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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上苍诅咒的天才-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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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镔看着静儿稍显迟缓的动作,他发现自己那些摆放在桌面上的心的碎片被静儿一片片拾起放进了每一个人面前的茶杯里,而且还随着静儿从水壶里倒出的水夹杂着那茶叶在茶杯里上下翻滚着,不时还浸润出一络络发黑发暗的血丝,在茶杯里奇异的游动着,有若一条条恶心的长虫。
龙镔没有察觉到手中的烟早已烧到了过滤嘴海绵,也没有嗅闻到空气中已有那种燃烧出来酸呛的怪味。
静儿完全体悟到龙镔心里的那种震撼和痛楚,她意识到自己有责任来劝解一下龙镔,便尽量温声细语的说道:“龙镔,大家说得有道理,你不妨……”
或许人类神秘的情感天性就是要伤害自己最在乎的人,本来还能在诸多两难矛盾中寻找到心理平衡支点的龙镔,他那隐藏于心底这么久的愤慨与怨恨、孤独和痛楚终于在静儿这个信号的引诱下,爆发了:“苏静儿!这些事情根本就和你没有关系!我是来看你爷爷,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静儿充满温情的关切招致龙镔恶声恶气的驳斥,娇躯发抖,委屈地垂下眼睑。
杜慈早就看不惯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了,正想义气地帮静儿讨个公道,却被石伟拉了一把。
秋雅感到龙镔此时肌肉崩得如同钢铁,心一酸,泪又涌出。
这一来石伟也不知如何开口了,聊天变得寡然无味。女孩子们借口去搞洗漱,龙镔索性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远近的公鸡开始争先恐后的打鸣,天就要亮了。
龙镔很努力将自己融入小说所构造的世界之中,不让大脑腾出空来思考事情,可他却又在心里数着时间的分秒,计算着午时的到来。他不愿意又看到一个老人因他而去,他希望这个老人的昨晚的话只不过是临终糊涂的谵语。
龙镔一直没休息,等候着午时的到来。
午时很快到了,可静儿爷爷并没有醒过来。
龙镔看到静儿爷爷的面色如常,根本就没有那种死人的惨白,这个老人应该还是在昏睡之中并没有死去。
可却反倒更加坚决地相信老人一定会在今天离他而去。
他不停的在心里说着:无死哪有生,无生哪有死,有生则有死,有死则有生……
**************
焦思溦和她的保镖路易丝赶到静儿家中的时候刚好下午一点。
焦思溦早从父亲那些手下得知有这么一个神秘老人的存在,也猜到龙镔必定和他有极深的渊源,她很迫切的想见到这个据说自知活不过今天了的老人,她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个老人到底有什么力量竟让龙镔抛下手头事务不辞劳苦千里迢迢前来看望。
当她出现在龙镔面前时,却又见到了秋雅和静儿,她心里不禁微笑起来:来这趟,真是值得。
秋雅没有想到那个什么焦嵘森的女儿居然这么漂亮洋气,当她看着焦思溦在龙镔面前流露出的女儿情态时心里醋味立刻翻腾:龙……不会跟她有某种暧昧关系吧?
龙镔向焦思溦说道:“焦小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阳修是谁,你想必清楚,这个老人就是阳修的同门大师兄,当初亲眼目睹了我和令尊的那一幕,老人之所以要请你来就是想在过世前跟你说几句话。”
焦思溦微微的笑着,答道:“好哇,我最尊敬老人了,快带我去见他吧!”
“老人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我也不知道老人什么时候能醒,焦副主席,我……我想请你等会儿无论老人说什么你都不能和老人争吵,你就好好作个听众,老人的日子不多了,没必要让老人在走之前还有什么难受。”
焦思溦点了点头。
……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静儿爷爷依旧还是那个模样,没人敢去触碰老人的身体摸老人的脉搏,不过所有的人都觉得老人并没有死只是睡着了。
海涛也赶来了无锡,和龙镔很平淡地打了个招呼,气氛沉闷而压抑。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六点钟了,龙镔再次把焦思溦带到了静儿爷爷的病床前,他希望熟睡中的老人可以感知到焦思溦来了从而苏醒过来,可是老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静儿记得爷爷曾交代说如果过了酉时还没有醒来那就表示他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恐慌,她不敢看表不敢计算时辰,她只能悄悄的看几眼龙镔,龙镔镇定的神色上似乎可以给她以爷爷一定会醒过来的信心。
焦思溦已经近距离观察这个老人十几分钟了,她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光凭眼看不能确定这个老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她情不自禁地就伸出手想摸摸这个老人的额头,想看看老人身上到底还是不是热的。
谁也没有注意到焦思溦胆大妄为的举止,就在她将手刚刚触碰到老人额头肌肤之时,老人的眼睛就睁开了,焦思溦吓得叫了一声就把手缩了回去,连连后退几步。
神奇的,静儿爷爷醒了过来,一开口就是对焦思溦说道:“你来了。”
焦思溦被这异变弄得心惊胆颤,有些害怕的点点头。
静儿爷爷微笑起来,对挤在他房间里的人说道:“这一觉睡得好香,静儿,现在什么时候了?”
老人的声音似乎非常奇特,和他平日的嗓音又很大区别,好像是经过一个极长极深的巷道传来一样,空洞幽远却又具有神奇的穿透力,被爷爷的苏醒喜讯高兴得热泪盈眶的静儿来不及细思爷爷的这种改变,忙答道:“爷爷,酉时了!”
静儿爷爷慈祥的说道:“好好,小焦,能在走前和你说说话,这是我们的缘分,你信缘吗?”
焦思溦好容易才稳定心神,暗自想到:用得着这样装神弄鬼来骗我吗?不过她还是很诚恳的答道:“缘这东西解释不清的,说有它就有,说没有它就没有,我信一点吧。”
静儿爷爷的头根本就没有动,只有眼珠在微微转动,他又出声道:“小龙,你呢?”
龙镔眼睛看着老人的嘴唇在动,耳朵听着老人的声音,可他却莫名其妙的感到这个老人并没有在活着,似乎这只是老人的肉身躯壳在说话,他油然遍体发凉,禁不住悲声答道:“如果说人在世间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用缘来作解释的话,我不信缘;如果将人世间的有些东西来用缘来注定的话,我信缘。也许在生命历经的隧道里真有某种神秘将我们的一些事情在设计着,就像某些相遇某些发生是不能解释的,我信这个。”
静儿爷爷依旧那样的嗓音那样的神情,接上龙镔的话音就说道:“孩子们,这就是缘的神秘。”
龙镔嗓子眼开始堵起来了,有些苦涩的问道:“苏老,缘是得失吗?”
静儿爷爷:“得失是缘,可缘不是得失;得失是自己,自己才是得失;自己是缘,可缘不是自己。”
龙镔继续问道:“那自己又是什么?”
静儿爷爷没有立刻答他,倒是转动着眼球扫看着大家,好一会儿才说道:“那得你自己去找答案,找到了你也就全懂了。”
龙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言自语的道:“自己是心吧。”
静儿爷爷又说道:“孩子们,谁能告诉我,心又是什么?”
这个石伟可知道,他可是学过生理卫生的,忙凑上前用手比划着他心口的位置然后对静儿爷爷说道:“苏爷爷,心就是心脏嘛,是我们体内最重要的器官,担负着泵动血液在血液循环系统正常循环维系生命存在的光荣任务!呵呵!”
海涛差点被石伟的狗屁气坏了,忙纠正说道:“苏爷爷,心就是人的道德良心。”
石伟不同意海涛的话,当即指责道:“照你这么说那‘一颗红心向着党’不就成了‘道德良心向着党’?”
杜慈这会儿也有了她的答案便道:“心就是人的思想意识。”
静儿爷爷笑容似乎更明显了一些,慈祥的看着秋雅道:“你呢?”
秋雅想了想,又看看龙镔,便道:“心就是爱。”
静儿已经在脑海里闪出了几个答案,可她都不满意,总觉得找不到更好的词汇来囊括她对爷爷这个问题的理解,好一阵子才柔声说道:“心就是灵魂,灵魂不纯心就不正,灵魂没了心就死了。”
焦思溦正觉得有点滑稽搞笑,静儿爷爷就出声问起了她:“小焦,你认为心是什么?”
焦思溦干脆得很:“人根本就是欲望的动物,心就是欲望。这个结论早就有学者作出来了,我接受这个观点。”
静儿爷爷又问龙镔:“小龙,你呢?”
龙镔很想对这个老人说心就是智慧,心就是对世间的理解,心就是对自己的认识,心就是对行动的指挥,可是就在他准备开口之际他却猛然想起自己看到那些关于他那颗心的幻象,于是话到嘴边却变了:“自己是心,心也是自己,世事如水人也如水,人心也就如水,人无常形人在变,心也就无定形心也在变。”
静儿爷爷的目光凝注在龙镔脸上长久不动。
静儿爷爷将目光凝视着焦思溦,道:“小焦,令尊大人在走之前曾说他找到他的心了,你说他是不是找到他的欲望了呢?令尊一生风雨坎坷,惊涛骇浪,没过几天安生日子,那他为什么会在走之前才对大家说他找到他的心了呢?”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焦思溦同时在脑子里闪过这句话,瞥眼看向龙镔,却看到龙镔一脸极度悲凉的神情,她的心不禁一抽!
老人又道:“小焦,人一辈子有很多东西都是一种缘,不但是令尊和钱老先生之间的诸般因果是种缘,就连令尊和小龙之间、你和小龙之间都是一种缘,今天你如果没来如果没有用你的手来碰我,那我也就已经走了,我和你能说这番话也是缘,你才二十二岁,你很有才华也能担起重担,只是你不要忘记什么才是人活着的根本,活在仇恨里不是一件好事,相逢一笑泯恩仇……人的生活不是为了仇恨啊……”
老人转又对静儿父母说道:“我走了以后你们不要搞什么葬礼,就把我的骨灰丢进太湖,这辈子你们也就安老在这个地方吧,不要跟静儿去过,也不要去管静儿……至于静儿么,丫头,你也不要再去学我的东西了,这些东西你学了也没用,把我的东西都交给小龙,随小龙怎么处置吧!”
老人凝眸注视龙镔:“娃,路很长,走得累了你就歇一歇吧,你外公和钱爷爷都不会怪你的。来,小龙,给我一杯茶。”
老人已经正式交代完了自己的后事了,老人也许喝完这杯茶就会永远的走了,这杯茶就是老人的上路茶!
静儿噙泪把一杯茶送到龙镔手上,龙镔端着这杯上路茶,期翼时间就到此时停顿下来,这样他就可以保持住这个老人的生命状态,就可以永远看到老人都是这样的活着,可这个老人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无尽慈祥的说道:“孩子,爷爷得走了,喝了茶,爷爷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事情了。”
龙镔再也忍不住了,嗵的一声跪在地上,泪水簌簌滚落,有几滴还掉进了那个紫砂茶杯里,哽声说道:“苏爷爷,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离我远去?”
静儿爷爷:“傻孩子,生命是不能永生的。”
龙镔:“为什么生命就不能永生?”
静儿爷爷的声音越发空幽:“生命是天道,天道是轮回,自然有生就有死,有死才有生,有了生之欢才有死之喜啊。”
龙镔的话音里充满着无限的忧伤:“轮回下的生没有欢只有苦,轮回下的死没有喜只有恐。”
静儿爷爷缓缓说道:“孩子,你谬了!生死之下是谁欢谁喜谁苦谁恐?是你是我还是别人?是轮回还是心?”
龙镔更加难以忍受了:“他人不知我自知,是我;轮回无情心有情,是心。谬的不是我,是轮回。”
静儿爷爷终于发出一声长叹:“唉,孩子,躲不开的就不要去躲了,再怎么躲也是躲不开的。”
龙镔定定的抬起低垂的头,看着静儿爷爷说道:“苏爷爷,您转告我齐爷爷、外公、钱爷爷还有我爹娘,诅咒就在我这代作个了结,请他们原谅我的不孝,我会很快就跟来服伺你们的。”
说罢他站起来将茶杯小心的送到老人唇边。
已经深深被龙镔和老人的对话所感染的众人早就泪流满面了,就连焦思溦也陪着掉下了眼泪,静儿爷爷小口小口的吞咽着龙镔用莫大的勇气才端起送到他唇边的茶水,脸上保持着欣慰的笑容,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龙镔还有他的宝贝孙女静儿。
老人感到自己就要离开自己了,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嘴唇蠕动着,却终究没有说出来,龙镔忽然听见老人口中长长出了一口气……老人身子一沉!
紧接着,龙镔就恍恍惚惚看到从老人身上飘出一个东西,浮游在病床上空,那东西就在自己的眼前不断的变换着形状,时而有如险峻高山,时而有如天上流云,时而有如江河流泻,时而有如风过萧原,时而又如海市,时而又如蜃楼,时而有如盘山公路,时而又如巍峨雪山!
静儿爷爷走了,所有人都在哭泣,可龙镔没有哭,甚至他眼泪都没有继续流了,他已经没有了流泪的理由,这是一个他无比尊敬的老人离他而去了,不仅如此,这还是又一个因为诅咒而带来伤害的人。
龙镔感觉不到他的胸膛里还有什么心在跳动,相反他看到自己的那些心的碎片已经好像碎絮一样跟随着这个老人远去了,没有了以前那种鲜活的跳动,胸腔里难免空荡荡的,不过这种感觉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没有了这个跳动,人还是可以活的,说不定会活得比以前更加好些,要知道,心始终是累赘的负担,它极其限制了躯体的使用程度,没了它人就可以毫无顾忌。
……
难以用词语表述的情感在众人暗哑而又压抑的哭声中;泪水里;无休无止地汹涌澎湃起来,房间里又充溢着那种龙镔至为熟悉的东西……
这东西仿佛就是房间里那无处不在的空气,无处不在的光线,无处不在的声音,激荡着房间里的每一个物品,感染着每一个生灵,又顺着敞开的房门窗户的缝隙,急速而又轻悠悠的逸出这个房间这栋小楼这个小院,象千百年的故事那样在这片太湖边上美丽的乡野里静悄悄的流传开来。
龙镔没有眼泪,自然也就没有和大家一样在那里用眼泪来张扬着痛苦和悲伤,他静静地走到小院当中,抬头看天上的流云,看天上的风,低头看脚下的大地,脚下的花草,他还走到小河边,看小河的流水,看小河里的生灵。
他在河边捡拾起一块不知名的也没有什么特征的卵石,又蹲在水边轻轻的用水清洁着卵石上的泥尘,很小心很小心的搓洗着,洗了一遍又一遍,洗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又将卵石用双手捧着轻轻放到河岸边的水底。
黄昏已经过去了,天已经暗下来了,也就是说白天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进入了黑夜。透过低浅的水面可以隐隐看到那块睡在水底的已经搓洗干净的卵石……记得外公在遗嘱中曾说“孩子,我并没有死,而是得到了通向安宁的永久权利”,记得当时他也还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不过现在他知道了……
……他对着这块睡在水底的卵石轻声说道:“你啊,又回来了,你回归这安宁的河底任由头顶变化而又变化的河水流逝,你却从此得到永享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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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里老人的躯体已经僵冷,静儿小心翼翼给爷爷洗脸,给爷爷梳好头发梳好胡子,还把爷爷掉落在枕头上的雪白的胡子头发用白纸包起来,然后静儿又打来热水,让爸爸和几个乡亲给爷爷把身子擦洗干净后再换上老人生前准备好了的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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