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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女韶华-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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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谨深这个弟弟,那一向是怼天怼地的,脾气压不住的时候皇帝都能叫他噎个跟头,几时有过“不敢”的时候,他这么看似一低头,朱谨治立时心软上了,也顾不得再说他,忙道:“我替你去跟皇爷求情,再不喜欢,孩子都有了,难道还能不认人家吗?”
  还是朱谨深把他拉着,告诉他皇帝已经松了口才罢了。但朱谨治又好奇起来:“二郎,你打哪认识的姑娘呀?人好吗?”
  朱谨深终于从皇帝那里换了一句“自己收拾”的话来,正是满心轻松到轻飘飘的时候,闻言噙着笑往旁边望了一眼。
  沐元瑜在京里那是跟朱谨治差不多的闲人,天天就带着宁宁晃悠,宁宁在哪,她就在哪。乾清宫里的人已差不多都知道了她跟宁宁的关系——只是“外甥”那一节,切实知道个透彻的也就只有汪怀忠,他是跟了皇帝几十年的心腹,许多事皇帝虽然不跟他解释,但也懒得瞒他,就当着他来,汪怀忠能在皇帝身边好好伺候上这么久,自然知道该把嘴闭紧,只进不出。
  但朱谨治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不会从各种迹象猜测,必得人明明白白地给他说了才行。
  被朱谨深一望,沐元瑜就干咳一声,道:“挺好的,其实就是我妹子。”
  “你妹妹?”朱谨治大是惊喜,“那不是外人呀!”
  朱谨深笑意加深:“确实不是外人。”
  这说法其实挺含糊的,也没回答朱谨治的第一个问题,若换了别人,就算不敢追问,也得就此脑补出八十种可能来,但朱谨治是个石头般的实心肠,一点也不多想,点了头还嘱咐他道:“这样好,不过你以后可得收着一点脾气,别像对三弟一样,姑娘家的脸皮都薄,经不起人说。你把人说哭了,可难办。”
  朱谨深不跟他较真,只是点头应了。
  朱谨治难得在他这里刷了一把兄长的存在感,大大地满足,听到里面云云宁宁两个团子的咿呀声,像模像样跟在对话似的,伸脖子看了一会,笑道:“云云在家时不爱说话,我逗她半天才哼哼两声,倒是喜欢跟小哥哥一起玩——唉,怎么会是哥哥呢。”
  他说着有一点点不满意,他觉得他是哥哥,到云云这一辈也应该是姐姐才对,结果变成了妹妹,他知道的时候想了好一会儿绕不过这个弯来,被皇帝说着,才有点委屈地接受了。
  沐元瑜安慰他:“哥哥好,以后有人欺负云云,宁宁就可以替云云出头,揍他。”
  朱谨治想一想也是,又高兴起来了:“嗯,宁宁是个好哥哥。”
  他扭回头来,又想起先前提到的话了,道:“对了,三弟说是要到封地上去了,皇爷给他选在了甘肃,我问了人,说离这里可远了,我们去送一送他吧?”
  皇帝做事的效率还是高的,在头风发作跟看宁宁云云玩耍的间隙里硬是抽出了空来,雷厉风行地把朱瑾渊的封地给选好了,然后就叫他走路。
  他不愿意相信儿子有图谋他性命的大逆之举,看上去朱瑾渊也确实是清白的,但这颗怀疑的种子毕竟是种下了,皇帝心内很难不存芥蒂,这令他不愿意再看见朱瑾渊,作为君父的最后宽容,就是撵他赶紧去该去的地方,好保存父子间的一点残余情分。
  朱谨深无可无不可地点头:“那就去吧。”
  “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三弟都走了,我应该也快了,对了,我问问皇爷去——”
  朱谨治□□叨着,沈首辅来了。
  沈首辅来,是为两桩事。
  其一,立朱谨深为储的旨意已经下发下去,但皇帝的头风不定时发作,病着起不来身,太子冕服等还在加紧赶制中,因此正式的典仪拖着还没有办,沈首辅想问一问皇帝,大约想定在什么时候,他作为首辅,心里好有个谱,也好叫钦天监看着算日子;
  其二,就是宁宁了。
  乾清宫此刻的各处防卫密不透风,皇帝不想传出去的消息自然都被藏得严实,但他不想藏着的,比如宁宁的存在这一种,那沈首辅就难免要听到一点了。
  老首辅的心情是晕眩的。
  东宫不定,臣心不宁,一悬就是这么多年,但一朝终于定下,他们却是不但有了太子,连小小太子都有了——要么没有,要么全有,幸福来得太猛烈,他承受不住啊!
  这一代的皇家实在是太叫人心累了,怎么就不能照常理出个牌呢。
  正巧见到朱谨深在,等候通传的这一点时间里,沈首辅先逮着他问了问:“殿下,听说您——多了位小公子了?”
  他卡顿那一下,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宁宁。
  朱谨深坦然跟他点了头:“宁宁正在皇爷跟前,阁老觐见时便可看见。”
  不用他说,沈首辅已经听见动静了,很纠结地跟着问道:“殿下,您别怪老臣多嘴,皇家血脉不容混淆,您有了小公子是件极好的事,可对臣等来说,未免有些突然,小公子的母亲——又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呢?”
  沈首辅说突然已算含蓄了,其实根本是把内阁都吓了一大跳,皇帝已算不在女色上留心的了,朱谨深比皇帝更甚,身边连个像样的宫女都没有,结果猛不丁越过了许多道关卡,忽然蹦出个儿子来,跟他平时的为人反差了这么远,怎么不叫人纳闷。
  朱谨深正要回答他,里面汪怀忠出来道:“皇爷召老大人进去。”
  皇帝宣召,那是不能拖延的,沈首辅忙拱拱手,先进去了。
  一进去,就见到里间比他上次来时已变了样,中间的整套紫檀桌椅都抬开了,空出来好大一块地方,铺上了厚厚的牡丹荷花富贵祥和绒毯,两个娃娃对坐在上面,周围散着一圈拨浪鼓等小玩意儿,左边胖大一些的娃娃手里抓着个九连环,他自然不会解,就抓在手里乱甩,听那叮叮当当的动静,跟着呵呵直笑。
  右边的娃娃看上去文静一些,埋头认真地抠着脚边的牡丹花芯处那一小块纹样,抠着抠着,看上了自己的脚,抱着要啃起来。
  守在旁边的乳母忙小心地把她的小身子扳开来,又赶紧抓了个拨浪鼓哄着她道:“云姐儿乖,脚脚可不好吃——”
  云云接了拨浪鼓,暂时转移了对自己小脚的爱好,看一眼对面,学着胖大娃娃的模样也晃了两晃。
  皇帝就半躺在床上,满眼慈爱地看着。
  沈首辅是七十出头的人了,他是重臣不错,但这个年纪的老人,心内天然有一种对天伦之乐的向往,看见小娃娃,如同看见生生不息的希望,再冷硬的心也要柔软上两分。
  沈首辅且格外又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宁宁——他胖呀,目标大,但又不是胖到过分的那种,就是个正正好的圆嘟嘟,还非常乐意把他又多长出来、现在上下一共四颗白白的小乳牙露给人看,露出来的时候,眼睛自然就成了两弯月牙。
  这两眼多看完,沈首辅就知道血脉之事是不需担心、问出来讨皇帝的嫌了——宁宁已经八个多月,眉眼长得很分明了,就是朱谨深的模子,只是脸型太圆,不大像朱谨深,可能要么是肉多,暂还没显出来,要么就是像了他那不知名的母亲。
  “咯咯。”
  宁宁很敏锐,发现到沈首辅的目光多看他了,他把九连环甩了,很热情地冲沈首辅笑了笑,然后向他张开了手臂,要抱。
  他不是对沈首辅特别有好感,宁宁是个自我感觉很良好的小婴儿,他慢慢发现到大人们喜欢他就会想要抱他,作为礼尚往来,他也乐意让别人抱一抱,有一点成全别人对他的喜欢的意思。
  ——嗯,这一点是沐元瑜发现的,她发现宁宁虽然很容易对别人释放善意,但是他给予拥抱特权的人要是离开了,他也不会展现出什么留恋,很自然地又开始玩自己的了。
  沐元瑜对此哭笑不得,她觉得自己定然是不会这么点大就有这个逻辑的,宁宁这么干,一定是遗传了朱谨深。
  不过沈首辅不知道呀,他被宁宁这么一招呼,脚站在原地都拔不动了,很为难地看看宁宁又看看皇帝:“皇上——”
  这么甜的小娃娃,怎么忍心不理他?但他毕竟是臣,去抱宁宁多少有那么点僭越。
  “别理他,”皇帝含笑道,“这小子分量可不轻,别闪着了你的腰。”
  “是。”
  沈首辅答应着,又忍不住多看了宁宁一眼,有点担心他要求得不到满足要哭,结果宁宁见他没有过来的意思,已经低了头,重新抓起九连环晃悠了。
  真乖呀。
  沈首辅松了口气,往龙榻前去禀报起正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个光棍,为什么可以码出这么多娃娃经?真是个谜。。

☆、第193章

  因为见到了宁宁; 沈首辅的第一件事就势说起了他,也正因为宁宁在,皇帝又没有让人把他抱走的意思; 当着宁宁的面,明知他什么都听不懂; 沈首辅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直接了。
  预想里要先狠狠谏一通朱谨深的话到了嘴边不觉就含蓄了点,重心落到了宁宁的娘是谁、以及能不能尽快将人征选入宫上面; 不论给个什么位分吧,总得尽快把这事带过去。
  孩子都这么大了,实在是拖不得了; 越拖皇家颜面越难看。
  皇帝听着,叹了口气:“朕何尝不知道呢,二郎打小就弱,朕从前怕他淘坏了身子; 拘得他紧,他在女色上有许多不通; 结果这一开了窍; 就办出糊涂事来了,唉。”
  沈首辅听了也觉得皇帝怪倒霉的; 自己子嗣缘上就不好; 轮到下一辈还这样。
  眼下宁宁是嫡是庶还论不清,长是毋庸置疑的,不论朱谨深将来再有多少子嗣,他这个先是已经占下了; 所以必得现在就把身份撕罗分明了,不然到下一遭议储时,麻烦又要多得很。
  对于沈首辅的进一步催问,皇帝道:“宁宁的母亲么,要说也是清白人家的孩子,脾气禀性比别人都还强些,朕从前听二郎说起过,只是先前那一段又是前朝搅事的余孽又是瓦剌来犯,朕就没顾上理会他。”
  沈首辅一听松了口气,忙道:“既曾和皇上说起过,那也不是全然的背尊长行事了,出身人品都过得去,那就快些把人迎进来罢——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沈首辅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光知道朱谨深多了个儿子,不知道这孩子还是沐元瑜的“外甥”,不然他此刻断断不是这个息事宁人的声气。
  皇帝欲言又止,片刻后道:“爱卿还是别问了,朕提起这事就要犯头疼,不然,何至于等爱卿催问,朕早已叫二郎办去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沈首辅才清楚又糊涂了,到他这个年纪这个位分,世间已没多少事是他没听过没见过的了,皇家是天下第一家,看似最森严最有规矩礼仪的地方,大臣们也一直以此来要求皇家,但理想与现实往往是两回事,皇家既有至高的权利,如何还会受绝对的束缚?
  最严的规矩在皇家,最荒唐的逸事往往也是出在皇家,史书翻一翻,哪朝帝王家没有些奇闻艳事,朱谨深婚前有子一比根本不算多么离奇,御史们知道了可能就此用奏章把朱谨深淹没,但沈首辅作为百官之首,他用不着靠弹章来彰显自己的忠心与存在,相反,他会尽量希望朝堂上能太平一些,所以他在知道之后,就只致力于把这个母不详的问题尽快确立下来。
  但皇帝的反应,似乎这事没那么单纯。
  ——岂止是不单纯!
  沈首辅在又一次催问,而皇帝终于顺水推舟地说出来之后,“滇宁王之女”五个字如五下重锤,咣咣咣敲在他的头顶上,直把他敲得眼冒金星,几乎快晕过去。
  “这怎么行——这万万不可!朝臣绝对不会同意的,老臣也不敢领命!”
  沈首辅差点语无伦次,这是皇帝口里的清白人家?——当然他不是要攻击滇宁王府不清白,可这四个字听着就像个普通的士绅门户,家里顶多出个秀才举人什么的,豪贵如异姓王府,谁提起来会拿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形容!
  皇帝干咳了一声:“朕也说不妥,偏偏二郎糊涂,已经把事做下了,宁宁这小子都抱到了朕跟前,你说叫朕怎么办。”
  是啊,生米未成熟饭之前,有一百种方法来把鸳鸯拆散,可活生生的孩子出来了,乌溜眼睛圆脸蛋,一身小奶膘,把他处理掉?
  沈首辅再是见惯大风大浪杀伐决断也还说不出这个话来。
  不认他?那皇家不认,沐氏认,留个皇室血脉还是太子长子流落在外,这是嫌天下不够乱啊。
  横不是,竖也不是。
  沈首辅之前只觉得宁宁是个小麻烦,不想实在小看了他,他居然是个特大号的烫手山芋。
  “啊,啊——”
  烫手山芋玩九连环玩腻了,又扔掉了,在毯子上乱爬,爬到了沈首辅旁边,拉着他的官服衣摆,靠着他,向龙榻上伸手,示意自己想上去。
  皇帝一眼见到,忙道:“快把他抱上来。”
  汪怀忠答应着,挥退了乳母,亲自上前把胖小子抱到了皇帝身边。
  宁宁往床头爬,爬到了自己满意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就去够外边那一层床帐上装饰的如意结上的流苏。
  他喜欢那些垂下来的须须,前天来已经叫他祸祸掉一个了,这个是才换上的,又叫他盯上了。
  这不是什么多贵重的物事,小金孙一天想祸祸十个也没问题,都不用皇帝允准,汪怀忠主动把最大的那个如意结解了下来,还扯了扯,确定编织在里头的明珠编得很牢,绝对没办法扯下来塞进嘴里去,才捧着交到了宁宁手里。
  宁宁很满足地把放到自己腿上,小腿伸着,然后开始一下一下地捋起那些须须来,捋了几下,胖脸蛋上居然出现了一种叫做陶醉的表情。
  他就坐在皇帝身边,把皇帝看得乐不可支,笑道:“这小东西,真能作怪,怎么跟他爹和几个叔伯小时候都不像。”
  这不奇怪,皇帝亲自带的是两个排行在上面的儿子,比较了解的也是这两个儿子,朱谨深小时候弱得喘气都虚,哪有劲这么折腾,朱谨治又傻,两三岁了还呆呆的,也没这个活泼劲,以至于皇帝白养了两个儿子,竟不知道带娃这么有乐趣。
  沈首辅就焦虑了——皇帝提起这事就头疼?他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啊,啊。”
  宁宁叫着又要下去了,他挺大方,有好东西还跟妹妹分享去了,只是云云对这个不会响的玩意没什么兴趣,宁宁给她,她茫然地看了一会,就继续摇手里的拨浪鼓了,宁宁自己挺宝贝地又收回来,继续捋着。他下手没什么轻重,一时捋一时扯,原本整齐的须须渐渐就乱了,前天那个就是这么废了的,皇帝总不能挂一个打结的如意结在床帐子上。
  沈首辅忍不住道:“皇上——”
  金孙再宝贝,身份要人命呀!
  而且,他此时才想起来,道,“沐王爷的女儿不是都出嫁了吗?哪里还有女儿?难道——”
  二殿下不会是跟有夫之妇这么了吧?这他真要晕过去了!
  “不是那些,是早年丢在外头的一个,”皇帝不以为意地道,“云南消息远,你大约是还没听着,去年才找回来的。”
  “哦,哦。”沈首辅回了点神,要真是那些出嫁女儿,那这个消息真是要在朝堂上炸裂开来了,恐怕能引发百官叩阙。
  当然,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滇宁王之女不可能为妃妾,这不单是沐氏的意志不可能容忍这种事,即便沐氏肯忍这个羞辱,依祖制太子妃也该是四品以下门户,这样人家的姑娘做了正妃,王女做了偏房——她拿什么跟王女斗啊?背后家族势力天差地别,胜负根本不问可知,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硬压王女一头,不可能压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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