一个字:“哦?”
      这个字还是对着沐元瑜说的。
      朱谨治莫名所以地怕一个小内侍,沐元瑜可不怕,林安敢给她背地里下眼药,她就敢当面找回场子来——这样一来,她又庆幸自己跑这一趟了,她马上跟着又来,朱谨深虽然有不虞,还是愿意听她说两句,要是拖下去,这一点小误会说不定得拖成心结了。
      她道:“不知林安是怎么跟殿下回禀的?他在臣那里是说,殿下怕苦,又不愿意吃药了,他劝不动,想起前日的事,所以去找了臣。但殿下前日不计较,是殿下大度,臣怎能不知上下,接二连三对殿下行此不敬之事呢?所以臣坚定地拒绝了他。”
      当着朱谨治的面,她没把话说得太明白,皇帝都不知道朱谨深懒怠吃药的事,朱谨治更不会知道,朱谨深也不会想让这个长兄知道。
      “叫林安来。”
      沐元瑜打起了精神,准备进入对质状态,但朱谨治目光一抖,哀求地看向弟弟:“不,不,我不要见他。”
      朱谨深改了口,重新吩咐左右:“去通知林安,叫他到前面领十板子。”
      这么快相信她啦?
      沐元瑜眨了下眼,这位殿下的气质淡了些,但处事倒是一点不拖泥带水,挺能明辨是非的。
      她没忘记朱谨深的第二个问题,继续回道:“但臣听说殿下贵体仍有微恙,心下挂念关切,所以还是冒昧登门了。”
      朱谨深的目光自她冻得红通通的脸颊上一扫而过,心下掠过了诧异之情。
      他这个身体,从小到大听过最多的就是旁人的慰问之语,不论亲戚还是大臣们见他,总免不了要表示对他身体的关切,别的他或许不能通盘分辨,但这所谓的关心几分真几分假,他是知道得再清楚没有了。
      有些人,嘴上说得再好听,眼神中甚至舍不得放一丝感情;也有些人,话没说两句,情意充沛得怆然涕下,好似恨不得替他把这个病生了。
      这些人不知道自己把“别有用心”四个大字明晃晃地贴在了脸上。
      比如李飞章。
      他从他贴上来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所以他从来不想搭理他。
      但很古怪,这个小少年表露出来的情感居然是真的。
      不论多少,但是是真的有在替他担忧。
      朱谨深不知道他长兄先前在外面胡说他喜欢和小孩子做朋友的事,但他现在不大确定地想:难道是因为年纪小,所以感情会纯挚一点?
      不管怎样,他心中确实为此舒服了起来。
      这种久违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进到屋里,炕桌上,那碗凉透的药大摇大摆地放在那里。
      朱谨深:“……”
      朱谨治进来时没有等传报,他接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快走到正院了,他赶着让林安躲开,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幌子摆着。


☆、第45章 第 45 章

      朱谨治咋咋呼呼地已经宣扬起来了:“二弟, 你真的怕苦没有吃药啊?你的朋友说, 我还不相信, 你生着病, 不吃药怎么行呢?你还怕苦,哈哈——”
      他觉得弟弟会怕苦这件事很有意思, 翻来覆去说了两遍, 才带点小骄傲地道, “我都不怕。”
      说罢,眼神若有所盼地环顾四周。
      朱谨深紧抿着嘴唇, 面无表情。
      朱谨治的内侍接了他的话茬,夸赞道:“殿下真是英武不凡。”
      朱谨治才满意地点点头,坐下了,然后伸手摸摸药碗:“都凉了, 这个天喝凉掉的药可不好。”
      仰了头:“把它拿去热一热吧,再端来给二弟喝。”
      屋里的两个内侍没有动弹,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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