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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笙-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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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评画,却不提画上的人。
文笙心下暗急,她不摸这符良吉的脾气,不好贸然开口,只得将目光投向了出主意的杜元朴。
杜元朴笑笑,去拿了座上二人的酒盏,拍开他带来那坛酒的泥封,将酒斟满,先拿了一盏两手递向符良吉:“两位大人,尝尝我带来的这坛酒。”
他一将话岔开,文笙便明白,杜元朴的意思是这会儿不是说这事的好时机,叫她等等,呆会儿酒喝高了,气氛热络起来再说。
只是他们三个能等,符良吉能等,连玉和也坐下来喝酒,这屋子里却有旁人等不了。
符咏跳过来,“哇”地一声,指了那画叫道:“这画的不是谭老国师的宝贝金孙么?”
众人一齐向他瞧去。
顶了这么多目光,符咏颇觉不自在,搔了搔脑袋,道:“我说的不对?我见过那谭瑶华一回,这看着就是嘛。二弟,你来看看,简直活脱脱一般无二,就像是要从画上走下来一样。”
杜元朴微微一笑,接着他的话道:“没错,就是他。顾姑娘有急事想要寻他,只是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符咏笑了一声,飞快地扫了文笙一眼,颇有些想看好戏的模样。
这小子显然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符鸣也过来挨着兄长看了看那画,说道:“谭瑶华这会儿不在京里吧,我前两天还听谭家的人说他怕是要等到下个月初才能回来。”
下个月初,那就是专门回来观看玄音阁收徒选拔的。
现在才刚十一月的下旬,算算还有十几天。
文笙不由自主就皱了皱眉,什么也不做干等着从来不是她做事的方式,看来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谭瑶华身上,还需得想办法从别处入手。
就在这时,忠勇伯家留在外边的侍卫在门口禀报,说是凤嵩川凤大人来孤云坊赴宴,听说两位老大人也在,专门带着姬妾过来拜会。
众人一听凤嵩川的名字齐齐便是一怔,而后向着文笙望来。
文笙这才知道,原来方才两厢隔着数丈远,又是楼上楼下,凤嵩川还是发现了自己。
这分明是杀过来问罪来了。
文笙微微冷笑,不去招惹那厮,那是因为她急着救师父和戚琴,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多生事端,并不代表自己就怕了他,见面就需绕着走。
她不想叫凤嵩川知道自己在找姚华,伸手从桌子上将那幅画拿起,卷成纸卷收好,这时候凤嵩川不等招呼已经到了门口。
“哈哈,连世伯,符老大人!”
他高大的身躯迈步而入。
凤嵩川早年曾经护卫过谭老国师,又得建昭帝看重,加上文武大臣们都知道此人脾气不好,眦睚必报,若无必要,谁也不愿招惹他,就连忠勇伯连玉和此时已经喝得醉醺醺了,见他进来仍很是客气地起身打了个招呼。
符良吉面露笑容:“嵩川来了。”一瞬间好似变成了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看到了自己喜欢的晚辈。
凤嵩川拱了拱手,大马金刀坐下,符家两个少年过来见礼。
凤嵩川的品阶远较李曹、杜元朴二人为高,他两个都是聪明人,心中虽然对凤嵩川不满,却不愿落人口实,也随着行了个见过上官的揖礼。
凤嵩川对着李杜二人代答不理地摆了下手,扭过头去客气地和符咏符鸣说话,叫他们不必多礼。
文笙看向门口,孟蓁虽然一同跟了来,却没有进门,规规矩矩在外边垂手而立,琴也没有带来。
这一年间,看样子她跟着凤嵩川日子不好过,瘦成了一把骨头,身上衣裳颜色素淡,更显憔悴。
仿佛感受到文笙的目光,孟蓁随即抬头望过来,眼神与文笙一触,脸上竟然闪过了一丝恨意。
文笙有些错愕,但她此时没有空理会一个姬妾对自己何来的怨气,大约是因为跟了凤嵩川,所以对自己当众讽刺他那件事感同身受吧。
这半天凤嵩川不见她过去行礼,反而盯着孟蓁看,这更叫他想起了当日明河那一幕,忍不住当先发难:“咦,我当是谁,这不是那位一心要入玄音阁,却连为首阳先生扶一扶灵都不肯的顾姑娘么?”
文笙转回头来,向着凤嵩川一拱手:“凤大人,明河一别,将近一年未见,不知一向可好?”
只这一句话,便险些将凤嵩川气个倒仰,一向可好?奶奶的,好个屁。
随着这小贱人那首“频频宴上歌舞醉,问妓可堪抚琴无”的题画诗越传越广,不少同僚看到他都目露异样,他带回孟蓁也成了笑柄,连带着他一看到孟蓁便联想起当日那回事,对她提不起兴致来。
这一回,顾文笙这小贱人进了京,不用他专门去找,她就自己送上门来,若不能将她收拾服帖了,他就将凤字倒过来写。
第一百零五章 荐书难求
文笙接着又道:“听大人适才所言,却是误会在下了。当日我为首阳先生扶灵,自明河到何家渡口,三日步行数百里,后来实在体力不支,在何家渡口一病不起,若不是遇到古道热肠之人援手,帮我请医救治,早化为一具枯骨,也就无缘再见到大人了。”
这事和忠勇伯连玉和没什么关系,故而他想开口打个圆场,见状在旁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误会解开了就好。”
文笙适才这番话口气淡然,话语间听不出什么怨气,可落在凤嵩川耳朵里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冷笑了一声:“巧言令色,怎的旁人都好好的,只有你一病不起?”
他以为以顾文笙素来之强硬不逊,混淆阴阳,又为世间的女子鸣不平这等等作为,绝不会承认自己不如旁人。
谁料文笙闻言唇角露出了一丝淡淡地自嘲,随即便微带着诧异回答:“回大人,因为我是女子,女子天生在体力上便要弱于男子,何况与我一同步行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兵士,只我一人不支病倒,有什么奇怪?”
凤嵩川仰天打了个哈哈,心中厌恶到了极点:“你既然也承认女子天生便不如男人,就该老实本份呆在内宅相夫教子,做点妇道人家该做的事,何以穿着男人的衣裳妄想学那牝鸡司晨?还要心怀怨怼,写下那首歪诗?难道你们这些娘们儿靠着男人来养,还不该规规矩矩地恪守本份,把男人伺候好吗?”
文笙知道,她那首诗固然叫凤嵩川灰头土脸失尽了面子,也让这世上许多素未平生的人心里不怎么舒服。
想为凤嵩川挽回名声的。便以前四句来贬斥她离经叛道,大抵便是凤嵩川刚才这番论调。
她微微冷笑,反唇相讥:“凤大人,这世上岂能以蛮力来定高低贵贱?要照凤大人这说法,那骡子马到是比男人还有力气,是不是使该居于人上?”
她说到骡子马的时候,下意识便想起王十三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
符咏、符鸣到底年轻。没意识到凤嵩川和文笙这一问一答间充斥着刀光剑影,听文笙说得有趣,忍不住“噗”地一声乐了出来。
有他二人带头。李曹、杜元朴有心叫凤嵩川脸上更加难看,齐齐附和着笑出声。
凤嵩川脸色铁青,还待说话,文笙却将面容一肃。向着皇城方向拱了拱手:“何况凤大人纵使武力天下第一,也是为人臣下的。断不可有这种危险的念头。”
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屋内众人面面相觑,收敛了笑容,往凤嵩川望去。
凤嵩川的脸色青而转红。红而转紫,变幻几次,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终于认识到论起逞口舌之利,他和顾文笙之间的差距就像两人在武力上的差距一样大。
要对付顾文笙。何需弃长就短。
他坐在座上,面无表情死死盯着文笙,眼神如同毒蛇一样阴冷,过了半晌,方将目光挪开,望向了忠勇伯和符良吉二人,开口道:“两位老大人是知道我凤嵩川的,凤某自幼习武,沾染了一身江湖人的习气,到现在想改也改不掉了。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不喜欢藏着掖着,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旁人要是得罪我,那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我赶尽杀绝。”
他这番话说得狠厉,座上二老脸上都微微变色。
符家两个年轻人受他气势所迫,忍不住将同情的目光偷偷投向了文笙。
李曹和杜元朴暗叫糟糕,就见凤嵩川转过脸来重新打量文笙,脸露狰狞笑意:“我知道,你这时候跑到京里来,是还没有死心,妄想参加玄音阁的收徒选拔,我便明白地告诉你,只要有凤某在一日,你就休想进到玄音阁。我把话撂在这里了,到要看看普天之下,谁人明知道我凤嵩川要和你过不去,还不惜与我为敌,为你出具那一纸荐书!”
说罢,他的目光自众人身上森然掠过,带着几分警告,待转到忠勇伯和符良吉那里,才和缓了神色:“凤某眦睚必报,叫诸位见笑了。嵩川无状,搅闹了两位老大人,自罚三杯。”
说着,他拿起一旁杯盏,自斟自饮,连干了满满三杯酒,将空杯往桌子上一扔,又冷冷瞥了文笙一眼,不再理会众人,起身扬长而去。
他走了,侍从自外边带上了门,屋内一时却无人说话。
停了一会儿,忠勇伯连玉和才勉强笑了笑:“这个凤嵩川,跟小姑娘这般计较,也太没有风度了。还好顾姑娘无意参加玄音阁的选拔,哈哈,不然地话岂不是要被他刁难?”
他说完了,屋里却无人附和,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符家人是还未从凤嵩川这番恐吓中回过味来,但在文笙,她原本没有这个念头,此时却心中一动,真地想去报名试一试。
人都有逆反之心,文笙本身就年轻气盛,更何况限令她不得参加玄音阁收徒选拔的这个人,是她的大对头。
凤嵩川越不想她做什么,她便偏要做什么,还要做得漂漂亮亮的,看看他能怎么样!
顺着这条思路一想,眼前的局面竟然豁然开朗。
对啊,为什么不去参加玄音阁的收徒选拔呢?
钟天政想以这个办法找姚华出来,不管是真是假,办法总归可行。
而且此次玄音阁收徒影响这么大,可谓是举国震动,只要她能留到最后,便不再是人微言轻,会见到许多成名的乐师以及高官显贵。
甚至有机会见到谭国师和建昭帝。
若是那姚华也帮不上忙,她还有最后一步可走,便是直接向建昭帝陈情,当面要人。
给也到罢了,她从此带着师父和戚琴回归青泥山,过她伐木叮当的生活,若是不给,大不了死鱼网破。
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文笙只是转瞬间便打定了主意,可现在却有一个麻烦横在她面前。
凤嵩川才当面叫嚣完,谁给文笙出具荐书,便是与他为敌。
这时节,谁会冒着同凤嵩川反目成仇,被他打击报复的风险,帮自己这个大忙呢?
也不是一个这样的人都找不到,至少纪南棠可以,虽然文笙从未与这位纪将军见过面,只看他麾下李曹、杜元朴这些人,她便对纪南棠有一种神交已久的感觉。
可是只剩十二天的时间,从奉京到白州一个来回,便是骑快马也赶不及了,更何况还不清楚纪南棠现在是否在战场上。
眼前的司马符大人,是纪南棠的恩师,不知道……
她长时间不语,忠勇伯连玉和心里有些发虚,这姑娘可是个狠角色,先前没有参加选拔的打算,受凤嵩川如此一激,说不定改了主意呢?
他抹了抹油光锃亮的脑门,起身踉跄了一下,扶着桌子站定,同符良吉道:“符大人,你我也出来一天了,酒足饭饱,鼓也敲了,歌也唱了,过得甚是开心,不如就到这里,大家趁兴而返,你看如何?”
符良吉笑道:“好,正该如此,太晚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吃不消。”
他起身打发了两个孙子送一送忠勇伯,自己却落在了后面:“你先行回去,我借这地方和元朴他们说几句话,说完了,我们也各自回家。”
连玉和会意,由符咏符鸣一边一个,搀扶着出了门,自有侍卫接手照应。
而这边符良吉却回身坐下,神色凝重,目光越过了文笙,问杜元朴道:“到底怎么回事?”
杜元朴便将戚琴和王昔的事低声说了。
符良吉闭上眼睛沉吟未语,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他睁眼望向文笙:“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去求谭瑶华,叫他帮着向二皇子要人?抑或请他祖父谭国师出面?”
文笙恭敬回道:“来见大人之时,我有这等想法,可刚才得凤嵩川提醒,我觉着到不如去报名参加一下这玄音阁的收徒选拔。”
符良吉闻言不禁多看了文笙一眼。
这小姑娘说话真是理直气壮,要叫凤嵩川听见,不知会不会气得吐血。
他捻着胡须,问道:“就是被选中了又如何?”
文笙拱了拱手:“选中了说不定就有机会面圣,到时我便可以当着圣上的面,给我师父以及几位乐师求个情。”
杜元朴与李曹闻言不禁动容,符良吉微微点了点头,这顾文笙胆子比他预计的还要大,只盼着她有这份音律上的天赋才好。
杜元朴见状在一旁提醒道:“大人,顾姑娘的荐书……”
符良吉思忖了片刻,却道:“凤嵩川话是当着我和忠勇伯的面说的,我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否则事情就失去了转圜的余地。况且这次选拔虽然不知何人任主考,但左右离不开玄音阁的乐师,凤嵩川与他们都很熟悉,别怪我给你浇冷水,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为你撑腰,这选拔也不用去参加了,保证第一轮就把你刷下来。所以这荐书,我不能出。”
第一百零六章 奉京纨绔(粉60+)
孤云坊的几座阁楼错落有致,如梅花盛放,又似众星捧月,拱卫着中间的真风馆。
此刻真风馆内灯火通明,众宾客起坐喧哗,杯觥交错,香风阵阵,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程国公李承运正在宴客。
在座的,不仅有建昭帝的两位女婿大驸马和二附马,朝中几位勋贵,公侯世子,还有不少李家的门客。
甚至不少人李承运看着面生,根本就叫不出名字。
像他这样的贵胄子弟,生下来便万事不愁,同人交往但凭喜好,高兴了,一掷千金都是寻常事,每日里自有数不清的人削尖了脑袋想挤到他跟前,试图攀附上他,得享荣华富贵。
李承运对这些人来者不拒,吃吃喝喝而已,再多的闲人他也养得起,但若是想通过他做点别的,却是休想,时间一长,野心大的自然散去,身边门客面孔常新,他也懒得记了。
这些人于他的作用,大抵便是陪着他玩。
李承运投了个好胎,三十余年下来,等闲的吃喝玩乐早便不看在眼里。
这场酒宴,是因为李承运前日与大附马打赌输了东道,酒宴从中午就开始了,到现在正是酒至半酣,气氛最热烈的时候。
流觞池旁杯盘狼藉,散落了一地杂物,另一边,箭也射过了,壶也投过了,李承运命人在真风馆的中央铺起红毡,摆上小几,众人依次入席,歌姬舞姬在一众宾客之间穿梭歌舞,衣袂翻飞,环佩叮咚。真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李承运侧头向身旁的大驸马笑道:“如何?这些个美人儿可有看得入眼的,若是有,驸马只管带走,公主那里自有我去说和。”
大驸马面带笑意,正要回答,一个青衣小帽的侍者进来,跪在李承运身后低声禀报了几句话。
李承运不以为意。挥了下手:“符咏?叫他进来就是。”
那侍者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磕了头,起身退了出去。
适才的话题被打断,李承运便向大驸马解释了一句:“司马符大人的孙子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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